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队队鹰扬中郎将属下兵马陆续返回大营,空气变得骤然紧张起来。士兵们杀气腾腾的厉兵秣马,军吏们也忙碌着检点装具、调拨物资,同时大营中不时能看到将军们明查暗访的身影。一切,都弥漫着一股大战前的浓浓气息。
不久后,当最后一支外出清剿匪患的汉军返回营地,加上一个多月前新募从军的二千五百新兵和接连不断主动来降的黄巾军,汉军的总军力已经达到了七千之众。
传令官们骑着飞驰的骏马,奔行于方圆十数里的大营内,飞快的传达着戒严的军令,一骑兵斥侯也被迅速洒了出去,覆盖了周边的所有区域。这些信号无一不在散布着一个危险的讯息:继剿匪之后,鹰扬中郎将又要开始有大动作了!
正当有心人们怀着忐忑的心理,揣测着下一个即将被清理的军事目标,鹰扬中郎将的大帐之内却是座无虚席,将军们、谋士们和军需官们正当着主将的面前,为了是否立即出兵的主题而争得面红耳赤。
“……从河北诸郡的战报上看,张举、张纯的叛军已达到了十万之众,此二贼一称天子,一称弥天将军、安定王,竟然诏令天下各州各郡归降,共同逼迫天子退位……狼子野心,表露无遗!我等身为汉将,自当尽忠王事,匡扶社稷!”甘宁正在慷慨陈词:“所以末将坚决支持将军的决定,发兵北上!”
“末将倒有不同观点!”出言反驳之人竟是甘宁的死党苏飞,不由令帐中诸将同感讶异,他大声疾呼道:“如今将军新掌渤海,便已接连动兵清剿匪患……好不容易平定下来,正是郡中诸事百废待兴之时!岂可因小失大,坏了我们稳固根基的大事?”
“真是书生之见!”裴元绍闻言冷笑道:“将军曾经教导我们,被动不如主动!如果坐视叛军势如破竹般不断壮大,一旦他们扫平河北,那么我们便将首当其冲!与其如此,不如趁着他们与各地汉军胶着不下之时,提前主动出兵将其剪灭!这才是上策!”
“裴将军之议,才是迂腐之见!”徐晃立即反唇相讥:“你说的道理都没错,可是我军军力虽有七千之众,除了将军引自鹰巢的两千兵马,便只有高升将军的一千五百堪可一战,其余之众,连留守渤海也未必能够胜任!若我们以微弱之力强征河北,不仅可能陷入全军覆没的危局,更可能引来附近之敌的觊觎窥测,而丢弃渤海的基业!”
“这其中的厉害,不需要我再为裴将军细说了吧?”徐晃锐利的眼神直盯着裴元绍,竟令他一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哈哈!徐将军真是危言耸听!”说话的是马元义,他慢条斯理道:“先说发兵河北吧,徐将军竟认为我军可能全军覆没?不要忘记,我们的几位主将都曾在河北之地纵横驰骋,所向无敌,鹰巢将士就有很多出自河北……占有如此地利人和,纵不能大获全胜,也必有斩获!怎么到了徐将军口中,竟会说出如此自灭威风的话来?是否低估了几位主将的能力呢?”
“这个!”徐晃一呆,眼睛立时不由自主的瞟向南鹰和高顺,低声道:“末将不敢!”
“徐将军还提到担心渤海有失?这份缜密的心思确是细腻!”马元义诚恳的称赞了一句,才又道:“可是请诸位将军再细思一下吧?我军的情报能力天下称冠,渤海附近,还有能够威胁到我们的潜在之敌吗?”
他见诸将纷纷点头,再次一笑道:“反而倒是我们,完全具备左右周边各郡各县的能力,从此次将军亲自发起的军事行动中能看出来吧?太行山、黄巾军余部,甚至是泰山,无不闻风而逃……至少在下已经想象不出,还有什么人有能力撼动我们?”
虽然他说的隐晦,诸将却是心中雪亮,一起发出低低的笑声。马元义提到的这些势力,哪是什么潜在之敌?说是将军布下的棋子还差不多!他们既可以充当耳目,关键时刻还能倾巢来援,渤海倒真是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徐晃听得面红过耳,却又无话可说,只得讷讷的坐了回去。
“马将军之议,恕末将不敢苟同!”一个清朗的声音再度响起,不仅是马元义神色古怪,连众将也是一副呆滞之色,原来说话之人不是别人,竟是马元义亲侄马钧!
连高顺也有些不安的扭动了一下身躯。怎么此次军议的分岐如此之大?寻常兄弟之间固然争得剑拔弩张,先是甘宁和苏飞这对死党各持异议,连马元义和马钧嫡亲的叔侄之间也是各不相让,看来此次即使成功出兵,怕是也无法做到行阵和睦吧……
他轻轻摇了摇头,忍不住瞧了南鹰一眼,却见这个最先发起出兵之议的始作俑者,如今却是一脸微笑,现出仿如事不关己般的轻松之色,完全是一副作壁上观的架式。
“哦?不知马钧将军有何异议?何不说来一听?”马元义目光柔和的凝视着马钧,不仅没有被当场驳斥的气恼,倒有一股说不出的期待和喜悦。他本人并无子嗣,可说是将马钧当成了自己的儿子,如果马钧真能够据理力陈,说得众将哑口无言,那么他当真是高兴尚且不及。
马钧站起身来,遥指着南鹰身后的巨大地图道:“河北之地虽然纷乱,但是各地汉军并未陷入颓势,相反他们正在卢植将军和天子新任的中郎将孟益的指挥下,不断收缩兵力,准备发起大规模的主力会战,而我们渤海……”
他信步前行,直绕过南鹰将案来到地图前,一指点在“渤海”上:“地处河北最南端,目前根本没有受到战火波及。如此前提下,没有朝庭的调军命令便擅自出兵,不仅师出无名,更可能陷入孤立无援的尴尬境地,因为,所有私心作崇的人都会认为,我们是去抢功的,他们会不惜一切的排挤我们,甚至暗下黑手!”
“两位将军,诸位同僚!”他向南鹰和高顺施了一礼:“末将认为,出兵河北,仍然未至时机!”
“未至时机?”马元义敏锐的把握到了马钧的言下之意,不由眼前一亮:“你是说,出兵河北势在必行,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是的!”马钧微笑道:“待叛军锋头日盛,而河北汉军丧失主动时,便是我们出兵的时机了!相信那时,我们不仅不虞落人口实,更将受到那些地方势力的夹道欢迎!”
“说得好啊!”高风也点头道:“这段等待时机的日子,也正是我军整顿军备、训练新兵的宝贵时光!”
“有道理啊!末将认为可行!”
“此计大善!末将附议!”
将军们经过短暂的思忖,纷纷点头称是。
连贾诩闭目想了一会儿,也缓缓睁开眼睛,狠狠道:“此计可行!拖他一时三刻,若是等到叛军打到渤海附近更好,说不定我们可以趁乱将毗邻的涿郡和河间置于掌中!”
众将听得更是目光大亮,一道道灼热的眼神全部集中到南鹰的身上,只待他一声令下了。
“嘿嘿嘿!”南鹰突然发出一连串的笑声,他平静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本将,何时说过要出兵征讨叛军了?”
“什么?”所有人不能置信的大叫起来。
有人更是脱口道:“将军,您亲口说过,将要不日出兵……”
“继续说!”南鹰淡淡道:“本将记得,此话还有下文!”
“似乎是说要……驱除胡虏?”有人小声嘀咕道:“都是对敌打仗,有区别吗?”
“有!而且区别很大!”南鹰霍然起身:“枉你们在此自说自话了半晌,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本将的用兵深意!”
帐中一下子安静下来,将军们都有些不知所措的张大了口,唯有贾诩侧着头想了想,才露出一个恍然之色。
“本将从不是一个穷兵黩武的嗜血之人,相反本将对于战争的厌倦感要远远超过你们所有人!”南鹰露出了一个厌恶的神色:“战争,成就了少数人的功名,却带给万千民众深重的苦难,靠着尸体和鲜血堆砌起来的荣耀,是属于暴君和恶徒的专利……本将不稀罕,更不屑居之!”
“这些年,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事实上,本将对于当日参与的讨伐黄巾之战,早已心存悔意!因为,这原本是一场不属于本将的战争,是对天子的情谊,还有年少轻狂的心性,才将本将拖入了这个旋涡!”
所有部将听得一起屏住了呼吸。他们今日,才终于听到将军说出了心底之言,原来平定黄巾这样的盖世奇功,非但没有带给将军胜利的荣耀,反而令他生出了悔意。
“这些年来,本将唯一自豪的战事,便是在长安城外!”南鹰低沉的声音仿佛是在追忆当年的种种过往:“当数千无辜百姓惨死在休著屠各人的刀下,本将的心,在滴血……本将从来不曾在黄巾战场上看到过如此惨剧,所以本将不惜一切的下达了开战的军令!”
“一个真正的战士,有权利选择自己的敌人,因为他拥有一份为何而战的明悟,这使得他敢战、愿战,并战无不胜!”南鹰坦然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值此渤海百废待兴的关键时期,本将并非是一意孤行的擅动刀兵,只因本将主动挥起的战刀,必将落在那些视我大汉百姓生命有如草芥的异族暴徒颈上!”
“张举张纯之流,归根到底也是因为有了异族的支撑,才能星火燎原,本将懒得管他们……”他挥了挥手:“想要标本兼治,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们留给河北各路汉军,而我军轻骑突进,直取叛军身后的乌丸人!”
“至于并州的休著屠各人……”南鹰眼中闪过一阵刻骨铭心的恨意,他握起了拳头:“待本将收拾了乌丸人,就是他们的死期!”
“将军!您竟然打算与两族同时开战?”有人失色叫道。
“将军,末将以为,贾先生之议才是上上策!”又有人叫道:“我军若能再取得周边郡县的控制权,才能以更强的阵容征讨两大异族!”
“目光短浅!”南鹰毫不客气的将矛头对准了贾诩,骂得他一阵苦笑。
“通过巧取豪夺而来的地盘,百姓们会怎么看我们?天下人又将如何评议我们?”南鹰冷冷道:“百姓们只会将我们看作是与他人无异的军阀,而不会将我们视作命里的救星,他们会真心拥戴我们吗?”
“自古以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即使是一个君王,也必须遵循得民心者得天下的铁律!”南鹰的话语仿佛一记记重锤,正在震憾着部将们的内心,唤醒他们的凌云之志:“既然我们抱定了保家卫国的远大志向,就必须以堂堂正正的行动,向天下人昭示我们的决心!”
“向一切敢于侵入大汉疆土的侵略者开战!”
“计较一城一地得失?不!不久的将来,河北各地,千万百姓,都将追随在我们的黑鹰大旗之下!”
“因为只有我们,才会带给他们希望,因为也只有我们,才真正能够做到,犯汉必诛!”
帐中一片寂静,将军们似乎都有一丝控制不住的壮怀激烈,有人甚至激动的浑身发抖。突然一个仍显稚嫩、带着颤动的声音,蓦的从帐外发出一声雄壮的大吼:“启禀将军,孙策请战!”
ps:这几日单位实在是忙得昏天黑地,导致更新不力,请兄弟们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