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耀品尝到胜利的小点心,得意地舔嘴唇:“谢谢您,也谢谢指挥官。”
江扬攥拳:“下官不同意。”
江元帅站起来:“中午在狼牙的食堂安排午餐。”彭耀跟上去,介绍说他从首都捞了两个私人厨子,擅长各种炖肉,早晨吩咐弄一锅一般部队里没有的尝尝鲜。“驳回。”江元帅温柔地告诉儿子,“这对苏朝宇没有坏处,相信我,年轻人。”
程亦涵走到江扬身边,不动声色地把手机塞给他,小声说:“秦副参。”江扬面无表情地暂告失陪,走到楼道尽头,小舅舅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出来:“无论结果如何,你要体会到姐夫的心。”
“这么多年我都在努力,始终没成功,我再也不会尝试。”江扬如同反复溺水都在最后一刻被捞起,已经彻底放弃这种无谓的挣扎,“元帅喜欢在把儿子送出去,我知道。”最后这一句无限凉薄,秦月朗长叹息:“江扬,江扬!”程亦涵手势示意最好跟上他们去狼牙的其他地方,江扬扬起右手表示拒绝,继续讲电话:“元帅直令,苏朝宇借调狼牙,我以基地指挥官的身份命令你,秦副参,动用一切行政手段保证特别行动队的建制完整且不可拆分,竭尽所能延长办借调手续的时间。”
“这种反抗毫无疑义,虽然下官可以照办。”秦月朗无奈。
“我从小被教育,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毫无疑义的反抗上,不如重新组织有效进攻,”江扬丝毫不带感情,“这么多年,我不能再忍。”
一时间,秦月朗说不出话来,只能答应照办。
“甚至,我都没反抗过。”江扬掐断电话,身在基地指挥中心的副总参谋长把整杯果汁泼进盆栽里:完蛋了,来自不同小集团的冷战气氛正像忘记关门的冷库里的雾气一样弥漫开来……可是,这是繁花盛夏哪,万物蓬勃向上,绚烂至极,早就陷入甜蜜情感漩涡的他苦恼地想:有打架的时间,大家为什么不去好好谈一场认认真真的恋爱?
当天下午,江扬拒绝陪同父亲参观飞豹师,只打了个电话叫凌寒陪着。程亦涵一路都在劝,但是江扬却始终铁青着脸,到办公室门口才终于开口:“今天、明天、后天、直到元帅视察结束,我都住苏朝宇那里。”
苏朝宇已经时间从代理总参谋长秦月朗准将那里知道了自己即将借调狼牙的消息,并且知道了情人的十分不高兴,因此一下班就急匆匆地骑着摩托车往家里赶,准备跟江扬好好谈谈这件事。
正是军人们下班、家属们接孩子下学的繁忙时间,指挥中心能并排行驶两辆装甲车的笔直大道车行缓慢,苏朝宇在等红灯的时候,忽然看到对面一个挺拔的影子,琥珀色的短发在夕阳里有温暖的光晕,他在头盔下勾起嘴角,立刻打灯转向,追了过去。
江扬像一个真正的叛逆少年,因为与家长争吵而拒绝回家,所以甚至不高兴回家把他的私车开出来,此时正若有所思地往特别行动队走。苏朝宇嚣张地贴着人行便道开车,试图缓缓地跟他几米再突然按喇叭,江扬却敏锐地回过头来,看到那嚣张的火魔兽头盔,便停下来看着他。苏朝宇停车,一只脚踩在地上,拉下头盔,甩了甩明亮的海蓝色头发,然后伸出右臂:“要搭车吗,亲爱的指挥官?”
出乎意料的,江扬走过来,一把拥住了他,并不十分用力,可是贴得很紧,苏朝宇甚至能在这喧嚣嘈杂的街头能听到他的心跳。此时夕阳正好,暑气尚未褪去,车辆川流不息,红灯急促的滴滴声响个不停,路边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不是二人世界,但这一刻,只有他们停留。
苏朝宇忽然觉得那么悲伤又那么幸福,他没有拿头盔的手臂揽住江扬的腰,轻声地说:“我在这儿,江扬,我一直都在。”
江扬很久才放开他,然后很镇静地从后备箱中拿出备用头盔,上车简短地说:“走吧,我们去你那儿说。”
苏朝宇看着他戴好头盔的功夫,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先去超市,我冰箱里断粮了。”
江扬和苏朝宇很少有机会一起去买东西,无论是回首都还是在官舍,勤务兵都会把所有的事情都打理好,连苏朝宇喜欢的啤酒品牌都从来没弄错过。此时对油盐酱醋完全不懂的指挥官没心情地环住苏朝宇的腰:“叫外卖,好吗?”
苏朝宇不理他,自顾戴头盔,声音里却带着那种最让人难以拒绝的笑意:“难得我高兴下厨,别败兴,江扬。”
超市总是有一种欢天喜地的热闹气氛,硕大的红黄两色的促销海报和热情的促销员随处可见,收银台前队排得老长,江扬闪闪发光的、叫每个人见到他都要尊敬地低下头去的将星,在这个地方,魅力值迅速跌零。苏朝宇和他推一辆购物车,他的左手和他的右手偶尔会碰一下,他教他比较不同牌子的酱油,在卖橙的货架旁教他分辨多汁甘甜的雌果儿,各种食物混合形成的特殊味道充盈整个空间,感觉那么温馨。
在他们转过乳制品货架的转角时,四下无人,苏朝宇突然紧紧扣住了江扬的手,他轻声说:“我爱你,江扬。”
这样的小动作让江扬一下子被感动,所有的不快乐都被温暖和幸福代替,他侧头看苏朝宇,海蓝色头发的少校正认真地查看酸奶的出厂日期,他察觉到他的目光,便对他微微一笑。
他们回到苏朝宇宿舍的时候,天已经全黑,操场上只有警犬小分队在进行夜袭训练。苏朝宇在厨房蒸鲜活的海蟹炒翠绿的莜麦菜,江扬在一旁打下手,说起刚刚在一起的时候,江扬完全不知道葱姜蒜油盐酱醋的使用方法,不知道把鱼拍晕了再下锅,不知道要怎么翻炒蔬菜,而那时候的苏朝宇,也远远不敢像现在这样,肆意调侃情人长官在这方面的全然无措。
“那么久了,到最后我还是要牺牲你……”江扬安静地环着苏朝宇,“方珊珊那次我没有选择你,可是现在……”
苏朝宇已经侧头一根手指按在他嘴唇上,不让他继续说下去:“这次不一样,我说过,我想去,我能处理。”
“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彭耀,我确定他跟你以前的同学、老师都不同,他不是在正常的人际关系中长大,尊重、迂回、谦逊、客气之类的美德他一样也没有,他甚至不会按常理保持人与人之间的适宜距离,所以……”江扬飞快地说,“元帅也知道,他都看见了!”
“江扬,爸爸不会害儿子的,不管任何时候。”苏朝宇把手指放在江扬微蹙的眉头上,“彭耀的死穴跟他的强势一样明显,只要他一直不能满足,我们就很有机会。”
“你想过了?”江扬警觉起来,“你的计划说来听听。”
苏朝宇含笑不答,锅里已经有香味袅袅飘出,江扬叹气去摆碗筷,苏朝宇端着火红的蟹跟出来:“吃饭的时候想太多对你的胃不好,所以亲爱的,我决定……现在就告诉你我的应对。”
江扬专注地看着苏朝宇,苏朝宇说:“彭耀对我的执著,大概源自我的忽略,我们都知道他想要的是平等的对手和真正的爱,其实没有敌意的。所以我想,阶段我会鼓励他保持对我的过分热忱,在这个过程中更深入地了解他这个人。他毕竟还年轻,受他父亲的影响也不大,我希望他能成为你的人,江扬。”
“太冒险了,我怕你会受委屈。”江扬的手指放在苏朝宇俊美的脸庞上,“没有必要这样做。”
“有,你知道你的对手多么强大,江扬,你不能指望每次都有昂雅那样极品的运气,我们的时间不多。第四军必须真正的收服,你比我更清楚。”苏朝宇沉吟,“我想过了,特别行动队不要移防,叫罗灿任代理队长,我自己过去,最好从行政上规定特别行动队队务的独立性和队伍的不可拆分性,这样心血才不会白费……只要彭耀不跟你作对,三至五年内,老兵退役和新兵入伍,对咱们的认同感自然会增强,那么事情就好办了,不是么,江扬?”
江扬认真地看着苏朝宇,这些方式他自然都一一想过,但苏朝宇——自由、骄傲、率性的陆战精英赛冠军居然这样理智地分析了所有的局势,实在让他太惊喜,他拉开椅子在餐桌旁坐下,搓了搓面颊,然后抬头看着苏朝宇说:“好,不过还是要带几个嫡系小分队过去比较好,这也是个扩容的机会。”
苏朝宇掰开蟹壳,剔了黄下来,倒上姜醋递给江扬,刚要说话,却被对方威胁性地拍了一巴掌,琥珀色头发的指挥官凑过来,肆意地舔舔苏朝宇的嘴角,说:“但是我不会原谅元帅在这件事上的行为,所以,不要劝我回家住,这不可能。”
苏朝宇狡猾地眨了眨眼睛,假装完全没有这个意思,殷勤地把沙拉碗拉到江扬面前:“我觉得今天的土豆沙拉相当成功,来,尝尝看。”
仿佛注解一样,在那之后,江扬的手机几乎每十分钟就响一次,来电的都是秦月朗,他一次也没接起来过,后来干脆直接关机,让程亦涵去对付倒霉的副总参谋长。苏朝宇心虚地看看自己的手机又看看默默去厨房洗碗筷的情人,想要开口劝又没有立场,他只能走过去,站在江扬的身边。
做过一年勤务兵的江扬擅长洗碗,动作娴熟又迅速,他始终低着头,到最后一个碗也光可鉴人地回到消毒碗柜里的时候,才终于开口:“他已经拿走了太多,我的童年,我的梦想,我的憧憬,我喜欢的环境和生活。他从来没问过我我到底想要什么,他只是固执地把我放在他觉得‘需要’的地方,学习‘需要’的一切。十几年前方珊珊就是典型的牺牲品,现在,我甚至已经答应了他继续走下去,但你是我唯一的不能碰,他知道,可是他仍然是这么无情……”
苏朝宇握住他差点砸在操作台上的拳头,说:“我是你的矛,这件事不是上战场不是流血牺牲,你可以把彭耀想象成一个狂热的追星族,这样的话,你现在所有的怒气看起来就是真心实意的嫉妒……”苏朝宇用自己的额头贴着江扬,笑眯眯的说:“没有螃蟹了,不要吃那么多醋,乖。
27
被期待的重逢
不管秦月朗和程亦涵多么精通于行政手段上的迂回技巧,苏朝宇终究有一天要去狼牙的——带着罗灿、吴小京和挑出来的精锐小队。为此,他还在特别行动队内部开了一个气壮山河的动员大会,一面把狼牙那边说得险象环生,一面把自己的人凝聚在一起,喊号子、唱军歌,就连隔了几个墙头的机械连和与机械连还隔着几个墙头的某小学都听得见,不过这次可没有移防的军属过来投诉太吵,彭耀没工夫。
欢天喜地的狼牙师长终于可以允许狼崽子住进新宿舍,同时期待着自己的办公室赶紧装修好。一旦军官们在生活问题上无比满足,就有了大批闲暇时间,于是彭耀开始指挥各排分片承包操场和师部大院,开始全面平整操场路面、安装训练器械,雇来的工人们白天施工,狼崽子蹲一边学技术,然后在工人下班后继续努力,搞得整个建筑队每天早晨来到师部门口看见成果的时候都要倒抽一口冷气:年轻亢奋的狼崽子才不管这到底江家还是彭家的地盘,他们的乐趣在于自己建设自己的家园,顺便,日复一日的训练着实枯燥,这些体力活儿反而变得非常有意思。整体施工进度比预计的要快至少一倍,彭耀也乐得看见更多的人专注于装修师部大楼,徐雅慧每次开车路过楼前的小广场都要停下来仰视一下,骂一句“靠,玻璃还没装到我办公室!速度!”,然后才肯离开。
苏朝宇带着特别小分队批人马转移到狼牙师部的时候,一个月前那尘土飞扬的操场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铺好了柔软草皮的球场和深蓝色橡胶跑道,所有士兵的日常训练集中在宿舍楼后、山坡下宽阔现代化的演兵场里,因此,狼牙的师部从正面看来,如果忽略哨兵和军装,甚至有点儿像一个正在上课时间里的中学。
苏朝宇穿着夏季短袖军t恤和与飞豹师实战队伍一致的迷彩长裤,裤脚打了一排整齐的褶,紧紧扎在黑色的大军靴里。彭耀从里面迎出来,看见夺目的海蓝色的短发,看见那令人着迷令人惦念的海蓝色的眸子,时间就在此刻骤然跳回那个杜利达的春天的花树上,苏朝宇温柔地说:“亲爱的,你和我一样,过分的刚强和骄傲,伤人伤己都不自知……”彭耀走得很快,能体会苏朝宇的面目逐渐清晰的过程,让他觉得心跳加快:能理解这种执著到偏执的情感吗?不是爱,不是恨,只是经手错过,咬牙追了这么多年,他赫然眼前。笑容未改变,面孔如初见,骄傲仍在,又更多些熔炼的从容和内敛,一切都可以回到当年,彭耀想,他会推开窗子冲那人打个招呼。
唯一让人觉得时过境迁的是,苏朝宇身后有一片军气磅礴的官兵,铜墙铁壁般占据了小广场一半面积,只有他站在队列最前方,微微昂着头,目视彭耀的方向。狼牙的师长出动了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