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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当然,我在团部的时候,随时都是给小寒哥哥留足了预约时间。”

    聪明如凌寒,立刻明白了这就是心理治疗。他戳了戳纸面上那个清晰的名字:“首都医学院的博导,却只有36岁,擅长心理侧写和人格心理学,男,不戴眼镜,但是用年抛的隐形,左脚有些外八字,嗯……168公分?这点记不清楚了。”

    江扬大大吃了一惊。凌寒却轻松地摇摇手,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他都当博导了,真快……给他当博士导师的,还是我的老师,蒋方少将,行为分析学领域的专家。”

    琥珀色眼睛的上校在离开凌寒后长长叹了一口气:还好,凌寒不是敌人,否则,这将是一种不可控制的强大能力,足以在需要的时候让风云变色。

    凌寒监督平整操场、过问后勤的采买状况、帮江扬整理团报,还替出黑板报的小兵买过广告颜料,跟所有官兵一起作息,从不迟到,而且不把自己当作伤病员处理,坚持到餐厅吃大锅饭,每次跟父亲都通电话都赞说“江扬实在非常能干”,弄得得了表扬的那个人非常不好意思,终于在凌寒到飞豹团的第五天晚上睡了个安稳觉。那个博导曾经私下打电话给江扬报告过凌寒的状态:“据我推测,他的睡眠时间每天不超过4个小时,夜里的情绪,应该是非常不稳定的。”前四天,江扬始终不敢睡熟,生怕凌寒在隔壁的隔壁干出极端的事情来,因此万分后悔自己私心把中间那个较大的房间留给了还没来办入职的程亦涵。

    果然,每天晚上凌寒的房间里都有讲话声。次,江扬觉得有些心悸,摸过去偷听了几分钟,才发现凌寒并没有病到自己跟自己说话的地步,而是在打电话。据推测,对方就是那个被称做“砚臣”的室友。凌寒的情绪始终无常、反复,经常一说就是几十分钟,而电话那头的人似乎非常有魔力,总是能在凌寒开始发脾气的时候说些什么,通常,凌寒会诡异地沉默几秒钟,而后几乎神奇地平静下来,轻轻地说:“对不起,砚臣。”这种光景持续了两天,江扬就不再偷偷爬起来听人家的隐私──内容无非是极端自我厌弃的絮叨和对方不理解自己的埋怨而已──更重要的是,江扬非常累,有时候他真的很想问问隔壁的隔壁住着的超人特工,连续整夜不睡觉,为什么白天还能那么精神?

    好在凌寒白天的时候完全是正常人,偶尔情绪低落,无故发脾气也都在常人可以理解并忍受的范围里。这样也不错……神清气爽的江扬在午餐时间啜着咖啡坐在阳光里翻今年的招新册子想,过不多久,凌寒恢复了正常以后就会厌烦“事务助理”这个无事不管的职务,吵着要回到国安部去,然后……

    “报告!”一个中尉在门口立正,“长官,食堂里有人滋事。”

    “按规矩从严处理,今后不用请示。”江扬厉色。

    中尉颇有些为难地嗫喏:“是!可是……事务助理到底算军官还是算士兵呢?”

    刚才的神清气爽立刻变成了乌云密布,江扬边往楼下冲边叫了卫生队准备着。作为有至少十二年实战经验的凌寒,想要把任何一个手无寸铁的人打得奄奄一息,应该不会费太大力气的。

    情况没有想象的那么糟,胖乎乎的食堂大师傅一忙之下给凌寒把家常豆腐盛成了宫爆鸡丁,并且和气地逗他:“这么瘦小,多吃点肉啦。”据旁观官兵的描述,凌寒只说了一个“好”字就转到后厨去了,踢门而入,把胖师傅狠狠地抵在墙角踢打了几下,直到江扬过来才收手。

    那个下午,凌寒始终非常沮丧地坐在江扬办公室里喝水,一杯一杯又一杯,长久睡眠时间短,质量又差,两对黑眼圈异常明显。“睡一会儿吧,这儿没人打扰。”江扬劝说,并且飞快地给后勤班组写道歉信,并且吩咐财务科给胖师傅额外开付医疗费用,尽管始终豁达的胖师傅揉着小肚子说:“没事,小孩儿脾气冲,我又老了……”

    凌寒一动不动,许久,终于开口:“我只是休养。”

    “我知道。你是国安部最好的特工,一直都是。”江扬坐到他身边去,“将来也是。”

    “将来不会了。”凌寒的眼圈有点红,“我要辞职了。”

    “国安部不会放你走的。培养一个特工不比培养一个飞行员简单,哪个老板也不做亏本生意啊。”江扬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钝刀子割着似的生疼。他知道,凌寒的心理评估上自从出现了“过激倾向严重”这六个字以后,就已经被他挚爱的组织从名单里毫无保留地剔除了,这个行业不会接受、更没有耐心安抚一个心理状态如此不稳定的年轻人,即使他拥有过人的天赋和别人难以企及的历史成绩。

    凌寒紧紧握着杯子:“肺部受伤以后,我再也没有拿过外勤考核的名了。”他落寞地笑着:“我想我不够资格。”

    江扬拍拍他的肩膀:“考核只是一部分,我读数学系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得过a+。”

    “那是研究,是学问,而我干的事情每次都会搭上性命。我想,下一次招新的时候,挂在那边当优秀基准的,再也不会是我的成绩了。”年轻的特工脸色非常不好,喝了一口水,舔舔唇,目光始终悠游。

    江扬忽然觉得自己用言语安抚的方式并无法达到预期的安抚效果。凌寒在钻牛角尖,非常努力地钻,而且拒绝向任何人指出的新方向上看去。虽然对心理学领域非常陌生,但是家庭教师范策是心理学专家,因此,他倒真的懂些皮毛。凌寒的所作所为表示,他不仅开始自厌,甚至有自闭的倾向了。

    一个堪称救命的电话打过来,江扬赶紧接听,然后匆匆赶往操场上去了。他把房间钥匙留给凌寒,附赠了自己书柜的:“休息一下吧,晚餐我会让人送过来。”

    第十章:断翼的鸟

    那夜,凌寒一直在打电话,起初还能平静地谈话,后来已经嚷起来,隔着一间空房,直达江扬耳朵里。琥珀色眸子的年轻人累了整天,此刻连爬起来的耐心都没有,干脆把整个身体都蜷进被子睡。统一配发的毯子上有股军队的味道,江扬浅浅嗅着,再次进入半梦半醒的迷茫:明天,首都医学院的博导又要来做心理辅导了,最好一次有一次的效果,若是让我知道凌叔叔的工资正大把大把花在庸才身上……这种行为,我一定不会放过……飞豹团买50套桌椅都要报批……节省……合理分配……

    结果,江扬度过了睡眠质量极差的一夜,因此接到那个博导的电话时,格外没好气,尤其是对方问道:“请问凌寒在哪里?”团部操场上阳光明媚,薄薄的积雪下露出翻新的沙土地,江扬望着被军部驳回来的四份报告头疼欲裂,只能派了五个侦察兵出身的尉官去找。

    博导带着自己的研究生助手终于在训练场边驻足。一套军风衣和陆战靴整整齐齐地放在场外的观察台上,只穿单衣和跑鞋的凌寒正在锻炼,铁砂背心紧紧绑在身上,两只沉重的沙袋让这个伤后初愈的人显得有些吃力。“一个自厌自闭的人,如果自愿而积极地开始从事户外体育项目,那就证明,你的判断点要从‘消极’升高到‘中等’,这是好转的预兆。”博导揉了揉自己的隐形眼镜,边跟助手交代边向凌寒招手。

    凌寒从远处插了近道过来,停在两人面前的时候几乎一趔趄,扶着观察台站稳了才说:“您早!”他的脸上有因为大量运动而泛起的红润,却不显得格外健康,反而衬得鼻尖的苍白更加突出。他换了装束,坐下来穿陆战靴的时候,博导认真地问:“这些高强度锻炼有计划吗?”

    “随便跑跑,我不能废了自己的本能。”

    博导的眸子动了动,顿添怀疑:“你的体能医师同意吗?”

    凌寒陡然站起来,把沙袋和背心扛在肩上:“我早就痊愈了。”

    “那太好了,今天我们不妨做个心理评估,如果情况不错,一切都可以恢复原状了。”博导比了个请的手势。

    凌寒怔了一下,低头想了几秒:“可以。”于是先往平时谈话的房间走去,步子格外轻快。昨晚,他记得电话那头的那个人说:“你不信自己?那算了,反正我信你,一直信。”凌寒心情很好,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恢复到受伤之前的状态才来跑圈,加上博导刚才的提议,他忽然非常希望回到国安部自己的休息室里去。搭档和他的柜子都在房间里,打开,里面有整整齐齐的小说和大批cd、电影,等待任务的时候,凌寒会收到爸爸买的零食,就窝在一年四季温暖如春的休息室里的粒子沙发里看电影,或者仅仅是吃着午饭和室友通个长长的电话。飞豹团四面开阔,风料峭,吹得有虚汗的面颊生疼,他想快点离开。

    他想回到国安部去,所有的事情都因他的缺席而停滞,从来都有极强责任感的凌寒觉得自己必须回去了,重新开始,忙起来的时候,自然会忘掉一切,自然会让“金舟”的代号出现在每一年的表彰记录里。

    “评估以后,我会立刻带报告给国安部的心理测评小组,尽量不耽误你的时间。”

    “谢谢。”凌寒微笑。

    “这样的话……”博导微胖,紧赶了几步,“就有时间给你重建代号,归档你的历史记录。”

    眼前有一片白光闪烁,凌寒驻步,把沙袋和背心扔在地上。怎么突然开始刮风?他微微侧头,耳边全是风声。

    博导帮他拎起沙袋:“呦,怪沉的,走吧,不耽误时间。”

    凌寒固执地扯过对方手里的东西,扔回原处。

    “怎么?我前天回去还看了你的档案呢。飞豹团归军部,档案转回,等于重新入外勤组,手续麻烦着呢……”

    凌寒一个字都没听见,但他感觉到了,地球正在飞快地旋转。他的搭档,他的房间,他的档案,他的外勤组,他的梦想,他的光荣,转得飞快,一刻不停。只有他停在原地,用被遗弃和孤立的姿势,没有什么因他放慢脚步,旧伤因为奋力追赶而疼得钻心,凌寒深呼吸,冷气从内脏里钻出来,穿过每一个毛孔,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像那些快要痊愈的伤口,痒,刺疼,却又动不得。

    重建代号。重新入外勤组。金舟。凌寒。国安部。

    博导并不知道,凌易、江扬始终没有告诉凌寒他被除名的事实,这是这个年轻人的所有梦想,是他赖以生存的大环境,是他为之骄傲的职业。被信仰和忠诚抛弃的滋味不是一个身体心灵双重受伤的孩子能承受的,因此江扬始终没有为凌寒办理飞豹团的入职手续,在父亲那边总以“和他人一起办理会少些麻烦”为理由推脱,在当事人面前,瞒都来不及,更别提直说了。首都医学院的博导觉察出了恶苗头,招招手,待命的五个尉官即刻摸了过来。

    江扬被电话里惶急的声音吓住,冲到楼道尽头的窗边看时,训练场边上围了一大圈人,正中心有八个人,确切地说,七个躺着的,一个站着的。凌寒久未修剪的黑发在寒风里鼓荡,红着眼圈,如同离群的幼兽,恐惧和鱼死网破的绝然都写在脸上。江扬拔不动腿,并不是不想、不敢,而是不忍。他不知道该如何向对方解释这一切,更不知道凌寒未来会怎么样,应该怎样。

    房间里有诡异的沉默,江扬把一杯滚烫的咖啡放在凌寒面前,然后坐在他身边长长叹了口气:“是我不对,一直没告诉你。不过,我始终没有为你办入职手续。”琥珀色眸子的年轻人搓了搓手指,尽力让自己用类似父亲的口气说下去,只有这样,才能给焦躁中的凌寒一种可靠的感觉:“说实话,这样的调动是违反规定的,而且我不认为一个国安部的优秀特工,会愿意加入一个建制尚未完整的独立团。”

    “前。”凌寒搅拌咖啡,然后专注地盯住了不锈钢的勺子,拿在手里把玩,然后一字一顿地说,“前,国安部优秀特工。”话音落下,勺子放回碟子里,他小心地抿着咖啡,等着听对方下一句话。江扬只瞥了一眼,手心冒起一层冷汗:勺子已经被对折了,像断翼的鸟儿,姿势诡异、扭曲。

    第十一章:互博

    “没事,我会尽力让你回到原职上去,团部事务助理,并不适合你,小寒。但这需要时间和耐心。”

    凌寒从容地点点头,放下咖啡,站起来走向他自己的房间。

    “小寒。”江扬从对方身上嗅到了一种抑制不住的怒火味,还有无可抵抗的暴躁、沮丧,因而跳起来把对方拦在门口,“今晚我们聊聊,从我进入海军陆战队以后,很少一起说话呢!”

    “不用。”凌寒极有技巧地避开了江扬隐形的钳制,却被搏击高手再一次拦住,他眼睛里的愤怒一点点旺盛起来,“不用怜惜我,我已经失去了作为一个特工的价值,国安部不是你家开的,我爹都没法留住的档案,已经泼出去的脏水,你还指望把它收回去?是脏水!江扬,你真幼稚,搞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