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屁拍得很受用,陈查挺高兴:”呵呵,我们爷得胜回朝,我告了假顺便替我们爷办些公务。你这是?这你的宅子?倒真气派。”
梅新呵呵一笑说:”小的受老李经略相公恩惠在这兰泉县做个小小的县令。您说这宅子?嗨,小的可是为官廉政两袖清风,呵呵。这宅子是马大善人的。”
陈查爱管闲事随口问:”这马府办什麽喜事?这麽多送礼的?”
梅新脸上尴尬了一下瞬即恢复,道:”马大善人香火单薄,今日新纳了房小妾。”
陈查不敢让韩重多等,奈何这梅新一直拽著不放,一定要请他吃酒,尽地主之谊。陈查不敢泻了韩重的身分,只好说自己还有事在身,等回来一定去找他。梅新这才放开,又蜇蜇蝎蝎说了许多,陈查才得脱身。
他二人说的韩重都听见了,没在意只看著小江。小江裹著一袭墨紫色貂毛斗篷,越发显出靛青的发,粉嫩的脸庞。马车边儿一溜儿描金红漆盒里都给他装著零嘴儿。小江的嘴巴也确实没闲著,韩重一路上想亲亲都不得空儿,无奈下只有替他舔掉嘴角的点心沫儿,下巴上的果子渣儿什麽的。
镜水湖烟波浩淼,一望而下波光粼粼,碎金荡漾,虽不及奔涌海潮也别有一番滋味。小蓝在湖边租了艘画舫,四个人上船,船头一人撑篙,船尾一人划桨,画舫在湖面上缓缓而行。舱内笼著火盆,生著炉子,早有一个伶俐小童摆好了茶点,一旁的泥炉也炖上了香茶。两个唱曲儿的优伶涂脂抹粉,弹著琵琶奏著琴,乐声悠扬。
画舫上的优伶大都干著卖笑的勾当,今天见著四人,英伟清秀,各有不同,竟是从没见过的雅致人,不由得两个人大卖眼风,多做出些姿态来。可惜了那眼角含春,眉梢送喜,这四个男人,一个看不懂,一个只看那看不懂的那个,另两个想看的却不敢放肆,直直得都盯著湖面,化作谦谦君子。
船行在水面上,水流清悠,远处时有画舫、渔船而过。小江早就兴冲冲围著画舫转了好几圈儿,这儿摸摸那儿看看,没有不好奇的。趴在船头,伸手到水中,湖水虽冰冷刺骨,却像那些好看的衣料一样掠过手掌,自己的面孔映在灰蓝色的湖面上,抖动著,随波荡漾有趣极了。小江正在得趣,忽见水面上人影成双,韩重走到身旁坐下。手在湖水里摆来摆去,小江把两个人在湖面上的脸不停地搅乱再看著他们完整。
”刚才船家说这湖里出的一种鱼,他们做的拿手,等午膳时分咱们就要上两条。手不冷吗?我给你暖著。”掏出丝帕把他湿淋淋的手擦干,包裹在自己手心里暖著,眺望著远方湖面。小江已经开始幻想中午美味的鱼了。
远远一艘打渔船过来,船家忙招手,两船隔著老远晃晃悠悠地停下。船家高喊:”是高家小哥吗?我这里有客,要两尾活鱼,一斤以上的。”
对面渔船上一个粗壮男子回话说:”不巧,渔老大发了话,今晚马家摆宴,一斤以上的都要留给他们呢。今日总共就打了两尾足一斤的,不敢给你。你略等等,等渔老大收了鱼去,若有,就给你。”
船家小声嘟囔了一句,回头对韩重点头哈腰地说:”这位爷对不住您,您也听到了,若是旁的,我还敢卖个交情,只是这马家您多包涵,好些渔船呢,他使不了那麽多的,必有好的余下。”
韩重不想让小江失望,冲对面渔船自行说道:”一两银子一尾,你给我扔过来两尾就行,不靠栈,他知道你是不是私卖过。”
渔船那人一听一两银子一尾?自己这一船都卖不了一两银子,不免就动了心,喊道:”漫说空话,你先把银子扔过来,我这满仓的鱼任你拣。”
”你给他拿块银子。”韩重笑笑对小江说。
小江还没看过满舱的活鱼,很是好奇。站起来一个纵身,在几声惊呼中轻巧地落在渔船上。小江拍拍自己腰间的小口袋说:”我有钱哦,你让我看看鱼。”说著,打开,掏摸了半天掏出一个金叶子来举著问:”用这个行吗?”韩重在画舫上看著,笑著摇头。
那打渔的一看金叶子一把夺了去,放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眉开眼笑地说:”给你看给你看。”打开鱼舱,活蹦乱跳的鱼挤在一处,拼命扑腾张著嘴。打渔的拣出那两条格外大得来,放在鱼篓里递给小江。小江提著鱼篓飞回画舫。
船家眼红得迭声说:”我的小爷,您那可是金子,就这麽被他哄了去了,唉呀呀,唉呀呀。”
舀了湖水炖在炉子上,就著湖水把两条鱼清炖了,也不知搁的什麽佐料,开锅後一揭盖子,香气扑鼻。船家又把自家晒的腊肉、干菜拿出来摆盘。鱼带著些汤盛到瓷盆里端上来,就著剩下的鱼汤下了四扎面。四个人都是头一次吃用鱼汤下的面,上头还浇上红红的辣子,绿色的香葱末和芫荽末,吃一口鲜香油辣,滋味妙极。
小江的嘴辣得殷红,噘著嘴直吸气,韩重看他爱吃,把自己的面又挑了半碗给他。小江欢喜问渔家又要了些辣子浇上。冬日里四个人吃得满头冒汗。画舫转了一圈儿,便往回划。喝著香茶不多时便到了岸边栈桥。栈桥上围著些人,船家提著缆绳跳上栈桥,韩重拉著小江和陈查、小蓝上岸。走近了才发现,卖鱼给自己的渔家并另外两个人被围在中间给揍得人事不知。
挥著拳头的那人把渔家拎起来还要揍,手腕子被陈查抓住了。挣了两下没挣开,看了看陈查,知道不是个好相与的,冷哼一声,把人扔到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对围看的人说:”看到没,谁要是敢不听渔老大的号令,这就是榜样。”说著,带人扬长而去。
围观的也有不少打渔的,平时都相互关照,忙上前把三个人扶起来。周围议论纷纷,韩重留心听著。
一个年迈的渔家说:”唉,不知道哪个抽风的给了他叶金子,他私卖了鱼也就罢了,居然还到处炫耀,瞧,惹祸了吧。”
旁边一人说:”就是,这下可好,鱼没了,金子也没了,就落儿顿拳脚。”
另一人道:”唉,他两尾鱼卖了人家一叶金子,可知这非分的钱财不能得啊。”
有人上前说:”算了,赶紧抬回去治伤要紧,胳膊能拧得过大腿?”
一个年轻些的渔家不忿地说:”打成这样,总不能就算了吧!”
那年迈渔家说:”唉,大家少说两句吧,那渔老大也是马家的手下,谁敢跟马家作对?算了,大家凑些,先找郎中看看吧。”
人群渐散了,陈查见韩重脸色不善,小声叫句:”爷?”等他的示下。
”你去打听打听这马家是何许人家!”韩重沈声说,到底是自己执意买鱼才让他们惹上祸端的,不能袖手旁观,另一方,韩重也想看看这家大业大势力大的马大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二一、懵懂投入怀 隐忍终化狼
韩重让陈查去查问马府是何方神圣,自己带著小江和小蓝追赶上那些渔民,让小江拿了些银子给他们。那些渔民眼瞧著他们三人不像寻常百姓,接了银子脸上竟有些警惕的神色。小蓝在韩重授意下问了句”马家什麽来历啊?怎麽还养著鱼霸?”,只一句,本来还在道谢的渔民便像是被钩儿挂了腮的鱼,被箭穿了脖儿的雁,一个个三缄其口。抬地抬,搬地搬,把那三个受伤的渔民弄走,其余人一哄而散。
韩重眼快,伸手抓住那个年迈渔民的臂膀问道:”老人家你别怕,我们是外乡人,只是路过而已,眼见著好奇打听一下,请您别处喝杯薄酒给说说。”
那年迈的渔民惶恐地挣开自己的手说:”几位大爷,马家大爷是出了名的善人,铺路修桥盖慈济院,最是热心肠,您随便问谁都没有二话。”韩重再问,那老者仓皇地跑了。韩重愈加疑心,心里头便没了游玩的心思,让小蓝赶著马车回郡里的客栈。
一路上马车颠簸,小蓝驾车的吆喝声不停,韩重盘膝坐在软褥上,脑子里把朝中大臣、王侯贵戚一一地过了一遍,并没有出身在这小小兰泉县的,是谁竟能让百姓怒而不敢言。正在暗自思忖,小江如芙蓉盛开的脸庞凑到眼前,一双秋水般的眼眸也不眨动直直地盯著自己看。
”怎麽了?难得嘴里不吃东西,亲一下。”韩重玩笑著,拉近他。小江已经听话地噘起嘴巴来响亮地”啵”了一下。
”阿重,你有心事吗?”小江看著他问。心里奇怪这一路上他都没有盯著自己傻笑,也没有跟自己抢点心渣儿吃,手也没在自己脸上乱捏,一定是有心事了。
韩重摸摸他的脸颊忍不住笑说:”不简单呢,居然能看出我有心事来,为这个也要好好地喝一杯庆祝一下。”
回到客栈,韩重特意叫过一个店伴来,要了些茶点,赏了他一块儿碎银子,装作随意问道:”我们今日去了兰泉县的静水湖,风景倒好。”
那店伴殷勤地说:”可是,那湖里还产的好鱼,湖上的船家多会烹制,爷您没尝尝?”
韩重用茶杯盖子轻轻拂著茶面吹了吹说:”听说那里的马家铺桥修路是个善心人啊。”半晌没听到店伴说话,韩重抬头看,那店伴用手里的肮脏手巾直擦那明亮的桌子。韩重放下茶杯问:”不对吗?想是我听错了?”
那店伴讪笑说:”没有没有,就是那个马家,连我们邯都太守都亲自写了匾额给他呢。”
韩重刚要张嘴深问,那店伴把手巾往肩头一搭说:”您瞧小的我这狗记性,天字房的客人要炭我居然给忘了。爷,您慢饮茶,有什麽吩咐尽管使唤小的,小的先告退。”
这倒是韩重没料到的,在邯都这里居然连店伴都不敢去说。想到这儿暗自皱眉,本想出去暗访,一来天色已晚路上少有人,二来陈查素来机敏等他回来也不迟。
眼看著掌灯时分陈查还没回来,三个人用了晚饭,韩重吩咐要了热水沐浴。自从那次没熬住後,韩重自知自己非那坐怀不乱的君子,这些日子都不敢和小江同浴同寝。热水分别送到两个人的房间。
准备沐浴的小江脱的只剩一身樱草色的小衣,赤著脚披著被子坐在床上”数钱”。真的是数钱,无论金银制钱,数数一共还有多少”个”。
正要服侍他沐浴的小蓝兑好热水进来,见金子银子撒了一床。鉴於小江今天一叶金子买了两尾鱼的事儿,小蓝觉得一定要尽早教给他银两兑换,要不然诺大的平王府也不够他”败”的。
说了半天”多少文钱等於一两银子,多少银子等於一两金子”眼见著小江眨巴著迷人的大眼睛对金银还是满脑子浆糊,小蓝无语了,拿起一片金叶子恶狠狠地晃动著说:”小祖宗,这麽一个,你知道吗?够寻常人一家子吃喝一年的,六七口人啊!吃一年啊!”
跟著韩重学了这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