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成欢,白成欢!”
身后何七一甩马鞭,追了上来。
“回去,白大人说过,切勿让你涉险,你给我回去!”
何七所骑的马匹是他从何家带出来的马,脚力也比白成欢所骑的马要好上数倍,很快就追上了白成欢,却又不敢直接拦在她的马前,怕她的马匹受惊让她摔下来。
“我已经到了这里,怎么可能回去!多谢你跑河东这一趟,但是这件事,你不要拦我!”
何丛棠咬咬牙,怒气顿生,他就没见过这么胆子大又固执的女子!
“这不是去游山玩水,这是去搏命,你要是有个闪失,我如何向白大人交待!此事你不必如此逞强!”
“可是如果我不去,那些兵士死于非命,父亲又如何向他们的亲眷交待,向自己麾下的兵士交待?”
一路疾驰,白成欢挽起的乌发还是有些散落,在风中翻飞,衣袂翩跹,如同一直即将翱翔的白鹤,孤傲高洁,在暗夜里在何七的眼前拂动,直让他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来。
“何七,你的好意我知道,你们是热血男儿为国为民,但我也是将官之女,想要保我父亲无虞,无需多言!”
暗夜沉沉,何七看不清身边纵马疾驰,和他并肩而行的女子的面容,可是他心头浮现的,却是那波光粼粼的荷花池边,下颌尖尖,眸子雪亮生辉,却又会温柔如春水的女子温柔一笑的模样,还有晨曦里,她站在道旁抹眼泪时那样扑面而来的委屈难过。
明明是娇花一般的女子,却这样勇敢……
愣神间,身后一行人追了上来,白成欢又赶在了前边。
何七狠狠一催马,一腔热血直冲上头:“好,既然你如此大义,我何七必定拿性命保你周全!”
戴安平说的没有错,如果白成欢能救,那些兄弟就不会白白地死去!如果能有一线生机,他何必阻拦!
虢陕边境,马蹄翻飞,一路向北。
陕州北边的千岩山,山峰险峻,重峦叠嶂,平日里一派山川秀丽的风光,夜间更是清风朗月,美不胜收。
偏偏白天经历了一场恶战,好几个山头都被炸得七零八落,黑沉沉的夜幕掩去了那满目疮痍的惨状,却掩不去满山的血腥味儿。
一处陡峭的山坡下,一片山林间,到处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石块,断裂倒塌的树木和满身伤痕的兵士。
一片凄惨中,不时传来压抑的呼痛或是撕心裂肺的惨叫。
轻伤的都在帮重伤的处理伤口,手脚完好的,都在想办法撬开那些重逾千斤的巨石,救出被压在下面的同伴。
只是往往是几个人刚刚稍微挪动巨石,巨石下的人就惨叫连连,让人缩手缩脚,唯恐一个用力不当,人就此被巨石碾死。
林子边上,一个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凶残壮汉,看着眼前人间炼狱一般的惨象,忽然狂笑起来:“白炳雄你个龟孙,老子跟你井水不犯河水,你吃饱了撑得来管老子的闲事,想灭了老子,做你的大头梦去吧!你们这些该死的官兵,都会死在这里,给老子陪葬!”
听到这样的叫嚣,白炳雄安顿好手里的兄弟,转身过来就是一脚:“给老子闭嘴,死有余辜的狗东西!”
那匪首被白炳雄这一脚踢得结结实实吐了口老血,却还恶狠狠地瞪着白炳雄:“有种杀了老子啊,只要老子活着,必定要你好看!”
白炳雄冷笑:“杀了你?那太便宜你了!你杀人无数,为祸百姓,那就应该千刀万剐,以儆效尤!”
虢州官兵剿匪,一贯是要抓活的,为的就是震慑四方匪贼!更何况,死伤了这么多兄弟,让这恶贼就此死了,太便宜了!
那匪首嗬嗬笑道:“好啊,那就看你这些兄弟有没有命回去看我千刀万剐了!没有能救得了你们的,你们等死吧!”
等死?是的,这就是在等死。
一个被压在巨石下的年轻兵士已经没有力气惨叫了,静静地忍受着腿上的疼痛,仰望着绸缎一般墨蓝的天幕上璀璨的星子,握着身边兄弟的手,已经有些陷入了癔症。
“二狗,我这是要死了吧……临行前,娘说了,等我回去了,就给我说个媳妇儿的……我爹临死前,都没能看到我成家……我没脸去见他……”
旁边叫二狗的年轻人打开水囊,想往垂死的兄弟口中倒上几滴水,但是水囊却空空如也,二狗看着兄弟奄奄一息的模样,强忍住了嚎啕大哭一场的冲动,平日里粗噶的兵士压低了声音,语声温柔地安慰自己的兄弟:“别胡说,大人已经让何七和戴安平带人去求援了,戴安平说了,白大人家的大小姐力大无穷,会来救咱们的,大柱子,你撑一撑,你撑住了,就能回家娶媳妇了!”
压在巨石下的大柱子却呵呵地笑了起来:“没用的……来再多的人也救不了我的……这世上,哪有人能救得了我……大小姐一个女子,怎么会来……来了也救不了……我死了,大人一定会把我的抚恤银子给我老娘的,对吧……这地方,山清水秀,死在这里,也不错……”
头顶却传来白炳雄的怒喝:“一个大男人,还没咽气,这么婆婆妈妈做什么,援军会来的,我带你们出来,就一定会把你们带回去!”
“大人!”大柱子的眼神亮了亮,却很快又暗了下去,“你带着弟兄们先走吧,不要在这里和我们这些注定要死的人耗着了,这山,都崩成这样了,你们快走吧……”
“少废话,就是你死了,老子也会把你拖回去!”白炳雄怒斥着奄奄一息的部下,望着南边的方向,心头是刀割一般的疼痛。
欢娘,她会不会来?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希望她来,还是不希望她来!
二狗沉默了下来,没有再说话。
举目望去,大柱子这样绝望的同袍多的是……大人最是公允,若是大柱子死了,抚恤银子定会一文不少地给他老娘,可是,大柱子的老娘,以后没了儿子,又要怎么过?
戴安平说,白大人曾经提及他曾经疯傻的女儿如今好了,力大无穷,他说他会去求大小姐来救……可是哪个好好的女儿家愿意来这中遍地血腥的地方,来救不相干的人?
风声刮过,林木间一片哀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