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上,水珠滴滴答答的从叶片上滑落。
玻璃窗笼罩着一层浓重的雾气。
又是冬季。
寒冷的天气,下着小雨,闫郁晨从睡梦中惊醒。
窗外还是漆黑一片,显示着此时还处于凌晨,近乎半年,他已经强迫自己没有去找寻墨懒懒的下落,不去听闻关于她的任何事情。
他以为,只要自己这么坚持下去,没有多久,他就会彻底的遗忘。
可惜,闫郁晨却发现自己高估了自己。
雾气被染成黑色,就像是一大片的阴霾,紧紧的将闫郁晨包裹在其中,毫不留情的吞噬着他的内心,疼痛与寂寞包裹着。
闫郁晨半坐起,将身子靠在床背上,神情怔忪。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心,那么当时转学的时候,他还会去么?
答案是未知的,因为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如果。
“吧嗒”一声,房间瞬间变得灯火通明,亮白的水晶灯在正中央,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令刚习惯黑暗中视物的闫郁晨,下意识的用手臂挡住了眼眸,太过刺眼。
“怎么还没睡?”温柔的嗓音,带着母性的慈爱。
听到声音,闫郁晨默默的放下手臂,抬眸看向站在门边的妇女,穿着端庄,五官精致,岁月留下的是醉人的韵味。
这就是他的母亲,蒋倩。
闫郁晨的表情瞬间不羁了起来,撇过一眼后,便淡淡的应了一声,“有事么?”
他和家里不合,这是闫家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情,作为母亲的蒋倩,从来都不偏心,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儿子开始变得厌恶她们,不愿意她们的接近。
或许是苛责太多,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只是等她发现的时候,闫郁晨就已经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她叹息一声,走上前,优雅的坐上沙发,“阿晨,你说要转学去平民学校,妈妈也瞒着你爸,帮你做到了,为什么你就不能对妈妈态度好一点呢?”
坐在床上的闫郁晨,听闻这一席话,别扭的歪过头,“这些都是你们欠我的。”
如果不是当初她们偏心于闫郁晞,把所有的不满都积压在自己的身上,他也不至于变成这个模样,闫郁晨不是不想变优秀,只是闫郁晞比他更优秀,他能够做到吸引父母眼球的,唯有变得更差。
蒋倩硬了声,“阿晨,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转学的目的是什么吗?我警告你,成功了也就罢了,不成功这些阴暗的想法最好给我烂在肚子里,别让你爸给知道了,不然他饶不了你。”
她也想做慈母,只是闫郁晨带给她的失望太多,令她不得不硬起声跟他说话,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做母亲的,也会渐渐冷心。
“是不是闫郁晞他做什么都是对的,而我做什么都是错的!”闫郁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很愤怒,为什么母亲一点都不会宽慰他,在她的身上,闫郁晨从来没有感觉到母亲的疼爱,她对他的永远都是指责和冷言。
“那是你的哥哥!”
“就因为比我早出生了几分钟,所以他妈的我就要跟在他的屁股后头转?妈,你能不能对我公平一点,我也是你的儿子!”闫郁晨声嘶力竭的控诉着,语气里是满满的寒心。
蒋倩站起身,身姿优雅款款的走上前,她带着精致的妆容,一看就是刚回来,面容上的慈爱转眼消失,留下的是冷面,“阿晨,你知道为什么你爸对你更严厉么?因为你很像年轻时候的他,他不希望你和他一样,所以你的狂傲不羁最好收起来,你爸更喜欢温文尔雅的性子。”
“我就是我,为什么要我改变?”闫郁晨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父亲和别家的父亲是这么的不同,别人家的父亲都是希望自己的儿子像他,可闫旭却丝毫不喜欢像极了年轻时候的他。
每次与父亲见面,他总是用一种厌恶的神色看着自己,这让闫郁晨渐渐的凉透了心。
“阿晨,如果你想要得到更多,你就听妈妈的,”蒋倩望着窗外,在这水晶灯的照耀下,竟能够看出她眼角边淡淡的皱纹,这是在如何精致的妆容,也无法遮掩住的,“有很多事情,是我们曾经年少轻狂的时候发生的,你只需要听妈妈的,妈妈是不会害你的。”
当初发生的事情,三言两语根本说不清,况且蒋倩也不愿在回忆过去的那些,如今能这样,她已经觉得很幸福了,有丈夫,有儿子,陪伴在她的身旁,她觉得很满足。
她看着眼前一脸不理解的闫郁晨,心里却是疼惜不已,这个儿子其实她是最喜欢的,因为他像极了年轻时候的闫旭,然而就是因为太过于相像,所以引得闫旭过于厌恶。
他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像他,因为这样只会活在痛苦之中,不会爱的人,该如何去对自己爱的人好呢。
闫郁晨不理解,只觉得活的压抑,难道在自己的家里,都要活得这般痛苦不堪么,父亲的不喜欢,母亲的苛责,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闫郁晨觉得难受。
“妈,你走吧。”
到最后,他发现自己与亲人之间,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
听闻闫郁晨的话,蒋倩心中知道这还是在闹别扭,再过一会儿,闫旭就该回来了,她也得去准备放洗澡水,然后再去闫郁晞的房间,谈上几句。
临了,蒋倩也只是上前拍了拍他
倩也只是上前拍了拍他的背部,“行了,你爸也快回来了,熬过在国外的四年,到时候妈妈会给你一拨资金,让你回国发展的。”
自从高中毕业后,闫郁晨就被闫家人接到了国外,甚至都来不及打一通电话给墨懒懒,不过闫郁晨也知道,恐怕墨懒懒是不会接的,所以打跟不打也都一样。
他就像是个溺水的人,一块浮木,没有任何的内心,随波逐流。
听到能够回国的消息,闫郁晨的眼珠立马亮了起来,将手紧紧的抓住蒋倩,甚至是有些迫不及待,“妈,你的意思是让我回国?”
“很晚了,睡吧。”蒋倩并没有再说第二遍,而是用微凉的手掌抚了抚闫郁晨的额头,恬淡的笑容,有些像云朵。
看着蒋倩离开的身影,闫郁晨原本迷茫的眼神瞬间变得坚毅起来,他还是有机会的不是么?只要能够回国,只要四年后,他没有变了心思,那么他还是有机会的对么?
在自己的内心,闫郁晨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仿佛是催眠曲一般。
或许闫郁晨也的确是在催眠着自己,至少人活着有信念就是极好的。
离开房间的蒋倩,辗转来到自己的房间,贴心的去往浴室,将浴缸里的水调好水温,再度放上,撒上了一些香精,散发着淡淡的雾气,还有隐约飘忽的香味。
每晚不管自己回来多晚,公司有多忙,应酬有多少,蒋倩总会贴心的为闫旭做好一切,这是几年来早已养成的默契。
她和闫旭之间,更多的不是爱情,而是彼此之间的亲情。
就像蒋倩知道,时隔多年,闫旭的内心仍是住着另一个女子,就算那个女子早已经嫁为人妇,早已经做上母亲,他的心却十年如一日的未曾改变过。
和她在一起,更多的是责任和亲情。
怨么?
其实在蒋倩看来,只要能够与自己爱的人在一起,一同相夫教子,还有什么好去怨的呢,过去的太多,都已经成为了过去,既然早就知道那个人并不会影响自己的地位,何必要去自怜自艾呢。
她微微一笑,换上家居服,走到楼下,去厨房泡了杯温牛奶,等到闫旭回来的时候,在拿进微波炉中加热。
“妈?还没睡么?”闫郁晞拿着杯子,走下楼梯,看到厨房里的蒋倩还在忙活着,皱了皱眉,问询了一句。
听到闫郁晞的声音,蒋倩笑颜如花的转过身,看向那张与闫郁晨一模一样的脸,然而两者之间却是完全不同的气质,后者温文尔雅,令人心生好感。
“小晞,要不要喝牛奶?你爸大概快要回来了,我就准备给他温上一杯。”
闫郁晞点了点头,半是感慨半是玩笑,“我爸到底是上辈子积了什么福,竟然娶到了我妈这么好的女人,要是我有这样的福气就好了,到时候我一定要对她很好很好。”
这话逗的蒋倩眉开眼笑,“你这嘴倒是甜得很,不过你也已经上大学了,该是时候谈恋爱了,到时候谈的好了就带回家,妈给你把把关。”
“有这么好的妈妈,我都不想谈恋爱了,”闫郁晞走上前,温柔的环住自己的母亲,像是儿时将头放在她的肩膀上,感受着母亲的温暖,“妈,你真的是个很好的妈妈。”
“贫嘴,喝杯牛奶好不好?”蒋倩心中软化成一片,只觉得今生足以,有这么一个懂事的儿子,她觉得很优秀。
闫郁晞俏皮的眨了眨桃花眼,温柔似水,“本来是想下来倒杯咖啡的,不过既然是妈妈要让我喝牛奶,做儿子的怎么能够不答应呢。”
蒋倩被自己的儿子哄得是合不拢嘴,立马取过杯子,泡了一杯牛奶,刚巧这时候开门声响起,蒋倩立马将之前泡好的那杯放进微波炉中,定了时,“小晞,大概是你爸回来了,你出去看一下,我等牛奶好再出来。”
“遵命,母亲大人。”闫郁晞做了个标准的军礼,就迈开脚步走出了厨房。
绕过客厅,便看见自己的父亲正在换着鞋,周身散发着酒气,看来是应酬了一番才回来的。
“爸,头晕么?”闫郁晞将闫旭的公文包拿下,又细心的接过他的大衣,问候了一句。
一张俊逸的脸蛋出现在他的面前,时间的痕迹并不明显,这说明了时间是偏心的,闫旭并不显老,反而更显邪魅了起来,身上的酒气虽浓,却一点都看不出闫旭有醉酒的模样。
听到闫郁晞的问话,闫旭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还好,你妈呢?”
“在厨房给你温牛奶。”闫郁晞乖巧的回答,跟着自己的父亲一同走着。
“很晚了,你去睡吧,明天早上公司还有一场会议,你要到场。”就算是在家里,闫旭也像是发号施令的人一般,对自己的儿子也是对待下属一样的态度,吩咐着明天的事情。
“好,记得泡个澡再睡,下一次少喝点酒。”闫郁晞点点头,却仍是忍不住开口关心了一句。
要说闫旭喜欢闫郁晞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个儿子太暖心,就算自己在严厉,得到的也是温暖的关切,这让闫旭很是舒服。
就像是现在。
听到闫郁晞的话,闫旭总算是缓和了一天紧绷下来的脸,拍了拍闫郁晞的肩膀,嘴角难得的溢出一丝笑意,“刚刚爸爸对你说话太过于严厉,你别往心里去,明天早上的会议有几个重要的决策,你在场可以学到更多的经验,知道么?”
“我知道的爸,你对我的好,我心里都记着,我会努力成为你的骄傲!”
这一席话,让闫旭心中半是感动半是骄傲。
这时候蒋倩也刚好拿着牛奶走了出来,看到自己的丈夫,便将手中的牛奶杯拿给了他,嘴边笑容甜甜,“我说啊,我们儿子就是棒,这往后必定是人中龙凤。”
“这还不是你教导的好。”闫旭柔了嗓音,搂过自己的娇妻。
“就你嘴甜。”蒋倩娇嗔。
闫郁晞嘴角含笑,“是爸妈教的都好。”
一家三口,温馨涌动。
另一处。
没有人看到,在玄关处,一处阴影下,少年阴郁的容颜被埋藏,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