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站立,看着远处的马车朝着相反的方向渐渐消隐在夜色里。
上元夜发生了一点小变故,只是丝毫不影响人们快乐的心情。这一天,几人玩得尽兴,直到深夜人群都散了,他们才恋恋不舍地回宫。
天下虽是安定,但日子过得依旧不甚太平。大家也都习惯了,总能找到适合自己的生存方式,或是快乐,或是痛苦。
“父亲若无要事,孩儿便先离去了。”
柳子问瞥了眼坐在一旁的司苍卿,又看了看满面无奈的司苍绝天,终是点头,道:“嗯,注意保重自己,别太劳累了。”
柳意淡淡地应了声,便离了去。
叹了声,柳子问笑着摇头,道:“这孩子,真是冷淡……卿儿会不会觉得他太无趣了?”
不解地看了眼柳子问二人,司苍卿微摇头。今天父皇和柳子问都很奇怪,把他叫过来,说是要聊天谈心,他来的时候,柳意也在这里。
“卿儿,”这回是司苍绝天开口,他有些苦恼的样子,道:“你看……柳意都到而立之年了,却依旧未娶妻妾。”
司苍卿微微扬眉,等着对方继续的话语。
看到司苍卿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司苍绝天要说的话都被堵住了。半响,他咳了声,又道:“你觉得……他如何?”
“很好。”司苍卿快速地回道,只是心下依旧不解父皇问这话是何意。
两个长辈级的人物对望了一眼,随后,柳子问说道:“所以……咳,虽然柳伯一直很矛盾,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不想看到你们过得不舒心。”
司苍卿沉默了下,便起身离开,留下一句话:“我知道了!”
望着司苍卿离开的背影,柳子问一脸愕然,好半天才问向司苍绝天,“我还没开口呢!卿儿……他真知道我们的意思吗?”
司苍绝天皱了下眉,不确定地道:“应该吧!”他的儿子那么聪明,应该明白他们是何意吧?
翌日早朝。
待各位大臣上奏完毕,司苍卿简单地回复了后,他忽然下旨:
“丞相柳意尽职尽守,为我苍寰国费尽思虑,更甚耽误终身大事;礼部尚书荀礼之女荀思敏,秀外慧中,品行良淑,朕今下旨,将荀氏之女赐予柳意婚配,择良辰吉日终成大喜!”
终卷:问情篇之七宫至尊 君王赐婚臣怒走(下)
圣旨一出,恰如雷霆。
本是恭谨地站在百官之首的柳意猛然抬头,眼睛大瞪,死死地盯着坐在龙椅上一脸淡漠的天子。双手紧紧地握成拳,身体是忍不住地微微颤抖了起来。
这个人,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殿上百官,也微有躁动,不过多是意外。柳意为丞相,是司苍卿的心腹,在朝中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虽说如今吏治甚严,但拉帮结派也不能完全杜绝,不少大臣都急欲要与这个行事严谨的丞相套上一些关系。
司苍卿淡扫了下群臣的反应,随后迎着柳意的视线,静默地望着这人煞白的脸和颤抖的唇,眼中划过一丝复杂。
礼部尚书荀礼大喜过望,当即出列下跪谢恩,“臣谢主隆恩!”
这一声,惊回了柳意的神智,他猛地松开双手,缓步走上前,掀起下摆,屈膝跪地,却没有俯下身,自始至终直视着司苍卿的眼,“臣,拒绝这门亲事!”
话语一出,全场哄然。
荀礼更是老脸通红,气怒地喝了声:“丞相!”
司苍卿眼神当即扫了过去,于是众人一下子安静。这才转回柳意身上,他没有因这人抗旨而动怒,直是淡声道:“尔今年二十九,早该娶妻生子。”
“回皇上的话,”柳意一字一顿地回道:“臣之婚姻大事,皆不过臣之私事而已。当年您里太子妃之时,曾驳斥百官,言:您立妃之事,上不危及君,下不损害民。今臣之婚娶,亦是如此。”
“故而,臣不愿接受您的赐婚!”
司苍卿认真地看着对方,这人削瘦的身体跪在那里,难以觉察地颤抖着。缓缓地敛下眸,他冷淡地道:“柳意,你这是要抗旨吗?”
“是,”柳意大声回道:“臣要抗旨!”
一时,全场肃然。沉闷的起伏弥漫在整个大殿,所有人,都战战兢兢。
便在这时,司苍卿忽然开口,打破了死寂,“柳意身为丞相,在朝堂上公然抗旨,冒渎天威,引致不良风气,更为失却风范。念尔为苍寰多年尽责恪守,朕暂饶你一回!”
“但法不可免,来人!”
“摘去柳意官帽,脱去官袍,押送柳府,闭门思过,三月之内,不得擅自行动!”
“皇上息怒!”
司苍卿旨意一下,全体官员俱是下跪求情。如今朝上大体都是司苍卿掌权后上位的新生势力,虽说柳意不喜与人结交,但为官清廉公正,俱是得到众人好评,且司苍卿此次一怒,亦不知真假到底有几分,故而,所有人俱是磕头为柳意求情。
“朕决议已定,”司苍卿冷冷地道:“若有求情者,同罚处置!退朝!”
望着拂袖而去的帝王,被脱去了官袍官帽的人忽然仰天大笑。他笑着,于是抬起手颤巍巍地指着龙椅的方向;他笑着,于是一行清泪自眼角滑落;他笑着,于是猛然起身,大跨步地走出了苍龙大殿。
他笑着,笑声久久地回荡在大殿内。
在柳意起身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往后退了一步,自动让开了道,便见这人大笑着昂首阔步离去。
所有人面面相觑,从来都是严肃冷淡的丞相竟是当众失态,看在眼中……竟是莫名地让人揪心,甚至原本愤怒的荀礼,都冷静了下来,眼中露出些许的惋惜。
“卿儿!”
还未走到御书房,便被人截在路上,随后被拉到屋内秘密交谈了起来。
司苍卿淡淡的望着一脸担忧和焦急的司苍绝天二人,问道:“父皇有何事?”
“听说你罢了柳意的官职,还罚他禁足……”
“他违抗圣旨。”司苍卿漫声打断了对方急促的话语,“这样的惩罚,已算是轻的了。”
摇了摇头,柳子问满脸复杂地看向这人,“可是……你为何突然给意儿赐婚?”这样的举动,以柳意的性子,怎可能不抗旨?
那个孩子,虽是一介书生,可是骨子里却是比谁都要来得决烈!他不想做的事情,便是宁死也不屈服。
司苍卿浮起淡淡的迷惑,反问了声,“这不是你们的意思?”昨日,这二人拉拉杂杂说了半天,无非就是柳意年岁不小却依旧孤身一人……他知道世俗里,父母特别关心子女的婚姻大事。
对方言下之意,便自然是想要赐婚。据说,皇帝赐婚,也算是一种恩宠的表现。
他……本不想理会,但既然那是司苍绝天和柳子问的意思,自然无法违逆,才会破例为臣子赐婚。
“你……”
司苍绝天哑然,无奈地抚额……他以为,如今司苍卿明白了情爱,便会开窍了些许,哪只……
这个误会,真是大了。柳子问苦笑了下,“我们的意思……柳意那孩子对你的心意,卿儿心里该是有数了吧?”
又是一个人问这样的问题,让司苍卿微微愣了下。原来……除了自己,他们都知道了。
柳子问望着懵懵懂懂的青年,叹了声:“其实我的本意,也不想柳意和你在一起……你身边,毕竟已经有了那些孩子了。”
可是……
他自己也曾经历了这种感情,当然明白求而不得,望不能及的痛苦。看着柳意的目光一天天地离不开这个冷漠的孩子,柳子问无奈也无力,只能沉默。
直到此次他们从西南回京,柳子问发现自己的儿子,精神萎靡了不少,时常魂不守舍,在知道他们那一遭险遇后,心里便明白了原因。
想着柳意如今年岁不小了,再不婚配,估计真要一辈子孤身了。所以柳子问便心生出了撮合之意,才有了上元节一同看花灯的想法。
他本不敢确定,直到那夜与司苍绝天无意间看到司苍卿抱着柳意的那一幕,便相信性格冷淡如司苍卿,会这样关心一个人,多少是心中对对方不同罢!
故而,柳子问和司苍绝天一商量,才在昨日将两人叫到面前。却奈何两个孩子都冷漠的很,那些话让他们不好说出口。便只好先探一探司苍卿的意思了,哪知……
司苍卿竟然误会至此。
柳子问微有不好意思地解释清楚,揉了揉额角……看来,他们还真是弄巧成拙了!如今事情闹成这样,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卿儿,”司苍绝天干脆心一横,直接问出口,“你难道对柳意一点都不动心?”
司苍卿有一瞬的茫然,随后看向二人,语气坚定,“动不动心,那不是最重要的……”
“那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我不能让岚他们,再为我伤心。”司苍卿轻轻地抛下一句,便离开了这里。
司苍绝天和柳子问一时怔住。
好半响,柳子问才叹了声,“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还是别管了!”真是,越管越糟糕!
至于柳意被罢官之事,其实司苍卿也没有下旨,再说,这样的惩罚,大抵还是用来威慑的成分多一些吧!
“主子?”
司苍卿一惊,回神看向忧心望着自己的凤岚,轻声问:“怎么了?”
“你……”凤岚低叹了声,“这几日,似乎心情有些不对。”
“无事。”司苍卿安抚地亲了下对方。
“是因为柳大人吧?”凤岚沉静地望着对方,不待这人回答,又道:“主子不放心的话……便去看看吧!据说,他,这几天不太好。”
凤岚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看着自己主子眉头轻轻蹙了起来,心下一时无比矛盾。柳意的心思,他早就知道,可是……他没有那个雅量,去帮助司苍卿再去多娶一个人回来。
他难受,却也不希望司苍卿不开心。
唯有,沉默。
放任他们之间发展,或好或坏,他都不关心。
只是……凤岚轻轻地靠在司苍卿的肩头,道:“不论主子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不管自己多痛苦,司苍卿的心情永远是最重要的。
这一次,司苍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搂着对方,眉目淡敛。
街道上,喧闹的人声,渐渐平息了下来。司苍卿独身走着,来到一家酒楼前,望了望牌匾,片刻才缓步踏了进去。
空荡荡的大堂,店家看似要打烊了,下人们正收拾着桌椅。
司苍卿扫视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到了最里侧的那一桌,那里是一抹白衫,男子一动不动地伏在那里,桌上零散地倒放着几个酒壶。
“这位爷,店要打烊了,您快醒醒!”
掌柜还没有注意到走过来的司苍卿,只一心想要叫醒醉酒的人,不停地推搡着对方……无奈,这般动作,那人还是沉睡不醒。
“交给我吧!”
忽闻一声冷淡的嗓音,掌柜吓了一跳,回头看去,一见到人吓得连忙跪倒地上。
“别叫!”司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