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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奴.清莲卷》第六章〈莲苦〉之九(互斗两败俱伤,隐孽吐露异言)
    「你的颈子快被我抓破了。」他的脸逼近他,幸灾乐祸地笑。

    毋言忽然裂开嘴,似要说话。

    下一刻却见他奋力往後仰,拿自己的头去撞隐孽。隐孽闪避不及,被迎面痛击,晕着身踉跄了几步。毋言趁机将他压倒在地,不断出拳,将他往死里打。隐孽吼叫一声,出其不意拽上他另只手,逆道反折,痛得毋言哑吼,只好顺着折扭的力量,任自己被他骑在身下,失去主控。

    「不简单啊。」他吐着血水,笑:「能把我打成这副德性,你是个。」

    毋言想挣脱,隐孽就折得更用力。他警告他:「来啊,再来啊,你的手会被我折断喔!」

    毋言整副身体被他骑着,动弹不得。

    隐孽扯他的发,引他看他。他说:「你知道吗?那批汤国技师,出卖了寻家。」

    毋言一震。

    「只要我找到寻家与拓团签订的合同,一切就确凿了。」

    毋言的身体松了,不反抗了。

    「若交上穰原,寻奴逃不过国家的裁罚。」这话,他似在故意挑明。「说不定,陛下首开先例,赐死寻奴。」

    他金色的眸子瞠裂。

    隐孽竟是满意他的反应,再说:「想不想知道这案是怎麽起头的?」

    他浑身再度绷紧。

    「寻奴也很想知道,就给你们提个醒。」隐孽像道秘密似的,凑近他,呼气似地说:「去问问那忠诚的老仆吧!」再直起身,看好戏似地哂着:「你们就会发现,敌人,从来不是你们所想的。」

    毋言开始使劲。

    隐孽警告他。「我说真的,断你的手,易如反掌。」

    毋言闷哼。

    ──咯了一声。

    隐孽擒住的那只手,忽然绵了下来。他一愕,不敢置信──他弄断自己的手?!

    毋言脱了桎梏,抓住瞬间,腰盘转到底,弓起另一手,朝隐孽的肋间肘击,把他打下自己的身体。

    两人的距离被拉开,瞪着彼此伤痕累累的样子。

    毋言失了一只手,再斗下去,他很明白自己的胜算,可他不能放弃,想到寻奴,他知道自己断气前,一定得拖这男人下黑虚之海。他捡起散在一旁的木条,木条裂了一道尖锐的口子。

    隐孽扶着肋间,看来也在忍着一番剧疼,笑不出来。

    「你……」因为痛,他的声音抖着。「就真不怕死?」

    毋言不曾动摇的眼神,告诉了他答案。

    他沉默了一会儿。

    再开口,他的表情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没有戏谑,没有嘲笑。

    他说:「你不会,背叛她吧?」

    毋言皱眉,以为自己读错了唇。

    「会好好保护她吧?」

    外头的人影、火光映上了窗纸,毋言的注意力被引开了一瞬,再回神,才发现隐孽的这番话,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那就,尽好你的本份。」

    毋言一阵茫然。

    说这话的人,是隐孽吗?

    他不及细究,外头的人就冲进了房里,看到一片狼藉,阵阵惊呼。

    寻奴也赶到了,现场的混乱让她惨白了脸,再看到毋言垂着手臂,狼狈地揣着木刺还想奋力一搏,那种无惧无畏、随时可与敌人同归於尽的气势竟吓得她六神无主,哑着声喊:「毋言!」

    隐孽静静地看着寻奴张惶地要人传大夫,替毋言的断手疗伤。

    毋言也一直注意着隐孽看寻奴的眼神,可惜他的眼睛在乱发下若隐若现,他挖不全这男人诡异的心思。

    最後,隐孽自己站起身,拨开乱发,吃了一颗糖,又是满面堆笑,又是那高高在上、什麽都要挑剔的模样。

    他勾着手指,叫来一个小婢,指着自己脸上的瘀伤。「看到了吗?」

    小婢怯弱弱的。「看、看什麽呢?大人?」

    隐孽凉凉地笑了一声。

    这可恶的笑声终於引起寻奴的注意。

    「当家,我真不知该怎麽说你这屋的奴仆。」他无奈地抱怨。「你忠实可靠的随从,把我打成这副德性。你家领饷的小奴婢,看我脏成这样,竟没一个主动上前来给我清理。」他斜着嘴角。「我,很不高兴。」

    寻奴咬着唇,站了起来,朝隐孽躬身。

    「妾身代他们向您道歉,大人。」

    毋言瞪着眼,不懂寻奴为何要这麽低卑?

    隐孽哼着。「要是我气还没消呢?」

    「妾身随您处置。」

    他得意地勾唇。「这帐,我记上了。」

    他再看向毋言。「老实说,这架,打得挺痛快的……一只忠犬。」他这话不知是褒是贬。

    隐孽离开後,寻奴沉着脸,要小婢打一盆温的汤水来。

    「什麽时候回来的?」她用湿巾擦着他的伤口。

    毋言拉下她的手,写道:「发生何事?」

    寻奴想了一会儿,抽开手,摇摇头。

    毋言又拉了回来,寻奴不让他写。他只余一只残手,要追逐她的手以如常对话竟着实费力,他只好张口:「看我。」

    寻奴犹豫着。

    他的表情哀求。「看我啊。」

    寻奴吸了口气,才看向他,说:「我不知道,还有什麽胜算。」

    他一震,想起方才隐孽的提示。「独叔!」他用力地咬字。「我们,去找独叔!一定,有线索!线索!」

    寻奴理解了片刻才懂,却没有恍然,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好,或许真能问出什麽吧。」她说得很轻,很不在乎。

    好像,什麽都无所谓似的。

    毋言不懂,他不过离开她几天,她竟有一种根已脱离世间的虚浮感,完全没有想与隐孽对抗的斗志。

    他心惊,怕她飘走似的,忽然抓住她的臂膀。

    寻奴一愣,却像在安慰他似的,拍拍他的手,强笑。「如果哪天,全塌了……」她顿了一下,再说:「你别担心,你不会有事的。」

    他急慌地摇头,徒劳地哑声喊着她的名字。

    寻奴却忽略他,远离他,站起身,问小婢:「大夫到底来了没?快去看看。」又要人招呼几个家仆大汉,把残局清理一番。

    她一切镇定如常,好像还是那可在高处运筹帷幄的寻当家。

    然而毋言却彷佛听到了,她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像苦风中的孤叶破碎的嘤咛,脆弱得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