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伊是骑脚踏车来的。这样比较快,他说。
刚走出门,她愣了愣,感觉好久没晒到太阳了。阳光朦胧得让她陌生,她的行为模式真的变得和屍体没两样,以为自己还被埋在深层的土壤里,在腐烂的身躯旁蠕动的都是肥胖的蛆和蚯蚓。
他们一边吃着她的肉,一边和她成为朋友。『嘿,你的肉好好吃啊,我们可以成为非常要好的朋友。』这实在是太诡异了。『虽然我们是朋友,但我还是会把你吃掉一乾二净喔。』
露西尔甩甩头,把那些惊悚的思想晃出脑外。
怎麽了吗?罗伊问。
没事。她回答。
树林离他们两人的家不远,只要一直往房子後头走就行了,他们家是全镇最偏僻的,地价也是最便宜的。
十分钟後,他们徒步抵达树林。一面嗅着树木散发出的柔和芬多精,一面用眼睛享受蓊郁的景色。杂木林里几乎都是泥土路,上头有些细碎的石子,树梢上停留许多的鸟类,偶尔会发出『啪躂』的振翅声,那声音非常清脆。
微微带着凉意的风吹拂山的棱线,露西尔忽然有种自己被吹离现实生活的奇特感觉。这个空间不是真的,眼前所见的都是赝品。他们在另一个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揣测是因为朦胧的光线穿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那些细碎的光点让她产生幻觉。
还有像是穿透多层的薄膜才传到他们耳里,不停回荡的鸟鸣声,也足以让人发愣。
罗伊走在她前面,她盯着他柔软的圆圆耳垂好一段时间。
「我们上次来好像是春天时的事。」他说。
「嗯。」
在平缓的上坡路段步行二十分钟後,就会来到交叉路口。他们之前来总是走右边,那里可以通到湖泊,他们这次选了左边,听说直走十分钟就能看到休憩用的小木屋。
「露西尔。」他出声。
「什麽事?」
「你不会好奇吗?」他问。「我为什麽翘课找你出来。」
「当然会。」她回答。「但如果你不说的话也无所谓,我不在意。」
「我会说的。」
他说完这句话後就沉寂。
露西尔没有追问。现在很适合、也非常需要沉默。
穿过茂密的草丛後,小木屋近在眼前。他们跨过白色的栅栏,罗伊说以前这儿有人住,因为无趣养了些动物,为了不让动物跑出去才在屋子四周设了栅栏。而卫浴设备则设置在屋子的後方,两者是分开的。屋主去世前,同意将这里设作登山旅客休憩处。
罗伊打开小木屋的门,发出『喀喀喀』的刺耳摩擦声。里头一片漆黑,地板上放置了五盏油灯,供人应急时使用。他拿出手电筒,架在地上後便坐了下来,背靠着凸出的木头墙壁休息。她也跟着坐下来,手电筒的光不足以照亮整间小木屋,但因为还有窗户,不至於看不见彼此。
「我不知道你认识布兰顿。」他说。
露西尔愣住,随即否认。「我不认识。」
「他喜欢你。」
「那又如何?」她冷冷地问。「我不喜欢他。」是恨死了。
罗伊的表情非常平顺,没有多余的情感残留。「他很受欢迎。」
「那和我无关。」
「只可惜没人知道他是个坏家伙。」
她倒抽一口气,愣着注视他。但罗伊只是耸耸肩,好像是件稀松平凡的轶闻。
「援交,不是吗?」
他说得好像她应该听懂一样。她确实明白,因为布兰顿那狗养的亲口向她坦承。
「你」
「我都知道的,」他悄声说。「但没告诉其他人。」
「为什麽?」这足以让布兰顿身败名裂。
「那不够阿。」
不够?她疑惑。那是什麽意思?
「名誉的诋毁是不够的。」他说。「他必须付出代价。」
他所说的让露西尔摸不清方向。
「他做了那种下流的事,不是吗?」
要命。她听见自己小声地说出口。
这个人,都知道了。
良久,光线慢慢消褪。
罗伊轻轻开口,语气、神情依然平稳:
「………我以为你答应我了。」
她屏息地凝视他。
「答应我说………」他慢慢说。「我会是你唯一的朋友。」
非常细微的呼吸声在两人之间徘徊,清凉的空气飘进她的鼻腔里,在里头与暖湿的气息相互沉积。
「我都知道的,露西尔。」
他说,语气像个淘气小孩。『没有任何事能瞒过我喔。』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所有事情,我再清楚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