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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奴.清莲卷》第五章〈隐孽〉之十三
    在众人的惊愕中,隐孽说出了一口流利的汤国语,问了汤国技师几个问题。

    封先生面色铁青,慌张地看向寻奴。

    寻奴紧咬着牙,屏着呼吸,就怕自己喘得太匆促,让隐孽闻出一二。

    这个男人,深不见底。她恐惧地想。

    谈话刚开始,汤国技师与隐孽的对话就像一般应对公事,一问一答,气氛平和,似乎没什麽出轨之举。封先生虽低着头,寻奴却知道他一直在帮自己留神三人的谈话。

    对话三巡之後,隐孽想了想,问了一句话。

    忽然,封先生惊讶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瞪着隐孽。

    隐孽注意到封先生的反应,偏头笑问:「怎麽了?」

    封先生赶紧低回头,表情凝重。

    寻奴明白,出事了。

    汤国技师回答的语气也越来越不平静,开始躁动了起来。他们一急,答话不再流畅,音节坑坑洞洞,连她也听出一堆破绽。

    该死!那男人问了什麽?!这群愚蠢的技师又回答了什麽?!她焦心地想。

    这强弱已失衡的谈话继续下去,听得封先生的脸色越渐惨白,而被陌生的语言隔在圈外的寻奴只能跟着他的表情起伏,用一堆不着边际的臆测折磨自己。

    最後,汤国技师愤恨地瞪向寻奴,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隐孽却是一脸满足,大方地摆摆手,交代走查吏:「好了,送他们下山吧。」

    封先生被走查吏送走前,向寻奴投了一记忧心的眼神,让她已有最坏的打算。

    坡上,只余隐孽与她。

    「知道我跟这批技师谈了什麽吗?」

    寻奴抿着嘴,瞪他。

    「当家,你脸色好差。」他脱下自己的外衫,假惺惺地要给寻奴披上。「定是冷着了。」

    寻奴隔开他的靠近。「大人……跟他们谈了什麽。」她努力不让自己的问话过急。

    「我问他们,他们真是来穷州办学习班吗?」他慢条斯理地说:「想当然尔,他们说是。」

    寻奴提着心听。

    「我说,你们还要继续蒙混我吗?」他的表情像在说一个笑话似的。「我告诉他们,我已经派人查获他们囤矿的仓库了。」

    寻奴大骇,忍不住叫道:「大人?!你──」

    他怎麽可以为了撒陷阱而胡说?!

    「当家、当家,冷静点。我还未说完。」他心疼地拍拍她的肩,说:「何况他们说这囤矿的仓库是当家为开学习班而付与他们的酬庸,没什麽,当家为何那麽紧张?」

    她瞠着眼,一股气不知如何发作。这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玩弄她!

    「也是,这麽珍贵的技术学习班,当家要付的学费肯定不少,所以需要囤矿的仓库必定落到好几处,这我能理解。」他继续说:「但让我觉得诡异的,是我问了这一句──」

    他顿了一下,没马上说完,故意吊寻奴惊颤的心思。

    她面无表情,努力与他僵持。

    他出击。「我问:寻家的合同都被找到了,你们还想隐瞒什麽?」

    她想起封先生方才看向她的惊诧眼神,还有那群技师愤怒的神情。

    她忽感一阵晕眩,一口气喘不上来,呼吸困难。

    但她不能再踩进同样的陷阱,即使她的镇定,已完全超出她的精神所能负荷。

    她平着声音问:「什麽,合同?」

    他低头,斜眼笑望她。

    「什麽合同?」她再问一次。

    他耸耸肩。「我也不知道。」

    「大人,你从头到尾都在戏言吗?」她咬牙问道。

    「说戏言太伤人了,当家。」他说:「我只是从头到尾都在假定──没有学习班这码事。」

    他望了一瞬崖下的大河,又说:「双方既无学习班的合作,那如此独特而珍贵的技术,汤国何苦要白白奉献给寻家?这不是富了敌国吗?」

    他回身,俯下腰,靠近身高仅及他肩侧的寻奴,脸与脸亲得极近,说话的气息都喷在了她的颊上。「因此,我便想,如果我是汤国,要我奉献技术,那我会想要得到什麽?」

    他笑。「我要,禁国的国土。」

    寻奴把牙绷得更紧,就怕他靠得太近,会听到她牙齿打颤的声音。

    「如此,我的问话都成立了。」他直起身,轻松地拍了手,如释重负地说。

    寻奴吸口气,花气力稳住,才说:「大人,你已经,玷污妾身的人格。」

    他脸上仍是恣意的微笑。

    「你诬赖寻家!」她必须装得很愤怒。「空口无凭,这是一任刑官该有的态度吗?」

    「当家,你可知我的职衔?」他也故意平静地问。

    寻奴一愣。

    「本官是提刑使。」他说:「为了提刑,就必须假定一切罪状已立,蒐罗更有力之证据。我既有此等职权,要如何取得证据,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他笑一声:「事实上,我也没做什麽,不过是比常人更了解如何利用人性的猜疑与脆弱而已。当家现在只能祈祷太一大神,希望你合作的对象,心智能够稳重一点。」

    寻奴终於无言了,不知该再做些什麽,才能将这受害者的角色演得逼真。因为在这男人眼中看来,任何表情、所有言语,都是狡辩。

    「当家,不说些什麽吗?」寻奴的沉默,反而让他失望。他替她问:「以往我要提刑的罪人,都会在我面前嚷嚷地叫着要还他们清白,然後摘我官帽呢!当家,不来喊一下吗?」他再耸肩。「不过最後,都没能摘成,可惜。」

    她用眼神剐了他。

    「若我诬赖了寻家,甚至因为这冒失的套话之举,而得罪了泱泱汤国……」他不以为意,甚至比了个手刀,在自己的颈子上划一下,笑说:「不要说官帽了,这样没诚意。我愿意整颗头颅都赔出来,向寻家、向国家,谢罪,如何?」

    他说得如此笃定,竟然连自己的官途都押上了赌桌。

    可他就是要利用这种大开大阖、毫无牌理、不顾後路的行事,来激出人心最大的动荡。

    对,他说得没错,已无计可施的她现在只能求太一神只,让那群愚蠢又贪婪的汤国技师不要轻举妄动──他们今天之所以违背指令,贸然回到矿场,必定是因为不满停工,延後他们运回汤国的铜货,因此才叫来工头,妄自开工,不料却将彼此的处境更推近悬崖。他们已妄动了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

    隐孽走向山轿子。「好了,我们下山吧,当家。」

    她冷冷地看他。

    他勾着唇,温柔地牵起她的手,好脾气地说:「若寻家真是清白,时间,会还给你的,当家。我们,就等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