票,正好让他带上儿子以及丁朋五先走,至于其余人等,又不赶时间,坐船过去也就是了。
一切都如陆雪征所愿。在上海悄无声息的度过一天两夜之后,他带着陆云端和丁朋五,随同杜家父子以及总管、还有一名熟门熟路的杜家门客上了飞机,一路平安抵达香港。
这回飞机落地,便有李绍文前来迎接。陆雪征和杜家众人道了别,然后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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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面前只有李绍文一人,心中便有些不快,也不客气,劈头便问:“李纯呢?几年不见,现在我来了,他这是摆的什么谱?”
李绍文满脸堆笑,支支吾吾的却又讲不出个道理来——笑的太持久,而且底气不足,所以几乎像哭。引着陆雪征这一行三人走出机场上了汽车,他坐上驾驶位,发动汽车前往住宅。
陆雪征生平次坐飞机,感觉颇为不适,落地良久之后还要耳鸣。眼看李绍文像只避猫鼠一样,笑的快要落泪,他忍下一口气来,并没有多说。及至抵达了目的地,他下车站稳,环顾四周,就见脚下一条道路,既不宽阔也不平坦,前方伫立着一所二层小楼,要院没院、要墙没墙;推门就进楼,开门就上街。楼房本身除了陈旧之外,也没什么可评价的,坏倒不是很坏,但离那个“好”字,也有着上百里的距离。
正在这时,楼门忽然开了,李纯手忙脚乱的跑出来,老远的就停住脚步向陆雪征弯腰鞠了一躬,随即直起腰继续快走。陆雪征一见李纯,彻底绝望,知道这的确就是自己的新居了。
三年不见,李纯彻底出落成了美男子,也不知怎么会热的满头大汗,鼻尖上都凝着细密汗珠。陆雪征眼尖,忽然看到他那袖口上沾染了一块湿漉漉的白灰,便起了疑心。大踏步向前走进楼内,他推开大门,扑鼻就是一股子潮湿的白灰气味,定睛再看楼内陈设,竟然干脆就是空空荡荡!
陆雪征变了脸色,回身对着二李一招手:“你们给我过来!”
李纯垂着头,一路小跑着立刻就返回了楼内。李绍文哭丧着脸,动作慢一点,便落了后。
陆雪征先不理李纯,等到李绍文也站在面前了,他抬手指了二人的鼻尖,口中怒道:“三年的时间,你们两个就给我找了这么一处房子,还他妈是今天才刚粉刷过的——我想知道,你们这三年都干什么了?”
两个姓李的嗫嚅着,不敢说自己是玩野了心,这是刚从欧洲度假回来。嗫嚅复嗫嚅,最后李纯眨巴眨巴眼睛,睫毛上就挑出了泪珠。李绍文深深低着头,耳边听到陆雪征在呼呼喘气,便如同天塌地陷了一般,鼓起勇气拼命挤出了声音:“干爹……对不起……”然后他双腿一软,“咕咚”一声跪在了地上。
李纯见状,立刻也跪下了。陆雪征俯视着这两个不干正事的活宝,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没法下手,李纯都奔三十了!
全不是小伙子了,没有拎起来说揍就揍的道理。陆雪征咽了口唾沫,转身向内走去。
楼上楼下的看了一圈,陆雪征把眉毛皱成了八字,丁朋五也不住的摇头,连陆云端都看出了不对劲——房屋的格局太差了,除了楼下一间大客厅还算像样,其余房间全是不方不正,没个款式。一名工人拎着油漆桶仓皇从楼房后门撤退,还被陆雪征逮了个正着。
李绍文早就意识到自己收不住心,要把房子这事办砸;可是日子得过且过,他糊里糊涂的混到如今,此刻才真正的清醒过来。瑟瑟发抖的跟在陆雪征身后,他本想辩解两句——香港的房子是真不好找——但话到嘴边,他一个激灵,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而李纯一直不赞同他的所作所为,现在眼看干爹气成了一只欲爆不爆的火药桶,他自觉羞愧难当,恨不能和李绍文大发一通脾气。
陆雪征满楼里走了一场,末了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询问二李:“连床都没有,我这晚上怎么住啊?”
李纯喃喃答道:“干爹,家具是订好的,下午就能全送过来。被褥也有,打成行李卷没有拆开,等床一到,全铺上就可以睡了……”
陆雪征没等他说完,背着双手一晃脑袋:“李纯,我还是很想知道,你们这三年到底都在干什么?就算是在重庆住了很久,可是从你们来香港到现在,这时间也不短了啊!九万港币,你就给我找到这么一处房子?”
李纯那一张面孔红成了番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干了什么,好像一直就是在吃喝玩乐,还跑了几趟欧洲。
陆雪征没有地方歇脚,只好带着陆云端坐在了大行李卷上。丁朋五也觉得李绍文这事情做的不漂亮,又在心中替他庆幸——幸好金小丰没有同时过来,否则李绍文恐怕要当场吃亏。不过丁朋五认为金小丰倒是未必会对李纯动武,从小一起长起来的,虽然现在都大了,可他总还觉得李纯是小孩子。
到了下午,果然有卡车送来家具,一车一车川流不息。工人汗流浃背的将那各式家具抬入楼内,按照李纯的指示四处摆好。长久的忙乱过后,李绍文又找来了几名黑眉乌嘴的老妈子,满楼里擦拭打扫了一番。
如此到了傍晚,楼内总算有了人家模样,李绍文驱车出门,从饭店里买来了六百港币一桌的饭菜,尽数搬运回家,算是给干爹接风。李纯知道这房子只有客厅还算宽敞,所以特地留心,在天花板上装了璀璨吊灯,把厅内照的十分明亮,加之家具崭新,所以一眼看去,倒也还过得去了。
陆云端自从下了飞机之后,并没有真正吃过一口饭,只是喝了两瓶汽水,到了此时,简直饿的发昏。他知道新家比不得旧家,又看父亲神色不定,旁边两位姓李的哥哥也是惶惑不安,连最爱说笑的丁朋五都不言语了,便强行忍着没有狼吞虎咽,故意在餐桌上东拉西扯的边说边吃。他是个小孩子,什么话都可以说,而且和谁都可以说。而陆雪征见儿子兴致很高,自己尝了两口饭菜,感觉味道也还不错,便暂时收敛怒气,先去吃饭。
162、如此新生活
入夜时分,众人各自回房去睡。陆雪征从床底下找出一张旧报纸,这时就倚着床头拥了棉被,在灯光下读那报上旧闻。
正当此时,房门忽然有了响动,随即响起了李纯的声音:“干爹。”
陆雪征现在很看不上这两个姓李的,听闻此声,不禁就皱了一下眉头:“干什么?”
李纯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端着一杯温水走了进来。低眉顺眼的把温水放在床边矮柜上,他讪讪的伸手捏了捏床上棉被,发现被子虽然看上去崭新松软,其实摸起来还是有些微微的潮。
陆雪征低头看报,并不理他。而他站在床前,却是留恋着不肯走。手足无措的偷眼扫视陆雪征,他暗暗舔了舔嘴唇,实在没有勇气去开这个口。
于是到了最后,还是陆雪征折起报纸,抬头问道:“有话说?”
李纯得了这个机会,忽然福至心灵,伶俐起来。转身跑出卧室冲下楼去,不过片刻的工夫,他把一盆热水端了上来。
“干爹今天累了,烫烫脚吧!”
陆雪征躺在床上没动:“我洗过澡了。”
李纯蹲在盆边,仰着脸望向陆雪征,垂死挣扎一样的微笑:“干爹……我这水热,我……您……”
他是语无伦次了,一张脸煞白,下意识的就要伸手去拉陆雪征的小腿。陆雪征看了他这反应,倒是觉得可怜,又念他当初是自己身边的可爱小跟班,便掀开棉被坐起身来,把两只脚向下踩进了热水中去。而李纯一把抓住他一只赤脚,这回心里才稍稍安定了一点。
陆雪征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压着怒火斥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只当李绍文是个稳重懂事的,你也心里有数,才把你们这一对派了出去。你们可好,没心没肺的跑成野马了,把我的事情也不当事情了!怎么?觉得天高皇帝远,我管不了你们了,是不是?”
李纯低下头,面孔由煞白转为通红,同时无言以对——干爹说得对,天高皇帝远,他们的确是跑成野马了。
其实起初刚到重庆之时,他们还没有野到这种程度,时时刻刻预备着迎接干爹南下;可是预备复预备,干爹那边始终没有过来的意思,结果等到他们来了香港,那心态就渐渐发生变化了。
李绍文是个苦出身的孩子,活了二三十年,工作全是杀人放火,消遣则是吃喝嫖赌。在干爹的威慑与压迫之下,他觉得这种生活已经是很威风、很享福。然而在抵达香港之后,他大开眼界,才发现原来日子还有许多种新奇过法,而自己先前的眼光,真是太狭隘了。
他开始带着李纯东游西逛,南洋也去,欧洲也去,因为过于轻松快乐,所以头脑中几乎一片空白。一切压力都消失了,他轻飘飘的飞到了半空中,身边陪伴着一个只知攒钱、没有主见的李纯。是的,天津的干爹让自己在香港找房子,可是天津远在万里之外,干爹说来不来,谁知道那房子会在多久之后才能派上用场呢?
然而,忽然间,干爹竟然真的要来了。
李绍文从半空摔到了地上,手忙脚乱的去看房买房——仓皇之间,当然很难找到合意房子,不过也管不得许多了,买上要紧。
房子到了手,处处都不合人意,让人打不起精神去整理修饰;干爹那边一时又没了音信,于是李绍文松懈下来,拍拍翅膀再次飞上半空了。
李纯依赖李绍文,信任李绍文,虽然也觉得他这行为有些任性出格,不过出格的生活的确是美好,仿佛每天都在惊喜狂欢,只是太费钱。不过费就费吧,反正他不出钱——他把自己的私房钱捏得很紧,铁公j一样,几乎就是一毛不拔。
李纯这些年一直跟着李绍文,但是不知怎的,心里跟他不亲,倒是和陆雪征更近,仿佛陆家是他的娘家。李绍文荒唐几年,如今闹出这样的局面,自然是不妙;可他跟着人家吃也吃了、玩也玩了,这时却是满心怨气,觉得李绍文可恨,连累的自己在干爹面前丢脸。
盆中热水渐渐冷了下来,李纯还是不知从何说起。忽然向前低头俯身,他把额头抵在了陆雪征的膝盖上。
陆雪征垂下眼帘望着他——如果李纯还是个小少年,那他也许早就一笑而过。小崽子么,要求不能太高的;可李纯他不是个崽子了,再过两年他都该见老了!
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陆雪征越来越深刻的明白了什么叫做“父母心”。面对着大猫似的李纯,他无计可施,因为疲倦,所以也懒得再骂了。
李纯端着水盆开门离去。摸黑下楼回到客房,他钻进了李绍文的被窝。李绍文双目炯炯的醒着,这时就低声去问李纯:“怎么样?干爹还生气吗?”
李纯背对着他蜷成一团,心想你这个没算计的,还有脸问,全怪你!
李绍文连推了他几下:“问你话呢,装什么死啊?怎么?干爹骂你啦?”
李纯不耐烦的“唉”了一声:“废话这么多,睡觉吧!”
翌日清晨,李绍文起了个绝早,从外买回精美早餐。因为家里只临时雇了两个老妈子帮忙,所以李纯也不赖床,忙忙碌碌的内外打点琐事。两个姓李的怀着悔过赎罪的心思,从早到晚脚不沾地,把陆雪征和陆云端伺候了个密不透风。陆雪征刚一落座,李纯就把报纸和茶水端过来了;陆雪征刚一起身迈步,李绍文不知从哪里窜出,又立刻把门无声打开了。
李纯这些年养的身娇r贵,这时不敢娇贵,重拾当年仆人本分,勤勤恳恳的跟着陆雪征做小伏低。李绍文也恢复了本色,老老实实的内外奔波。陆雪征看着两个人老大不小体体面面的,如今却像那受了暴打的淘气孩子一样,垂头丧气乖的可笑,就不禁摇头叹息,一腔怒火失去燃料,摇摇曳曳的也就濒于熄灭了。
如此又过了三四天,丁朋五那保镖带着其余仆人乘船赶来。十多个人进入公馆,人气立刻就旺盛起来。陆雪征重新分配房间,自己占据了楼上一间向阳大屋,又为陆云端收拾出一间卧室,一间书房。另有一间比较宽敞的,预备留给金小丰。
丁朋五等人占据了楼下三间空房,余下仆人四人一屋,各自放置行李安顿下来;苏家栋年小,而且终日陪伴陆云端,如今就在书房打了地铺。李绍文和李纯另有居所,但是现在不肯离去,每晚就在客厅对付着睡下,白天帮忙做些杂事,以求将功补过。
大师傅在厨房开火做饭,煎炒烹炸一阵热闹,生活立刻在烟火气中进入了正轨。丁朋五向天津发去电报,报了平安;金小丰很快回电,表示自己将在元旦之后启程南下。
既然远近一切安好,陆雪征也就暂且放下心来,过起日子。
他并不是个爱奢华、讲享受的人,但是如今身在此处,楼上楼下不但没间正经屋子供他起坐,而且只要一出卧室,必定满眼是人。楼上还算肃静,不过小孩子吵吵闹闹,总是免不了的;楼下情景,就更不用提了——半大不小的一层楼里晃着十几个大小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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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但要晃,而且还要说说笑笑、打打闹闹。陆雪征知道这些人是死心塌地跟随自己的,出了家门连路都不认识,所以不好奔突咆哮的把他们全撵出去。闲来无事,他一声不吭的想要自己上街走走,哪知刚刚出门见了天日,前方路上便有一辆破车飞驰而过,黑烟滚滚的大尾巴拖了能有一里地。陆雪征一见此景,马上扭头又回去了。
他回了卧室,坐在窗前翻那报纸,专找上面的房屋广告来看。看来看去,全都嫌小,而且价格的确很高。要说自己这破房子价值九万,大概也不会有太大的出入。
陆雪征放下报纸,长叹一声。隔壁忽然响起一阵咕咚咚,不知是陆云端在闹什么幺蛾子,随即又起了苏家栋的哭声,赖唧唧的没完没了;楼下遥遥传来“嚓啦”一声刺耳大响,必是大师傅把生菜下了油锅,开始预备午饭了。
几天过后,陆雪征的两边嘴角都起了火泡。
163、平安到达
新年元旦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