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除了‘政委’、‘参谋长’、还有‘连长’和‘副连长’,我们一个个打过去,全是女的,全都年底等着和他结婚……如果你以为就这么完了,就太低估他了。最后,‘参谋长’一气之下把电话打给‘团领导’,你猜怎么着,原来那是他在老家务农的老婆!明媒正娶领了结婚证的,生了个女儿都上小学了,还一心一意以她的军官老公为荣!”
这一下,旬旬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好了。
“这一次我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过三十年,等到我老年痴呆的时候我都还要因为这件事鄙视我自己。人真的不能和贱人相处得太久,否则也会被同化得一样地贱,然后再被对方用经验打得落花流水!和他在一起之后,我就对自己说,我不嫌他家在农村,也不嫌他只是个小军官,更不嫌他文化低,只要他对我好,真心爱我,这就够了,结果成了个大笑话。旬旬,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傻,我每一次都掏心掏肺,结果换来了什么?是我爱得不够?还是我爱的人不对?或者是时机出了问题?一次是偶然,但一次又一次,我想不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旬旬挠了挠头,“这个嘛……我觉得幸福和努力没有关系,和性格、智商、学历、人品、背景也都没多大关系……”
“那你倒是说重点呀,和什么有关系?” 曾毓快要抓狂了。
旬旬讷讷地说道:“好像和什么都没关系。”
她是这么认为的。幸福和什么都没有关系,它是个无厘头的玩意。你等半生,你流彻夜的泪,你呕心沥血,你聚少离多,你分分合合,到头来也许都不如庸庸碌碌的人得到的更多。
“胡说,我不信。勤劳还能致富呢,凭什么全心全意付出的人不能得到更多的幸福。”
旬旬说:“你记得有这么一句话吗?光以为它跑得足够快,但黑暗永远在前方等着它。”
“啊!”曾毓一声哀鸣,头痛欲裂。她对旬旬说道:“我不该问你的,问你之前,我想哭,但是现在,我想死!”
旬旬给她剥鸡蛋,“活着还能碰运气,死了就彻底没机会了。”她把熟鸡蛋递给一块长大,吵了十四年,也相互嘲笑了十四年的姐妹。“先吃点东西吧。”
曾毓咬了一口鸡蛋,心如死水,“我受够了,不能再反复踏进同一条臭水沟,往后谁再掏心掏肺谁就是傻x。”
旬旬笑,“你每次点的酒比别人烈,自然醉得快。如果感情淡如水,那肯定可以多喝几杯,可又不是你喜欢的味道了。”
曾毓咬牙,仿佛赌咒。“我就要千杯不醉!”
“对了,我刚就想说。来的时候我在楼梯遇到了你过去的梦中情人。”旬旬赶紧换了个话题。
“谁?”曾毓果然感兴趣。 “让你当初非要追到国外去的那个人。”旬旬莞尔。
“他?”曾毓一愣。
旬旬点头。因为曾教授的缘故,当年她和曾毓都没有报考外校。两人是同届,只不过旬旬学的是会计,曾毓进了父亲所在的建筑学院。关于曾毓大学时的感情经历,旬旬从头到尾是看在眼里的,所以对曾毓过去心心念念的人也印象颇深,只不过对方却完全对她没有印象了。
“他倒没怎么变,不过看起来气色不太好。”旬旬说。
曾毓想了想,说道:“是了,前段时间同学聚会听人说他混得还行,但离婚了,家里老人身体又不大好。很可能他妈妈也在这住院。”
“离了?”旬旬笑道:“正好有人最近也分了,说不定……”
曾毓苦笑,“你真当我傻呀。一个男人,在我如花似玉的时候没爱上我,在跟他远赴重洋的时候也没有爱上我,难道等他千帆过尽,我也几度秋凉,他会忽然来对我来了兴趣?如果是,那一定是肥皂剧,而且还是悲剧。”
“但我记得那个时候你很爱他。”
“是,我过去很爱他,但是他这杯酒已经醉倒过我,而且一醉就是几年,后来我就戒了,到现在闻都不能闻,否则就胃痉挛。”
她怅然地坐了一会,起身对旬旬说:“我走了,回去换套衣服还要去工地。差点忘了跟你说,待会你去医生那一趟,我估计这会你妈也在,有些事医生会跟你说的,是关于我爸的病。”
“跟我说?”旬旬不太理解。虽然她名义上也是曾教授的女儿,但关系到病情的大事,前有曾毓这个亲骨肉,后有艳丽姐这个名正言顺的妻子,远有曾毓的兄姐,近有姑姑那一帮亲戚,论亲疏,再怎么也轮不到她做主。
曾毓也猜到了她的疑惑,含糊地解释道:“你还是过去一趟吧,就怕你妈又在医生那把病房都哭倒了,反正我不想看见那一幕。你是她的亲女儿,也比她明白,这个时候你应该在场……我迟到了,回头再说。”
曾毓说完就跟她挥挥手道别,只留下旬旬一脸的迷惑。
等到护士为曾教授换好了点滴药水,旬旬就去了趟主治医生的办公室。曾毓猜的一点也没错,人还在门外,就可以听到艳丽姐特有的抑扬顿挫的悲泣。旬旬叹了口气,敲了敲虚掩的门,门顺势打开的瞬间,她首先看到的是医生尴尬从艳丽姐肩膀上抽回的手。
艳丽姐一见女儿,泪掉得更凶。“你算是来了,也只有你能给妈拿个主意。”
旬旬没指望能从她那里听明白来龙去脉,只把请教的眼神留给了医生。
中年的男医生此刻已全然恢复其权威身份应有的专业和冷静,他让旬旬坐下,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曾教授的病情状况和面临的选择。
原来,经过ct检查和专家会诊,得出的结论不容乐观。曾教授因颅内大面积出血导致脑中风,现已深度昏迷。对于这类情况,医院通常采取常规的保守治疗,恢复的可能性相当渺茫,极有可能出现的后果是脑死亡,当然,也不排除恢复意识的可能,但即使清醒过来,由于脑部萎缩,智力严重受损,后半生也将无法生活自理。
旬旬总算明白了艳丽姐哭得如此伤情的缘由,她心里也非常难受。她并非曾教授亲生,但十四年养育的恩情绝不比献出一枚精子的分量要轻。早在医院下达病危通知书的时候,她虽已有不祥预感,然而却一直心存侥幸,盼着依靠医学的昌明和家属无微不至的照顾,说不定哪一天,曾教授就又能坐起来谈笑风生。直到这时,真相摆在眼前,才知现实的残酷。
她低头黯然思忖了片刻,忽又意识到,如果仅仅是这样,木已成舟,无法挽回,曾毓也不会刻意让她走这一趟,艳丽姐更不会说让她拿个主意。
“那……请问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旬旬面带恳求地问道。
奇怪的是,医生并没有立刻回答她,艳丽姐哭得却益发惨烈。
“您刚才说的是‘常规的保守治疗’,言下之意,也就是说还有别的选择?”旬旬谨慎地追问。
医生沉吟片刻,回答说:“是这样的,类似曾教授的情况在整个国际医疗界都是个棘手的难题,但目前国外已经研制出一种新型的特效药,能够有效刺激脑部神经,加快病人复苏,减轻后遗症,但是……”
旬旬心里一凉,她活到现在,最害怕的一个词就是“但是”。先给你一番希望,再用更严峻的事实推翻它,这就是“但是”存在的意义。
“……这个药虽然临床试验效果显着,但也在一定的病例中发现其副作用,有少数的患者在服用之后难以耐受,身体出现应激反应,导致病情急速恶化……”
“急速恶化?”旬旬质疑。
医生点头,“对,也就是死亡。这也是该药物目前未能广泛应用于临床的主要原因,并且它的费用高昂,并不为大多数家庭所接受,所以我们通常不建议患者家属采用这一疗法,但如果对方愿意接受,则必须由家属出具保证书,一旦出现……”
“不行,这太冒险,绝对不行!”旬旬心慌意乱地说道。
“我理解,所以我在事前把两种治疗方案的优劣和可能出现的后果都客观地告诉你们,你们家属也可以进一步商量。”
艳丽姐闻之剧烈地抽泣,旬旬都担心她下一口气缓不上来。她想了想又问道:“医生,您能不能告诉我那种药出现副作用的概率是多大?”
“这个很难说,视个体差异而定。”
“女儿,我该怎么办,你要替妈拿个主意啊!”艳丽姐嚎啕大哭,行如丧考。 旬旬跺脚,对医生说句抱歉,半哄半扶地将泪人儿似的母亲带离了医生值班室,一路走到无人的僻处。
“妈,你疯了吗?你想让叔叔用那种药?”她压低声音说。
艳丽姐断断续续回答,“我有什么办……办法?我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知母莫若女,旬旬不难得知艳丽姐为何做出这个选择。曾教授发妻死后,守身时效一过,头件事就是要明媒正娶热恋中的情人,这事毫无意外地遭到了儿女及其亲戚们的一致反对。但那时他毕竟正逢壮年,大家也逐渐意识到他对那个漂亮鄙俗的女人并非一时兴起,逝者已逝,生者还要继续生活,他是个有独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只要他坚持,那怕是亲生儿女不同意,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于是,在这种情况下,曾教授发妻娘家和曾家的亲戚同时出面,表示他要另娶也可以,但之前在他和发妻名下的两套房产必须转到其儿女名下,夫妇俩的共同积蓄也一概留给未成年的小女儿曾毓,以确保婚后曾毓的成长和教育不受任何情况的干扰,这笔钱由曾毓的长兄和姐姐代为保管。这就意味着,曾教授娶艳丽姐的时候无异于净身出户。
曾教授是个厚道人,他这一生除了爱上艳丽姐之外,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况且他那时一心想要实现对艳丽姐的承诺,给她名分,所以别的也一概不论了。他同意了那些要求,把名下财产悉数转移,然后边心安地牵着艳丽姐步入婚姻殿堂。艳丽姐虽觉得有些委屈,但能嫁给这个男人已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事,她也无暇顾及别的,更何况,她清楚曾教授正值事业的黄金阶段,即使散尽千金,只要人还在,何愁没有将来。
就这样,艳丽姐嫁给曾教授,日子过得风生水起。曾教授的大儿子和大女儿从此就当没了双亲,只与小妹曾毓保持联络。天长日久,曾教授在婚姻幸福之余越来越思念自己的骨肉,他只能通过曾毓得到另外两个儿女的消息,年岁愈长,愈觉得有遗憾,看着艳丽姐以副院长夫人的身份过得无比滋润,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开始觉得愧对发妻和儿女。
艳丽姐喜欢手上抓着钱,这让她充满安全感,但她有理财的欲望,却缺乏理财的天分,十四年来,掌握在她手里的那部分钱不是炒股亏空,就是投入到无谓的投机行当中打了水漂,剩余的也仅能维持生活。曾教授未上缴的那部分收入,一部分通过曾毓的名义给了在外地成家立业的两个儿女,剩余的则以小女儿的名字投资不动产。艳丽姐虽有耳闻,闹过几场,但在学校里的正常授课收入、补贴等丈夫已一文不留地交给了她,她也不好太过分,伤了彼此的颜面。毕竟,这个男人,她是打算守着到老的。而且近几年来,曾教授身体状况不佳,她送汤递药,照顾得无所不至,这表现曾教授看在眼里,也不是不感动,私下也确实动了将部分房产过户到妻子名下的念头,可谁都没有想到变故来得这么突然,没有丝毫预警,也来不及做任何安排,他就倒在病床上人事不醒。
艳丽姐没有一技之长,也没有任何收入来源,她在这个世上摸爬滚打靠的是一张美丽的脸和动人的躯体,但是她已是半老徐娘,即使有男人觊觎她的风情,也不会再有第二个如曾教授一般的好男人给她遮风避雨的人生。曾教授若是撒手西去,除了部分应到她手的抚恤金和少量现金股票,她将落得一无所有。而曾教授要是长睡不醒,她能做的也只有将剩余的年华守着这副逐渐衰竭的躯壳,等待遥不可及的奇迹,这个事实怎能不让她哀恸欲绝。
“他要是成了活死人,我后半生也没了指望。要是他那天一句话不留就没了,我更不用再活下去。医生说了,像他这种情况,醒过来基本上不可能,就算醒了,也是个傻子,你忍心看你妈伺候个傻子过下半辈子?”艳丽姐满面泪痕,但脑子还是清楚地。
旬旬提醒她:“妈,你没听见吗,那药是有副作用的!你不能拿叔叔的命来冒险!”
“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是我男人,我会想他死?”艳丽姐再度哭出声来,“可我有什么办法,只有他醒过来,才能给我个说法,是谁没日没夜地照顾他,是我,还是他另外两个没心肝的儿女!再怎么说我也要试一试,你叔叔还不是朽了半截的糟老头子,真要有副作用,也轮不到他身上。再说,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