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意的叹息,在夜里,缱绻悠长。
司苍卿看着这个人,其实刚才可以躲开的,但却没有防备这人的举动……或许是应了这人说做朋友的要求,或许是这人几年来的相伴相知,或许是这人曾经的一个偷吻,更或许是那些点到为止的关心,一切一切,潜移默化。从何时起,他竟也习惯了,放纵着这人一切的行为。
恰如,秋屏天确实将分内的事情做得极好,也为他掌握民间的一举一动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但同时,秋屏天也毫不避讳地利用自己的权限,去谋取天下万利。
司苍卿都知道的,但,只是默默地旁观,默默地允许。
缓缓地抬手,抚上自己的唇,司苍卿静静地看进秋屏天的眸中,那抹异常明亮的光彩,蕴起几许神秘。
“为何这般做?”他问道。
语气,是一贯的轻轻淡淡。没有斥责,没有惊诧。
秋屏天笑了,笑得异常地厉害,微微弯着腰,眼眸里,晶亮晶亮。
半晌,他才止住了笑意,微微喘着气,身体向司苍卿靠了靠,低叹:“卿弟向来心如明镜,我为何这般做,你会不懂原因吗?”
司苍卿淡淡地看着他,眼神清冷干净。
秋屏天见了,眸色柔和下来,他小心翼翼地伸手,试探地抱着司苍卿的肩,感觉到对方并未有排斥的情绪,随即得寸进尺,低下头轻靠在对方的肩头。
“卿弟,我喜欢你。”
“卿弟,我向七公子要那个条件,就是为了得到你的一个承诺,一个允许我追求你的承诺。”
追求?司苍卿垂下眸,奇怪地看着径自靠在自己肩头的男人,听着他说着自己的心情。心头,流过一道淡淡的感觉,不是欣喜,也不是厌恶……
这种感觉,点点沁入心头,就如同秋屏天这个人般,不张扬,却始终让人无法忽视。
原来这人的怪异之举,是喜欢自己啊。司苍卿了然,他从不曾想风花雪月之事,对于别人的行为举止,鲜少关心。关心的几个人,也不曾探究他们的心思。
“所以,卿弟,你的想法呢?”秋屏天在他耳边轻轻地,轻轻地问了声,吐息温润地喷在耳际,丝丝□奇异地撩动了心弦。
想法吗?司苍卿却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人的话语。
唯有沉默。
◇苍◇寰◇七◇宫◇
沉默的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秋屏天噙着笑,凝视着司苍卿,轻松的表情,不似刚刚深情表白过的样子,似乎一切尽在掌握。
追求,他确实是在追求着这个至高无上的帝王。只是,他其实并不用这般宣之于口,还一本正经地拿着对方的承诺,来请求得到允许。
他只是,借由这个“条件”,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当司苍卿的心中有了自己的存在——且不论这是何种存在,只要是,有着关心和在意,便足矣,这个时候,便是开诚布公的绝佳时机,否则以着司苍卿的冷情,无论他怎么暗示,也难以再进一步。
脑中思绪飞转,秋屏天神情自若,不慌不忙地,抬手轻柔地为司苍卿拨了下微有凌乱的头发。
在之前,他以着一举一动,以至于一个眼神,那些些微的细节来引起司苍卿的注意,将自己的影子印上他的心间。只是,他知道,这些也仅仅是让司苍卿在意他,真正要让他为自己动心,还必须是以另一种姿态,以着一个明确的关系,改变自己在司苍卿心中的存在地位,进而迫使对方一点点爱上他。
这种关系,便是确切的“情-人”,或是喜欢追求他的人。那么对于他所有的举动,司苍卿会自然地想到了他的初衷——这一点,够不得打动人心,却能够引起这人对他天长地久的注意。
当所有的注意变得长久,在意就不仅仅是在意,喜欢也可能是顺理成章。
在这段感情的布局上,秋屏天是步步为营,既不敢急躁,也不能落后。他知道,自己在司苍卿心中早不是毫无关系之人,这一点分量,足以让他冒险而为。
只是在这之前,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顺其自然地表露心声的机会。
承天碧,便是这个契机。他看得出,对于承天碧司苍卿其实一直是有着好感的,世界上有些人,确实是极有缘分。有些好感是一种机缘巧合,莫名产生的。承天碧很幸运,他几乎是不费力气地得到了司苍卿的好感。随后,他的身世和经历,他的淡泊和恬静,一点点地得到司苍卿的怜,以至于爱。
当承天碧破了司苍卿心中那道无形的墙之时,便是绝佳的机会。因为此时,司苍卿的心中不再是只有唯一,没了这份坚守,他的心,便不再是坚固无隙了。
如今,承天碧已经成功地进驻了这人的心里,甚至不日便会公然以着伴侣的身份,陪在对方的身边。
那么,也是时候,去主动出击了。
如同当初,还在未曾意识到心意之时,秋屏天以司苍卿的承诺为条件,换得了“做朋友”的约定;如今他只需,再一次故技重施——所谓要去“追求”,不是为了追求,而只是公然地说出这番话,在这人心上狠狠地烙下印记,让司苍卿知道,原来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只是因为一个喜欢;也借机以着这个条件,让司苍卿甘愿地给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成为他伴侣的机会,比如,封妃大典。
两人的思绪俱是纷转,秋屏天抬眸,凝瞅着沉默不语的司苍卿,低笑,“卿弟,为何不说话?是我,唐突了吗?”
微微摇头,司苍卿才缓缓地问出声,“我该有何想法?”
这人,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告知,要追求自己吗?
秋屏天笑得狡黠,心中暗自庆幸于司苍卿对于感情的懵懂,否则,算计司苍卿,根本就是痴人说梦。他回道,脸色几许黯然,“卿弟,喜欢我吗?”
司苍卿微蹙了下眉,他从不曾无缘无故对着一个人,考虑喜不喜欢这种问题。
秋屏天心中了然,脸上却依旧一副失落的样子,低叹,“我知道,是我难为卿弟了。如今,你已有三位妃子,是我痴心妄想。”
“卿弟,”他笑得几分疲惫,语气飘渺,“把今晚的事情忘记了吧!当我,什么也没说。”
忘记?司苍卿淡淡地看着对方,明明是发生过的事情,怎么可以当忘记就忘记呢?他其实向来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和行为,但偏偏,对于秋屏天有几分上心。
司苍卿轻轻地移开视线,看着窗外流动的夜色,漫声道:“你,想追求就追求吧!”虽然,他不太清楚,这个追求到底是要做些什么。但,于他无碍。
按捺心中的暗喜,秋屏天眼神幽深,专注地看着司苍卿冷淡的脸庞,许久,才长叹了口气,“卿弟,愿意娶我吗?”
醉心同观半屏月(四)
“卿弟,愿意娶我吗?”
幽幽的问话,浮动在春暖的夜间。一阵软风,突地自窗外吹了进来,调皮地将这人的声音拉着长长的,久久地飘在司苍卿的耳边。
娶秋屏天?司苍卿一时有些迷惑了,他不懂,为何秋屏天忽然问出这样的问题——他从未思考过娶妃之事,以及这一行为的实质意义,就是当年娶凤岚,也是刚好应着了那些大臣请求立太子妃的局势。与他无差,不是吗?
况且,秋屏天明明就是在说“追求”的事情吧!
司苍卿未曾发觉,此时,他除了这份疑惑不解,倒却没想着娶他与否的问题。
秋屏天自然也看在眼里,他低低一笑,心下是十分把握。又道:“卿弟,你答应了让我追求你,可于礼法,我是你的臣子,这般举动看在有心人眼中,就是冒犯天威,亵渎皇权。”
“当然,”秋屏天语气一转,十分信任地说道:“我知道卿弟自然不在意这些,但,我不想为你带来任何不良影响。”
“若……”似乎有些艰难而羞耻,“卿弟娶我为妃,所谓名正言顺,我的所有举动,自然是理所当然。”
秋屏天这一番话,兜兜转转了几个圈,竟把所有的责任推到了司苍卿的身上了。没有低声下气,也没有咄咄逼人,却是全然的理所当然。当然,偶尔的示弱,和若有似无的失落,却是不可缺少的。
听着这人的解释,司苍卿眉头微蹙——他不认为,秋屏天是那么在意礼法的人;他也不认为,朝中大臣敢对秋屏天和他之间的事情指指点点。
但目光撞上了秋屏天眼神中“无法掩饰又极力遮掩”的渴望,和全然不似往日的从容不迫,那笑意里透露的“哀愁和疲惫”,司苍卿淡淡地敛目,心中竟难得而诡异地生出一丝,无力的感觉。
司苍卿忽然想起前两天,承天碧在自己的怀里调笑着他,说他对于在意的人、关心的人,总是无原则地纵容。那时承天碧还说,这个习惯可不好,若被有心人利用了,恐怕又是一场祸事。当然,承天碧的话语,玩笑的成分居多。
这一点的直觉和能力,司苍卿还是有的。在他会在意、关心一个人前,他起码是清楚地知道那个人的本质。何况,有几个人能打动他的心,让他去关心或在意?
此刻想起这些,是因为,司苍卿猛然发现,他明明知道秋屏天是个工于算计的人,明明知道或许在这人心中又是算计着什么,但对于这人软言的请求,有些失落的话语,竟然只有无奈,只好……放任。
毕竟,无论秋屏天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于他,无害。
“卿弟为何不说话呢?”秋屏天静静地凝视着司苍卿,等待了许久,却唯有沉默。随即,他“苦涩”地一笑,眼中是无法抹去的“失望”,轻轻地离开司苍卿肩头。
“卿弟,我是说笑的呢!”秋屏天“勉强”地挤出一个笑,随意地坐到一旁,为自己倒了一杯早已凉透的冷茶,猛地灌了一口,遂也不看对方,垂眸盯着面前的桌面,“太晚了,卿弟还是赶紧回宫吧!”
语气有些冷淡,秋屏天说着,又灌了一口茶。向来温笑的脸庞,透出了一股悲凉的意味。
司苍卿默然,缓缓地走回到原先的位置,凝眸看着对面的男子,眼神里透着思索的神采——这样的秋屏天,消沉黯然,不是他所熟悉的,也不是他愿意见到的。
于秋屏天,是在做戏。但……感觉到凝胶在身上的视线,秋屏天暗自叹气,眼睑遮住了自嘲和淡淡的失落,也不算完全做戏吧!
大多是,刻意将心底的情绪外露给对方看。
想他十岁便投身商场,和人尔虞我诈了十多年,无论喜怒哀乐,只要愿意,他完全可以控制着所有的情绪。如今,只不过是,将隐在心底最深处的感情,这样无谓的笑着以做戏的姿态,生生地撕开来,任血淋淋的伤,拿给那人看。
有谁愿意,这般委曲求全地雌伏人下,甚至与多人共侍一夫?何况,被圆滑世故重重保护的心里,他是有着不可屈服的傲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