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百晓生的条件
与墨喝了一夜酒,甚至喝到最后,两人还在承天殿顶眯了一觉,待到天色放亮,两人醒来,看到对方邋遢狼狈的样子,忍不住都弯了眼睛--墨一直蒙面,楚泠月有心观察,对方却完全不给她窥探真容的机会,即使喝酒时,几乎完全看不到她的动作,面巾依旧,酒已经喝干。
待楚泠月在承天殿顶醒来,东边的天空已经露出一线灰白。她知道,天很快就要亮了。
街角的早点摊子,热气蒸腾中,一对年轻的夫妻和一名老妇人正在忙碌。老少两名妇人,楚泠月都是识得的,正是当年的陈婶和陈娇。另一名二十多岁容貌端正 的男子,手脚麻利,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忙碌间,与陈娇的目光遇到,都会自然地相视一笑。看样子,年轻夫妻两个的感情不错。
来一碗馄饨。彻夜未眠加上酗酒,让楚泠月有些疲惫。本想回客栈休息的她,偶然走过这个街角时,那个早点儿摊儿让她心底的某一处记忆再一次浮现出 来,不自禁地走过去,开口要一碗馄饨。记得那时,一碗热热的香气缭绕的馄饨,是那个小人儿的最爱。她仿佛又看到他乖乖地坐在角落里,守着一碗馄饨,目光透 过丝丝袅袅的热气,跟随着她的身影转动。那时,她似乎有一种感觉,只要她忙完回过头去,就能看到那一双黑亮的净澈的眼睛看着她。那样依赖而专注的目光,在 那清冷的初冬早晨,让她感到一种特别的温暖。
好嘞一声爽利的答应声响起,声音沧桑中却带着一种亲近和熟悉,温暖人的肺腑,也让楚泠月有些昏沉的头脑瞬间清醒。她倏然抬头望过去,一张皱纹横生的笑脸稍稍胖了一些,卑微质朴却又平和满足的神情,让匆忙劳作的这个老人身上,显示出一种平和的幸福
这张脸久违了六年有余,但是,再次看到,仍旧让楚泠月感到一种亲切。这个人曾带给初来这个世界的她带来份关怀和疼爱。就像她的亲人。
天色尚早,吃早点的人不多,一碗馄饨很快端到楚泠月的面前。新来的食客连连地吆喝着,陈婶放下碗,匆忙上前招呼,并没有细看这个吃早点的少女。
当陈婶端着碗走上来时,楚泠月的心里甚至还有一点儿近乡情怯的紧张,但见陈婶根本没有认出她来,她放松下来的同时,若有所失的轻轻一笑。再看一眼这忙碌的一家子,掏出怀里的一袋碎银,放到桌上,端了碗,向那少夫打个招呼,径直离去。
看来,怀旻答应她的事做得很好。
接下来的日子,楚泠月白天就在街上到处乱晃,夜晚来临,就与墨结伴而行,出没在京城的各处豪宅府邸、当铺和玉器古玩店的仓库、甚至皇宫内苑。
随着各种各样的倾城珍宝收入墨的囊中,京城安州府衙内的气压也越来越低。
京城之中,随便拎出一个来,都可能是一二品大员。那么多大官儿同时向成渝这个小小六品府尹施压,可想而知,成渝的日子过得是多么胆战心惊,心情自然是压抑至极。
但她在那些大官儿面前受了气,回家却不敢对着自己的娇夫美侍撒气,一肚子气只能自然地撒在手下的一干衙役捕快身上。逼得这群人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酒肆商铺中折腾的鸡飞狗跳。
京城连连发生的珍玩失窃案,也让那些稍稍有些家产的豪富官宦人家,胆战心惊,都不惜重金聘请各路武林高手护卫家宅安宁。一时间,京城的镖局武官生意火爆,各路或真或假的高手云集京城。带刀的,佩剑的,比比皆是。
京城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那银墨双侠却似乎突然人间蒸发般消失了踪迹。
整个京城几乎被她们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七星石的一丁点儿线索,这让楚泠月失望的同时也想到自己的办法错了。
墨要将到手的珍宝转移一下,很配合地卷着一干珍宝消失了数天。
剩下楚泠月一个人,自然也失去了顶风作案的兴趣。在京城里闲晃了两天,又在某一家当铺中客串了一把账房,在某一家玉器店里客串了一把伙计,在某一家古董铺子里客串了一把呃,伙妇之后,墨终于再次回到了京城。
而,这一次墨回来,就给楚泠月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据说,江湖中近日出现了一个专门买卖消息的人--百晓生。这人的真面目无人得识,也有人猜测,百晓生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隐秘的帮会组织。
百晓生啥模样,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帮会,在楚泠月眼中根本不重要。
反正,任何人想要出卖或者打听消息,都只需到百晓生指定的地方,提出问题,百晓生则会根据问题的不同,出价不同。而这个价格并不一定是金银黄白之物,反而五花八门,千奇百怪。甚至,有时候购买一个消息的代价是杀人放火也不无可能。
这简直是瞌睡了送上枕头来。楚泠月大喜过望,立刻杀到百晓生在京城的据点。
是夜,当楚泠月再次趁着月黑风高之际,窜入皇宫大内之时,心中想的只有从百晓生那里得到的一个条件:打探前太女楚濉溪当年的王夫现在何处。
第三十章凤藻夜凉
大楚皇宫,大殿巍峨庄严,后宫富丽华美,但这一切,在楚泠月眼中早已向大街上的任何建筑,熟悉到极点也就失去了最初的好奇和兴趣。
完全是轻车熟路地,楚泠月直接来到存放皇家宗室档案和皇帝起居录的玉华阁,然后一头扎进蒙灰的卷宗档案中细细地查寻了数天晚,却一直没有找到有关先太女王夫的任何一条线索。就连先太女也只是在玉蝶中寥寥的记载了几笔:
大楚乾御帝,嫡长女,楚濉溪,生于乾御二年,十六年,进孝王,十九年,立为皇储太女。二十年春二月,暴病薨。无嗣。
终于,在玉华阁度过了第十六个夜晚之后,楚泠月决定放弃继续查阅。她终于意识到,并不是历史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会被载入史册。有时候,这些所谓的史册档案,记录的不过是最高统治者希望后人看到的那一面。甚至,被记录下来的并不一定是事实。
不过,沉浸在浩瀚的史册中十数天,楚泠月还是有所收获的。
先太女是乾御二十年春薨。死时只有十八岁。而据史册记载,先乾御帝在位二十二年。如今,是大兴十五年,也就是说,先太女楚濉溪死了不过十七年。
十七年,不算短,但也不算太长。
身随意动,很快,楚泠月很快就在皇宫中流窜了好几圈。期间,她用了手段询问了几个老内侍,却均不得其果。
楚泠月也不气馁,再接再厉,继续努力。
夜已过二更。各处的宫殿中,灯火渐渐暗淡下去,只有几处主要宫道和回廊上的气死风灯仍旧在暗夜中,散发出微薄的光。
正直月半,银月似盘,玉光莹莹,光华皎皎。银光漫泻宫阙,飞檐翘壁,回转宫墙,没有了灯光,却也并不黯淡,反而呈现出一种宁静致远的静美。
楚泠月无心月色,一路行一路寻,脚下踏上双重飞檐庑顶,心思一动,她竟然来到了当今后宫之主,皇夫寝宫--凤藻宫。
描金宫墙琉璃瓦,沉香扶栏只脂玉阶。不愧是宫中乃至天下最尊贵的男人--正宫皇夫的寝宫,当真是金堆玉砌,花团锦簇,满室繁华富丽。
若是先太女没有暴病而亡,那位太女的王夫此时就应该是这座宫殿的主人吧。只可惜,一代新人替旧人,先太女都不过化成了一行字,那位王夫就更是连一个字都没有留下,仿佛从来没有过那个人。
富丽奢华的凤藻宫,让楚泠月没来由地生出一丝感慨。她暗叹一声,心想这种地方,定然没有什么前太女有关的人物存在了。正要转身离开,却在转身的刹那,感知到正殿东厢中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那轻轻地一叹极轻极淡,瞬间四散在如水的月色里,周遭再次陷入一片沉静。
若非楚泠月继承了澹台弘夫妇二人逾百年的功力,听力感知极其灵敏,是绝对不会听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