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怎么一回事。」
面对着令人窒息的死亡,王悦的声音在一开始显得低沉,沙哑,但随着时间的过去,他的语调慢慢变得如谈心般自如起来。
这些言语,与其说是对洛森将军,倒更像是他对自己命运的一种对话。
「军部的斗争很残酷,我是自愿卷入这种残酷的斗争中的,因为我总想试试自己可以站得有多高,总希望再进一步。现在,只不过是我在复杂的斗争中失败了,最终付出代价而已。」
「我很明白,您既然亲自召见我,亲口对我说出决定,那么,您一定是经过仔细衡量的。也就是说,那我的命运已经注定。」
「就算我不甘心地大吵大闹,或者做出徒劳无用的激烈行为,结局还是不会有任何改变。那么,我何必做出不必要的丑态呢」
「可是,将军,」王悦忽然停了下来,看向洛森将军。
深深的一眼。
然后,低声问,「看在我要为您和您的家族付出生命的份上,请您对我直言相告,我在中森基地上下令对凌卫用刑,是错误的决定吗」
洛森将军叹了一口气。
他没有回避王悦的目光。
他不想说谎。
将军也好,指挥官也好;显赫的世族也好,卑微的平民也好;他和王悦,都是军人。
都有军人的尊严。
「在中森基地上,你的决定是正确的。如果当时是我在场,我会下和你一样的命令。」将军一字一顿地,严肃地回答。
王悦脸颊抽动,缓缓地,露出一个微笑。
刚才他也在笑,但那是充满无奈的苦涩笑容,现在,这是真正的微笑,一个指挥官对自己所做的决定,被认可而欣慰的微笑。
「我可以提两个要求吗长官。就当是我为洛森家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报酬。」
「什么要求」
「我是军人,我还是想死在战场上。」
「这个可以做到。另一个要求呢」
「我的堂弟,长官,您应该还记得吧,他叫王镜。」提起这个名字,王悦的眼中闪过微小的火花,「他想为您的家族效力,却在镇帝军校的特殊考试前被人用阴险手段逐出军校。我请求您,让他重新成为一名军人。」
「王镜」洛森将军在脑中搜索了片刻,才找到对那个年轻人模糊的印象。
军部有严格的制度,要把被军校开除的学生重新带入军队,洗清履历上的污点,需要做一系列繁琐的处理工作。
下属托孤的这种滥事,通常也不会麻烦到将军本人。
但是王悦面对死亡的镇定令他动容,对待忠诚勇毅之人,即使是高高在上的洛森将军也给予对方应得的一分敬重。
「这件事,我答应你。」
「谢谢你,长官。」王悦对着洛森将军,双腿合拢,笔挺地,认真地,敬了一个礼。
对话就此结束。
没有多余的话说了,军人的生存和死亡,都应该用军人的方式表达。
王悦明白自己被洛森将军当成了牺牲品。
他做了正确的决定,保全了洛森家族的脸面,扭转了对洛森家族不利的局势,但却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他的方向是更高的位置,可惜一脚踏空,即将跌入最深的深渊。
这又有什么呢
他们所生存的时代,原本就是一个充满牺牲品的时代。
如果不能踏着别人的肩膀上,那么,就让后来者,踏着他的肩膀往上攀登吧。
王悦告别洛森将军,从房间里出来,再次在六名士兵的护卫下,经过漫长而灯光刺目的走廊,回到他那间昏暗的软禁单人间。
他要求笔和纸张,卫兵很快送来了。
王悦把纸铺在狭小的桌面上,就着室内黯淡的灯光,沉思片刻,一笔一划地认真开始写。
亲爱的堂弟:
我从来没有告诉你,我对你怀着何等巨大的期待,因为我不愿意我的期待成为你的负担。
但是,现在我必须坦白地告诉你,我始终认为,你比我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年轻军人都要优秀。我坚信,只要你能获得适当的机会,你将来的成就,将远远超于我这个不争气的堂兄之上
广阔无垠的洛森庄园。
中央住宅群中,最高主建筑的深层地下区里,米娜医师正通过监视屏幕,查看软禁凌卫那间房里的情况。
「可以想像他受到的打击。」米娜无声地叹息一声。
他们的俘虏,凌卫,自从视频通话结束后,就陷入了彻底的安静中,像魂魄离身一样。
坐在床边,英气挺拔的身影覆上一层苍白的惨淡。
彷佛身上的精气被恶毒的魔法抽空了。
「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吗」身后传来艾尔洛森低沉性感的男声。
「像躯壳一样。」她感到在监视屏前待得太久了,站起来,伸展着有些酸痛的腰。
年纪果然大了,稍微劳累一点,身体就会发出抗议。
可是这个英俊的男人,还是那么年轻。
米娜医师不禁羡慕地扫了那挺拔颀长的身影一眼。优雅,内敛,而且危险,站在艾尔身边,年轻的雄性气息隐隐扑鼻而来,即使已经过了男女相悦的年龄阶段,依然让她深刻体察到诱人的魅力。
只是
这一份违逆自然的年轻,是用冰冻二十年的沉痛代价换来的。
想起艾尔在被冰冻前撕裂心肺的痛苦和悔恨
米娜医师默默地,收回了刚才生出的羡慕。
「到底哪一种打击更重呢知道自己是一个复制人,还是知道自己一直被最重视的弟弟们当傻子一样欺骗」
「讨论这个没有意义。我关心的,是他什么时候会放弃自己的意识,让卫霆成为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卫霆的意识在这个身体里,只是残存的意识碎片,力量太弱小了,凌卫不让路的话,卫霆会始终被他牢牢压制。」
屏幕下的凌卫安静得像一座石膏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