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瞳水终于在御风宫挨过了七天,这七天,夜风并没有像以往一样“折磨”她,而是让她滚远点,别让他看见她这张脸,夜瞳水当然乐得清静。她走出御风宫,并不急着去邀月宫,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一处地方。
那是一个清寂的所在,殿上的那块匾额已经歪斜了,“清露宫”几个大字也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殿前檐下杂草丛生,显得杂乱荒凉。夜瞳水站在废弃的宫殿前仰头看着高高的匾额,眼眸里掠过淡淡的忧伤。那是她的母亲清妃居住的地方,而今已经有十三年没有人居住过了。她被送去炼奴房不久,清妃就因为思女心切而精神失常,夜帝旋即把她打入了冷宫。
在夜国,打入冷宫就意味着永无出头之日,清妃或许还活着,但也只是个活死人而已,夜瞳水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可是每当午夜梦回,她都会梦到她,梦到母亲面容清丽而慈祥,梦见母亲把她搂在怀里,两人紧紧地相依在一起。
夜瞳水从墙檐下摘下一朵牵牛花,四周全是杂草,也只有它默默地点缀着一片荒凉,那淡淡的粉嫩,楚楚可怜的喇叭型花瓣让夜瞳水再次想到了母亲,那小小的花瓣也幻化成母亲的脸,她将鼻子凑近深深地吸了口气。
“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吗?”身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夜瞳水转过头怔了一下,居然是他,在集市上遇到的那个白衣男子,现在他依旧是那天的打扮,看起来仍旧如玉树芝兰。
她没想到会和他再次相见,而且是在母亲曾居住过的宫殿前,心头突然一动,似是母亲在冥冥中为自己的女儿安排着什么。
他们两个互相望着,好久都没有说话,但有些时候并不需要什么言语,只凭一眼,便心领神会。好半天,男子微笑着指指她手中的花:“知道它叫什么吗?”
夜瞳水莞尔一笑:“它是夜国最常见的花,我当然知道。”
“哦?”男子也笑,“那你叫它什么?”
夜瞳水瞥了他一眼,眼尾带了一抹娇嗔:“牵牛花。”
“这是惯常大家对它的称呼,它其实还有个很特别的名字。”
“特别的名字?”夜瞳水眼眸一亮,很好奇地看向男子。
“它还叫夕颜。”
“夕颜……”夜瞳水轻声念着,觉得这名字美的出尘,却带着缱绻的悲凉,“为什么又叫这个?”
“因为它是所有花中花期最短的,只在清晨开放,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它便枯萎了,所以人们就给它起了个有诗意的名字,叫夕颜。很多人都觉得这花很可怜,但我却不这么认为,它一生的准备都只为开放的那一瞬,虽然短暂,但已经值了,因为有你,有我这样的赏花人曾经看见过它,虽然它的花朵称不上有多美丽,但也自有一种脉脉的风情。”
听着他的话,夜瞳水又想到了母亲,原来母亲也是一朵夕颜花,很多宫中的女子都是夕颜,有的还不如夕颜,想到这里她又对手里的夕颜多了几分怜爱,就伸手又摘了几朵,那个男子也摘了一捧花递给她。
“谢谢。”她娇羞地笑着,“不知道公子怎么称呼?”
“我叫慕容湛。”他看着她的眼睛回答,又问,“还不知道姑娘的芳名?”
夜瞳水低下头,她想着要不要告诉他她的名字,如果她把姓氏说出来,他一定就猜到了她的身份,她不想让他知道她只是个卑微的奴隶。
“是在下造次了。”慕容湛向夜瞳水道歉。其实在次见到她的时候,看到她和夜星的穿着打扮,他就已经猜到她是宫里人了,也看出她是女扮男装了,而在宫里再次见到她,看她站在清露宫前惆怅凝思,他就差不多猜到她的身份了。问她的名字,他不过是想再确认一下。
“慕容公子准备去哪儿?”夜瞳水看着手里的牵牛花却开口问道。
“太子殿下召我进宫见驾,次进宫不觉就迷了路,请问姑娘可知邀月宫怎么走吗?”慕容湛着着她绸缎一样滑润的青丝柔声问道。
夜瞳水抬起眼眸狡狤地一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太子宫在哪儿,慕容公子可以再问问别的人,小女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着,她点点头,转身离去。
慕容湛唇边含笑,看着那窈窕的身影慢慢走远。
“哥。”夜瞳水跑进邀月宫,果然夜月就在大殿上等着她。他看着她向他跑来,笑得比以往都要灿烂,不禁轻声责备:“慢一点,小心别摔了。”
话音落时,夜瞳水已经跑到他面前,她翦水双瞳含着些雾气,双颊飞着两朵桃花,微微还带着些气喘。金瞳里瞬时含满怜爱:“又去清露宫了?”他问,心内却纳罕她这次去清露宫为何精神会这么好,笑的这样灿烂。
“哥哥怎么知道的?”她的眼睛张圆了,诧异地望着他。
他指了指她手里的花:“你捧了这么一大捧牵牛花,还问我?”整个宫里也只有萧条的清露宫前有这种野生的牵牛花了。
夜瞳水笑了起来,“哥,它不叫牵牛花,它叫夕颜。”
“夕颜?”夜月蹙了蹙眉,他早知道这个名字,只是不太喜欢,觉得不吉利,“你怎么知道它又叫夕颜?”
夜瞳水歪了歪头:“嗯……星告诉我的啊,这个名字多美啊,对吗,哥?”
听到她叫夜星的名字,他面色滞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笑着点头:“这个名字的确更美。”
“哥,你说我把名字改成夕颜好不好?夜夕颜……”夜瞳水一边爱怜地轻抚着花瓣一边问夜月。夜月眸色一滞,心头滑过不祥之感,想斥责她,怎么拿这么短命的花和自己来比,却舍不得,只说:“瞳水是哥给你起的名字,难道你不喜欢?现在嫌弃它了要自己改名字?”
见夜月这样说,抬头又看到金眸里的不悦,夜瞳连忙摇头,“我就是随口说说,哥,你不高兴了?”她踮起脚尖,一手轻轻抚上夜月的脸,夜月拿过她的手,放在嘴唇上轻轻亲了一下:“我没有不高兴,我知道你不会真改名字。”
夜瞳水这才又笑了:“哥,我要把这些花插在花瓶里,摆在殿上。”,夜月本不喜欢这种花,但不想扫了夜瞳水的兴,便叫花奴取花瓶过来。夜瞳水把花瓶注了清水,就仔仔细细地把她摘的夕颜花一朵朵插进瓶子里,看着她那认真、专注的样子,夜月不禁轻轻蹙了眉,他的水儿是怎么了,怎么总让他觉得今天的她有点反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