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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转生她人
    亥时已过,皇城内外,都已经进入宵禁。

    白日里京城的喧嚣浮华像是被黑夜这只庞大的巨兽尽数吞噬,只余幽幽安宁,无数的人沉溺在心底最深的美梦里不可自拔。

    昭阳殿,皇帝的龙床前燃着清幽雅然的助眠香,青烟袅袅从香炉中逸出,慢慢消散在偌大的宫殿中。

    红色的锦帐中,沉沉睡去眉头紧锁的男人睡得并不安稳,不时模糊不清地呓语,却始终没有醒来,紧闭的眼睑下,青影深重。

    一身道袍的钦天监监正侍立在重重锦帐之外,看着撩起帐帘看了看皇帝之后向他走来的刘德富。

    詹大人,皇上这样有些日子了,就算是睡着了,也还是睡不安稳,长此以往,总是靠这助眠香,可是极为不妥大人可还有良方?

    满脸皱纹,皮肤如同枯树一样的老道抬起头,环视一圈这大得有些空旷的帝王寝宫,默默地摇了摇头。

    刘德富急了:詹大人,您如今可是皇上最看重的人了,御医对此束手无策,您要是也没法子,皇上的龙体,可怎么吃得消?

    老道士眼观鼻,鼻观心,不为所动:皇上这是心结,就算是大罗神仙临凡,那也要皇上自己愿意释怀。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刘德富:倒是刘公公,我说过数次,让你想办法把皇上这昭阳殿的陈设撤换了,怎么到如今,还是原样未动?

    刘德富最近为此都已经愁白了好多根头,听他这么说,也环顾一圈,心里叫苦。

    难道是他不想把这刺目的红色都给换了去吗?

    自从孝元皇后遇刺后,这昭阳殿就没人敢私下挪动分毫,就算是孝元皇后在宫中停灵那些日子,合宫上下素缟遍地,白幡如雪,这昭阳殿还是老样子,红彤彤地喜气洋洋着,让人一看就觉得刺眼。

    尤其是皇上莫名其妙非要搬回这昭阳殿来住,更是让他跟着渗得慌。

    孝元皇后可就是在这里遇刺身亡的,那时候满床的血,都浸透了整个龙塌,可是皇上不害怕啊,他只命人换了新的被褥,就这么住下了。

    昭阳殿还是那样喜气洋洋的红绸遍地,到处都贴着喜字,红色的幔帐,红色的被褥,时光像是永远停留在皇帝大婚的那一夜。

    在这样的地方站着,他总感觉心里毛,后背凉飕飕的,觉得孝元皇后的阴魂说不定就在这昭阳殿,也劝过几回,可是皇上每次都不说话,也不命人撤换。

    最后一次是前天他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长此以往皇后娘娘在地下也会不安心的,结果皇上跟魔怔了一样大笑起来,那笑声比这满殿的红色还要让他害怕。

    如果她真的不安宁,她就会回来找我的,我所求的,不就是如此吗?

    他这才算是明白了,皇上说的招魂可真的不是像汉武帝见李夫人那样只见一见就罢休,他是真的想招孝元皇后的魂魄回来啊!

    这不是成心让皇宫闹鬼吗?皇上他自个天天对着这里的一切,能没有心结吗?

    他一张白胖的脸咧成了苦瓜:詹大人,咱家怎么没劝啊,劝了好多次,可皇上执意如此啊!您不是正在招魂吗,可有眉目?

    微微佝偻着腰背的老道士低下头,嘴角的皱纹有些欢喜的弧度。

    日日梦魇,夜夜噩梦,看来是很难熬啊。

    他抬眼看去,青烟如梦似幻,飘飘欲仙。

    我会尽力的。

    招魂么,其实有何难呢?

    他转身向外走:我先走了,刘公公好好伺候吧。

    刘德富看着他宽袍大袖地飘然而去,只能叹了口气,一国之君这么依赖一个老道,真不是好兆头啊。

    他走回龙床边上去,忍着浑身毛骨悚然的不自在,守在了这满目的鲜红如血中。

    翌日,御书房的桌案前,萧绍昀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说不出的困倦。

    他夜夜都会梦见成欢。

    清澈的眼眸一如初见,圆润喜气的小姑娘,那么招人喜欢。

    可转眼间她就长大了,满眼血泪,红润的唇瓣颤动着,红色的凤袍铺满整个床榻,直直地看着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在他怀里慢慢冷去。

    他知道她想说什么。

    她一定是想问为什么。

    你会恨我是吧,那你为什么不回来呢?你回来亲口问问我啊!

    疲惫绝望,萧绍昀只觉得全身都陷在泥潭里,喘不过气,烦躁之下满龙案的奏折都被他一把挥在了地上。

    唏哩哗啦的声音让侍立在他身后,正在打盹儿的刘德富一个哆嗦,立刻跪了下来,噤若寒蝉。

    他最近过得比皇上还要辛苦,皇上醒着要伺候,好不容易睡着了他也不敢挪位置。

    这样的关头,他要是不挺住了,这个太监大总管的位置指不定就要被那些想冒头的人抢了去。

    皇上息怒!

    他真后悔自己打了那么一个该死的盹儿,这会儿都不知道皇上为什么怒!

    萧绍昀有些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去,宣詹士春来见朕。

    刘德富心里一抖,这老道,比他得脸多了。

    但他也不敢有异议,赶紧去了。

    没多大会儿,一袭道袍的钦天监监正就自御花园飘然而来,进了御书房。

    昨夜摘星阁可有什么进展?

    詹士春行了大礼,站起身来:臣,已经寻到了皇后魂魄。

    萧绍昀一下子站了起来,大步走下台阶:在哪儿?

    詹士春神情一丝波动也无,平静如水:已转生她人。

    你是说,成欢她,她已经投胎转世?萧绍昀一愣,却是挥袖大怒,王冕上珠玉碰撞,剑眉凛然:怎么可能,她怎么会不回来找我就去往生,不可能!詹士春,是你跟我说过,人死之后,招魂亦能重生!

    詹士春还是那副万事不挂心的出尘模样,无惧无惊:臣只是说皇后娘娘转生她人,并非是说皇后娘娘已经去往来生。

    什么意思?

    皇后娘娘天生凤命,生机未绝,但她凤躯已葬入皇陵,徐成欢这个人,已不复存在,但皇后魂魄可能还阳于大齐任何一个女子身上,是为转生她人。

    萧绍昀愣住了:你的意思是说,她还活着,但是身躯是另一个人了?

    正是如此。

    詹士春眼看着皇帝的脸色几经变幻,最后居然浮现一抹喜色:你说的,可是真的?她,可还记得朕?

    詹士春垂下头去:只是转生,并未往生,怎会不记得皇上?老臣自当尽心竭力,为皇上寻找皇后生魂所托之人。

    九五之尊的皇帝脸上浮现出梦幻一般的神采,由内自外散出真切的喜悦。

    当真如此,成欢,当真如此!

    钦天监监正大人也露出微笑,很好,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于是,他又加了一句话。

    只不过,皇后生魂到底受了重创,就算是转生,也会暂时忘却前尘,仍需百丈高台招魂,臣才能准确甄别皇后到底转生于何人身上。

    萧绍昀点点头:招魂台,朕自会命工部建成,你只需一心为朕找到皇后转生之人。

    另外,臣恳请皇上下旨,广选天下年满十六未嫁之女,令其入京,待招魂台建好之后,便于行事。

    萧绍昀凝目应下:朕即刻下旨!

    若非如此,天下女子如此多,难道要一个一个去找吗?他一刻都不想再等!

    出了御书房,老道的恭谨褪去,又恢复了如松的身姿,一路走向摘星阁。

    想到摘星阁上供着的那枚如意结,他几乎忍不住想要仰天大笑!

    这就是皇帝啊,不过如此!

    阿桓,你看看,这就是你的好儿子!这就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