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太太说:“我也听说过此事,为此深表遗憾。世钧那么年轻就结婚生子,想必是个家庭观念特别强的人,也有责任心,这在现在年轻人的身上极为难得了。”言语中尽是赞许之情。
那程小姐长得眉目淡淡的,低眉顺目,看起来似乎也是个挺和善的人,话不多,席间一直都斯文有礼地吃着饭。
郑世钧则和儿子一直埋头苦吃,虽然没有狼吞虎咽,礼仪上也十分得体,但却看得出来对这次相亲兴趣不大。郑太太一个劲地给儿子使眼色,郑世钧都假装没看到。只是偶尔会非常得体地为在场的三位女士添茶。
吃完饭,郑世钧准备带着儿子撤离现场,不料郑太太说:“世钧,我们要去庙里烧香,程太太也没有带司机来,你送我们过去吧。”
郑世钧心想,还没完呢,正好,找个机会说清楚吧,便点头说:“好吧。”
一行人上了郑世钧的车,凯文跟着奶奶坐在后面,前座坐的是程小姐。郑世钧不主动说话,程小姐肯定也腼腆,但还是鼓起勇气问了句:“郑先生在香港还是广州上班?”
郑世钧说:“大部分时间都在广州。”
然后对方就没话了。
郑太太赶紧为儿子圆场:“其实世钧在香港的时间比在广州的时间多一些。再说广州离香港很近,开车才三四个小时的车程,交通非常便利的。”
程太太也说:“对啊,听说有那个叫和什么的车,从深圳到广州,才一个小时而已。”
凯文说:“叫和谐号。”他和爹地坐过,超级舒服,超级快捷。
“对对,凯文也知道。”
“我坐过的,爹地也坐过。”
程太太决定从凯文身上找突破口:“凯文,你想不想有个弟弟或者妹妹?”
凯文皱起眉头:“不想,小孩子麻烦死了。”他两个姑姑的孩子,都比他要小,动不动就爱哭闹,一点都不乖。
程太太僵了一下,然后不知道说什么了。郑太太只好又来劝说孙子:“有弟弟妹妹好啊,将来你就有伴了。”
凯文垂下眼帘:“有了弟弟妹妹,爹地就不会只爱我了。”
郑世钧在前座说:“爹地当然只爱你一个。”
程小姐看了一眼郑世钧,转开头,什么话都没说。
到了寺院,郑世钧和凯文在郑太太的要求下也烧了一炷香,然后郑太太说:“寺庙的风景不错,世钧你陪程小姐去看看。凯文就交给我吧。”
郑世钧心说也好,正好把话说清楚。这寺院修建在山上,风景的确不错,秋风带了点霜气,将四季如夏的港岛也点染出一些秋意,山间还能听到鸟雀的鸣啾。
郑世钧开门见山地说:“程小姐,家母有些唐突了,此时并未经过我的同意,所以深表歉意。”
程小姐站住了:“郑先生可是还忘不了前妻?”
郑世钧笑着说:“不,是我已经有了爱人。只是暂时不便跟家里人说。”
程小姐转头看着郑世钧:“原来是这样吗?”她以为他很专情深情,对亡者念念不忘,这让她欣赏这个男人,这年头专情的男人很少了,没想到居然早就另外找了人了,亏得她还以为这是个深情男呢。
郑世钧点点头:“是的。所以非常抱歉,并非是你不好,只是我已心有所属。祝你早日找到如意郎君。”
程小姐耸肩笑了下:“谢谢。拜拜!”然后转身走了。
郑世钧转到后面禅房去找母亲和儿子,郑太太常年修行,常在寺庙里小住,郑世钧对这边倒也算熟悉。但是他并没有找到人,很快便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听见她慌乱地说:“阿钧,凯文不见了。”
郑世钧吓了一跳:“什么?!”
郑太太说:“我和程太太在禅房聊天,凯文本来在一旁玩的,突然就生气了,然后跑了出去。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找了一圈都不见人。”
郑世钧说:“你都找遍了吗?”
“大致找了一下,没找着。”
郑世钧只好赶紧去找人,凯文听见她们说什么了,会生气跑走呢,这么大个寺院,人又躲在哪里,会不会遇上坏人。他一路走,一边焦急地喊:“凯文!凯文!”
幸亏不是初一十五,上山烧香的人少,要不然那就更加没法找了。郑世钧跑了一圈,从大雄宝殿跑到后面的食堂,都没听见凯文的回应,问了不少师父,也说没看见。他又从后院跑到前院,遇上满脸焦急的郑太太和程太太,程小姐也陪在一旁。
“找到了吗?”郑太太抓住儿子的手。
郑世钧摇摇头:“没有。”
郑太太急得满头大汗,眼泪都出来了:“我的凯文,我的乖孙,他到底去哪儿了?”她此刻后悔得要死,本来是想要儿子再娶,多生几个孙子,现在好了,这亲事还没着落,宝贝孙子就丢了。
郑世钧想,凯文应该不会这么不懂事,跑到让人找不到的地方,平时安全知识都教得很好啊。便对郑太太说:“妈,我再上山去看看。你到下面停车场去看看,看他是不是回到车边去了。”
郑太太连忙抹了一把眼泪:“诶,好。”
程小姐说:“郑先生,我跟你一起去找吧。”
郑世钧也没有拒绝,点头道谢:“那就麻烦你了。”
郑世钧又跑到大雄宝殿里,殿里没人在烧香,功德箱旁的小和尚也不在。程小姐说:“这里应该没有。”
郑世钧看着殿中供奉的大佛,佛前的案几上垂着金黄色的桌幔。突然一个冲动,走过去掀开了桌幔,看见了躺在地上的凯文,小家伙眼角积着一汪泪水,在地上睡着了。
郑世钧又好气又好笑,弯腰将凯文抱了起来。“凯文,你怎么躲在这里,把奶奶和爹地都急坏了。”
凯文醒来,伸手抱紧郑世钧的脖子,放开嗓子嚎:“爹地!你去哪儿了,我找不到你。”
一旁的程小姐哭笑不得,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好了,好了,不哭了,都是个大小伙子了,还哭鼻子,叫人笑话。”郑世钧安抚他说。
凯文抽噎着,将头枕在郑世钧肩上,又瞥见了一旁的程小姐,手上的劲不禁又加大了些,搂得更紧了:“奶奶说你要是结婚了,我就要跟你分开。”
“谁说我要结婚啊?爹地不会跟你分开的。”郑世钧猜想大概是两个老太太在一起畅想未来,要是自己再婚,母亲就把凯文领着,让自己过二人世界。凯文本来对自己再婚就很不乐意,现在还要因此分开,必定很气愤,这才生气躲了起来。
凯文偷眼瞧了一下程小姐,继续趴在爹地肩膀上大声嚎。
程小姐说:“我给妈妈打个电话吧,告诉她们凯文找到了。”
“多谢。”郑世钧正好腾不出手来,程小姐愿意帮忙那是再好不过。
一行人在寺院下的停车场碰头,郑太太看见凯文,也激动不已。郑世钧安慰完小的,又去安抚老的。最后对程家母女说:“今天犬子不听话,让大家受惊吓了,我先送二位回家吧。十分抱歉。”
第89章 出柜
到了市区,程小姐就要求下车自己打车回去了,相亲结果不言而喻。郑太太问儿子:“阿钧,谈得怎么样?”
“不成,妈。这事以后你就别操心了,我自己的事自己有打算,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你放心吧。”
郑太太说:“为什么呀?程小姐人挺好的,又是中文大学毕业的,自己有工作,家世也好,长得也还漂亮,关键是人家不计较你结过婚生过孩子。”
凯文不乐意了:“奶奶,你的意思我是多余的?”
这话把郑太太又吓了一跳:“乖孙,奶奶不是这个意思,我的乖孙当然是奶奶最宝贝的孙子。但是凯文啊,你已经长大了,爹地一个人过很辛苦的,他要有个伴,这样才不会寂寞。”
凯文说:“爹地才不会寂寞呢,他每天都很开心,对吧爹地?”
郑世钧憋住笑:“是的,我不寂寞。”
郑太太叹了口气:“阿钧,你还没跟我说呢,为什么不愿意?”
郑世钧说:“我不喜欢程小姐,而且凯文也不喜欢,这样勉强没有意思,妈。”
“你不相处就怎么知道不喜欢了?”
凯文嘴一瘪,又要哭了:“我不要爹地结婚,爹地结了婚,他就不要我了。奶奶你已经不爱我,你就想要弟弟妹妹。”
郑太太简直拿凯文没有办法,看见他哭,连忙举手投降:“好,好,奶奶不说了,奶奶当然是最爱凯文的。”
一场相亲,就这么让凯文给搅和了。郑世钧暗暗留心,儿子对自己再婚的事敏感得很,那出柜就千万不能当着他的面,以后再找机会慢慢说。他估计儿子接受这个事要比自己跟个女人结婚容易,毕竟是他最喜欢的元淼哥哥,他们就算是结婚,也不会和他分开住,而且谢元淼也不会生孩子。
第二天郑太太又给儿子打电话,有些抑制不住的快乐:“阿钧,程太太给我打电话了,她说你跟程小姐说,你已经有人了?”
郑世钧想了想:“妈,是真的。”
郑太太激动了:“有人了你不跟妈说,害得妈还替你操心。是哪家的小姐,有空带回来给我们看看,只要人品好,家世清白,我们就都没有意见。”
郑世钧说:“我爸在家吗?”
“在家。”
“那我中午回来吃午饭。”
“带人回来吗?”
“暂时不。等以后。”
郑世钧挂了电话,母亲在那头欢天喜地的,估计料不到儿子会带个大炸弹回去。他出门的时候,绕道到药店,买了速效救心丸和降血压的药,老太太有点轻微的心脏病,老头子有高血压,以防万一。
郑世钧回到家,发现招待自己的又是斋菜,全豆腐宴,口味和以前略有不同,估计家里厨子也换了一个。一家三口坐在桌边吃饭,老头子说:“多吃点,豆腐营养高,又健康。”
郑世钧随口问:“阿丁不在家里干了?”阿丁是他们家原来的厨子。
“在。阿丁快退休了,我们又找了个专门做斋菜的师傅来。你妈想吃斋,现在正在慢慢适应。”郑永柏说。
“这样营养全面吗?”
郑太太说:“怎么不全面?寺庙里的那个高僧,都90岁了,身体还硬朗得很,他吃了一辈子的斋。”
郑世钧不再说什么,脑补凯文来祖父母家里吃饭喊肉吃的场景,便觉得有些好笑。
郑太太又问:“阿钧,你谈的那个女生到底是什么情况?”
郑世钧夹了一块豆腐:“先吃饭吧,吃了饭再说。”他不想说了出来,老头子摔筷子摔碗,大家都吃不好饭。
老头和老太太对视了一眼,这么郑重其事,必定是很正式很认真的了。
吃了饭,父子俩又坐着喝了一会儿功夫茶,郑世钧说:“爸,我们上书房去说吧。妈也来。”
郑永柏看了一眼儿子,这么正式,那就去吧。
进了书房,郑世钧又端了两杯水进去,将自己买的药也带了进去。坐定了,郑世钧说:“这件事瞒了爸妈很长一段时间了,一直觉得羞于启齿,才拖到了今天。”他说到这里,还是顿了一顿,在心里想了想措辞。
郑永柏夫妇觉得有些奇怪,互相对视一眼,静待下文。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我就发现,我更喜欢和男生在一起玩,后来长大了些,我发现我只有对男生才有兴趣,对女生完全没有任何冲动。”
郑永柏夫妇有些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郑世钧低下头,说:“爸,妈,我知道你们肯定难以相信,但我的的确确是个同性恋。”
老两口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地看着郑世钧,郑永柏最先反应过来:“你在胡说什么?”
郑世钧抬起头来:“爸,我这不是骗你,我说的全是真话。”
郑永柏举起手来,猛地往郑世钧头上挥去,郑世钧没有闪避,任那巴掌“啪”地一下落在了脸上,白皙的脸上很快便显出了一个鲜明的手掌印。郑永柏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把郑太太吓着了:“永柏,永柏,你不要紧吧。”
郑世钧赶紧拿出降血压的药:“妈,给爸吃点药。”
郑永柏一辈子要强,从白手打拼为一个受世人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