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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手术过後的隔天,由於麻醉还没完全消退,所以艾蒙处於昏迷状态。杰克在病房里待了整晚,几乎没闭眼,内疚感深深折磨他。

    「那不是你的错。」

    杰克回到家後,露西尔对他说。

    「艾蒙在受苦。」他的眉宇流露出极度的沉痛。「在我每天看着想和他一起喝的红酒,期待他回来的时候,他却在受苦。」

    她一脸镇定,淡然地说:「你累了吧,先休息一下。」

    悲怆正在撕裂他,从皮肤外侧到内侧,毫无保留地将意识削成粉末,并扫向半空。

    风停了,来自libo(地域边缘)的冷风却持续不断。

    她站起身。「我帮你泡杯咖啡吧。」

    杰克摇头,满脸倦容。「不用了。」

    他坐在沙发上,叹了一口气。他刚在外头抽过菸,所以气息里弥漫些微菸味,正如同毛毛虫般啃噬这屋内的沉默。

    露西尔盯着桌上空的啤酒罐,凹凸不平、扭曲的瓶身静止不动。因为没有冲洗,靠近一点还会嗅到酸涩的臭味,像是某种耸动腐败的东西生根。

    脉搏声一下清晰,一下模糊,她静静开口:「你不必自责,没有人能预料会发生这些意外。」

    杰克把玩着手里的玫瑰色发圈,那是艾蒙在家里常用来绑长发的。有时会沾上他特有的香水味,所以露西尔戏称那是『小粉红花圈』。

    「或许吧。」他拢眉。

    「我是说真的。」怕他敷衍她,她重申。

    杰克低下头,凝视着小巧的发圈。「昨天在医院,我的眼睛没有一刻离开艾蒙。他的左眼包着纱布,手脚都是绷带,看起来就像木乃伊。那层是我认识的人,可是瞬间却觉得陌生。」

    他的嘴唇机械式地颤抖,那不像是成年男子的声音,反而像受了伤、流着血,只会『呦呦呦』哭叫的幼兽。

    露西尔还是帮杰克泡了简单的雀巢咖啡,用猫掌图案的红色马克杯装着。

    这间屋子少了主人,那夏日阳光般的美人儿,如同荒凉寂静的废墟,所有家具都在等待他回归。连灯泡都像是在发牢骚,一明一灭地闪烁着。『我们需要他。』它们异口同声。

    露西尔摇摇头,无法给予承诺。

    她将马克杯的给他。「喝吧,然後冷静下来。」

    杰克手持握把,眉宇凝重。「我很害怕」他喃喃。「他会这样沉睡下去。」

    指针滴滴答答地走着,无情单调却震耳欲聋。露西尔的心处於恐怖的平衡上,一不小心就会摔下去。

    「那时我恍然大悟,」他啜了口热咖啡。「我不能失去他。」

    杰克的眼眶湿红,他脆弱的像个随时会破碎的搪瓷人偶,斗大的泪珠子徘徊,倔强而不轻易滑落。天花板的蜘蛛网、空气里的尘埃,以及他格外苍白的脸孔,交织出一幅颓废忧伤的画面。

    他的鼻子慢慢发红,接着是轻微的啜泣声。

    杰克在哭,这个念头让露西尔感到不可思议。她先入为主的观念是,这个人只会流下鳄鱼的眼泪。

    但她似乎错了。

    「我想要他。」他静悄悄说。「那一刻,我疯狂地想拥抱、亲吻他。」

    露西尔倒抽一口气。「你对病人也会产生冲动?」太诡谲了。

    气氛瞬间冷却。杰克泄气地瞪了她一眼。

    「够了,别把我讲得像有特殊癖好的变态一样。」

    抱歉,她说。你继续。

    杰克叹气,感觉自己正处於可怕的头昏脑胀中。

    「然後像是发泄一样,在医院的楼梯角落,我一边想着艾蒙安稳的睡容,手不用动作,精液就自己流了出来。」

    他失笑,眼神却很酸涩。

    「好像无止尽似的,即使沾湿了内裤和裤子,也还是不断喷洒出来。」他说。「真的是疯了」

    一长串的烦闷叹息取代所有言语。

    「其实我早就疯了。」杰克无奈说。「当我走进他的世界里,我就应该察觉。」

    滴答。外头传来了雨水沿着屋檐落下的清脆声响。

    「露西尔,」他头一次喊她的名字。「你说得对,我喜欢他。」

    这真是世上最美的语言。

    她的神色平静,但内心却了然地微笑。

    「不管是不是所谓的由性而爱,」他宣示。「抛开一切,我就是喜欢他。」

    将马克杯里的咖啡一饮而尽,些微的汁液在他唇边悬吊。

    「只有他愿意懂我,也只有我愿意了解他。」杰克的眼色落寞沧桑。「其他的家伙,都是些口说无凭的下流色胚。」

    晨曦颤动的光芒划破苍穹,浑圆的露水在每一片叶子上闪闪发亮。新的一天来临。象徵新希望的序幕即将拉起,却无法洗去杰克眉梢间的罪恶、哀恸。

    「所以我无法原谅自己。」

    怜悯,露西尔眼底正流露出如此细腻的情感。

    「全身的伤痕开始隐隐作痛,那是极度的渴望,我正渴望着苦和痛。很可笑吧?但脑海里就是浮现了这样的念头:我想要被鞭打,被狠狠地鞭打。」

    外头树梢上的麻雀开始吱吱啾啾地叫,明明是充满欢悦的合唱,却浸满了忧郁的音色。牠们在哀悼,为谁呢?

    没有人知道。

    杰克静静开口:「一面被鞭打,一面尖叫哭泣。那是救赎,我最需要的东西。」

    黑暗已经把他的灵魂还给他,他却紧抱着它在thestful(纵慾)游荡,那里是迦太基女王狄多等人的归属。他无惧地将自己归类在里头。

    「自从认识艾蒙後,我尽可能地压抑对痛的渴望,他说。「他讨厌的,我也会试着抛弃。但你知道的,这几天太难熬了,我忍不住了。」

    他转头看向她,眼神恍惚黯淡。

    「无所谓吗?」她问,眉头深锁。

    「露西尔,你应该照照镜子的。」他给了一抹惨淡的笑颜。「现在的你真像个圣人。」

    那算嘲讽吗?

    「不苟言笑、沉着冷静」他用吟诗般的口吻道。「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杰克。」她的态度强硬。「我是认真的,那样做无所谓吗?」

    他点头,凄怆地浅浅一笑。「算是我拜托你了。」

    露西尔无话可说。

    他说:「只有如此,我才能重新面对艾蒙。」

    他们成了最有默契的夥伴,不发一语地共食寂寞。

    杰克站起身,往里头的卧室走去。露西尔明白他的意思,从容地跟在他後头。两人的脚步声都很轻盈,宛如失去全身的重量。

    打开卧室的门後,他按下电灯开关,室内明亮起来。

    露西尔将沉淀的空气吸进鼻腔,慢慢分析里头的成分,将灰尘和孤独分开。杰克走近床头,缓缓解开白衬衫的钮扣。整个过程里,她的眼睛笔直地注视他,完全没有眨眼。

    脱去上衣後,露出布满褪色鞭痕的背部,那灯光下的剪影依然孤独。接着他俐落解下皮带,牛仔裤滑落到脚踝,最後是宽松的四角内裤。他全裸背对她,两人之间没有一丝尴尬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