命飞机,车开到舷梯下面,要求安全地立刻起飞。虽然学员欢天喜地,但机长自然是不干的,一趟没有票面收入和任何任务的空飞,他的奖金至少泡汤一半,单靠省油也补贴不回来,因此拒绝飞。
“但他还是飞走了!”江扬非常生气,“机长编号?”
程亦涵淡淡地解释:“长官别生气,秦月朗准将把全舱机票都买了。”
好阔气的秦家家主!江扬把机场传真过来的飞行出勤表揉成一团,程亦涵眨眨眼睛:“并且由您暂时代为垫付。”气结之余,江扬只能咬着牙鼓足勇气看了看报告单,发现他的小舅舅包下的是一架小型飞机,这才叹着气把起降时间通知了元帅府亲卫队。特别时刻,悲愤的亲卫队员们绝不能容忍第二个类似的错误发生。
胸外伤。四肢骨折。烧伤。脑缺氧。秦月朗只听见这四个词,助理医生的表情隐没在浅蓝色的口罩里:“你再叫人出来,我就把尸体推给你看。”开门的瞬间,秦月朗看见呼吸机后面纯白色的手术台,并不知道上面到底是谁,但是那白色白得让人呼吸一顿。
杨霆远并没有出现。于情,他应该跟秦月朗一样不错眼珠地等在加护病房门口,但是于理,他必须接受国安部的相关问讯,坐在办公室里处理拟定应急计划。首都防卫指挥官本人生死未卜,副手暂代工作,年轻不经事,又怕横生变故阻挡了升官之路,警戒等级因而连跳三次,各亲卫队队长被急召电话会,把事件定义为严重治安案件。杨霆远把所有的悲愤和狂怒都压制在看起来很正常的外表下,不知深浅的记者堵在军部大门口,每听到一点儿消息就疯狂报道,终于有人提到了杨霆远和华启轩的感情。温和的陆军总司令开了一瓶招待客人用的烈酒,啜饮一口,拿起电话,酒精的作用没有让他迷茫,他吩咐副官:“有关恋爱的事情,封锁,不要留情。我和他是挚友,仅此而已。”
最难受莫过于此。杨霆远忽然想起,他们从来没有、将来也不会承认这种复杂的感情。如果华启轩殉职,他能做的只有在追悼会上和所有人一样,道一句“一路走好”而已,甚至,他都不会有机会亲吻对方的面颊作为告别。通讯工程师给医院特殊监护组留有专用线路,杨霆远在没有别人在的时候会露出些微焦躁,想拨过去,又生生忍住。
江元帅亲自赶到医院的时候,秦月朗正用非常玩世不恭的姿态靠在墙壁上,常服外衣团得皱皱的扔在地下,衬衫扣子开了三颗,丝棉领带变成了捶墙时候的护手,密密缠了几圈。江元帅站在他面前,秦月朗迟缓地站直,除了眉头紧缩以外,面无表情。威严的七大元帅之首心里剧痛,张开双臂,秦月朗立刻拥过去,紧紧抱住了姐夫的肩膀。他默认这是父亲一样的依靠,现在他茫然无措,卢立本不是手臂,比手臂更重要,是心肌,若缺少了,他也能活,但注定要早夭。江元帅安抚地拍着他:“把你的汗擦了。吃点儿东西。”
秦月朗刚要说话,江元帅眸子一凛:“没有不吃这回事。往后有你日夜守着的苦,就在这儿,吃。”
是家里带来的酱牛肉冷盘和两块蛋饼,秦月朗并没有像听说的那样悲痛欲绝因而味同嚼蜡,他吃得很香,知道哪样调料放多了。江元帅看了看监护病房才出来,亲卫队早已经把整层清场,在楼下密密站了一片。秦月朗擦擦嘴站起来,走到手术室门口,把手掌贴在毛玻璃上。
这道门里还有一道门,之后才是手术台。秦月朗目不转睛地看着玻璃里面,直到听见窸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手术时间长,有两个年长些的大夫被换下来休息,同时送进去了新的护士和助理,江元帅问:“情况如何?”
医生脱下消毒手术服,汗从额头上流下来:“卢上校脱离危险,华少将还需要一些简单处理。”话音没落,尽头已经有活动车推出人来,秦月朗没有急着凑过去看,而是愣在原地:那是……卢立本?
呼吸面罩遮掉了大部分面容,蜂蜜色的头发几乎剃光,白到令人心悸的消毒布覆盖全身——秦月朗绝对不想掀开看,不敢,一点儿都不敢。他不能想象无暇的颜色下面会有什么样的打击,他宁可远远看着情人无限胡思乱想——总好过触摸真相,他恨真相。
谁也不知道爆炸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华启轩的伤势比卢立本重很多,手术室多次亮起抢救的红灯,秦月朗依旧守在门口,仿佛里面还有一个自己的情人。很快,江元帅从监护病房出来,强行扳过秦月朗的肩膀:“听着,秦家的小家主。”
秦月朗看着姐夫:“我没懵,您说。”
“除了照顾好卢立本,你什么也别做。”
秦月朗果然没有懵,立刻听出了话里话:“这事是冲谁来的?”
江元帅瞪回去:“我刚说完一秒,你就当耳边风!”话语间的警告和呵斥令人哆嗦,秦月朗仿佛回到幼时那段害怕姐夫发脾气的日子里,迟疑了片刻终于站直站稳:“我知道了,我这就去看他。”
在华启轩被活着推出手术室后不久,国安部在深夜里就出具了调查报告,事故原因定位在煤气泄露引发的爆炸上,白纸黑字表达了这样一个事实:由于杨家正在开勤务班会,因此厨房煤气泄露并没有人闻到,而华启轩和卢立本前后进门,也许是正要接电话,也许是关门太用力,总之,爆炸了。杨家的一名勤务兵确认,不记得自己在使用后是否关了家中总阀,这条口供让国安部“在建筑体上检测到了煤气残留”的报告更加顺理成章。
只是杨霆远气得发抖。
敏锐如他,当然不会去和那些显而易见的漏洞纠缠。单从时间来看,下午3点34分,距离杨霆远平时回家的时间还有至少两个小时,如果是刻意针对他的暗杀,似乎说不过去,可恰恰这就是疑点。正门只有接待客人和需要的时候才用一下,西侧门紧邻车库,杨霆远才不要按照礼仪先在正门停车再让司机绕道车库,他从来都是直接停在侧门,司机下车库,他穿过通道进房间,顺便可以看看花草长势和满架藤萝。无论杨家的勤务兵再怎么疏忽,煤气泄漏的情况绝对瞒不过对危险万分敏感的华启轩。华启轩最初是海军侦察兵,后来给布津历史上最多疑最苛刻的某位荣誉将军做过两年贴身警卫,因此,杨霆远凭他对华启轩的了解,几乎可以肯定这场所谓的事故,根本就是一起冲着他来、却意外伤及无辜的暗杀。
可是国安部的报告很快就会公布,杨霆远没有多想,立刻致电国安部长凌易。他们也算是不错的朋友,至少是一条战壕里的同袍,凌易似乎是不方便讲话,只官腔地说了几句便匆匆挂断,就在纠结要不要知会江瀚韬的时候,医院专线接通,有个疲惫的声音报请杨霆远一级上将来探望华启轩少将。
杨霆远思忖了几秒钟:“我处理完手里的公事就到,你们辛苦了。”
“请务必来。”医生的语气刻板紧张,“今晚请务必来。”
起初,杨霆远没有想到更深一层的含义,直到他权衡再三,终于理清了目前复杂的关系并拒绝在国安部的报告上签字后,副官建议他去医院看看。杨霆远茫然离开办公室,夜风里,警卫队长荷弹站在车前的瞬间,时间像是凝固了,智慧过人的陆军总司令忽然想到那个“务必来”,并在车前站了整整一分钟。
警卫队长都慌了,黑夜里,今天爆炸事件的主角之一完全暴露,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搭上今晚值勤的全队人也赔不起。杨霆远说:“务必来,是什么意思?”
队长一愣:“是说不去不行,长官,情况要紧,或者需要面谈。”
杨霆远结结实实地哆嗦了一下。
不要说什么安静死去是对人的尊重,他这样想,如果丢失生命都可以这样悄无声息,所谓有关爱的承诺,怎么可能坚如磐石?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朋自远方来,晒了很多新婚的甜蜜和幸福,嗯,七夕和这样的朋友聊天,真是相当应景哪。
嗯,愿所有的朋友,都能有情人终成眷属,幸福美满。
深夜才回,因此木更新,今天补上。
猫剧场·那个连名字也不能提的boss呀
爆炸了!出事了!
记者闻讯而来
警察束手无策
目击证人的证词完全不可信
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到底是谁让他那样美丽忧伤?
45
调度
第二天清晨6点,就连一向勤快的程亦涵都没有起床的时候,江扬的手机就开始响。他最近一直没有把来电转接给副官,此时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秦月朗听起来十分清醒,甚至有点儿亢奋,开口不问早上好,就要两个人,凌寒和程亦涵。
“驳回,秦副参。”江扬揉揉眼睛,喝了一口水润喉咙,“小卢舅舅如何?”
“没死。”秦月朗似乎根不关心心上人的安危:“我要人。”
江扬潦草地听了有关国安部报告的疑点后,不适时宜地打了个哈欠,向来爱玩笑的秦月朗居然怒斥小外甥不知道轻重,“局势已经到了很复杂的地步,你引以为傲的嗅觉呢?”琥珀色眼睛的指挥官极少被小舅舅吼,愣了一下才回答:“凌寒,我理解,国安部老熟人,可以协助做事;亦涵,我不理解。”
“我需要一个缜密冷静的人,想我所不能想,我要绝对信任他。”
这两个理由,已经是非程亦涵莫属,加之江扬也确实想让冷战的程亦涵和慕昭白两人分开一段时间,他叹了口气:“我这就和元帅、老师通电话。”十分钟以后,江扬敲醒程亦涵,让他立刻准备去机场,回首都协助凌寒。黑色头发的年轻人痛苦地翻了个身:昨晚3点才睡下,整个身体正是最放松的时候,如果再给他一小时……
问题是不要说一小时,连一分钟也没有了。
爆炸发生后的第二天早晨6点39分,卢立本睁开眼睛。秦月朗正在一边签昨晚的手术确认书和各种款单,厚厚一摞,小护士先发现心脏监护仪微动,随后,卢立本重新看见了这个世界。秦月朗的呼吸哽在喉咙里,双肩僵硬,没有了蜂蜜色头发的心上人看起来有点儿陌生,他不敢上前,值班医生已经闻讯赶来观察,秦月朗透过他们的身体缝隙,明确地感觉到卢立本的目光在他身上,就像一只足月的小猫拥有的好奇一般,似是不理解,又似是非常熟知、一直惦念着。6点42分,卢立本试图开口说话,所有医生一愣。秦月朗推开他们,伏在床头:“你说。”
“sigp229,两条弹夹。”卢立本非常确凿。
医生挥手:“记下来,线索。”
“这是他的装备。”秦月朗示意他们镇静,目光直视卢立本:“还有什么?”
“没有……”氧饱和度慢慢下降,卢立本顿了几秒,秦月朗眼睁睁地看着所有表示生命的指数开始紊乱,卢立本的眼睛渐渐合上,“可以签交了……”说着就似乎睡去。医生护士屏住呼吸,秦月朗迟缓地站起来:“没事,他是亲卫队长,刚才是交接班时间。”话没完,人已经哽咽着快步走出去。一屋子医生护士保持观察了片刻,扔下他,转而照顾另一个重伤者。不要提说话,华启轩就连睁眼都没有,整夜处在随时抢救的危险里,杨霆远已经可以坦然面对突变的数字和图像,以及医生嘴里一句比一句不吉利的口令,直到办公开始前半个小时,杨霆远站起来。华启轩用水晶棺里的姿势静静地躺在一堆仪器中间,呼吸面罩上有淡淡的雾气。
“早上好,启轩。”杨霆远整理军服离开。今天,国安部的报告会向公众公开,此时的晨报和号外大概已经发得满街都是了,接下来才是更深浓的黑暗。无论是谁,无论他们想干什么,炸伤首都防卫指挥官和元帅亲卫队长的意外会把事情从一个极端推向另一个极端。
程亦涵当然是知道其中利害的,尽管身体很不舒服,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收好了行李箱。江扬在门口跟他挥了挥手就钻进自己的车里,两下擦过,他摇下车窗:“辛苦了,亦涵。”
“下官本职。”程亦涵颔首,目送车子远去,然后朝转角处张望了一下。
往常,但凡程亦涵出差,慕昭白一定会早早过来。开始程亦涵觉得这是对方的大哥哥病发作,就好像江扬之前总是千叮咛万嘱咐一样,拿他当小孩,但后来,程亦涵知道那叫“追求”。基本每次出差都是有准备期的,慕昭白不早不晚,刚好会在程亦涵坐车去机场前到官舍来巡视一圈,说说笑笑,然后重新去上班,即使两人确立了恋爱关系,这种习惯一直没变,偶尔一两次,程亦涵真的忘了东西,一个电话过来,慕昭白飞车送过去,十分方便。
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