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的“贴身保护”下离开,隔离室的门一关,他便无法抑制地微微翘起了嘴角,泪水终于忍不住,他低低地呢喃:“对不起,亦涵。”
苏朝宇在站【wapbook】岗,站在椅子和监视器之间,不是标准的军姿,而是半倚着办公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本来例行在这里值班的凌寒已经因为明天的押送任务而回去睡了,苏朝宇这几日休息得极不规律,再加上高度紧张的执行任务,现在也早已经疲惫不堪,可这间办公室里没有沙发,苏朝宇并不想坐在那仅有的一张覆着薄海绵垫的折叠椅上面,于是只好像罚站一样戳在屏幕前。
刚才的疼痛早就慢慢消减,但是苏朝宇依旧非常生气,不为惩罚本身──私放慕昭白并没有捉到孟帆,本就是他不对──而是江扬再一次把“仅限你我”的家法公开化。上一次是在海神殿,苏朝宇清楚记得自己是如何在惊恐里忍到最后的。他确定,如果波塞冬回头看,江扬就是豁出性命也会护住自己,但是,因为撑在墙角、一次次磕在地面上的是他,身后还有一个冷冰冰的呵斥声音,因此他变得不确定了。苏朝宇头疼地摁了摁太阳穴,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一种温润如斯的感情也可以脆弱如此,在关键时刻竟然丝毫不吝惜露出獠牙来。
虽然挫败,虽然是指挥官……苏朝宇无聊地在定时记录册上写下一排跟不同编号摄像头对应的“安全”字样,心里却非常不舒服:虽然如此,可我是你的小兵,江扬,你说过的,有且仅有一个的小兵。
凌晨四点左右,气温下降得很厉害,临窗的办公桌前就算开着空调也总有阵阵寒意袭来,苏朝宇已经拨过电话给值班服务员,叫他们送条毯子上来。隔了十分锺,他果然听见敲门声,监视器里,一个穿制服的服务生站在门口,手里挽着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毯子,于是苏朝宇头也没回地吩咐:“请进。”
服务生开门进来的同时,苏朝宇难以抑制地打了个哈欠。他揉揉眼睛,准备给自己泡一杯浓浓的提神茶,随口一指折叠椅的靠背:“毯子放那里就可以,辛苦了。”
服务生跟他擦肩而过的瞬间,苏朝宇突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威胁──几不可闻的呼吸,敏捷无声的脚步……苏朝宇不动声色,似乎是随意地跨了一小步却封死了对方的退路,左手猛击对方的后颈。那服务生果然不同寻常,竟在退无可退的状况下猛然扭身侧滚,躲过了下。苏朝宇另一只手已经同时拔出了手枪,猛然扑伸过去压倒对方,枪口抵着他的后心,低声喝道:“双手扶墙,慢慢伸出来。”子弹上膛的声音为他的语音添上了无可辩驳的威胁感。
“警惕性很高,不过,是我。”那人果然乖乖地举起双手,语声里却带着笑意。
“江扬?”苏朝宇松了口气,心里揣测着这个神出鬼没的家伙总是会在自己念叨他后时间出现的秘密,一面收枪一面随意地问,“怎么回事?吓我一跳。”
江扬在苏朝宇的压制下艰难地回过头来,还没来得及说话,苏朝宇忽然恍悟了似地弹起来,快速立正、敬礼:“对不起,长官。”随后脸一冷,不满地低下头,而后更加艰难地试探着问:“您是来……执行……的吧?”他艰难地吞口口水,说:“明天还有任务……所以……能不能……”
江扬盘膝坐在地板上,托着腮帮看着苏朝宇,苏朝宇果然慌乱起来,立刻递上他的笔记本,检查还没写好,不过错误都列明了,连建议的惩罚标准都写了,甚至还因为刚才的呵斥翻了倍。
江扬略略一翻就把本子放在一边,随即起身,这个动作把苏朝宇又吓了一跳,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随即低下头,手已经放在皮带扣上了。
江扬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冷着脸伸出右手,他走到苏朝宇身边,一手握住苏朝宇已经开始解皮带的手,然后就把他的情人拥进了怀里,略带尴尬、但是轻轻地吻了一下额头,柔声说:“生气了?”虽然用了疑问的口气,意思却是笃定的。
苏朝宇仍然低着头,想了想才说:“报告长官,苏朝宇没有。”
“那很见鬼。”江扬皱眉,盯着苏朝宇,心里却知道,暴怒以后的任何温柔行径都只会被贴上两种标签:间歇性精神分裂,或者故意示好。但是这两个答案都不是江扬渴望对方得出的。事实上,就连这个无比智慧的指挥官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在这场斗争里他输得如此惨,几乎要倾家荡产地去陪一个搞不清哪里来的毛贼玩性命游戏。他知道自己脾气很差,自从飞豹团改组以后就基本没有好好笑过。一个25岁的年轻人,用几十倍于同龄人的速度长大,却遗失了过程中一些必要的喜怒哀乐,这使得江扬在孟帆的事件上竟然比其它人更加敏感。他有些伤感,有些愧疚,望着苏朝宇,却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对不起,10下可以么?”苏朝宇猛得从江扬怀里挣脱出去,抽出皮带狠狠拍在桌子上,“皮带比藤杖好挨,如果您可以现在兑现苏朝宇所有的惩罚……苏朝宇会很高兴。”
江扬在心里叹了口气,表面上却仍然沉着平静,干脆坐在办公桌上,笑着说:“好,我们谈谈。”
苏朝宇赌气地立正,敬礼,大声回答:“是,长官。”失去了皮带的野战服仿佛有些下滑的趋势,于是苏朝宇紧紧并拢双腿,臀部的肿痛因而再次开始疼极的叫嚣。
“疼得厉害?”
“不,是苏朝宇应得的。”苏朝宇开始认错,言简意赅地重复了他所有的错误,相当于口述了一篇长达2000字的深刻检查。
江扬静静听完才说:“我委屈了你。”
“不,长官。”苏朝宇知道长篇大论的辩驳和解释都没用,反而过度简洁的回答会让大多数人无所适从。
不过江扬是那种纵然火烧眉毛也能保持镇静的少数人,他沈吟了一下,才说:“苏朝宇,我是你的江扬,不是长官。”
“都是你。长官。”苏朝宇决定把所有的回答控制在三个字以内,以一当百的噎死长官情人。
江扬敏锐地注意到那个称谓的变化,他苦涩地笑了一下,拿起苏朝宇的皮带把玩着,说:“我能猜到你的心思,不过我想听你自己说,朝宇,我们之间,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是,长官。”苏朝宇狠狠地剜了琥珀色短发的情人一眼,狠狠地回答,并且对江扬做出的“请说”的手势视而不见,站好标准的军姿。
江扬愣了片刻,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让你失望了,对么?”
“不,长官。”苏朝宇言简意赅,“军人以服从为天职,苏朝宇今晚的行为违反了军纪,应该受罚。”
“我知道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又一次的,自私的牺牲了你。或许比以往任何一次更严重,并不是为了保护,只是因为……”江扬顿了一下,苏朝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标准的下属模样,这让江扬有些难过,他觉得措辞变得很艰难,“只是因为……呃……该死的习惯……”说完他征询地看着苏朝宇,隐约的期待对方能对自己最不擅长的承认错误有所反应。但苏朝宇像是佛陀旁边的侍者,专心致志地盯着写字台上的一个笔筒,军姿标准,一言不发。
江扬心里局促起来,他了解海蓝色眼睛的情人对自己近乎于溺爱的包容和比大海更深刻的爱,他也知道,自己总是习惯性地在做决策的时候牺牲身边的人,但这一次不一样,他挑衅了骄傲的小兵的尊严:“我总会在你面前失控,我一直知道,只是永远知道做不到。”江扬转过身望着窗外,已近凌晨,小小的清水镇几乎没有一丝灯火,漆黑的夜空中晴朗无月,漫天星斗,他勾起嘴角苦笑,像个孩子那样困扰地用手指梳了梳鬓边的短发──自己其实从来不知道25岁的年轻人会如何珍视感情与尊严,自己所有的梦想和骄傲已经在16、7岁的时候被消磨的干干净净,这些年早已习惯了不在别人的角度考虑问题,必要的时候化身利刃,只有责任和义务。
但我错了,真的,我的小兵。江扬从玻璃的反光中偷看苏朝宇,在心里默默地说,我错了,以往的指挥官可以用任何方式只求达成最佳效果,但现在,我已经……不再是一个人。
江扬心里疼成一片,想把他的小兵揽在怀里好好安慰,却又莫名恐惧──他从来不怕拒绝,不怕失败,但现在,他却真真切切地害怕了,朝宇一个心寒的眼神,就足以将他彻头彻尾地冻透。
苏朝宇在这种诡异的沉默里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他只能看见江扬黯然苦笑的侧影,一时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隔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微微抬眼,瞥向江扬。
江扬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立刻回以期待的眼神,苏朝宇立刻不着痕迹的退了小半步,再次垂下眼睛:“对不起,长官。”
江扬心里难受,又只能侧过头盯着反光里的小兵,他忽然发现苏朝宇的姿势变得有些不自然──没有了皮带的军裤似乎正试图脱离控制。这让江扬一下子几乎忍不住笑起来,面上仍然是不露声色,正襟危坐,勾勾手指:“过来。”
“是,长官。”苏朝宇往前蹭了半步。
“到我这里来。”江扬干脆地指指自己面前20公分的地板。
苏朝宇咬牙,他早就知道他的情人向来软硬不吃,打蛇随棍上最擅长不过,他刚演了好下属,那边立刻就变长官,丝毫不落被动。苏朝宇恨恨地走过去,用一种标准的军人式步态,在江扬指定的地方立定站好。他发现艰难地维持他的军裤仍然在它该在的地方变得很困难。
江扬跳下桌子,他们两个人的距离变得极近,苏朝宇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江扬那种不知道真的假的、带着玩味和挑衅的目光给激怒了,于是背着迷你降落伞就敢从高空跃下的陆战精英赛冠军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几乎冒火的蓝眼睛紧紧盯着他的中将情人。
江扬什么都没说,只是忽然单膝跪在苏朝宇面前,一捋手中坚韧的野战皮带,将它穿回苏朝宇的野战军裤上,调整到合适的位置,重新系好。这种平常人闭着眼睛也能做好的简单动作,江扬做的专注而细致。苏朝宇不由怔住了,江扬扣上皮带扣,顺势搂住了苏朝宇的腰,头抵着苏朝宇的身体,片刻才缓缓说:“对不起,朝宇。”
“没关系。”苏朝宇脱口而出,然后立刻就后悔地几乎咬掉自己的舌头,恨恨地一脚跺向江扬的软皮鞋。
向来敏捷的指挥官根本没有试图去躲,苏朝宇狠狠踩了情人一脚,还碾了几下,然后咬着嘴唇扭头看窗外,气鼓鼓地骂道:“混蛋!”
江扬握住苏朝宇的手腕,在他惯常戴戒指的手指上亲了一下,认真回答:“是,朝宇。”
“这甚至比波塞冬那次更难熬!”苏朝宇试图推开江扬,却被抱得更紧,那些被竭力压抑的委屈都因为情人半夜化身服务生的投怀送抱而争先恐后的冒出来,苏朝宇死死咬着嘴唇忍着眼泪,一字一句地说,“我不喜欢这样,无论是当成表演的道具还是警示的教材,江扬,虽然……那些都是我应得的,但我宁愿你回家以后翻倍惩罚也不愿意……”
江扬更紧地抱住了苏朝宇,还没等他开口,苏朝宇却接着说:“我站在这里值班的时候想了很多,我理解你,江扬,我知道你在逼慕昭白,我也知道你会对我如此严厉是因为你正试着信任我、把我当成你自己的一部分而不是你的守护对象,我都知道,江扬。”苏朝宇深深舒了口气,握住江扬的手,“我都知道,只是还是会委屈和尴尬,我……”苏朝宇说不下去了,他凝视着江扬琥珀色的眼睛,然后他轻轻地、带着一种不确定吻上江扬淡色的唇,“你都知道,是么?”
江扬没有说话。
苏朝宇吻到一半,忽然狐疑地看着对方的眸子:“你不知道?”
江扬的眼眸有一瞬间看起来很朦胧。他轻轻抚着苏朝宇的后背,小声说:“对不起,我的朝宇。”海蓝色头发的少校身子一僵。江扬低语:“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就如同你知道我知道你知道。”
为这一句既考验智商又考验口才的情话,苏朝宇气得笑出来。江扬半严肃半认真地望着他的小兵,眉目含笑。
“我不喜欢这样,江扬。我不喜欢自己成为一个教具,虽然极端时刻长官甚至有权利放弃部下的生命。”苏朝宇一字一顿,“我不想自己以后变成你的示范‘亲者严’的教科书。”
“对不起,朝宇。我想我最近变得……让你不认识了?”
苏朝宇不语。
“这种陌生让你真的怕了。我知道。”江扬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在苏朝宇的肩膀上,近乎于依赖地抱着。“飞豹团改建、孟帆行刺引爆、你带班失败、吴小京重伤、程亦涵父子生命堪忧、慕昭白和孟帆的关系……”他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