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你向来是个最明白的人,比江立强些。”
听出了话中话,江扬猜出多半是跟苏暮宇有关,但此刻身边事太多太杂,没有精力去管,更要装傻,
因此重新躺下了:“你不在元帅身边做副官,坐在这里反倒像是爸爸一样教育起我来了。”
“本来就是你长辈。”秦月朗一副舅舅的架子,揉揉江扬琥珀色的卷发,“悔子的後果严重。”
“我知道,”江扬浅浅地打了个哈欠,是药力发作,“我永远不可能用完美的状态跟苏朝宇相处,悲
哀,但是我会更快找到平衡。”
秦月朗没说话,静静地瞧著他。江扬累了,先前的疼痛慢慢减退成了令人意识涣散的疲倦,他找了个
舒服的姿势,拢紧被子。秦月朗替他遮了遮後背,依旧坐下看著他睡。
以往……江扬记起来,苏朝宇会整夜把手掌放在他疼痛的胃部,有枪茧的手掌,一直贴在那里,仿佛
有魔力,苏朝宇吸走疼痛,紧紧攥在拳头里捏扁碾碎了,凭空一抛,就能让江扬全身轻松自在。
慕昭白昨天一夜没睡,现在心情超级不好,从他的大屏幕後面探出半张脸来:“梁丽征,梁丽征!”他极
少把这个电脑天才的名字喊全,因此引得整个综合情报处都在看他。
“头儿,还没到上班的点儿呢。”一个文员被慕昭白强迫加班,刚买了12杯咖啡回来。
慕昭白气得抓头:“这不行,这不行,这个不行!”说著就一个电话打到梁丽征那里去:“还有2分
锺就要迟到了,你在哪儿?”
“咦,你好奇怪,我把假条放在你桌上了,再见!”梁丽征一点儿都不给自己上司留余地,转而对後
勤的值班军官说:“我要登记。”
“不行,长官。”小军官只是个准尉,看见梁丽征闪闪发亮的少校军衔不禁汗颜,“您不符合条件。
”
“哪个说的?”後者也是寸土必争。
“江扬中将,长官。”
“切,我管他?”梁丽征想了想,又问,“哪些手续?”
“没什麽手续,您提交您的军官号码,输入後备库,最後会有综合的评估决定具体人选。”
梁丽征窃喜:“那我不报名了。”
20分锺之後,美美吃过早餐的迟到的梁丽征在门口被慕昭白拦住了:“为什麽迟到?”
“假条在你桌上,小慕。”梁丽征大摇大摆地走进去。慕昭白跟过去拍她的桌子:“喂,你的这份资
料伪造的不合格。”
“为什麽?”
“这行数据是哪儿来的?”
“迪卡斯政府救援机构後台数据库里啊!”梁丽征利索地回答,然後气得站起来:“喂,你是怀疑我
瞎编吗?我用得著吗?”
慕昭白一脸菜色:“梁姐姐,你是要编辅助苏朝宇少校演习的数据,穿越了你!”
“哦!”梁丽征恍然大悟,“我玩过头了……半小时後给你新报告。”
慕昭白疲倦地扛著其他七个大卷宗继续回去读,梁丽征吐舌头,打开电脑,先轻巧地钻进了後勤科室
的数据库──真是简单啊,如入无人之境──“呀,今天午餐有黄桃沙拉……”她的目光飞快越过那些没用的信
息,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在退役军犬的领养名单里,梁丽征敲入自己的军官证号码,回车。次,被拒绝了。她撇撇嘴,纵
身越过另一层围墙进入程序中心,修改了相关的条件参数,第二次敲入号码,回车。系统甜蜜又迷茫地接受了申
请,她把参数改回来,重新沈入慕昭白让她返工的报告里。
齐音中将是个模范军人。他很年轻的时候就入伍,大半辈子都和职业军人在一起,因此养成了近乎苛
刻的作息习惯,每日的午睡必不可少,除非是在战争时期。尤其是近些年,他越发感到自己年纪大了,身体渐渐
不支,甚至时不时会羡慕年轻人的活力和敏捷,因此,他更是注重午饭後的休息,以便下午能有个好精神。
今天,他却睡不著。最後由他签字归档的一份事关迪卡斯的报告被第四军正式封存了,经历了战争的
他忽然觉得极度疲惫,那些似乎没有尽头的日子一小时一小时在眼前浮现,那些尽管跟自己没有什麽关系、但是
将自己安全从遥远的地方带回祖国来的年轻人,那个海蓝色头发的少校,攥著翡翠,眼睛里是令人动容的哀伤。
他坐在自己的沙发里看著窗台上的大水缸,里面只有浅浅的水和一块沙漠石,手掌大小的一对龟正漫
不经心地晒太阳。它们在冬天会冬眠,偶尔出来吃点东西又昏昏睡去,无所希冀,无限悠闲。齐音有的时候会觉
得有些厌烦这样的宠物,无法拥抱抚摸,无法亲昵逗趣,甚至,无法交流,它们沈默地生活在最好的环境里,等
待生命的终点而已。可是,齐音现在微笑地看著它们,它们迟缓地舒展四肢,晃晃壳子,伏在阳光里,安静安宁
。齐音有些累,经过了那麽多年见血的、不见血的斗争,他真的累了,厌烦军旅生活,厌烦所谓的功名利禄。
有些羡慕那些因为各种原因而退役的老站友,齐音思忖著,自己大约也到了休息的年纪,从迪卡斯死
里逃生後,他忽然想不起自己的孩子到底是今年还是去年大学毕业,更不记得妻子最喜欢的那套家居服到底是蓝
色还是绿色,齐音在隐隐的不安和恐惧里,很想找一个与自己的大世界无关的人聊聊,翻遍了手机里的号码,最
终,他拨出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绚烂英豪v】怒海争锋33(我们的信任)
可惜,接电话的并不是苏朝宇。
齐冠军在苏朝宇的手机不依不饶地在储物柜里响了7下之後才不耐烦地接起来:“哪个?”
齐音一愣,立刻委婉地告之了自己“闲时问候”的意思。齐冠军因为对方的名字和军衔而吓得一身冷
汗,挂了电话才心虚地把苏朝宇的手机锁回柜子里,摇著头跟齐亚军说:“这小子专钓中将的。”
真是无常呢。齐音摩挲著手机思考了一阵子,彭燕戎推门进来。身为军长,身为上将,尽管和齐音是
多年搭档,彭燕戎很少到对方办公室里来,尤其是在非办公时间。齐音站起来行礼,替他斟茶。
“身体如何?”
齐音一笑:“本来就没事。”
彭燕戎的脸色很不好看:“江扬那小子,太猖狂。这次全让他们白捡了便宜,反倒是正经出去的人窝
火。”
齐音设想,如果自己不被救,也就没有江扬他们的“猖狂”,虽然明知彭燕戎个性如此,才会说出这
样的话了,但毕竟心里不好受,只能苦笑:“江扬中将年轻,带兵也算严格,下官也是刚知道,他把领头的苏朝
宇关了三天禁闭。”
“擅离防区,闯到别的国家去,三天禁闭就算了?”彭燕戎吹开茶叶,顺著热茶水表面啜了一大口。
齐音点头:“苏朝宇少校无意中提起过,江扬中将当众体罚过他。他毕竟年纪小,几次就打怕了,倒
也不敢说什麽。”
彭燕戎早就端著茶杯站起来,去窗台上看一只龟把另一只托上沙漠石:“它们配合很好嘛。”
齐音一时间不知道这是说谁,也只能含混地回答:“再好也有打架的时候。”他和彭燕戎并排站著,
轻声道:“苏朝宇是个人才。”
“是人家的财。”彭燕戎尖刻地讽刺。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彭燕戎眯起眼睛看著他的部下,许久才开口:“讲。”
“苏朝宇少校被江扬中将……”
“不用这麽恭敬。“彭燕戎提高声音,一字一顿,“你也是老资格的,两个毛孩子,还带什麽全称!
”
齐音不卑不亢地点头:“是。苏朝宇被江扬体罚这事不是秘密,他本人也是极怕挨打的,下官想,那
样一个骄傲的人在自己的兵面前被人教训,任是谁也不能接受。”
彭燕戎已经又去看那一对龟。
“江扬虽然看重苏朝宇,下官想,也是因为陆战精英赛後一时兴起和海神殿走投无路的需要,基地里
的任何高级军官都是江家嫡系和左膀右臂,凌寒程亦涵他们,从身世到经验,大概也都容不得苏朝宇。”
“我对此人没兴趣,若能让江扬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长点教训,倒是可以。”
齐音的脸色变了一下,但是只是一瞬,他定了定神才斟酌著说:“若是江扬陷入窘迫,乱成一团,苏
朝宇自然愿意到更好的军区来。”
彭燕戎拈起一片茶叶喂过去,两只龟诧异地瞧了许久,最终讪讪地缩头回去,在阳光下假寐。“哼。
”他从鼻腔里发出颇为不顺畅的声音,“江家素来张狂,护犊的心更是无人能及,想让江扬窘迫,怕是我们自己
要先小心才好。”
齐音中将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分不了善恶。他看著手机里那个刚刚拨出去的号码说:“洗清
自己、打击对手、取得良才,一箭三雕。”
彭燕戎从不在部下面前露出内心的反应,这次例外,他笑了。
江扬在午饭前回到办公室,看起来精神好了不少,程亦涵正在等一份传真,桌上有从家里带来的百合
粥。
“纳斯已经完全控制了局势,大批陆战部队已经转成了短期驻军,交火规模越来越小,战场上的战争
结束了。”
江扬沈吟:“什麽时候遣返战俘?按照纳斯的个性,人道遣返应该是掩盖自己武装占领的步。”
程亦涵面色沈重:“正在等批名单。”
江扬觉得胃部一抽搐,程亦涵察觉了他脸色不对,刚要问,传真机就开始工作,里面吐出了一张洁白
的a4打印纸,翻过来,是橄榄色的国际通行案头和纳斯语的告示,程亦涵扫了一眼,长叹。
江扬紧紧锁眉:“怎麽会?”
“确实没有。”程亦涵又看了一次,确信没有罗灿的名字在批中立人员遣返名单里,手指不自觉
地交叉在一起:“怎麽办?”
江扬坐进沙发里,自己拧开保温煲,把粥分到两只骨质瓷碗里,端了一碗开始吃。程亦涵揉著太阳穴
坐在黑色的皮质大转椅里,一点都没有胃口。粥是安敏按照中医的方子专门给江扬整整熬了一上午的,口感极好
,江扬却只是机械地吞咽,完全不知香甜,他吃了一碗,擦擦手指和嘴角,从桌上拿过那个需要他写满思想汇报
的大本子,从昨晚断掉的地方继续。
写了大概有几行字,他忽然控制不住手指的颤抖,抬头时,程亦涵也在看著他。江扬最终叹气:“包
括罗灿,把抚恤发了吧。怕是没尸骨的,再订个办仪式的日子。”
他们默契地看了一眼,都明白对方的意思:这个消息,对有的人是要保密的。这个人正在禁闭室里,
像广大官兵被告知的那样,接受“在演习中指挥失误令全队迷航”的惩罚。
苏朝宇到最後已经完全站不住了,嗓音嘶哑,朗诵变成了默读。齐冠军已经把飞车通关了好几次,一
个“正”字终於画完。
投影的倒计时终於进入了以分锺计算的时刻,苏朝宇的後背都是冷汗,检查不知道什麽时候掉了一页
,他不敢捡也不想捡,只是机械地站著,看著自己的手写稿复印件,看完一页,翻过一页,再看下一页。他知道
这是严厉的惩罚,比私人教育体面但是却难熬。看来江扬是真的生气了,用公事公办的方法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
。好吧,苏朝宇想,既然如此,让我来做一个合格的小兵。
他生了一阵子闷气,另一个念头又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