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玉不知她走後太太和楚玉之间的讨论,更不知自己的命运从此就拐到了另一个她完全无法想像的世界里。
自楚玉走後,太太突然对璃玉关怀备至,知璃玉因早产而身体不好,不但请了太医为璃玉医治,还拿自己的私房买补品给璃玉补身子。什麽茯苓燕窝肥鸡大鸭子,宛若不要钱似的往东小院送。
非但如此,还在璃玉初次来潮之时,亲自到东小院中照料璃玉,让璃玉对她感激不尽。
对於太太莫名其妙的好,璃玉多少有疑惑过,但想想自身并没有什麽值得太太利用之处。即使太太在她的婚事上做了什麽,以相府庶出五小姐的身份,再怎麽样都不会嫁到太差的人家。况且,再怎麽样的人家也比做个外书房婢女任人玩弄要好些。
在两人都有心讨好的情况下,两人的感情自是一日千里。除了衣食之外,太太还特意给璃玉定做了好些头面首饰让她替换着用,免得老戴着那套玉兔儿首饰,让人笑话相府无银打扮庶女。
璃玉微微羞红了脸不语,而一旁伺候的大奶奶则不屑的扁扁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太太突然对个庶女那麽好,定是有所图谋,只是她怎麽想也想不出来,外书房生的璃玉有啥可值得太太图谋的?
就算容貌生的好些,但璃玉长的像极了楚玉,若把璃玉送出去做妾或嫁给不入流的人家,岂不是也下了楚玉的面子?以太太对楚玉的疼爱,断不会如此。既然想不出来,大奶奶也懒得提醒璃玉,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上不了抬面的庶妹罢了。
过了年之後,相府也清闲下来,老爷见璃玉这些日子十分乖巧听话,与太太之间相处的也不错,终於下定决心将璃玉记於族谱之中。听闻老爷将开宗祠将璃玉记於族谱之中,太太特意命人送了件新衣给璃玉。
衣裳是用雪里金缠枝莲纹锦所做的一袭短袄,再配上妃红缎地如意云纹织金马面裙,料子上乘不说,连装饰用的扣子都是用白玉镶金所制,形式虽有些过於老气,但璃玉想入族谱乃是大事,穿得庄重些也是应该,便没多想。
当日璃玉换上了太太送来的新衣,特意打扮一番来到宗祠之前。女子不能进宗祠,璃玉和太太,大奶奶等人等着老爷和嫡兄──谨彦。
和相爷永远带着微笑的和气脸庞不同,璃玉眼注意到的是这个嫡兄此人非常消瘦,相貌虽好,但脸色苍白,似乎是身有隐疾。他的嘴唇极薄,微微下垂,双唇闭的紧紧的,眼中隐有戾气,显得阴沈且不易近人。
璃玉心下狐疑,相谨彦既是相府独子,应该是受尽宠爱的长大,怎麽戾气如此之重,好似全天下都欠了他一般?
璃玉不知,相谨彦幼年丧母,自父亲娶了继室,他的日子就变得异常难过了。先是授课师父一再被换,再来就是母亲嫁妆被夺,奶娘一家子被赶走,最後是唯一的妹子与儿子的过世。
他早怀疑是妹子和儿子是被太太暗中所害,但苦无证据,父亲又嫌他文不成,武不就,又气他对太太不敬,连基本的孝道都没有,完全不肯听他说话。他满腹心酸无处诉,气愤之下自暴自弃,久而久之,便养成这般狂傲冷戾的性子。
进宗祠之前,相谨彦不屑的看了璃玉一眼,璃玉的身世不是什麽秘密。众人皆知璃玉是外书房婢女所生,但甚少人知道璃玉的生母乃是他当年的未来通房姨娘──春燕所生。
他之前也未曾见过这个便宜妹妹,只是这丫头怎麽长的完全不像春燕,倒是跟楚玉有几分相似?乍见璃玉长的有几分像太太所生的楚玉,相谨彦下意识的有些不喜。
乍见璃玉所穿衣裳,相谨彦眼睛顿时瞪大,怒道:「谁准你穿这件衣裳?」他大步向前,一把扯住了璃玉衣领,冰冷简短的命令道:「脱下来!」
不过是一个贱婢生的贱人,竟然敢穿着涵玉的衣服。
「谨彦!」太太见璃玉吓的小脸发白,假意制止,奇道:「你这是怎麽了?」
「你怎敢……」相谨彦怒瞪璃玉,狠厉的目光似乎要将她斩杀,「你怎敢穿着涵玉的衣服。」这可是涵玉生前最喜欢的一件衣裳。
他又转头对太太怒目相向,「就算涵玉不是你生的,你也不该让一个外书房生的贱种糟蹋她。」
太太一时语塞,求救的看了相爷一眼。
相爷被儿子一口一个外书房贱种气到吐血,璃玉是贱种,那贱种的爹又是什麽好东西?况且和外书房的婢女私生孩子可是他一生之耻,只是更恨儿子一再提及。他怒道:「好了!不过是一件衣裳罢了。」
拿涵玉的衣裳给璃玉穿,这事太太也是和他商量过的。毕竟璃玉来的突然,针线房赶工不及,不拿姐姐们的旧衣穿,难不成叫璃玉赤身裸体吗?
况且太太也不是光拿涵玉的旧衣,楚玉幼时的衣裳也拿了不少给璃玉,这个逆子怎麽一双眼睛只看到自己,完全没看到别人呢!
相爷越想越怒,连声骂道:「逆子!逆子!」
早对父亲绝望的相谨彦眼中凶光一闪,他宁可毁了涵玉的衣裳,也绝不会让一个外书房贱种穿着它。
他手中一用力,恶狠狠的直接将那件华服撕成二半!非但如此,他还直接扯断璃玉的腰带,连那件精致华美的马面裙都被撕成碎片了,方才甘心。
璃玉吓的惊声尖叫,今日老爷要将她记於族谱之中,宗祠内里外都是人,男男女女的。她被撕的只剩下一件亵衣,这叫她如何见人?
璃玉羞的蹲下身,缩着身子,太太和一群仆妇急忙围着璃玉,不让外男瞧见。
众女蹲在地上围绕着惊魂未定的璃玉,齐齐怒瞪相谨彦,就连大奶奶也颇不赞同的望着相谨彦。
相谨彦不屑的冷啍一声,转身就走。
相爷更是气的几乎吐血,连声怒骂,「逆子!逆子!」他口中骂的虽凶,但也拿这个儿子没辨法,说到底总是他唯一的儿子。
相谨彦走的俐落,但当着众人之面剥光衣服的璃玉可就尴尬了,终日躲在东小院中不敢见人。
见璃玉这般不肯见人,太太也是一脸的忧心仲仲,「老爷。都是妾身思虑不周,不该拿涵玉的衣裳给璃玉穿。」
「这不是你的错。」相爷虽有所不满,但也知道此事错不在太太身上,「我们也不是什麽富裕人家,妹妹穿穿长姐的旧衣又有何彷?」况且太太也不是光拿涵玉的旧衣给璃玉,楚玉幼时的衣裳也给了璃玉不少,说到底只是璃玉出身太过卑微让谨彦不瞧不起罢了。
太太先是自我检讨的几句,又安慰相爷说谨彦只是爱护过了身的亲妹妹,总归是她思虑不周,将过错都揽到自个身上後才道:「谨彦身子不好,为了此事气病了一场,妾身想着,要不要将璃玉送到楚玉那儿住一阵子,免得谨彦看到生气。」
「那个逆子还小鸡肚肠的病了!」相爷气道。气归气,心下又有几分挂心,「可请了太医没有?」
「自是请了。」太太温言回道:「太医说,谨彦气结郁心,得好生休养一阵,万不可再动气。」
相爷沈默不语。和才带回的女儿相比,自是唯一的独子较为重要。但是因此把璃玉丢到已出嫁的二女儿那却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太太再加把火道:「妾身也是为璃玉心疼啊,璃玉这几日被吓的狠了,总是躲在东小院中不肯见人。妾身想,换个环境对璃玉这孩子也好。」
「好吧。」相爷思索片刻道:「就让璃玉去她二姐那儿暂住一阵子吧。」
换个地方也好换个心境,有楚玉劝着,想来璃玉应会很快恢复平静,再则,对府里这阵子的流言蜚语,他也有些厌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