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谣
雪林杀阵险。断上下、双坎横戈。
清我觉,将那阵尽览。
待月勾炉旺火蓝蓝,锤点急缓如天乐。
大器成。天下数、几兵可敌。
鲁一弃一直到围势已成才有了一点感觉,但感觉中的杀气还是极淡极淡的。他感觉得最真切的是刃气,不管是树林那边看不到的,还是山顶那边隐隐倒映着月光 的,都是那样锋芒毕露,散发着剔毫切骨的锐利之气。从这些刃气的起伏和耀动来看,掌握这些兵刃的肌体力量是巨大的,心性是平稳内敛的。
那三堆火鲁一弃没看出是什么坎面,因为他不知道火焰背后是什么武器,更不知道那些武器是如何攻击的。但既然能摆开这样一个距离,这武器总是箭弩一类, 再加上天上飞过的长白花喙鹰,八成是无羽哨尾箭。那么三个无羽哨尾箭能组成怎样的攻击组合,鲁一弃脑海中一时搜索不到。
背后山顶上,鲁一弃虽然没回头细看,但是从感觉到的刃气的排列位置,那是三二八的排列。这样的人坎鲁一弃一下就想到了,是根据武穆兵法上的攻袭 围变化而来。三人为攻,后二人隙中袭,八人翅形包抄合围。鲁一弃也知道这样坎面的破法,也正是因为知道破法,他清楚,在现在这局势下,自己这些人破不 了。除非前面的三个点的人坎自己扯了,他们这几个人都可以回头合力应付这攻袭围,这才有破的可能。
独眼没有转身,他首先是撑开了手中的雨金刚,护住自己大半个身体,然后从伞沿的上方往那三堆火焰背后仔细望去。但是他的夜眼在火光的映照下失去了独特的能力,他也看不到背后藏有什么。
鲁一弃也没有转身,他一只手握着驳壳枪,另一只手摘下了肩上的毛瑟步枪。等毛瑟步枪横拿在手中时,他将驳壳枪递给了身后的若大娘。枪在女人的手中显得有些大,但是女人却聪明地用两只手捧住,并嗒的一声掰开了枪机保险。
枪机保险掰开的声音让鲁一弃一震,这让他意识到女人不简单,她就算没用过这枪,至少也近距离看别人用过,知道这枪的用法。瞎子对女人的看法没错。
目前不是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鲁一弃拉开步枪枪栓,站在独眼左侧靠后一点。雨金刚也遮住他的一部分身体。
柴头有些夸张地喘了口粗气,却不知道是叹息还是运气。但紧接着他非常果断地迈出几步,越过瞎子,站在了独眼的右侧,大锯竖在身体前面,右手中横持着他的内刃弯刀,警惕地戒备着,随时都可以将那弯刀飞出。
瞎子却和柴头相反,他没有往前走,而是表情痛苦地转身往后去了。他站在了队伍的最后,侧着身体,虚提着盲杖,像在聆听什么,又像在等待什么。他的身旁 站着哈得兴,这年轻人双手紧握斧柄,脚步是往侧下方微塌,这姿势是凶悍的,也是极有力度的。可惜却不是标准会家子的招术姿势,这动作让人看着很矛盾,像是 进攻又像是要避让。而他的眼神中的紧张却是什么人都可以看出来的。
任火旺放下了担子,眼光有些灼热地盯视着山顶上的那些好东西。距离这么远,他依旧可以看出那些刀似曾相识。眼睛盯着上面,手中却没有停,外面套的皮袄子被褪下一个肩膀,铁钎子插入火炉子把炭火拨燃,箩筐里的各种完工和未完工的器物都被放进了火炉子。
火炉子燃了起来,这样一个小炉子的火苗竟然不比那三堆火的火焰弱。铁匠一只手拿着一把火钳子,另一只手提着把铁锤,并用铁锤有一下没一下地在炉子旁边的砧铁上敲击着,
寂静,寂静的山林因为时有时无的清亮敲击声而显得更加寂静,就连划过树梢的风声都被这清亮的敲击声压制得显现不出。火堆中木柴偶尔爆出的一个火栗让所有的人心中猛地一提。
这小炉子的炉火竟然越来越旺,真难想象任火旺是用的什么炭料。
谁都没有动,谁都不敢动。不止是被围的鲁一弃这些人,坎面的活扣子们也都不敢动。
任火旺这个火炉子燃得好,对家和他们一样,看不清火焰背后的人在干什么。攻袭围的坎面只看得见瞎子和哈得兴,所以他们不敢动。三处火堆的坎面只看 得见鲁一弃他们几个人,看不到火苗背后的两个人,也看不到被雨金刚遮掩了的鲁一弃的双手,他们更不敢动。炉子的火苗烧得旺还有其他的好处,周围的人可 以依靠它抵挡一些冬夜的寒冷,而且,火光可以让空中的鹰不敢扑下偷袭。
风水学派大体分为峦头派和理气派。而理气派其下分派众多,其中就有个二十四山头派的,这派风水道理是以山为根,然后从山形、坡形、一直到一石一草详加分析。从这派的理论来说,鲁一弃现在所处是两难之地,流风跑水,不聚财,基难稳。也有管这地形叫苦败基的。
而从兵法上讲,这地形又是上冲如洪,下攻如垒的两败之地。往上一步只迈三分,往下落步无退无根。这样的地形遇敌而战最好是静待敌动,然后瞄准机会一击而中。就是让对方来攻袭自己,等对方进入自己有效攻击范围内,再寻到破绽全力一击,以求必胜。
鲁一弃是明智的,他与对家相持着不动,希望对家能主动现身攻袭,其实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对手也是聪明的,两个坎面也没有动一动。已经快有半个时辰了,双方谁都没有做出一点行动。
鲁一弃踩在雪地中的双脚冷得有些发麻了,是呀,火炉的温度暖和不了雪中的双脚。但是鲁一弃知道自己必须坚持,没有其他的办法解决这样的活坎,那就只有 和坎面中的扣子比耐性,看看到底谁耐不住,最终露出破绽。对家现在的情形不一定比自己好受,再说了,身后的若大娘一个女人家都没有吭声,自己说什么都得撑 住。
一个时辰,一个半时辰,两个时辰。难道这一夜就要在这样的站立中度过。
不能拖,必须要想办法走。站在鲁一弃身后的若大娘突然说话了,我们肯定没有后援,对家却说不定在等后援,到那时我们就更没招儿了。
这话前后几个人都听到了,不由地都觉得有一股寒气从尾椎骨处直冲后脑。女人说的绝对有道理,相持对自己不利,必须找其他办法脱身。
这一刻,鲁一弃的内心在极力地挣扎着,感觉需要找到感觉需要凭感觉弄清两边局势。两坎的前后合围让他紧张得全身肌肉绷得紧紧的,始终回复不到那种忘我的状态,所以在他的感觉中只有锋利的刃气,却没有感觉到多少人的气息。
身后的女人把肩膀轻轻靠在了鲁一弃的后背上,于是他觉得一股母性的温柔从脊梁处直贯而入,就像是梦中轻揽自己的妈妈的臂腕,安全,温暖。
紧绷紧的肌肉一下子松弛下来。放松,再放松,尽量放松肌体、集聚精神,让自己身体的一切都显得极其自然。鲁一弃终于渐渐进入了状态,他首先感觉到舒 服,双脚的刺骨寒冷觉察不到了。然后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飘渺了,消散了,和周围的雪地、山石、草地、树木都融为一体了。是的,既然已经与那树木都融为一 体,当然可以知道树木旁、火堆后隐伏着到底是什么。
他感觉到的和他猜想的一样,那里有三张大弩,三张用一根撑木支在地上的大弩。但是持弩的三个人却和他猜测的不一样,他们的气息中的杀气很散乱,有些惊慌和无措,他们似乎因为什么而踌躇不定。
背后山顶攻袭围的活扣子们倒没有什么变化,他们隐伏在雪地中,一副蹲跪姿势,单手持刀撑住前倾的身体,如同洋学堂里短跑比赛起步时那样,随时可以扑出,但鲁一弃还是感觉他们撑地的刀刃好像有一点点晃动,这让整个坎面的坎势显得不那么稳固。
鲁一弃的感觉在缓缓收回,这过程中他已经有了一个改变现有局面的方法:一起往前缓慢行进,逼迫三个大弩,让他们要么抢先动手,要么退走,因为他们的气息状态不稳定,这里有他们顾忌的东西。
可是就在他的感觉还没有完全收回的时候,山坡左侧突然出现的又一股气息触动了他的神经。那也是一股杀气,这杀气虽然不是十分凌厉,但却显得凝重而沉稳,就如同这大山,如同那林海。
鲁一弃的感觉竟然不敢往杀气那边靠拢,那杀气让他感到震撼和恐惧。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如同是捏在别人的手心中那样危险。
对家援手到了,鲁一弃知道自己刚才脑子中的那个办法泡汤了。
一声狼嗷打破了山林的寂静,接住是第二声,第三声。左侧的山坡上出现了十几对绿幽幽的光点。
狼哈得兴首先喊了一声,声音中的惊惧谁都听得出。
是狼,狼群若大娘也叫出了声,但她的声音里的恐惧好像倒比哈得兴这个大男人要少得多。
任火旺停止了敲击,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鹿皮皮囊,松开囊口,倒出一颗形状方正的东西。并将这东西扔进了火炉子。
火炉子的火苗一下子升腾起一丈多高,但是火苗没有变大,而是那样直直地竖在那里,而且纹丝不动,就像一根能发光发热的大柱。
依然没有人动一动,就连那些突然出现的狼也如同雕塑一样纹丝不动。
铁匠,只有铁匠,他开始打铁了。猛烈的炉火已经将他刚才扔进去的各种成品和半成品重新烧熔成了红料。他用火钳子从炉子里夹出红料,放在砧铁上,挥扬的铁锤节奏分明高低有致地敲打着红料。
打铁的手法很多,通常有砸、敲、点、拍、刮、弹、拖,不同的手法发出的声音也不同。只见任铁匠手中铁锤翻飞,把那打铁声化作首乐曲一般。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