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级的培养,感谢下级的支持,如果缺席,他家里那位也会挑眉,露出不高兴的神情,同时让房间温度迅速下降的。
很为难啊,苏朝宇仰天长叹。他并没有法律意义上的伴侣,为了使自己抓紧所有私人时间回基地指挥部的行为不让人生疑,不得不编出了一个莫须有的未婚妻,以搪塞夜鹰里他各式崇拜者的好奇心。谣言甚至传到了黄金警卫队那边,以至于凌寒还给林砚臣打了个电话,提醒他“别人的私事不要管,尤其是老大的”,“老大那边,该说的要说,不该说的要暗示他们当事人自己去解决”等等,弄得林砚臣一头雾水,花了很久才调查出来,原来团里盛传的夜鹰班长苏朝宇有个美丽的高个子未婚妻,而那个传说中让少校魂不守舍的美人,其实就是那个扬眉一笑能让人暖到骨子里也能冷到骨子里的老大本人。
“简直比多莉事件还有喜剧效果,不过……老大的确是谈笑间‘倾城倾国’的那类角色啊!”林砚臣在指挥官日记上随意写写画画,用四格和速写的方式记录下他们这些年轻人嬉笑怒骂的青春岁月,有时候他会问自己:“为什么只是这么三四年的功夫,再想起艺专的生活,军校的日子,就会觉得恍若隔世?”
但这些浪漫的多愁善感林砚臣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他会在高密度高强度以一当百的生活里学会珍惜,学会游刃有余地审视自己的激情,不是消磨它,而是学会收放自如。有一次凌寒旁观他处理飞豹团的各种团务,甚至笑起来说:“我终于发现,这群人里,你最得了江扬的衣钵。”
林砚臣笑:“外表相似,内心迥异。老大是从那里来的,我哪里比得上?”说着,竖起食指,指着天空划了个大圈,意在表明外太空般的高远。
仿佛注解似的,不远处的训练场上,苏朝宇少校班长背着超额负重,带领着整个班级,刚刚完成一次惩罚式的越野急行军,站在夜鹰排长罗灿中尉面前做检讨报告。
夕阳西下,林砚臣站在办公室窗前看操场上的联欢会──他已经知道,这种场合长官的出现只会让士兵们拘禁不快活,因此简单致词祝酒后就消失回自己的办公室。他用手摇的音乐咖啡磨磨上好的进口咖啡豆,自制的卡布提诺上面纯纯的奶油长久地保持着美丽的形状。楼下的兵们已经彻底玩得忘记了组织纪律,喝空了的啤酒瓶被扔到半空中,由推举出来的四名神枪手用军官手枪射击,所有人都参与了压大小,随着一声声礼炮般的枪响,玻璃的碎屑像礼花一样哗哗落下,苏朝宇因为赢得太多而被按在座位上当裁判,自连长袁心诚以下,不停地有人过来敬酒,苏朝宇早已顾不得江扬的禁酒令,不得不一杯一杯地灌下去,罗灿难得有机会无拘无束地跟学长聊天,因此一直坐在身边。
林砚臣在咖啡的香气中深深吸了口气,低头满足地抿了一口,可是还没来得及咽下去,他办公室的电话,突然不识相地响了起来。
“喂?”林砚臣愤愤,舔舔唇边的奶油,“指挥官办公室已经下班。”
“现在我距离飞豹团驻地还有200米。”江扬的声音波澜不惊,“看来我需要改天预约?”
林砚臣已经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奶油的醇美正在褪化成苦涩:“长……长官……”
“车牌号bh0810,通知卫兵免检放行,不要惊动其他人。”江扬轻描淡写,“该怎么准备,你知道。”
两只老虎(二)
夜鹰的联欢会仍在进行,袁心诚已经喝得微酣,因此露出与平日完全不同的另一面来,目前正在跟连指导员炫耀自己美丽的女儿。苏朝宇退到角落里,已经向自己的直属上司罗灿中尉递交了明天一早离队、周日傍晚前归队的请求。有着漂亮的紫罗兰色短发的学弟到现在仍然不能适应昔日的学长站在自己面前,敬礼,以下属的口气报告事项,他悲愤地仰视苏朝宇,就像一只被欺负了的小狗那样,说:“师兄,我知道了,我会跟老袁请假的,手续不用你操心,求你了,别再给我敬礼了。”
苏朝宇忍不住笑起来,使劲揉了揉学弟的头发,罗灿就顺势赖着,像十几岁时候那样哼哼唧唧。吴小京正跟人比赛空翻,酒意已浓,冲到苏朝宇附近的时候,一下子用力过猛,差点摔倒,幸好苏朝宇反应够快,一把拉住了这个总是过分活泼的班副。旁边起哄的康源肖海他们把罐装啤酒丢过来,笑着劝酒,苏朝宇知道明后两天的脱队会让这些期待和自己一起出去爬山飙卡丁车的下属失望,所以对今天的酒几乎是来者不拒。军校时代,苏朝宇身为学生会主席,免不了要参加太多的学生party和军校高层的招待会,后来也成为学生会主席的罗灿总是跟在他身边,两个人在互相挡酒方面搭档十分默契,只要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还能喝多少,是否需要缓一下。同时罗灿也非常了解苏朝宇的酒量,知道几罐啤酒根本不算什么,因此只是坐在一边笑吟吟地看着。
沉浸在狂欢气氛中的夜鹰连队并没有注意到一辆黑色的奔驰正非常低调地经过了他们旁边,车窗半开半合,一双锐利的琥珀色眼眸,正用一种近似于渴望的思念的眼神,注视着那个海蓝色头发的少校班长。
苏朝宇和五班捧杯,痛快地仰首,整罐啤酒很快就见了底。
江扬摇上车窗,平静把车驶入团部大楼门口的车位里面。
熄灯号吹响的时候,夜鹰连队的聚餐才终于结束,值夜的队员负责打扫战场,吴小京他们唱着歌回宿舍,苏朝宇和罗灿随意聊着,跟在他们身后往回走。
刚走到自己的宿舍门口,罗灿的对讲机忽然响了。罗灿接起来,很快立正,大声回答:“是,长官,马上传达。”
挂上对讲机,罗灿向苏朝宇做了个鬼脸,这种跟刻板军队完全不兼容的活泼可爱又逗得苏朝宇笑起来,罗灿说:“师兄,刚刚的通讯跟你有关。”
苏朝宇愣了一下,还是立刻立正敬礼:“是,长官,请指示。”
罗灿望天,这种事果然是发生一百次也很难习惯的,他飞快地说:“团长命令:夜鹰五班班长苏朝宇少校立刻到团部团长办公室报到。”
“是,长官。”苏朝宇敬礼,皱眉,已经熄灯时间了,林砚臣有什么要紧事非要自己过去?难道……心跳徒然快了一拍,难道是江扬有事?
罗灿捅他,说:“走吧师兄,我陪你去。”
按飞豹团的制度,非勤务士兵进出团部大楼需尉级以上军官带领,苏朝宇军衔虽然是少校,但是进夜鹰作班长这么久,他早就习惯了不佩衔,穿士兵常服,像任何一个普通的士兵一样服从于严格的等级制度──私下里,江扬曾经跟他说过:“让你从班长做起,是我给林砚臣的命令。这不仅仅是为了打磨你的骄傲,更重要的是,我想你在得到高位以前,真切地去了解士兵,了解他们的快乐,他们的痛苦,他们的要求,还有他们的顾虑,你是军校出来的,这一课必须补上。”
苏朝宇正想着,他们已经走到了林砚臣办公室门口,罗灿敲门,大声报告:“报告,飞豹团夜鹰侦察连野战排长罗灿带班长苏朝宇前来报到,请指示。”
“进来。”林砚臣的声音听起来很疲倦,这样苏朝宇更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惴惴,他跟着罗灿走进去,就看到林砚臣站在办公桌后面,面色有些愁苦,桌上的咖啡已经冷透了。
“苏朝宇留下,罗灿解散。”林砚臣吩咐,把桌上的咖啡端起来抿了一口又放下,显然有些焦虑不安的。
罗灿也不敢问,立刻敬礼,向后转,用标准的军人步态走了出去。
苏朝宇戳着,林砚臣听着罗灿的军靴声渐渐远去,才沉沉地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苏朝宇静静等了五分钟,在林砚臣第三次放下咖啡杯又拿起来之后笑起来:“他来了?”
林砚臣一惊,难道这是情人间的心灵感应?他再次叹气,沉重地点了点头。
苏朝宇笑:“不是心灵感应。”他指指林砚臣办公桌上一次性纸杯,“我想不出除了他以外,谁能坐在这个位置上用纸杯喝水。何况,长官谨慎惯了,会在杯口做记号,一长两短,距离可以精确到毫米。”
林砚臣不得不感叹苏朝宇敏锐的观察力,他还没来得及接着说下去,苏朝宇又问:“他是聚餐结束前来的?”
林砚臣点头,指指隔壁的私人休息室:“半小时前吩咐了,聚餐结束之后叫你来。”
苏朝宇始终记得他的禁酒令──虽然因为犯规而被记下的欠债并没有被真的执行,但是这并不代表规矩是说说算了的,诸如“这次算了,下次再犯,翻倍补回来”之类的警告犹言在耳,他苦笑,敬礼:“我可不可以申请回去拿点东西?”
林砚臣用咖啡杯掩饰尴尬,迟疑点头。
苏朝宇走过去拍拍林砚臣的肩膀,用兄弟的口吻笑说:“我不主动,一会儿更没脸,你回去吧,这事儿跟你没关系。”说完退了两步,敬礼,然后快步离开。
两只老虎(三)
林砚臣坐下,他们神一样的老大下班后自己一个人开车到飞豹团来,并不是为了考核飞豹团团长工作的勤勉程度──虽然琥珀色头发的年轻人因为那句带着不耐烦的“已经下班”呵斥了他的爱将,但事实上,江扬这两个多小时的长途奔袭本质上跟在女朋友的教室门口蹲点的高中生没有任何差别,他只是想情人不用乘拥挤的长途班车,不用拖着疲惫的身体再窝一宿士兵宿舍难受的硬板床而已。
“真是个幸运又别扭的人哪。”林砚臣在心里感叹,江扬上来时候的脸色不能说是好看,坐在这里喝水的时候,眼睛一直冒火似的盯着底下大口喝酒的苏朝宇,林砚臣一直站在旁边认错,承认自己管教不利等等,甚至主动地把自己的藤杖拿出来放在桌上。但出乎意料地,江扬只是摆了摆手,说:“算了,下次别让我抓到。借你的休息室用用,聚餐结束以后叫苏朝宇过来就好。”
林砚臣站起身,拉上窗帘,把休息室的钥匙放在办公桌上最显眼的位置,左思右想,又把自己的止疼乳液放在钥匙旁边,然后才掩上办公室的门离开,当然,他没有忘记在门口挂好“请勿打扰”的牌子。
在办公大楼门口,林砚臣遇到了拎着lv经典款公文包匆匆赶来的苏朝宇,他们交换了一个安抚性的眼神之后,便各自离开。苏朝宇大步跑上楼,推门,看到林砚臣留办公桌上的东西以后,忍不住笑起来。
怎么说呢,苏朝宇把钥匙放进口袋里,其实林砚臣不知道,做老大的时候,江扬的确是有着见鬼的洞察力,而且原则分明,容不得一丝错失,可是私人时间……总之,血泪的教训让苏朝宇很快学会,对付这只纸老虎需要是策略,策略!
苏朝宇关掉办公室的灯,拉开窗帘,在黑暗中看着自己映在玻璃中笑容,他深吸气,努力调整表情。
对付纸老虎秘籍式:伪装顺从,保持沉默,谨守上下级行为规范。
玻璃内外的苏朝宇交换了一个堪称狡猾的表情,之后蓝眼睛里换上了一种充满了歉疚的神情,并且用微微咬着下唇的方式来掩饰笑意,伪装忐忑。
这是真正的邪恶。──by每次看到都防备却始终未遂的苏暮宇。
这是绝顶的谋略。──by每次看到都敬佩却从没学会的罗灿。
苏朝宇拉上窗帘,提着他的lv经典款,走到小休息室门前,轻轻敲两下,然后喊报告。
里面没有回答,苏朝宇又喊,但大概是隔音设备太好的关系,里面仍然没有回答。
苏朝宇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轻轻一拧。
窗外,月明星稀,云舒风淡,秋虫瑟瑟,正是约会的好时节。
周六的早晨,淅淅沥沥的秋雨一直下个不停,又是假日,如果不是身边的凌寒好心把加了双倍鲜奶油的卡布其诺放在床头,让浓郁的咖啡香气充当闹钟,并且看似不经意地提醒说:“听说昨天老虎夜访,今天早晨你是不是该去送送?”,林砚臣是一定要再多睡一阵子的。黄金警卫队的大队长凌寒坐在书桌旁边喝早茶,一面看着情人一脸迷糊的样子穿军服一面继续无良地进行恐吓:“刚跟程小弟通过电话,传说老虎还没带着猎物归巢,大家需要继续保持警惕。”
林砚臣果然加快了动作的频率,并且跌跌撞撞地奔进了浴室,片刻出来,便又是那个潇洒笔挺的飞豹团老大了。他把咖啡一饮而尽,便壮烈地大踏步离开:“我去看老大……嗯,还有苏朝宇。”
凌寒哑笑,随即撑着伞跟了出去。
下雨的周末,飞豹团的训练场显得非常安静,只有几队新兵和特勤连队在冒雨训练,因为撑同一把伞的缘故,林砚臣和凌寒并肩走着并不显突兀,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