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另一个全局总监已经在刺杀中身亡了。零计划看起来并不复杂,却涉及了动及整个传统武器系统根基的东西,不仅仅是器型革新、技术提高,而几乎是扭转全局战斗力的“万金油”,由此要产生的新功能兵种、新作战方案则更为复杂。即使是布津帝国数一数二的工科天才,程亦涵也被这些复杂的数据和原理搅得头痛无比,甚至半夜里慌慌张张地爬起来,总觉得自己误解了关键环节,以致于某日江扬笑眯眯地带着甜点前来拜访的时候,程亦涵阴郁的面庞让大自己三岁的哥哥觉得,这个副官的脑容量已经濒临崩溃。
“累死了,江扬,这真不是个好主意。首都的条件怎么也比这里强多了,零计划应该留在心脏地带。我是个副官,不是科学家……啊,这么说仿佛有点过分,我是学工科出身的。但是江扬,所有的设备都在清水镇,晚去一天,我就要用人脑的方式计算那些只有电脑能算明白的事情!我说江扬,夜鹰难道只有五班可以用么……清水镇之行……”
江扬忧伤地看着他向来如快刀般利朗果决的副官如同家庭主妇一样絮叨,并不说话。程亦涵觉察到了这一点,苦笑着吃着美味的甜点:“我真是累了,而且很多天没看见我爸爸、8个高工和门口那个勤务兵以外的人。”
“从你和苏朝宇他们回来算起,才不过8天!”江扬跟副官抢了一块布丁,滋滋有味地品着,“忍忍……后天,后天就让五班出动。吴小京不能出任务以外,其余九人都归你。”
“归父亲。”程亦涵有气无力地笑了笑,“说吧。”
“什么?”
“你来干什么?”
“看你。”
“送点心而已?”程亦涵挑眉,“杀了苏朝宇我也不信。”
江扬笑着就出拳,灵巧地停在对方鼻尖前方,威胁性地晃了晃:“别拿他说事儿。”程亦涵躲都没躲,只是偷笑。
“嗯,是有事。”江扬正色,“问吧。”
程亦涵愣了一秒种,继而从容地低下头去:“输了。”
两兄弟互相看了看,用毫无芥蒂地方式互相瞥了对方一眼,略带不屑。继而,他们选了在阳台上的大沙发上并肩而坐的方式谈下去。程亦涵忍了很久的问题终于一一出口。
“这么说,从去年元旦前莫名的刺杀开始,这就是一个局?”
“对。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那时候伯父就已经处在里面,甚至就是下一个目标──后来你被军事委员会带走,程家莫明其妙地到了风口浪尖,于是针对伯父的计划延后了。”
“跟我想的基本一致。这个刺客……每次说到这个名词我都想笑,像500年前,穿越了。”程亦涵啜了口咖啡,沈下脸,“这个人要零计划,不惜折了大圈子,我不懂。”
“不懂什么?觊觎零计划的国家、组织、理由,我能写出一本书来。”
“如此大费周折,必定胜券在握,否则哪里能耗得起?”
江扬颔首。
“这么说,你也在想这个问题?”
“当然。胜券是什么,这是核心,只可惜未知。”
程亦涵苦叹。他终于理解了江扬的苦心,自始至终,坚强的指挥官没有向他透露任何刺杀以外的信息,生怕涉及亲情的时候,自己的兄弟会意外乱了阵脚。用默默的保护方式,轻描淡写地告诉程亦涵情况,再派出最关心的人护送折返──江扬用他的坚韧和包容,织了浩瀚的披风,将他认为值得的每一个人收纳其中,悉心呵护。
“伯父必死。”江扬握住程亦涵的手,“这是终极目标,因为对方知道伯父的忠贞,性命和零计划共存亡。时到如今,我不得不说出这个现实,亦涵,对不起。”
程亦涵狠狠咬着咖啡杯,不说话。
“敌暗我明。苏朝宇甚至怀疑内奸。我坚定维护伯父,零计划其次。所以,两件事,希望你能听下去。”
“好。”
“件,如果伯父有任何意外,我想请你,我的好兄弟,在退无可退的时候接手零计划,或者只是单纯地,活下来。”
程亦涵望着明媚阳光下露台上的花朵,目光纯净。
“第二件,我会倾尽全力阻止任何不必要的意外发生,以兄弟的名义,做出我不需要任何担保的誓言。”
“我信。”程亦涵很快接上了这一句──他甚至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从来都拙于表达自己情感的江扬,带着甜品站在自己门口的基地指挥官,轻轻合着自己的手,用力将骨节一握。程亦涵在酸疼里咬牙,然后倒在沙发上,仿佛耗尽了全部力气。“江扬?”
“嗯?”
“我真的累了。替我拿毯子来好么,这里很暖,我睡一下。”
江扬依言照做,然后坐在离他一臂的地方。
他想说,亦涵,你小我三岁,这些事情,本来都应该我替你承担。他也想说,亦涵,你应该休个长长的假,到冰岛去看雪猴泡温泉,去爱尔兰的古堡窗前读书。但是他必须说,亦涵,你要准备着在这场看不见的阴谋里成为第二个注定的牺牲者。残忍。但是更残忍的就是你在一切发生的时候没有心理准备。这个恶人,必须要由我来做。
他回头看的时候,程亦涵居然已经陷入浅眠,原本就瘦削些的面孔更加黯淡了。江扬不敢出声,只是安静坐着,不管自己的办公室里各种加急文件和电话已经快要爆炸。他用闲人的心态注视着兄弟的睡颜,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感伤。
19
【绚烂英豪iii】边城谍影19(你是谁)
一种相似的感伤也正流淌在千里之外的江立心里,这个外务省最年轻的科级干部斜斜靠在床头,精致的衬衫敞着领口,领带随意丢在地上,按着手机看文件,眉头紧锁,不自觉地折磨着嘴唇。甚至连敲门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他都懒得抬头,只随口应道:“请进。”
信息锁啪的弹开,走进来的并不是端着热牛奶的侍从兵,江夫人拍拍儿子的肩膀,江立吓了一跳,慌张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坐直身子,微笑:“您回来了?”
江夫人假装没看见儿子的小动作,把一只精致的盒子丢过去,江立像只大猫似的敏捷抓在手里,忍不住欢呼:“黑白子甘草糖!”江夫人笑着在旁边的小沙发坐下:“别给小铭,她正换牙呢。”
过度早熟的江立和江铭只有在甘草糖的面前会显出真正的孩子气来,最早发现这种糖果的江扬曾经收到过江铭的投诉,抱怨年长八岁的二哥凭借身体优势抢走了整盒的糖果,并且一晚上都吃光了,害得江扬十分担心弟弟的牙,不得不特意给家庭医生打了个电话。
江立把一颗糖扔进嘴里,十分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却抢在母亲开口前学着哥哥惯常的口气说:“甘草清热解毒,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嗯,既然给了,便不能后悔,随他去吧。”果然逗得母亲忍不住笑出声来:“倒也寄了一盒给你哥哥,不知道苏朝宇是不是也像你们几个这样喜欢。”
江立抓抓头皮,把糖盒子塞进床头柜,想了想才开口:“您的意思是……?大哥决定的事情,我想不会有旁人置喙的余地,也许时间会检验一切,就让他们顺其自然吧。”
“我想说的并不是他们的事情,儿子。”江夫人顿了顿,才沈静道,“我想问你,关于苏暮宇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江立一震,他下意识地舔了一下自己几乎咬破了的嘴唇,甘美的甜蜜似乎正慢慢酝酿成淡淡的酸涩。江夫人已经接着说下去:“我们每个人都知道他并没有百分之百的说出实情,我和你们的爸爸知道如何维护自己的孩子,但这并不代表无节制的纵容。苏暮宇是颗定时炸弹,你们比我们更清楚,不是么?”
江立差点忍不住要死死按住他的枕头了,仿佛能用这种方式遮掩他的手机──存了苏暮宇每一条短信,也存了各种各样让他迷惑和警惕的调查材料,江立十分不愿意去怀疑那个笑起来很明媚却很忧伤的年轻人,他更不愿意跟母亲谈论这个他自己都不愿意细想的话题。
江夫人理所应当地知道小儿子的心思,她瞥了一眼藏匿手机的角落,轻轻叹了口气:“越是权倾天下,便要越懂得节制,我听你爸爸说了飞豹团的事情,细想也不是坏事,只苏暮宇这一件事,就足以毁了他手里的一切,甚至是江家的一切。”
“我想,哥大概想过……”江立回答的底气不足,“也许您应该跟他谈谈……”
江夫人摆摆手,微笑:“你跟他不一样,他很像你爸爸,骨子里比谁都浪漫,是天生的骑士,宁愿死也要维护高贵的信仰,绝不妥协,有时候会非常苛刻地要求自己。而你更像我,做任何事都会更多地考虑实效,是天生的享乐主义者,永远不会让自己太难过。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知道。”江立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重复,“我知道。”
江夫人点点头,站起来拍拍儿子的肩膀:“他们两个都是很好的孩子,只是太多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让咱们家容不下一丝的怀疑。没有不可能被有心人挖出来的秘密,我们倒是无妨,只会害了他们。”
“我知道。”江立平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重复,“我有分寸。”
江夫人俯身在儿子面颊上亲了亲,低声道“晚安”,江立回吻了妈妈,他闭着眼睛问:“妈,你知道哥哥不会放弃苏朝宇学长的。”
江夫人看着儿子的睫毛因为紧张不自觉地颤动,她笑起来,扯扯儿子身上被粗暴对待的衬衫:“洗个澡再睡,你知道,我们永远不会抛弃彼此,不会放弃希望,天大的事情,只要不亏了天理良心,我和你们爸爸都舍不得不让你们如愿。”
江立惊讶地望向妈妈,江夫人正款款地走出去。“妈?”江立撑起身子轻声叫。
“嗯?”江夫人扶着门把手回过头来。
“没有什么……”江立侧头微笑,“我可以约陆雅珂公爵的小女儿吃饭么?”
江夫人笑着摇头:“不行,等你满18岁再说。”
江立仿佛十分愤懑地跌回床垫。“我不想你成为第二个小扬,虽然你们完全不同,但那种应酬不会让任何人愉快,我很清楚。”江夫人便走出去边说,“我们始终希望,你们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哪怕是太难,哪怕要太久。”
江立看着门再次关闭,他沉沉地叹了口气,从枕头底下挖出手机,思虑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拨通了苏暮宇的电话。
“喂?江立?”另一头的苏暮宇听起来心情不错,“弄到新的球茎了?”他们两个最近都迷郁金香,收集了不少奇特品种的球茎,都养在江家有整面玻璃墙的封闭式天台上。
“不,暮宇哥哥,这么晚打过来,我其实只想问你一句话。”江立一字一句地说。
苏暮宇被他难得一见的凝重口气唬了一下,随即笑道:“嗯?别告诉我你在参加电视答题,我可不擅长那些诡异的边缘知识。”
江立一点轻松的心情也没有,他问:“你是谁?”
苏暮宇愣住了,他握着电话的右手神经质地一抖:“我是苏暮宇。”
“苏暮宇是谁?”江立的声音平静从容,仿佛是在阳光灿烂的下午,叫过新来的实习生,拿出报告核对最简单的数据。
苏暮宇深深吸了口气,重复:“你知道,苏暮宇是我,一直是,只能是。”
江立惨然一笑,在挂断电话的前一刻,他悲伤而又冷漠地说:“我不相信。”
20
【绚烂英豪iii】边城谍影19(三人会谈)
“我不相信。”苏朝宇腾地站起来,当着凌寒的面,对江扬一字一句,“没有内奸,车站的刺杀无法完成。”
“你别忘了,咱们车厢里还有近20个陌生人。”凌寒皱眉,“还有碰了程亦涵一下的小姑娘、摔在你身上的老奶奶、撞了康源的清洁工──如果一定要神话对方的技术,一秒种的身体接触,杀了你都可以,贴个频道的转接器更没问题。”
苏朝宇一时间想不出反驳的话来,干脆闷着。凌寒又说:“我就看那个年轻人不对,那对母女也不对。”
“一个病号,连走近中将的隔间都没有过。”
“不,他眼里有种我不信任的东西,朝宇。我是特工出身,我10岁就开始做跟踪的任务。”
“是什么?”江扬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了在纸上随意涂涂画画的习惯,轻声问。
凌寒沈声说:“是安静。他太安静了,对周围事物的不敏感到了迟钝的地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