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便知道快要到了午饭时候。窗前众人一哄而散,唯有陆云端走的略慢一些——他觉得小黑太可怜了。
在餐桌上,陆云端问父亲:“爸爸,小黑中午怎么不吃饭?”
陆雪征自从有了小黑这个学生,饭量长了不少。端着饭碗望向儿子,他很和气的笑道:“小黑今天很笨,所以没有午饭吃!”
“那他不饿吗?”
陆雪征顺手给金小丰夹了一筷子菜:“当然是饿。”
陆云端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这样关心小黑,所以说起话来有些迟疑:“那……他下午还有力气打拳吗?”
陆云端又给儿子也夹了一筷子菜:“挨饿时学得的本事,记的更扎实。”
金小丰是毫不动容的,自顾自的闷头大嚼。吃到了一个程度之后,他从大碗中抬起头来,忽然转向陆雪征说道:“干爹,我过两天要去一趟仰光,生意上的事情。”
陆雪征一听“生意”二字,立刻不敢多问,只说:“要走几天?”
金小丰,因为距离干爹很近,所以将一个饱嗝强行憋了回去:“一个礼拜左右。”
陆雪征抬头望向他,就见他双目炯炯的盯着自己,神情却是很乖,就忍不住一笑:“好,去吧。”
金小丰平静的“嗯”了一声,然后把目光移向手中的半碗剩饭。
午饭过后,陆雪征昏昏欲睡的回到卧室,金小丰见状,当即无声无息的尾随而入。
陆雪征脱鞋上床,自己卷起裤管查看小腿——腿上青紫了一块,是被小黑踢的,他当时偶然大意,竟没躲开。
这当然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伤,所以他并不在乎,脱了衣裤扔到地上,他向后一仰,舒舒服服的在床上摆了个大字。
金小丰也爬上去了,想要抱他;陆雪征却是不习惯依偎旁人,硬把金小丰搂到了身边。金小丰枕着他的手臂静卧片刻,不言不语的又起来了,还是想要揽他肩膀;陆雪征朦胧中觉出他的不老实,索性侧过身去,把金小丰紧紧箍到自己怀里去了。
抬头将下巴抵上金小丰的光头,他闭了眼睛,心安理得的睡着了。
在陆雪征午睡的空当里,陆云端拿着一瓶冰镇汽水,偷偷跑去了后院。
小黑顶着烈日,正在恶狠狠的猛踢木桩。陆雪征是能够一腿扫断木桩的,他现在还没有那种力量,但是腿骨狠狠磕上木桩,也并未让他感到如何疼痛。
他察觉到陆云端是从后方走来了,然而只做不知,继续对着木桩发狠。直到陆云端停在他的身边了,他才不得不停下动作,扭头望向了对方。
这是陆云端次真真切切的看清了小黑的容貌。小黑还是娃娃脸,没有长出具体的模样,唯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最为引人注目——眼睛的形状很好看,瞳孔中却是空d的黑。
小黑面无表情,单是一言不发的面对了他。于是陆云端就微笑着伸出手去,将那一瓶已经打开的汽水递向了他:“天热,喝吧。”
小黑低下头,看着对方手中的汽水瓶。玻璃瓶子细长透明,外表凝了一层细密水珠;攥在瓶子上的那只手也是白皙洁净,指甲剪得短短的。
陆云端见小黑只是盯着汽水瓶发呆,便上前一步拉过他的一只手,将汽水瓶一直送到了他的手中。
冰凉的触感让小黑感到一阵灼痛,他哆嗦了一下,随即下意识的抬手把瓶口送到了唇边。仰起头来灌了一小口,无数气泡在他的舌头上发生大爆炸,低头“呸”的吐出汽水,他神情痛苦的伸出舌头——随即,他意识到陆云端还站在自己前方。
立刻收回舌头闭上了嘴,他意外的咂摸出了好滋味——酸甜的,带着果子香!
试探着又喝了一小口,他这回忍着陌生口感咽了下去。一线甜美的凉意顺着喉咙向下走,他几乎是吃惊了,连忙举起汽水瓶,咕咚一声又灌了一大口。
一瓶汽水,他一共就只喝了这三口。因为在咽下第三口之后,他忽然意识到,这不是自己可以喝到的饮料!
他今天喝到,明天就喝不到了。面前这个孩子是有钱人家的少爷,而自己只是个被人买去打拳的野小子!自己之所以能够喝到这瓶汽水,是因为少爷发了善心——换言之,是因为对方的一个念头!
小黑并不能有条有理的做出一番思考,他只是发自本能的,忽然将那瓶汽水用力扔向了院外的野坡下面。
要喝,就天长地久肆意的喝,要不然,就不喝,免得自己尝到了好滋味,还要日夜惦念着犯馋!
陆云端却是莫名其妙:“你不喜欢?”
小黑不理他,抬腿继续去踢木桩。
陆云端不和他一般见识,又从裤兜里掏出糖果给他:“你中午没有吃饭,现在爸爸正在睡觉,你也休息一会儿吧!”
小黑转身抓过那把糖果,狠狠向下掼去。五颜六色的糖果撒了一地,陆云端吓了一跳,不禁也有些生气:“你干什么?你怎么不识好歹?”
小黑这回再看向他,神情几乎堪称悲愤了——他是多么希望和“阿爸”的儿子成为朋友啊!可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宁愿对方远离自己,不要扰乱自己死水般的心境。像一头小野兽一样转向陆云端,他挥出一拳,要把陆云端立刻赶出自己的视野。
陆云端毫无预备,当场被他打的向后坐倒在地。一翻身爬起来,他也急了,合身扑上去想要报仇。哪知小黑骤然踢出一脚,正中他的心口——仿佛一块巨石当胸击来一般,陆云端四脚朝天的向后一纵,跌在地上就爬不起来了。
189、小黑(四)
陆雪征把小黑绑在木桩上,一鼓作气抽碎了一根藤条。
小黑不出声,更不道歉,单是咬紧牙关忍痛。忍到最后,他只觉剧痛在往脑子里钻。竭尽全力的开始挣扎,他想要挣开绳索逃跑。
然而绳索太结实了,他前后奋力摇晃,把木桩都摇晃的活动起来。
一顿好打过后,小黑并没有被松绑,他在周身火辣辣的疼痛中,孤零零的晒那大太阳。
陆雪征面若冰霜的扔下手中半根藤条,转身走回楼内。金小丰已经把陆云端从医院内带回来了——拍了一张爱克斯光片,发现胸骨并没有碎,大概因为陆云端也是个骨r结实的大孩子,而且一踢即倒,并没有硬碰硬。
金小丰把陆云端抱到卧室床上,苏家栋紧随一旁,一只手偷偷拉着陆云端的衣角。陆雪征走进来,就见儿子半闭着眼睛,眉
义父(含番外)_分节阅读_124
头依旧紧紧皱着。
他心疼极了,蹲在床边轻声问道:“儿子,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陆云端睁开眼睛,气若游丝的答道:“唉,爸爸,疼的我都不敢喘气了。”
陆雪征探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又低声说道:“爸爸刚把小黑抽了一顿。”
陆云端现在是整片胸膛都不能动,但是又不能闭气假死,只好在一阵一阵的疼痛中断续说道:“还是我没用……我还比他大一岁呢……我连弟弟都打不过……”
苏家栋站在一旁,见陆云端疼的满头出汗,便拿来毛巾,为他轻轻擦汗。陆雪征看他动作温柔,倒是满意,认为这孩子很可以给儿子做一名小跟班——幸好不是个丫头,否则两人在一起亲热久了,非弄出一个和这孩子一样愚蠢的崽子不可。
陆云端胸前一片青紫,肿的皮肤几乎泛亮。苏家栋为他涂了一层药膏,他打着赤膊仰卧在床上,昏昏沉沉的半睡半醒。
苏家栋难过的要命,又不敢碰他,只好坐到床尾,静静的看他,从头看到脚,从脚再看到头。良久之后,陆云端不言不动,他百无聊赖,便也在床尾蜷缩着躺下了——躺了一会儿,忽然觉得陆云端有些脚臭,就小心翼翼的向上爬,爬到了陆云端身边重新趴下。
傍晚时分,陆雪征把小黑从木桩上解了下来。小黑这种小豹子似的野孩子,在挨过毒打暴晒之后,也有些体力不支,连滚带爬的往房里走——房里y凉,阳光快要把他炙烤熟了。
一进房门,他便跌坐在了水泥地面上。陆雪征跟进来,弯腰给了他一大杯水。
小黑没有和他赌气,接过水杯仰头就喝。几大口便喝光一大杯水。低下头抬手一抹嘴,他呼哧呼哧的只是喘气。
陆雪征在他身边蹲下,并没有大吼大叫的骂人。抬手一拍小黑的脑袋,他心平气和的问道:“以为自己有了一点本领,就可以随便打人了,是不是?”
小黑垂着脑袋,不肯看他。
陆雪征继续说道:“别说你现在什么都不是,就算你将来成了拳王,也不能胡作非为的欺负人。你是疯狗吗?见谁咬谁?你踢了我儿子一脚,我把你打成死狗;你要是踢了其他大人物的儿子,信不信人家会一枪毙了你?”
小黑这回翻着大眼睛,飞快的扫了他一眼。
陆雪征在他的后脑勺上怕了一巴掌:“只长力气,不长脑子!晚上不许吃饭了,饿着肚子想想人生道理,别像个小畜生似的只知道练拳脚。没有头脑,就算你练成天下,也只是别人手下的一条好狗,永远做不成人!”
陆雪征今晚没有搂抱着小黑抽烟,直接就起身离去了。所以小黑坐在空房里,又疼又饿又失望。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小黑再也没有见到陆云端。
他时常会向前方翘首张望,希望陆云端回来找自己报仇。然而陆云端从此销声匿迹,陆雪征也再未提过自己的儿子。
后来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在一个黯淡的傍晚,他枕着陆雪征的肩膀,用清亮的童音轻轻问道:“阿爸,他好了吗?”
陆雪征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低头对着小黑笑道:“他好了,去仰光了。”
金小丰要去仰光,陆云端在家呆的腻烦,听闻此言,也要去仰光。他胸前瘀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让他可以在金小丰面前嬉皮笑脸的撒娇;而金小丰向来是对他没办法的,无奈之下,只好把他和苏家栋一起带上了。
金小丰这一趟,走了能有大半个月。
他本来带了两名助手同行,然而其中一人刚到仰光便水土不服,病的直接入院。另外一人独担重任,担了不过两三天,竟也染上了本地流行的疫症,追随同僚进了医院。金小丰没想到这两个货如此娇贵,单枪匹马的立刻没了着落,只好就地聘来一名通译,而陆云端头脑机灵,又是亲近的人,则是被他抓过去充当了小会计。
陆云端本是来玩的,没想到佛塔没有拜过几座,自己却是被哥哥抓了壮丁。而如此工作了几天之后,他感受到了新的乐趣,倒也把那游玩之事渐渐忘怀了。苏家栋帮不上忙,只好拎着一只军用水壶跟在后方,手里又总拿着一条毛巾,预备给别人擦汗。
金小丰做的是玉石生意,他那财大气粗的合伙人留在香港高坐,他跑来仰光了解行情。陆云端跟着金小丰到处奔走,竖着两只耳朵倾听双方讨价还价,手边还带着个小本子,不时的掏出笔来记录一番。等到启程回家之时,他把本子拿出来翻开,就见上面一笔一笔清清楚楚,正是一本完整好帐。
这一趟仰光之行,让陆云端忽然感觉自己已经变成了大人。
回家之后,他偷偷询问父亲:“爸爸,我们现在还有钱吗?”
陆雪征没听明白:“钱?什么钱?”
陆云端作了解释:“我们现在是不是都靠着哥哥养活啊?”
陆雪征听到这里,不禁笑了:“不是,爸爸有积蓄。你若是肯读书,爸爸还能送你出国留学。”
陆云端沉默片刻,忽然说道:“爸爸,我不想做画家了,我想跟着哥哥去做生意。”
陆雪征听了这话,心中一动,连忙弯腰问道:“云端,你怎么会想到这里?是不是别人对你说了什么话?”
陆云端摇了摇头,随即认真答道:“爸爸,我长大啦,想做点事。”
在这年的五月,陆云端和金小丰又去了仰光。
陆雪征没有阻拦,可是心里有些失落。他知道孩子是不应该娇惯的,可是在不知不觉间,他还是为儿子打造出了一间温室。
命运轮回重现,他十四岁那年,次为钱杀人;云端十四岁这年,也跟着金小丰跑仰光了。
又过了两个月,小黑被人接走了。
陆雪征给小黑订做了一身短衣短裤,料子都是最结实的,而且尺寸偏大,够小黑穿上整整一年;又给小黑买了一双球鞋,也往大里买,希望可以让他多穿一阵子——小黑长得太快了。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他嘱咐小黑:“回去之后别急着上擂台,先找几个对手在下面练一练。”他俯身盯住小黑的眼睛:“记住,只要动了手,就往死里打!台下打不过,可以逃;台上打不过,就和他同归于尽!”
小黑现在已经能够正视他的目光:“知道了。”
陆雪征抬手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微笑了一下:“好,走吧。”
可是在他直起腰的那一瞬间,小黑忽然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陆雪征顺势把他拦腰抱起来抛向空中,随即稳稳当当的接住。低头看着小黑的脸,他低声笑道:“将来发达了,带着礼物来看阿爸!”
小黑不会笑,凝视着陆雪征答道:“好。”
顾先生开车带走了小黑。陆云端也站在大门前目送他离去,可是小黑并没有看他。
苏家栋很不忿:“少爷,他打了你,你还送他!”
陆云端这一阵子被晒黑了,举止神情中也渐渐褪去稚气。转身向院内走去,他不甚在意的笑道:“他也是个可怜人,我不和他一般见识。”
如此又过了一个多月,顾先生来访,将一张支票送到陆雪征面前——小黑的学费。
“嗨呀,了不得啊!”顾先生向他谈笑风生:“杨先生托我一定要向你表示感谢,只是一年的工夫,你就培养出了一棵摇钱树啊!”
陆雪征听闻此言,开口问道:“小——孩子上擂台了?”
顾先生继续说笑:“想必是的,不然怎么能够看出成绩呢?杨先生非常诚挚的想要请你去泰国做教头,薪金方面,那一定是——”
陆雪征没等他说完,便一摆手:“我也累了,需要休息几个月。这件事情,以后再谈吧!”
顾先生显然是从这种交易中得到了好处,所以满面笑容,宛如一株春风中的蒲公英。
190、初经人事
陆雪征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