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好心情有点受打击了,仰头看站在榻前的他,她眯上眼,“你说你会善待我。”这算什麽,冷言冷语,害她原本见到满高兴的一下就转为恼火。
“我在指出你的盲点。”他用脚勾过一边的矮凳坐下好让她的脖子仰得不会太酸。
撇嘴,她皮相上的优势是事实,他那张冷脸不照样把见到他的女人给迷得团团转,他不先反省一下,凭什麽说她?“大哥今日为何而来?”自上回在茗阁用膳後,他就失踪了好几天,神出鬼没的又冒出来吓人很好玩咩?
他凝视著她,不放过一分一毫,“莫淼进展如何?”
“她在书房念书,你想见她请自便。”他竟然是来看莫淼的!看吧,就知道把莫淼安置在她青梅小苑里是个大错误,她名义上可是他的二弟,怎麽从不见他特地来看过她?!
恨恨的扁嘴偏开头,不去理会心头酸酸的莫名感触,她用鼻子哼一声表示赶人。
他差点失笑,伸手托住她凉凉的小下巴,转回来面对她,“你吃醋。”好可爱的嘟著樱桃小嘴,天真诱人。不自知的,黑眸中有了小小的火焰。
她的反应是差点掉下软榻,不敢相信他居然这麽自大,“拜托!谁吃醋啊!阁下的用辞未免太过可笑。”他不是已经饱读五经四书了麽?怎麽还公然乱用措辞?
懒洋洋的拉长语调,“你这麽激动做什麽?”收回手,环抱胸前,他微勾起薄唇看她。
她要跳脚了,“谁这麽激动啦!我只是在哀叹你白念了那麽久的书,是让外人听见了,不笑掉大牙才怪!”
瞅了她好一会儿,他点头,“你在吃莫淼的醋。”
倒抽一口气,她手指猛然指向他,用力颤抖著,“我慕容行天绝不会做出这种蠢事!”
“你表现得很讨厌我提到莫淼。”
她发誓,要是他再重复一次莫姓女人的名字,她就尖叫,“我没有!我告诉你了,她在书房念书,你死赖在这里不走,见鬼啦!”
哦哦,慕容小女人大火时也一如市侩小民一般用粗话的啊?薄唇上的弧度加深,双颊上的酒窝骤现。
他英俊的笑容此时变得好刺眼。她不爽的瞪他,发现自己的脾气太过轻易被挑起,暗骂他王八。深深呼吸一口气,这才努力恢复平时优雅自我,“大哥见笑了,行天失态。”全是他的错!
他非常大老爷架势的点头,“我不介意。”牙齿恨得好痒,好想抓过一边的香炉去砸他的大头。用尽自制按捺下罪恶的冲动,她甚至强迫自己咧出一个干笑来,“请问大哥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他回答得漫不经心,“来看看你。”随手取了边上矮几上的几本诗集随便翻了翻。
一愣,她眨巴著大眼,随即怀疑的眯上,“大哥的来看看我,意思就是把我当猴子玩?”
“行天多虑了。”他随意瞟向院外的雪景,“这几日我忙著下一趟行走西域的事情,没时间过来,所以今天一结束了所有的事,就过来看看你。”
她考虑要不要相信他,“大哥,为什麽说话时不看我的眼睛?”看吧,这麽心虚,一定有鬼。
因为一直盯著她,他怕自己会忍不住亲吻她。扭回头,他看著她,“银楼管理的事情你能暂时交付给莫磊麽?”
……话题又跳,他仗著自己是老大就总可以不回答她的问题?“暂时可以,大哥有别的安排?”
“矿山,我希望和你抽出几天的时间去看矿脉,你知道我并不懂。”
她认真的看入他漆黑的眼眸。“你也知道我会教你。”
他再次微笑了,伸手,轻轻抚摸过她粉嫩嫩的脸,“行天,谢谢。”收回手,走人。
愣愣的目送他宽厚的背影步出院子拱门,她下意识的去捧他触摸过的脸颊,完全被他的行动混淆了思绪。脸发烫,仿佛还留著他掌心炽热的温度,这男人突然冒出来,把她气得蹦蹦跳,然後像摸小狗一样对她之後又突兀走人,什麽意思嘛!
灵光突然一闪於封翔承诺的“善待她。”
水汪汪的大眼儿顿时圆瞪!樱唇干咧,封翔大哥敢情是意即把她当宠物般善待的哄两句,拍拍头?
啊!气死她了!
烂烂的心情一直到第二日清晨,出发去矿山也没见转好。慕容行天对所有人都笑脸相向,就是不搭理封翔。
这次出行的目的,封翔并未告诉任何人,只留了莫磊掌管所有事项,莫淼协助,他与慕容行天单独上路。
美丽脸庞表情很臭的慕容行天单独骑一匹白马,全身被包裹得暖暖的从头到脚没一丝外露,直到两人骑出了子午城的北城门,她才发问:“我们到底去哪里,大哥?”矿山的事一直是他接手和联系,她从不曾过问。
她不生气了?他瞟她,控制著跨下的黑马,速度不至於太快好让她不会疲惫,“在北赫,西域边境附近的一个小镇。”快马来回只需要五日左右,不算太远的所以没选择马车让她搭乘,一是减少麻烦,二是不让更多人猜测他们的去向。
她意识到他言语中的认真,公事当头,她不再使小性子的也认真下来,“是什麽矿?”只有她和他去探矿脉?
“银矿。”他语调中毫无起伏。
水眸顿时眯成一条缝,她明白了封翔的神秘举动。
但凡贵重金属矿山一律归朝廷所有,若私自开采此类矿山,无论是任何人,轻者没收家产发放边城充军,重者直接九族诛灭。
颤巍巍吸口气,有点翻白眼的冲动。
封翔果然是她命中的“贵”人,好贵重,贵重得轻易可以把他们两个同时玩完。她的命中大劫会不会是触犯朝廷律令,被斩首示众?咽一口口水,摸摸暂居脖子上的脑袋,开始干笑。
他侧头看她,“怕了?”语调依旧冷冰冰的。
“当然怕。”她没好气道,“卖主是什麽来头?”为什麽她得陪著他玩这种游戏?好命苦,当初救她的偏偏是他哦!
“不知道。”
她想吐血,斜眼瞅他,“不知道?”
他冷冷挑了挑剑眉,“对方敢卖,我当然敢买。找死的事情多的是人做,不缺我一个。”傲然扬起下巴,他从不畏惧死亡。
……好拽,踢他下马有没有能让他清醒一下头脑的可能?叹口气於他的不可一世的张狂,“对方的价码呢?”
“不知道。”
她要打道回府!揉一下眉心,觉得头开始隐约做痛,“大哥不是个冲动的人,请给我个合理解释。”他有霸主的本钱和手段,形式伶俐但绝对不是个冒然行动的人,这回到底是怎麽回事?被巨大的财富冲昏了头?不可能吧,他已经是个有钱人了,还要怎麽样?
她的冷静让他赞叹,“银楼的帐目我看了,刚刚吞并子午城里的所有银楼是个成功点,但也同时等於重新打理和接受所有的事情,真正有盈利的只有‘恒翔’银楼本身,其他的全部资金都用在周转上,每天的确有大笔客观资金入帐,但同时有更多的投资,甚至用上了镖局的资金。京城的古玩店也是刚起步,加上你的妓院。”
他扫了她一眼,捕捉到她吐舌的可爱动作,黑眸里飞快的闪过笑意,“如果有了矿山,我们目前一切资金供应都不会再成问题。”
“再一年,大哥,只要再一年,所有的事项都会上正轨。”她摇摇头,“购买矿山实在是太冒险了。”他到底在拼什麽啊?
“我没有耐心了。”他断然开口,“你知道我要成功,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成功。”森冷可怕的寒意瞬间爆发,他深邃的黑瞳中布满了仇恨和杀意,张样著不再禁锢在他体内的所有恨,“我要复仇!”最後四个字他是从牙缝中逼出来的。
纵使相处了这麽久,她仍是被他突然迸发的恨意给吓了一跳,似乎回到他们初次的相见,那个黑暗又阴冷的男人。低头看到自己的双手在发抖,做了个鬼脸,她抬眼浅笑,“好,那我们就去买下矿山,助大哥早日成功。”
他森冷的瞪她。
她努力在他锐利阴寒的视线下微笑。好怀念那个会笑的封翔哦,就算他老气得她尖叫,她也情愿和那个封翔相处,至少没现在的胆战心惊……呜,有没有人告诉过封翔他大老爷,其实他是个双面人?
她动人的笑容让他缓了浑身可怕的气势,这个女人哪怕是怕得要命了,还是选择帮助他。这样一个女人……
“你不後悔,为什麽?”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什麽的立刻锁上眉头。
“啊?”什麽跟什麽?封翔仁兄最近的思维跳跃得似乎太快了点。
“当我没说。”他策马领头向前。
莫名其妙的盯著他的背影,什麽啊?算了,不考虑这个神经男人先,她得好好思索一下矿山的事。头好痛,封翔为什麽每回都挑最大的火坑跳咧?
他还说要善待她,骗子啊!
当夜,他们留宿在路边的一家小客栈。
说是客栈,其实不过是间扩大的民居,客房只有三间,两间客满,只有一间可以提供给他们。
没得选择的坐在简陋小屋中,面对桌上的馒头和面汤,慕容行天笑不出来的瞟著桌对面默不作声大口吞咽的封翔,再移视线到墙边那个十分大的炕。“……两个男人挤一间屋子,不太好吧。”她不想睡野外或马厩,可她更不想和他挤一张床啊!
尤其是那张床上只有一床被褥,她想晕倒。
“你害怕什麽。”他头也不抬的继续埋头苦吃,“我对你没兴趣。”
她立刻僵直了身子,拿起一颗馒头用力啃下去,她只是担心坏了他的名节!谁稀罕他对谁有兴趣啦!可恶的臭男人,他以为他是谁,应该由她唾弃的对他说没兴趣才对!
黑眸状似随意的抬起,扫了她一眼,深深的眸中是隐藏得很好的笑意和火焰。她太过纯真,不会意识和明白他有多渴望她。今晚无眠的人将会是他,而非什麽都不懂的她。
咬了一半的馒头就再也吃不下去,她想来不爱面食也不爱喝面汤,推开碗筷,她起身到炕边坐了,这屋内除了一张方桌和两张凳子外,就只有炕,不想坐地她没有余地的只能坐在这个尴尬的床边。
“早些休息,明日得早起。”他淡淡道,怕她吃不消,他不敢让行程太赶。到门口去叫客栈的人把碗筷撤掉,再送上梳洗用的水。
冷得快结冰的洗脸水让慕容行天以最快的速度胡乱擦过手脸,便丢开粗糙的布巾跳回屋内唯一还略带温度的炕边,渐失温度的床榻让她明白不趁著著炕还带著稍许暖意前睡著,她就等著醒著被冻一整夜,外带明日起床时两轮黑眼圈。
封翔的存在让她拘束的只脱掉了外袍便钻入被中,用外袍盖在不厚的被子上,她又望了眼仍在梳洗的封翔,才面向墙壁侧躺下。
封翔洗干净手脸,看著背对著他的慕容行天,无声叹口气,他宁可去睡野外,但她的健康和安全属於位,他没得选择的必须陪伴在她身边。
吹灭了蜡烛,他走到床边坐下,脱掉靴子摆到床边。夜色中,她雪白的靴子放置在他的黑靴边,小巧精致得像玩具,为了这个念头,他微笑了。侧转身,将她的外袍推过去盖著她,他直接压躺在被面上,只用自己的外袍包裹住自己,闭上眼。
她一直提著的心在感觉到被子被强大的力道压住了才稍稍放轻松了些,还好她和他只是同床没有共枕。但立刻又有了别的担心,“大哥。”忍不住轻轻开口,这麽冷的天,她盖了被子都觉得好冷,他这样睡在被子外面,会受寒的。
他低沈的回答她的不安,“睡觉,我不冷。”
好一会儿,她才又小声的开了口,“大哥,这里会不会是黑店?”
“我在这里。”他低沈的声音中有不耐烦。
她安心不少,合上了眼,可就是睡不著,很冷,加上背後有他的存在,“大哥……”
“睡觉!”他粗鲁的下了命令。
暗自吐了吐舌,她悄悄向後挪一下,再一下,直到隔著被褥贴上了他,舒适的暖让她全身不再颤抖,微笑闭上了眼,“大哥。”
他沈稳的呼吸和轻微的鼾声让她皱了皱眉,这男人的入睡之快是她从未见到过的。再挪动挨近他,她好小声好小声的再呼唤:“大哥?”
预料中的没有回答。
她蹭了蹭硬硬的枕头,找到了个勉强舒服的位置,打了个呵欠,困困的揉了揉眼,往後又靠近他一些,好久好久了,才困意十足道:“大哥,我喜欢你。”
直到她真正沈沈入眠,黑暗中的封翔才缓缓的绽出了个满意的笑容,侧转身,动作珍爱又轻柔的将她连被揽入怀里,下巴搁上她的头顶,聆听著她细小如小猫般的呼吸,醇厚的声音动听低沈:“我也喜欢你,行天。”
暖,好暖和,她似乎从未这麽在睡眠中有著如此舒适的暖过,就像她躺在一片向日葵花田里,太阳就在她身上一寸不到的照得同权身暖洋洋的,几近炽热的让她不愿从深沈的睡眠中醒来。
张开小口舒服的叹息,她懒懒带著睡得心满意足的笑容睁开眼。
眼前是一连身蓝色上好缎料包裹住的男性宽厚胸膛,令她全身暖烘烘的温度正是从这具男性身躯上传给她的。
迟钝的盯著热源好久,水眸才猛然大张,原先搁在对方胸口上的纤手反射性的捣住自己差点尖叫的小嘴,搞什麽啊!她竟然和封翔睡在一起?那个冰封!像花岗岩一样的封翔?啊,她要晕倒了!
恐慌的仰高头,那张冷俊面皮上的放松让她不知为何的悄悄松了口气,她次见到他毫无防御的样子,这般的宁静祥和,一点儿也不像清醒时拥有各种讨厌性格的他。
他动了动,吓得她连忙收回小手,好一回儿才觉察到他的呼吸依旧平稳长绵,她才再次小心的用手指画上他刚毅的轮廓,飞扬的剑眉,深邃的眼窝,直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唇瓣,非常的软。
好玩的笑了,封翔全身上下居然还有一处可以称得上柔软的地方呢。
窗外已经大亮,他昨晚所说的早起大概可以光明正大的延误。她打了个小小的呵欠,挪动了一下,才後知後觉的发现自己被锁在他的世界中。他结实的双臂揽著她,粗壮的长腿将她的双腿夹在其间,强大的暖裹著她从头顶到脚尖。
难怪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再打个呵欠,她含笑闭上眼,最後一个念头是:好象他们这个样子有点惊世骇俗啊……
直到她的呼吸转为规律平和,封翔才悄然掀开眼,勾起一抹微笑,低头看著她沈睡中绝美的面孔,不明白为什麽她会喜欢上他,但他已经很是满足了,有了她的一句话,她这辈子都将是他的了。
抬眼看向窗外高升的太阳,他轻移大手,用手掌遮挡住她眼上的光亮,好让她睡得更加安稳。然後,他持续著一夜的举动:
注视著她,深深的注视著她,到眼里,到心底。
第六章
接下来数天的行程上,封翔对那夜的事半个字也没提的面无表情。
慕容行天的心情倒是特别的好,像是知道了什麽全世界的宝藏一般,时不时绽开美丽的笑颜。
对她的傻笑,他不给予任何评价,冷俊的面孔依旧直视前方的赶路,甚至一个字也没多说。
她一点儿也不介意啦,心情好嘛。那日早晨她再醒来的时候床榻上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好冷。封翔的体温消失得太久的说明他比她早起很多,想象一下,当他发现她睡在他怀中,恐怕是惨灰了脸的,忙不迭的逃开的吧。
所以今天一天的脸才这麽麻木不仁。哈哈!可她觉得好开心哦!因为他的怀抱,也因为她昨晚的大胆表白。
呵呵,她也不知是神经哪根错乱,偏偏喜欢上了这麽个又臭屁又混蛋的男人,为什麽咧?盯著他刚毅冷酷的面容半晌,归结为自己发痴。
哈!忍不住又掩口笑起来。
喜欢一个人是这般快乐的事呢,也许是一开始,他吓人的气势镇住了她,可接下来,他凶恶神情下的关心,总让她感动。唉,她也太容易被收买了,还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明明是个缺点无数,优点画直线等於零的人,她却总是为著每一次发现他那一点点的好时高兴上老半天,她都觉得自己快变成傻瓜了。
但不得不说,她敬佩他。他是唯一一个她见过最刻苦和认真的人,潜力深不可测,霸主的本钱呵!原来她看上的男人还不算太烂。
封翔偏了偏头,对她的偷笑视若无睹,只有黑眸最深处闪过暖意,“再半个时辰就到北赫了。”
她的笑容灿烂得让人屏息,“恩。”
他点了点头,皱了剑眉,“入城後,别到处乱抛媚眼,我不需要公关外交,多用点你的脑子。”他不希望任何人多看她一眼。偏偏她那张皮相生得如此的美丽夺目,让他毫无指望的只能思考著能不能去哪里找块面纱盖住。
美眸向天瞄一眼,“多谢大哥建言,我知道了。”他好象说过很讨厌她的笑容,从前到现在都从未给过一句赞美,甚至一个痴迷的神情……好可恶,这臭男人的眼睛是怎麽长的?她是美女啊!
接下来两人都没再开口的直至抵达北赫城。
一个规模几乎有一半京城辉煌的非中心城市,实在让人不太明白原因是什麽。
刚入城,就有两名华丽冬装的侍女上前,“请问是否为子午城前来的封公子?”
封翔翻身下马,冷酷的点了点头。
慕容行天则在下马後笑吟吟的颌首示礼,以补救她家老大的粗鲁。
两名侍女微笑的敛了福,“我家主子已经在府内等候已久,请两位随奴婢前来。”两人上前,一人牵住一匹马向城内引去。
城内是熙熙攘攘的来往人群,行商者居多,而且有著各色不同的国家商贩的铺面及摊点与采购人员。
一抹熟悉闪过慕容行天的脑子,接近北域,并非京城的商业城市中,能让外来商贩任意进出做生意的只有一个特殊城市,竟然是北赫!她有过耳闻,却因距离太过遥远也毫无相干的从未起过探究去查询详细的信息。
而且,令北赫最出名的并非是外商众多,而是因为整个北域的真正霸主,名为珍珠兰的商家本部就设立在这里。
慕容行天垂下水眸,长长的睫毛下瞳孔流转,很不幸的想起在子午城内她强制吞并的某家大型银楼正是珍珠兰旗下的产业。
矿山又正好在这个时候冒出来,分明是个大大的圈套啊,她不信封翔看不出来,怎麽还不要命的往里蹦?到底什麽样的仇恨让他自己不想多活的也不让她多苟活几年?
她早该把北赫和珍珠兰联系起来,除了背景神秘的珍珠兰,谁还有那麽大手笔竟敢销售一座银矿山?呜……现在打道回府还来不来得及啊?她好哀叹封翔找死的胆量和更大的手笔去购买这个烫手得要命的矿山哦!
马儿停下,慕容行天不抱什麽希望的抬起眼。
巨大的府邸,门楣上只有三个大字:珍珠兰。
可恶啊,闪亮亮的好刺眼,慕容行天弯著笑,靠近封翔身边,扫了一眼怪异的只有两名门房的大门,边迈步跟上引路的侍女从侧门进入,边压低了声音道:“大哥可知道珍珠兰的名号?”
全大唐,金字塔的顶端是南方的商业世家──逆府。可惜天远地远的此时干他们屁事。北方唯一可以和逆府抗衡的就是珍珠兰,背景完全没有的神秘,靠山据说是皇室。
其实满奇怪的,因为当今皇帝的亲妹妹某某公主下嫁逆府是众所皆知,按道理来说,逆府永远稳如泰山的原因缺不了皇室。但小道消息又说,珍珠兰和皇室关系同样密切……那为什麽抗衡的两家之间所谓的“皇室”没有半分立场表明?等著坐收渔翁之利的两边抽取高税还是小道消息纯属谣言完全不属实?
无人能解释,两个霸主依旧一南一北的遥遥相对。
封翔侧头看她,“当然知道。”行商人会不知道珍珠兰与逆府,那就不是经商的人。
水眸微微向右上方偏一下,“大哥可知被吞并的银楼中有珍珠兰的产业?”其实也有逆府的,现下她实在头好痛的不适合考虑这个问题。
点点头,他当然也知道。
“恩哼。”她无言询问。
“来了就来了。”他淡淡道。
……五个字外加一个标点符号就是他的回答和对此时状况的看法?慕容行天咧出个难看的笑,开始祈祷这不是他仁兄的遗言。
走了老长一段路,穿过富丽堂皇的大殿正厅,他们来到一座庄严的小型宫殿前。
朝廷会允许私人建筑宫殿?满头问号的慕容行天迈入大堂内。
诺大的厅堂内明显是会客的地方,光可鉴人的手磨大理石地板,上好的红木雕桌椅,直没高阔屋顶的巨大立柱,当然少不了四处奢侈华丽的摆设陪衬。
一切只证明了一个道理:气势气派和气魄果然都是用钱堆砌出来的。
茶几上已经摆了热茶,他们刚入内的几乎是同时,上座後安置的屏风也刚刚走出两名年轻男子。
一袭白衫精绣银边的修长高佻男子一看就是爱笑之人,五官是绝对的精致好看,双眸含笑,薄唇略弯,给人一股很舒心若春风的感觉,肌肤若玉,却没有半分娘娘腔的赏心悦目玉树临风,只是比较怪异的在大寒冬日,他手里还执著柄白色纸扇。
另一名紫绸男子则高大俊朗,英俊好看的眉目间透露无比尊贵的气息,举手投足皆雍容华贵,浑身散发著的高贵气势与著豪华的宫殿异样的匹配。
“请坐,算算时辰,刚刚好。”白衣男子的笑极有吸引力,一双浑然天成的单凤笑眼是纯然的琥珀颜色,眼角微微上扬,带著发自内心的笑意,叫人光是看了便觉得如沐春风,轻易的便想再靠近数分。
低脆的声音悦耳动人,“我是朝霞无天,不客套可以直接叫我无天,他的名字是李子祁。”手微的一扬,率先从容优雅的坐了下来,束在发顶的一头长得不可思议的乌黑亮丽的长发自椅後滑落,在光洁的大理石地上盘旋出一道美丽的黑色旋涡。
李子祁面色冷淡,直接走入上座,挥袍落座,丝毫没有打算客套的举措,整个人的姿态高高在上,简直是傲慢的了。
慕容行天的微笑的瞅一眼那边的李子祁,再对比一下自家这边封翔的冷硬,暗自先叹口气,再安慰一下自己,没礼貌的人到处都是,不用再去头疼封翔的粗鲁。摆出看家的绝美笑容,慕容行天按照主人的方式来:“这位是我大哥封翔,我是慕容行天。”
对於她美丽夺目的面孔,朝霞无天没有多大的回应只是笑著点了点头,而上座的李子祁则眯了眯眼便将脑袋扭开去。
朝霞无天笑著伸扇指了指对面的座位,“请坐,赶了路,应该累了。别站著。”
待封翔先入座,慕容行天才落座,忽然觉得不太安稳,对面所坐的两人有可能是珍珠兰最高的领导人,但她偏偏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不似以往的商谈,这回她完全没有半分赢取的自信和把握。
打破沈默的还是朝霞无天,笑著将纸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摆著,“不用太客气了,我们都知道此行的目的是矿山,就在北赫的西郊,现时已晚,请两位先好好的休息,明日一早我会陪同两位到矿山,探矿脉的事需要我与否就由两位自己定夺。”说罢取过一边的茶盏,光是连喝茶的动作便雅致又好看得实在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慕容行天盯了那个若画里的人一般的朝霞无天好半晌,才皱了皱柳眉,好怪异,两方人马都已知是个圈套,可朝霞无天的态度又太直接了一点。她笑吟吟的捧著暖茶暖手,美眸醉人,“诱饵好大。”不兜圈子,那大家就把话挑明了说。
闻言,一直心不在焉的李子祁忽然把头转了回来,看了她一眼,才略抬下巴瞟向朝霞无天,似乎在瞧他该怎麽回应,但态度又分明是百无聊赖的。
朝霞无天的笑依然温和无害,“封公子如何看待这个大诱饵?”纯纯的琥珀眸子笑若弯月,看不出任何的恶意与挑衅。
一直未做声的封翔冷冷先看向上座的李子祁,才移目光到对面的朝霞无天,“我已经来了。”那就不会空手而归。
她用纤手撑住额头,将脸偏到一边翻个好大的白眼。
朝霞无天的笑眼在封翔与慕容行天两人之间来回移动,笑得好有趣,“两位是义兄弟?”右手托腮,左手掂著扇子轻轻抛著玩。
“是。”小心的维持著唇上的弧度,她非常想看看如果这位朝霞无天是做客於“恒翔”,是否还能如此的休闲雅致,当主人的在天时地利上就占了好大的优势,真不公平。
侧了侧头,朝霞无天对大厅里内四人只有他一人话最多毫不介意,挥动纸扇,“晚膳一会儿就准备好,两位是打算独自享用还是与我们一起?”
封翔冷然在慕容行天开口前回绝,“我们独处即可。”
显然并不在意答案如何,朝霞无天笑著起身,及後膝的乌黑长发垂落身後,“也好,我会命人带两位到客房,现下还有些事需要我处理,先告辞了。”
李子祁也昂然起身,贵气十足的向他们微微颌首,转身与朝霞无天一道离开。
门外走入另两位冬装的侍女,向他们敛了福,“两位公子请随奴婢前来。”
封翔大步走出门,慕容行天则回头多飘了眼那面巨大派头十足的屏风。好怪哦,这麽堂皇的宫殿,这麽气派的屏风,屏风的面上居然是精细手绣的南方精美庭院。
不理解的跟出了门,这个珍珠兰果然背景神秘,连室内的装潢上都怪里怪气的让人摸不著头脑。
安排给他们的客房是相邻的两间,慕容行天并未走向自己的房间,而是与封翔步入了他的。
典雅大方,比茗阁最高级的客房还舒适华丽。
待侍女们迅速退下,慕容行天慢慢走到花厅中央倒了两杯热茶,转向一进屋就直接到一边面院的窗前,开窗而立的封翔。
他接了她递上的茶,伸手掩掉向她一侧的窗,“你怎麽看?”低沈的声线没有起伏。
摸摸下巴,她认真的点头,“大哥为人处世如果能做到像朝霞无天那样亲切──”说到一半的话在他挑眉以对的目光下干笑停止。
他瞥她,“我没问你这个,我问的是这件事。”她认为朝霞无天亲切?黑眸眯上,他想拧断那个小白脸的脖子!
“走一步看一步。”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白他一眼,“都进了圈套,还有什麽好对策?不被宰得太惨就好。”对方是珍珠兰啊,完全看不到半分胜算。
他阴郁的盯了她好久,“我不该带你来的。”
啊?她回以个干咧嘴,“来都来了,还有什麽该不该。明天看矿脉,再谈价码,别被整得倾家荡产的就行。”甩甩手,没什麽大不了的回到厅中央的圆桌边坐下,她都不打算活著回去了,哪里还怕什麽。
关上窗,他走到她桌边另一张凳子上坐下,“恭成麒说过我行事太急会毁掉你所有的努力。”
握著茶杯,她瞅见他眼中有一抹懊恼。转动大眼,她笑,拍拍他的肩,“毁了的话,就重头再来啊,我承诺过助你成功,就一定会给你成功的那一日。”想象一下,要是七老八十了,封翔还这麽不要命不要後路的乱闯,很有可能到死也没指望看到成功的希望啊……好可怕的噩梦哦。
偏头垂眼看被她拍过的肩膀,他重新望向他,抬手,像是要触摸她的脸庞。
她没有回避,只是和他目光交缠。
门口在这个时候传来礼貌的敲声,“两位公子,晚膳送来了。”
手捏成拳,定在她脸侧好一会儿,才收回,眉头因为不悦而拧起。
安抚的冲他笑一下,她道,“进来。”
晚膳送来的居然是南方的膳食,慕容行天好惊讶的瞠圆了美眸,随即笑眯了眼,向两位侍女道:“贵府有南方的厨子?”请封翔先动筷,她这才拾起沈甸甸的白玉筷。
侍女们笑得可人,“我家主子只是吩咐府里的厨子准备南方的餐点送上来,主子请您慢用。”
“谢谢你家主子。”味道非常正宗好吃呵,慕容行天细细品著难得的佳肴,不忘向封翔介绍:“这些正好是我最爱吃的菜,大哥多尝尝喜不喜欢。”
封翔面无表情冷硬的点头後,是一贯用餐的沈默及迅速。
懒得理他的不给面子,味蕾有问题的北方人。她快快乐乐的用她的膳。由於太过好吃而难以仓促结束,这顿饭足足用了一个时辰。
待所有的盘点撤下,侍女们清理干净桌面退出後,慕容行天伸展双臂,探了个懒腰,心满意足的叹息一声宣布:“我已经饱得走不动路了!”天晓得,她有多久没有一次性吃掉这麽多东西。
封翔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单手支在矮几上,默默看她。
屋外的天已黑,屋内被数颗夜明珠照得明亮若白昼。有点咋舌珍珠兰的富裕程度,她笑著看向他,“大哥不喜欢?”都是南方名菜呢,一般普通南方自己人都不一定吃得起。
他摇头,後靠入榻後的软垫中,“我从来没想过你来自南方。”是从未注意过她是南方人的所需所求都与北方人不同,他太忽视她了。
偏头浅笑,她笑吟吟的起身,端著两杯茶到软榻边,一杯搁置在他面前,自己侧身坐入榻中,“我不介意啦。”他不注重小细节又不是什麽新闻。
他注视著她的一举一动,“以前你吃饭从来不多。”他还以为是因为她身子不好的缘故,从来没有想到会是她没胃口的缘故。
“我不爱吃面食。”她缩在榻中,舒适又轻松,好喜欢这种和他闲聊的味道,没有公事没有现实,只有她和他。
“我不知道。”他拧上浓眉,审视她根本称不上丰润的面颊。
她任他凝视,同时看著他,“大哥不用觉得愧疚什麽,虽然你对我实在苛刻,但我并不是很放在心上啦。”
他应该为她话语而恼怒的,却偏偏为她拽拽的样子惹出了唇角的弧度。这世上,除了她没有任何人这麽对他说话让他有想笑的冲动,“行天。”
他低喃她的名字让她颤抖了一下,他醇厚的声音似乎像他的大手温柔的抚摩过她的脸颊一般,“什麽,大哥?”深呼吸一口气,她笑得好甜,只有他才给她这种感觉,只有他。
薄唇微动,他什麽也没说。
眨巴一下眼,她倾倾了头,“恩?”他想告诉他什麽?
寂静了许久,他突然摇头低笑了。
不明白他的举动,可他颊上深刻的酒窝让她不由得也弯了眼。
“回房去睡吧。”他的语调有点自嘲又带著满满的笑意。“明早要去探矿脉。”
挑了挑柳眉,她仍是顺从的起了身,“好,大哥也请早些休息。”放下杯盏向门口走去,实在不明白到底什麽事让他心情这麽好。
他注视著她走路时轻盈的身姿,动人好看。这女人没有一丝瑕疵。
拉开房门,她回头,他仍是看著她的,身形一如之前的坐靠都没有任何改变,可那双黑眸是锁著她不放的。
突然有冲动大喊:“大哥,我喜欢你!”可怕他当场会吓死,哈哈!冲他点了点头,她心情极好出门,关门回房去。
门关上,封翔才收住笑意,长长呼吸一口气。
方才他想说他喜欢她,想说,他要她永远留在逃身边,哪里都别去,一辈子都不离开。但他说不出口。看著她绝美绝伦的面容,他说不出半个字。
为什麽呢?因为他尚未成功,大仇未报?
剑眉倏然拧紧,他肩上所背负的深仇大恨!
第二日清晨,待封翔与慕容行天用过早膳,朝霞无天才和李子祁与他们在珍珠兰府大门口相见。
昨夜下了大雪,地面、屋顶、树梢上都披上了厚厚的银装,分外的好看,只是让慕容行天比较奇怪的是,为何没有仆人将府内的行道和大门口的雪给清扫干净。
意识到她目光所及,一袭名贵精绣银边雪狐长袍的朝霞无天笑眼若弯月的挥动纸扇,“我喜欢雪,所以从不命人清扫。”
李子祁杵在一边,百无聊赖的注视著他们两个人,及地的紫狐厚袍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的贵气无比。
封翔随意瞥了眼雪地,“走吧。”招呼打过,人也见了面,废话不用多说,他很忙。
用食指顶一下眉心,就算习惯了封大爷的不拘小节,慕容行天还是有点想哭。
朝霞无天半分也不介意封翔的冷硬态度的依旧笑容满面,“请。”
四人上马,两前两後朝城西而去。
“大哥在想什麽?”与前面领路的两人相差距离不大的让慕容行天轻声开口,封翔的表情平淡却是若有所思。
封翔扫了她一眼,“朝霞无天的轻功很可怕。”
啊?她回以满脸问号,对不起,她对武学一窍不通。
难得耐心的他解释,“雪地上,他的脚印比你的还浅,而且他外袍的下摆边上没有雪迹。”身姿过於轻盈,连他都不太敢相信,从未见到任何人的轻功达到这种地步。
她还是不懂,“那有什麽关系?”他们要看的是矿脉,又不是来比较谁的轻功比较好。
他没有回答。
她抓抓下巴,满头雾水的眯眼望天。
封翔不再看向她的不解,锐利的视线移向前方那道银白色的身影。该死,他後悔极了带她一同前来,原以为不会有太大风险,他有足够的自信保护她不受半分伤害。
此刻他却不那麽确定了。如果朝霞无天真的当著他的面劫持慕容行天走人,以他的轻功怕是根本无法追上的只能眼睁睁的看他们离开。而且,一个朝霞无天便如此可怕,那麽另一个叫做李子祁,又是如何的深不可测?
一行人向西出了城门,大约再半个时辰,四人停驻於一座被白雪厚厚覆盖的山前,与其他山峦相连,这座山从外表上看起来其实并没有什麽区别。
“就是这里了。”轻跃下马,朝霞无天笑著,精美的面孔因冷而显得有点苍白,手上仍是攒著柄纸扇不放的死要风度不要温度的美丽冻人。“需要我们领两位上山麽?”
仰头看看这座白色大山,慕容行天收紧雪貂外袍,好冷,就连呼出的空气都结成霜似的白色晶莹。这种大寒冬日来探矿脉实在不是件好事,她肯定爬不动的。
封翔斜睨了慕容行天畏冷的瑟缩,跳下马,“麻烦两位带路。”太冷的天,他怕她受不了,没有熟悉地形的人带,他们乱闯只会更耽误时间的让她受寒。
安坐马上的李子祁闻言皱了皱眉,不太情愿的翻身下马,走到朝霞无天身边瞪了他一眼。
笑嘻嘻的挥动纸扇,朝霞无天瞧著另外两个人,笑意浓浓的目光中的有趣非常明显,“好,请跟好了。”收扇一笑,纵身一闪,轻盈若雪般飘逸无声无息的人影已经闪到了数十丈之外,山侧的一颗巨石边缘。
李子祁无奈叹口气,点地飞跃跟上去。
“来。”封翔伸手向慕容行天,後者正目不转睛的盯著李子祁他们。
“干吗?”斜瞄一眼他的大手,好新奇的笑弯了水眸,“哇,我明白你对他们轻功的评价了,很精彩哦,简直和玩戏法一样,一下就变到那边去了。”
“我带你跟上他们。”他根本不跟她罗嗦,抓住她的小手,另一只结实的手臂已顺势揽上她的细腰。
吓了一跳,她忙拍开他的手,“喂!有人在看,大白天的,你要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