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都回不去了么?
只这一刻平静,也总会被打破。
一个侍卫慌慌张张从殿门之处赶来,却看见魔君与护法难得都在那正殿之上,一时间吞吞吐吐,不知何去何从。
“说吧!何事?”那是魔君在开口询问,单护法并未多言!
“禀护……禀魔君……”不知到底要禀告谁才更妥帖,不过……坐在这王座上的依然还是魔君,而这七杀殿在名义上也还没有易主,也不知护法会不会因此而迁怒于自己。“殿外有位红衣女子,自称是冥帝之女……要见魔君。”
杀阡陌和单春秋同是一愣,冥帝之女?冥界?红衣女子?那定是琵琶无疑。两方正在交手,她竟然还敢只身前来。
殿下侍卫继续禀告:“那女子好生厉害,连我魔界之门的结界都可以轻易打开,现在已在殿外……说是倘若……倘若魔君不予相见,便要亲自闯进来……”
“倒是大胆得很……既然是冥帝之女,便请上来吧。”
七杀许久无客,也许久没有见到杀阡陌稳坐王位的样子。此番竟然为了一个冥界女子,大排阵势。妖魔之王一如既往,紫衣着身,高傲、清冷、不染霜尘……只是眉宇之间,有那一抹不为人知的痛……妖魔二界的大小头目一概站定,只望向那依旧高高在上的魔君。这二人如今到底谁才是主,竟然越发让人摸不清头脑。
见那女子进至殿中,杀阡陌首先开了言:“琵琶?冥帝之女?这三界交手,竟然敢只身前来,的确有点帝王家的气势……只不过……我怎么不记得,冥帝有个女儿?”
不错,单春秋自从那次去往冥界,便有了这个疑问。如今看来,并非是因自己失了记忆想不起来,就连杀阡陌亦心有不解。
“魔君大人,杀阡陌……你不必有此疑问,我为冥帝之女,如假包换。若非如此,我父皇怎肯把玄镇尺交给我?没错,就是你这位护法,不惜恩将仇报也要发兵来抢的玄镇尺。”唇角一丝轻蔑之笑,那星眸却瞥向了一旁的单春秋。
“我琵琶说话,不喜欢兜圈子。我听单护法说,魔君一心想要我手中的玄镇尺?”
“哼。”杀阡陌只是哼了一哼,算作是回答,眯起绯目,靠在王座之上,真是懒得与这人说话,明知故问的事,还要拿出了说。更何况,每每看着这红衣,心中便莫名不悦!
“这玄镇尺可是我冥界的无上法宝,我可不会这么白白送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看着那妖冶女子一脸魅惑的样子,杀阡陌便心中更多厌恶。
觉出杀阡陌不耐烦,琵琶却也并不生气,早便知道这人见不得别人美。
“这玄镇尺……可是父皇送给我的嫁妆……魔君若是想要……呵呵……不如,我们做个交换!”那勾魂的双眼紧紧盯着一旁的单春秋,妩媚含笑,“你的单护法我甚是喜欢,我可以把这玄镇尺交给你,只要你让你的单护法……”
“你做梦!”无端怒意冲上心头,不等那人说完,杀阡陌扬手一掌便劈了过去。只见掌风所至,琵琶化作飞烟四散,只一眨眼的时间,又立刻凝聚回人形。
“杀阡陌,不用枉费气力了。我琵琶也不是傻子,怎么会用真身前来?”看着那紫衣之人怒气顿起,心中自是十分得意。
“不用这么冲动,我这话还没说完呢,我只是……想要你的单护法陪我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我便将这人连同玄镇尺一并给你。杀阡陌,你妖魔二界征战许久,可曾占得一点点便宜?这笔买卖可是划算得很呢!”
众人只见魔君豁然起身而立,满心怒火,一语不发,十指攥紧,只盯着身边同样面色铁青的单春秋。顿了许久,只在那朱唇之下,挤出了一句话:“单春秋,这可是……你的意思?”
那一袭黑衣双膝跪拜,以首触地,“我单春秋生是魔君的人,死是魔君的鬼!”
这般你侬我侬,听得真是刺耳,这殿中旁人不知,她琵琶又怎能忍受?“啧啧,我说单护法,你若是死了,我倒也省心了,你死了,可就是我冥界的鬼,我想怎样就怎样。”面上依旧随意嬉笑,心中早已苦不堪言。
“杀阡陌,早就听说你和他之间拉扯不清,今日一见,你还真是舍他不得,这么便宜的买卖也不肯做么?”
“胡言乱语!”一个小小冥女,竟然也敢当众耻笑于他!脑中又翻滚出起那日晨起,也曾这般遭众人耻笑。杀阡陌只觉得怒气上冲不可自抑,绯目如血,紫发愈发深重,一道风过,便甩在那黑衣人的面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杀阡陌凌空画下符咒,如同天网一般,将琵琶的身形,强行推出七杀殿外。“我杀阡陌的人,只有我说不要才不要,想来抢人,那便是自寻死路!”
忍不住的泪滚落女脸。阡陌……你竟然还愿意要我么?便只为了这一句,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原来,魔君还是魔君,护法仍是护法。
三十三、冰寒人用冰寒花,炽心者传炽心热
赶走了讨厌的琵琶,杀阡陌的怒意仍不能消。竟然敢公然来七杀抢人,太不把他这个魔君放在眼里了。恨他、怨他,也只是他一个人的事,单春秋是走是留、是死是活,也只有自己说了才算,轮不到旁人插手。
可是,那玄镇尺……她能只身闯过魔界之门,必定是用了玄镇尺的力量。怒气之下,竟然白白放走了神器,杀阡陌心中甚为懊悔。单春秋,你竟然惹上这么个不知羞耻的女人,偏偏还是什么冥帝之女……再想拿回这神器,恐怕势比登天。
杀阡陌拂袖而去,单春秋也起身跟随。其余众人,见得魔君、护法一如往昔,哪敢再多言任何?全都各厢散去。
不紧不慢的步子,踱过那昏暗的长廊,那人,还跟在身后……
“单春秋,你还想要锁着我么?”话音不高,仅能他二人听到,“不要以为,我是舍不得放你走,我早就说过,你单春秋是我的,除了我,谁也别想动。想拿玄镇尺来要挟我,做梦!”
“我……从没有想要困住你……方才见你出手,便知你的功力已恢复大半,如今也用不着我来做这结界了……”若是再不需要我的保护,是不是就这剩下为你找回神器这一个用处?不,应该说,就连神器我也已经没有能力找回……单是冥界这道坎,就已经渡不过。而剩下的那四方神器——拴天链、卜元鼎、不归砚、炎水玉,更是不知所踪。虽然,自己已经派人多方打探,却始终没有任何消息。
停在那阴暗长廊的一端,目送着那紫衣翩然离去。能为你做的,全都已经做完了,接下来,是不是就要这样慢慢等着,等你来杀我……
“阡陌!”那人渐渐走远,单春秋却突然心有所思,喊出了声。
紫衣一怔,停下了脚步。
“这个……给你……”赶了几步,将那千辛万苦从天宫夺来的月影百合递给了他。“原本,从天宫拿回来就想给你,你却……”你却想要杀我。若你当真如此恨我,一心想要我死,那么……再快一点也无妨。“你却出了七杀,去了云山……”
那次,他一去数日,是去寻这月影百合么?
寻药、寻己、斗摩严、夺神器……每一件事竟然都只是为了自己。抓起他手中的冰寒之花,头也不回地走开去。不能回头,也许再多看一眼便会不舍。
许久未离寝殿的魔君,终于又来到炼室之中。得不到神器,还不了她的魂,如何甘心?
琵琶!越发憎恶这个名字。所有神器,全都被那玄镇尺封住了威力,想要拿到玄镇尺,必须要依靠自身的功力,要将自身的功力提高到足以与神器相抗衡的地步。好在,没有宫羽,那玄镇尺也无法完全解除封印。但若是这些神器落到了仙界之人的手中,特别是摩严,他已经知道自己抢夺神器的用意,之前他就多方针对小不点,此番若是被他抢了先,说不定会对神器上的魂魄再打什么歪主意。若是因此伤到了小不点的魂魄,那可如何是好?
也不知,单春秋和那个女人是否已经交过手,以单春秋现在的功力,应该并不亚于摩严或笙萧默,若是连他都胜不了她,那当真是个棘手的对手。更何况还有那一群冥界小鬼,法力再高,一群恶鬼围上来,即便是横扫千军也杀不过来。除非能够直捣黄龙,一击制胜,否则一旦给了她反应的机会,便再难得手。
偏偏,这三界已然交手,想要那人不做任何防备,是不可能的。
杀阡陌看着手中的月影百合,又取出了尚未用完的幽暗冰魄——两件极致阴寒的灵丹妙药……
自己也是后来特意询问才知,单春秋前番两次收下了茈萸和冥炽所献的伤药,这两个一心想要献媚之人,生怕主子看不到他们的忠心,几次三番探问伤情,自己也是一时心软,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只言伤药已用,确有效果。以此来搪塞,只是因为当初,自己还愿意相信他那么做,必定有着细致的考虑,而自己也不愿伤了和他之间的信任。可如今,有没有这伤药之事,又有何差别呢?
早已纠缠不清的恩怨,又何苦还要为自己费尽千难万险去夺这些满是灵性之物?
看着手中两种灵药,一正一邪。幽暗冰魄的邪气,自己早已见识过了,虽然对提升功力有极显著的效果,但是邪气过重,服用之后,嗜血魔性顿起,内力不足的人,极难驾驭。仔细想想,那日云山之下,自己硬闯结界不成,一怒之下杀尽无辜村民逼迫白子画现身,有一多半都是这邪气在作祟。所以,为了稳妥起见,这幽暗冰魄还是尽量不要急进使用,以免伤人伤己。而这月影百合乃是自天宫而来,冰润纯良,满是正气,当真是极好的灵药。既然如此,且放下那幽暗冰魄,先从这月影百合来入手吧。
想罢,将那冰寒之花细细研开,服了下去,随即盘膝在那莲座之上,运功调息。
炼室之外,黑衣之人无所适从地徘徊许久,终还是守在了那门口……没有了自己结界的保护,不知道他是否能安好?他这样恨自己,还会不会服用自己给他的灵药?
不知所措地靠在一旁,从墟鼎之中,取出了那曾经让他觉得甘甜无比的千醉盏。虽然记不清从前,但只有握着它的时候,才能感到些许安慰。那日,千刃崖上,月下对饮,竟然已经成为自己唯一的暖心回忆。
这酒,越饮越苦。
阡陌,你送这杯盏给我,难道只是要让我承受这无尽的苦痛么?
远处,一道黑影闪过。
哼!单春秋,你失了记忆,又手握多方神器,竟然还甘愿为奴为仆,当真是痴心一片。杀阡陌,枉你一生高傲,如今受了这枕席胯下之辱、囚禁之苦,竟也还能忍下此人。这人,一刻不停地守着他,当真是毫无可乘之机。上一次,放了杀阡陌出去,却不想摩严如此废物,竟然没能伤他分毫,反而让这主仆二人之间又心存恩念……看样子,要另想他策,决不能让他们再从新合为一体。
炼室,本是杀阡陌独享的冰寒圣地,此刻莲座之上的人,运功调息,愈发寒风飘摇。却只觉得体内寒气外冲,就连自己也无法控制从腹下渐渐升起的冰寒。月影百合,不是天宫之物么?为何会如此?即便功力大损,好歹也是千百年的阴气修真,竟然挡不住这月影百合的寒气。
那花,拿在手里时,并未觉出有何异样之处,散发出的寒气,柔和至极,初服之时,未有任何不适,但运功而起,却是完全颠倒了内息。杀阡陌只觉得全身血液温度急降,心跳也慢慢缓了下来,四肢开始凝结僵硬,呼吸也越发慵懒,发丝染霜,连指尖都开始慢慢结出了冰花,几欲昏睡。
怎会如此?好冷!抵不住那寒气侵袭,渐渐地,身体蜷缩在一起,那莲瓣,将他层层包裹在里面,却也挡不住从内而外的寒。
先是幽暗冰魄,后是月影百合,单春秋,你给我的药,不应该是极致的么?为何会如此难耐?
门外,单春秋一口一口,吞下苦酒。那人的声音却回响不断,字里行间,还在找寻着些微温存。
“我杀阡陌的人,只有我说不要才不要……”
我还是你的人么……这酒,苦了许久,忽也有了一丝甜意。
“单春秋……”
这么快便醉了么?竟然有了幻觉,想着他念着自己的名字,少有的、柔弱的、需要的口吻。
“单春秋……”
呼唤之声仍是很低,但……不,不是幻觉!
一门之隔,那人刚才还自己设了结界,此时却全然不在,只剩那一声声低吟轻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