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我得了一种再开word就会浑身抽风的病。。。。。。。。就算我这么说,大家也不会相信吧……嗯,今天是愚人节,大家节日快乐,小心被骗,多多骗人!!
、二十七章
闹铃连着响了十几遍,终于不堪噪音穿脑的海雅不得不起床按下放在对面书桌上的小钟。她伸了个懒腰,感觉浑身上下的肌肉都有点不听使唤,又酸又疼,床边放着两只偌大的行李箱,她昨天差不多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才把衣橱里的大部分衣服收拾进去,剩下还没收拾的东西太多了,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来得及弄完。
本来海雅是打算暑假过去后再入住宿舍,那时候学生都回来了,房间也好安排,谁知杨小莹这个人精请辅导员吃了几顿饭,人家给开后门在考试期间空出两个床位给她们,听说室友们暑假都要回家,等于她们两人可以住2个月的8人大间。大学宿舍无论如何要比在外面租房便宜太多,杨小莹打算一个礼拜之内就搬过去,海雅被她怂恿的早早就开始收拾。
“海雅,起了吗?”杨小莹在外面敲门,声音模模糊糊的,好像正在刷牙。
她拉开门,就见杨小莹神奇地一边刷牙一边看着厨房炉子上的稀饭,旁边平底锅里还煎着荷包蛋,眼看稀饭滚了,鸡蛋熟了,她冲干净嘴边的泡沫,利落干脆地关火盛饭,一点油星也没泼出来。
“哇哦。”海雅愣愣地赞叹。
“愣着干嘛?今天要考口语和精读,你再愣下去就迟到了。”
海雅冲进浴室飞快梳洗一番,出来的时候杨小莹已经把饭盛好,一人一只酱油荷包蛋,外加春卷包子若干,杨小莹不做贤妻良母真是太可惜了。
“第二份工找到了没?”杨小莹一边吃饭一边寒暄。
海雅学她把春卷抓手上,用指尖一点一点撕了放嘴里:“还没,我还有点存款,下学期学费没问题,生活费在咖啡馆打工也足够了。我打算报名参加10月的口译中级考试,拿到证书就可以去公司实习。”
杨小莹眼睛先是一亮,紧跟着又把肩膀垮下去:“我是肯定考不过去的,你成绩好还真能试试,口译比笔译来钱多了。”
眼看时间不早,海雅三两口塞下稀饭,摸抹抹嘴穿鞋下楼,习惯性地抬手就要叫的士。杨小莹笑了:“你真是过惯奢侈日子,由奢入俭难,这么点路还要打车?”
海雅心虚地把手缩回来,她确实是习惯了,生活所有细节方面都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家境,她去超市也好,逛街也好,对打折两个字几乎没有感觉,向来是看中什么直接买了走人,杨小莹以前不说,现在频频提醒她要注意这些细节,不然她那点可怜的薪水一礼拜不到就要花光。
“要搬去宿舍的事,有没有和苏炜说?”
“上次发短信跟他讲了,他好像没反应。”
杨小莹有点惊讶:“怎么,他还没回来?”
海雅摇了摇头。
大概是在小半个月前,苏炜突然把家里的钥匙交给她,要她帮忙照顾一下胖子,他没讲具体什么事,只说有事要离开n城,最晚半个月就能回。她跟苏炜虽然已经交往了半年,但真正捅破那层纸成为恋人,也不过是一个月不到的时间,还没真正甜蜜一会儿,他又骤然离开,海雅也只有每天让自己忙得不可开交,才能少一些空闲去想念他。
“把如花似玉的女朋友一丢就是半个月,火哥真不简单。”杨小莹啧啧开玩笑,“你让他有点危机意识,学校里追你的人都还在蠢蠢欲动呢!”
海雅被她说得一愣:“有吗?”
自从大家知道她有男朋友之后,已经好长时间没人追过她了,男人大多还是很实际,面对高不可攀的雪岭之花,大家还是愿意选择身边的花花草草。就算以前没有男朋友,追求她的人也不是最多,追求者如海啸般疯狂的,一般是那些容貌中上,又具有亲和力的女孩。
杨小莹对她眼里只有一个苏炜的行为无话可说,这年头像她这样的美女,还单纯,还专情,简直比凹凸曼的存在都罕见。
匆匆赶往考试地点,上午是外教的口语考试,和蔼可亲的外教老头对每个人都说perfect,简直没有一点难度,困难的是下午的精读,授课老师俗称黑山老妖,每堂课必然点名,只要有一次没到,考试就等着被她磨掉一层皮。海雅有过连着两礼拜没上她课的记录,趁着午休时间去图书馆,战战兢兢地温习。
图书馆一直都是好学生的聚集地,特别是考试前,简直人满为患,海雅轻轻翻着书,摘抄自己有可能会疏漏的重点,突然包里的手机叮叮当当响起,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显得特别刺耳,一时间所有人都不满地朝她望过来。
海雅赶紧翻开手机,屏幕显示苏炜给她发了一条短信,她嘴角不由自主朝上扬,迫不及待地打开,他问:「几点考完?」
她将手机调成震动模式,再一个字一个字回复:「三点半。你回来了吗?」
「还没。」
海雅有点失望:「我想你了。」
他回复了一个笑脸:「快了,好好考试。」
每次他都说快了,海雅无奈地叹气:「注意身体,天热,少抽烟。」
苏炜的回复难得俏皮:「遵命,女王。我正在吃口香糖。」
海雅轻轻笑起来:「这才听话。不和你说了,我要准备考试。」
他再也没回复,海雅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书本上,好在大概因为天气热,考试的时候黑山老妖也没什么精神,匆匆点了几个漏课的学生名,批评一下就算了。海雅提前交了卷子,收拾书包离开教室。
今天轮到杨小莹在咖啡馆的班,她肯定没时间回家,海雅就没等她,她赶着回家继续收拾东西。
七月将至,太阳照的满眼都是白花花一片,小区附近因为修路,把原本栽种的大树都移植了,海雅被晒得浑身发烫,只好把书包顶头上遮挡一点阳光。刚进了小区大门,忽然旁边有人叫她:“海雅。”
那声音如此耳熟,令她一瞬间感觉恍然如梦。她不可思议地转身,就见苏炜站在阴影处,微笑看着自己,小半个月没见,他黑了,好像还瘦了点,漆黑的双眼里满含笑意,似乎比外面刺目的阳光还要炽热。
海雅慢慢朝他走过去,一会儿笑,一会儿又发愣,连声问:“怎么回来了?你骗我?”
苏炜握住她的胳膊,将她轻轻拉到自己面前,低笑:“给你个惊喜。”
真是好大一个惊喜。海雅望着他熟悉的胸膛和肩膀,有冲动想要紧紧抱住他,可这里是大庭广众,人来人往,她只有强忍着挽住他胳膊,一面笑一面口是心非:“傻瓜,笨蛋,你应当早点说。”
这一路她几乎是飘回家的,刚开门换了鞋,正准备问他要喝点什么,忽然整个人被紧紧抱住,他身上那种熟悉的淡淡烟味令人如痴如醉,海雅发出一个近乎痛楚的叹息声,大胆又主动地环住他脖子,嘴唇上滚烫,他吻得激烈凶猛。
他的嘴里有一种清爽的薄荷味,她从来不知道薄荷味也会如此具有攻击性,随着他舌头肆无忌惮的扫荡,侵袭所有感官。海雅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可她又宁愿自己停止呼吸,就此死去也没关系。他抱得那么紧,两人的身体每一寸都紧密贴合,海雅不由自主张开唇,仿佛受不了这样的压迫,他顺势吻得更深,吸吮咬噬,甚至让她感到疼痛。
她也说不清自己什么时候就变成了躺在沙发上,他湿润的嘴唇如雨点般落在脖子上,那里是她最敏感的地方,海雅喉咙里发出猫一般的□,微微发抖。
激烈的亲吻慢慢变得轻柔舒缓,苏炜的唇辗转向上,细细啄着她滚烫的脸颊,然后将她的脑袋按进怀里。
“晒成小黑炭了。”他将她凌乱的长发拨到脑后,轻轻地笑。
海雅脑子里还有点晕,浑身发软,柔若无骨地倚在他怀里,不甘心地反驳:“你也黑了,比我黑。”
他嗯了一声,双手环着她,手指拨弄她的头发,海雅喜欢这样热烈又亲密的拥抱,两个人像是变成一体的,不会再分开那样。
“还会再走吗?”她低声问。
苏炜摇头,片刻后,忽然说:“和我一起住,好不好?”
海雅心里一颤:“可是……宿舍已经申请下来了。”
“乖,和我一起。”
海雅突然又想笑,轻轻捶他一拳:“笨蛋,你养我啊?”
他无声地笑,接住她的拳头:“嗯,我养你。”
这对话如此耳熟,似乎在某个电影里也有类似的场景,漂亮而风尘的女主角叼着一只烟,说:不工作你养我啊?
然后那个猥琐的小人物男主犹豫很久,回答:我养你啊!
海雅曾为这种卑微而幸福的浪漫感动得泪流不止,她和苏炜的情况跟电影里截然不同,可是这种感觉依然令她颤抖,好像真的要流泪似的。
她哧一下笑了,用力捶他一拳:“电影里的台词你好意思拿来卖弄!”
她笑得很欢,脸都红了,眼前一片模糊。
在给父母打完电话的那个夜,她不止一次想过类似的场景,苏炜会温柔地和她说:海雅,过来和我一起住,我养你——然后她笑着潇洒拒绝,或者流着眼泪在落魄中答应。可是这种想象又让她感到自己仿佛是在心底存着一种期盼,不够坚强,不够独立。像杨小莹说的,女人不可以全身心依赖男人,否则哪一天他失去对你的爱,你就无路可退。
她说不出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究竟是得偿所愿,还是彷徨恐惧。如果这是一场电影该多好,她是女主角,苏炜是男主角,无论怎样悲欢离合,最后都是王子公主一起幸福生活的结尾,他们不必有彷徨,也不必恐惧感情消失后的冷酷,结局早已定下,他们只需循规蹈矩。
“海雅……”苏炜手指埋进她浓密的长发里,缓缓摩挲,“听话。”
她揉着眼睛:“……要是我不答应呢?”
苏炜面上露出浅浅的笑意,声音也含笑:“再把你拖回家一次,任你打骂。”
海雅撑不住挂着眼泪又笑了,这次轻轻捶他一下:“暴力男。”
“小女王。”他揉了揉她耳垂。
“让我考虑一下。”
“遵命。”他低头,嘴唇轻轻落在她额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文章里提到的电影是周星驰的《喜剧之王》,他的电影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这部。张柏芝在拍这部电影的时候,美貌是真正的巅峰期。他们两人在电影里的那段对话,实在令人难忘。虽说有人把喜剧之王定义为搞笑剧,但看这部电影的时候,却是流泪多过欢笑,周星驰是个人才啊。
、二十八章
这好像是苏炜次到她家来,以前都是海雅去他那边,说起来都是两人单独相处,但感觉却截然不同。
可能这方面男女有别,她觉得把人领到自己住的地方,像是一种精神上的认可和亲密,特别是女孩子,能领一个异性到自家,证明她已经非常信任对方了——虽然她和苏炜交往的顺序有点不太正常。
或许对有些人来说,肉体互相交流过,恋爱就已经圆满,剩下的不是分手,就是面对琐碎磨合的婚姻。可是海雅从未像现在这样渴望与苏炜进行真正的、精神上的亲密,一切似乎才刚刚开始,他们对彼此很多事情还不了解,这种渴望和那晚的疯狂融合在一起,令人时而小心翼翼,时而百无禁忌。
海雅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搬到客厅,连接上网,两人并肩坐在沙发上,看《非诚勿扰》,葛优正和舒淇喝酒,喝醉了谈及自己的伤心事,哭得脸皱成一团。不知想起什么,海雅低声问:“苏炜,你以前有喜欢过什么女孩子吗?”
其实这问题就是自寻烦恼,恋爱中的女人心眼真不大,他要是说没有,她只怕不信;他要是说有,她又郁闷。海雅抬头看他,苏炜微微一笑,反问:“你呢?”
她使劲捏他的手:“是我先问的。”
“嗯,问别人问题的人,要先把自己的情况说清楚。”他扣住她乱动的手指。
海雅笑着和他斗了一会儿手指,终于认输似的回答:“好吧——我上初中的时候偷偷喜欢过一个人。他是个好人,心肠特别好,所有人都没看出我生病发烧,就他看出来了,替我做班级大扫除,然后我就喜欢他了。不过他对每个人都这么好,我慢慢就没感觉了,后来……中考后的那个暑假,我遇到了谭书林。”
她对自己能提起这段往事,感到有些不适,倘若是一个人独处,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想起,它盘根错节,影响她的过去、现在、甚至未来。她的人生轨道是因为遇见谭书林,才发生剧烈变化的。
“其实,那时候谭书林还不很坏。”海雅闭了闭眼,“我高一的时候数学总是学不好,他其他课都不行,唯有数学比我强……他偶尔也会帮我。”
说到这里,她苦笑了一下,她的恋爱总是那么畸形而廉价,多是别人对她诚心实意好一些,她就轻而易举心动了,继而又贪婪地索取更多,仿佛要把有生以来缺失的所有真爱都抢来。
苏炜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声说:“从小到大,都是女生暗恋我。”
海雅被他逗得笑了:“有你这么自大的吗?”
“我还收过很多情书。”
“哎,我也收过好多。”海雅赶紧跟他分享彼此当年收情书收到手软的情况,在这方面有共同话题,真不可思议。
他们聊了好久,直到天都黑了。
海雅终于知道了很多苏炜小时候的趣事,比如跟班上同学打架,把人打伤了,家长带着找过来,他爸爸在前面给人道歉,他偷偷往对方的水里撒盐。她也乐于与他诉说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家里的特殊情况,不敢放纵的童年。她还知道苏炜小时候的梦想是做宇航员,飞上宇宙。她也诉说自己的抱负,要做一个同声翻译,为此她没有选择父母希望的工商管理,而是报考了n大英语系。
她和苏炜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关不住的话,像洪水一样,彼此都渴望了解对方,也渴望对方来了解自己。
说到后来,海雅嗓子都哑了,索性整个身体靠在他身上。屋子里已经很暗,只能看清一些家具的轮廓,可她还不想开灯,开灯就像仙女的魔法时间到了,这愉悦飞驰的感觉会烟消云散。
“苏炜,你这些天去哪里了?”她声音哑哑的,带着一丝慵懒。
他沉默了片刻,虽然没说话,但她还是敏感地察觉到气氛有微妙的改变,有一些事,他并不愿分享,而那些又正是她最想知道的。
“苏炜?”她不安地抬头,在黑暗里看着他的眼睛。
苏炜垂下眼睫,声音变得很淡:“去了g县,找一个人。”
g县,很耳熟的地名,她似乎在哪里听过。海雅凝神想了半天,突然灵光一动:“你、你还在找那个通缉犯?”
她记起那次谭书林非要把她拉去看自己的酒吧,结果苏炜来找老维,顺便把谭书林揍了一顿。g县这名字还是从老维嘴里说出来的,貌似苏炜要找的那个通缉犯有可能会去那里。
他轻轻嗯了一声,略微动动胳膊,似乎不愿再说这事,海雅却不肯放过他:“你为什么要找一个通缉犯?抓捕通缉犯人,应当是警察的事。”
苏炜叹息:“海雅,一定要说这个?”
她没回答。
他说:“我和你说过,现在是法治社会,我们是一群游走边缘钻空子的人,有些事是绝对不能做的,比如杀人、贩毒。一旦有人破坏规矩,我们就要比警察先找到他。”
海雅陡然感到一阵寒意:“……找到了之后?杀了吗?”
苏炜冷冷笑了一下,慢慢把手从她肩上拿开。
海雅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像是不允许撤退一样:“为什么要做混混?为什么不找个工作?”
苏炜没有说话,他口袋里的手机在这个最微妙的时刻突然响了,不再是单调的滴滴铃声,这铃声还是她给换的,换成张学友的《夕阳醉了》。他先没有接,直到张学友的歌声唱到第三遍,才慢慢取出手机,看了一眼。
屏幕上的名字似乎并不让他感到愉快,僵了一会儿,苏炜才接通,句话就是:“有事?”
话筒对面的人说话声音不大,还有些絮叨,啰啰嗦嗦讲了一长串,苏炜不耐烦地打断:“我很好,没事的话,我挂了。”
对面的语气变重了一些,说了一会儿,又渐渐变得温和,苏炜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过去的事别再提了。”
来电人似乎是个苏炜很熟悉,但又不怎么喜欢的人,海雅悄悄去了一趟厨房,给壶里的花茶灌水,出来的时候,灯已经亮了,苏炜站在客厅中央,神色平静。
“……你要走了?”海雅端着玻璃茶壶,僵硬地站在厨房门口,神情有掩饰不住的失落。
苏炜漆黑的眼睛静静看着她,忽然问:“海雅,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去……见我叔叔。”
她大是惊讶:“你还有叔叔?亲叔叔吗?”
他嗯了一声:“好久没见他了。”
海雅赶紧进房间,在地上的行李箱里乱翻。她一直以为苏炜早已父母双亡,孑然一身,所以才选择自我堕落的路,甚至越走越远,原来他还是有亲戚的,肯带她去见,是不是意味着他也有意愿将那些不愿说的事间接告诉她?
她选了一条端庄大方的浅绿色连衣裙,今天苏炜没有骑摩托车,所以不必担心裙子被风吹起来。
苏炜的叔叔会是什么样的人?做什么的?为什么苏炜知道是他来电,显得不那么愉快?虽然他们说了一下午的话,但仔细想想,他说的都是高中前的事情,对他父亲死后的一切,都只字不提。
海雅一路在的士上想了很多,下车的时候,苏炜抓紧她的手,甚至抓得她有点疼。
他的声音很低:“陪着我。”
不是“跟着”,不是“别乱跑”,他说——陪着我。
海雅分开五指,和他紧紧交握在一起,任由他领着自己往前走。这附近并不是什么繁华商业街,从半旧的楼房和路边众多的小吃摊来看,似乎是个比较陈旧的生活区,苏炜停在一个特别破特别小的米线店前,顿了一下,最后飞快拉着她进店上楼。
八点多,米线店已经没什么客人,二楼角落只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普通的白衬衫西裤,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眼镜,眉宇俊朗,苏炜的轮廓有几分与他相似,不过他是清冷,他叔叔则有些唯唯诺诺的味道。他见着苏炜,稍犹豫了一下,然后起身迎了过来。
“小炜。”叔叔小心翼翼唤了他一声,然后才突然惊觉苏炜身边多了个女孩子,用一种略带惊惶的眼神看了一眼海雅,大约是被她出乎意料的美艳震撼了一下,他更惊惶了。
“过来、过来坐。”
苏炜叔叔小步往回走,抽了两把塑料椅子,这种小店的餐桌椅子总是带着油腻腻的感觉,他用面纸擦了好久,才客气地招呼:“坐吧,干净了。”
他异样的客气和惊惶,令海雅有些不安,苏炜冷静地牵她过去坐下,介绍:“叔叔,这是海雅。海雅,这是我叔叔。”
海雅恭敬地问好:“叔叔好。”
苏炜的叔叔急忙点头:“你好你好,别客气,想吃点什么?这家米线店开了十几年,口碑一直不错,小炜小时候最爱来这边吃。”
海雅客气地让长辈先点,他叔叔勉强朝苏炜笑了笑:“我记得你最喜欢这家的红烧牛肉米线,现在还喜欢吗?”
苏炜点头:“那就红烧牛肉米线。”
三碗米线很快端上来,用的碗都比别家大一倍,和小盆似的,里面满满的浓汤,大块大块酥烂牛肉摊在米线上,配着碧绿的芫荽,鲜红的辣油,令人食指大动。海雅饿得厉害,但又不好意思放开肚子吃,只能用筷子绞断米线,一点一点往嘴里送。
苏炜叔叔用干净的勺子将自己碗里的牛肉送到苏炜碗里,似乎这熟悉的香味和苏炜的安静顺从令他渐渐放松了,他低声说:“多吃点牛肉。”
苏炜笑了笑:“最近好吗?颈椎病看的怎么样了?”
他叔叔似乎对颈椎病这三个字感到尴尬,摘了被雾气弄糊的镜片,用面纸擦拭:“挺好……没什么问题。”
再看看一旁安静吃米线的海雅,他又说“你有了女朋友,肯带来见我,我很高兴。”
海雅突然被他提到自己,赶紧抬头对他微笑,苏炜叔叔一面擦眼镜,一面继续说:“你现在有了女朋友,肯定下来,那最好。好好找个工作,好好过日子。你结婚的钱,我都帮你准备好了。”
苏炜停下吃东西的动作,定定看着他,他叔叔有些慌乱地从口袋里取出一张银行卡,推到他面前:“这里面……里面有二十万,那时候、那时候的钱一分不少都在里面,密码是你生日。你拿去,好好过日子。”
苏炜面无表情:“不用了,你留着看病,颈椎病治不好是个大问题。”
他叔叔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小炜,你别怪你婶婶,女人家总是这样……钱我真的没动,一直给你留着,你看……”
“我说不用了。”苏炜把卡推回去,打断他的话,“我现在不缺钱。”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身体有点不适,状态不容易找到,不好意思,迟了一天。本来说日更的,可是真有点吃不消。下次更新是后天,明天要去医院,同学们也要保重身体,春天来了,季节交替,很容易生病的。
、二十九章
突如其来的沉默笼罩了小小米线店的二楼,海雅对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一切都不清楚,自然不好插嘴,唯有低头用筷子拨弄碗里的浓汤。
不知过了多久,苏炜的叔叔终于开口说话,与他方才唯唯诺诺的模样不同,这次他声音明显要激动许多,甚至能听出一丝怒气:“是啊,你不缺钱!你的钱都是抢来的!走不正当的路弄来的!你要用这种不干不净的钱过下半辈子?!”
苏炜面对他突然爆发的怒气,依然平静:“我没有做过违法的事。”
“你还好意思这样说?”他叔叔更激动了,“知道我和你婶婶还有你弟过的什么日子吗?在周围邻居面前都抬不起头来!问起别人的孩子,不是留学就是找了好工作,问起你呢?别人都说你是个流氓!连累你弟也被人当做流氓!你和我说不违法,有什么用?我倒宁可你当年就被关起来!我和你婶婶照顾你一辈子,好过你现在这样!”
这话说得太重了,海雅都有些受不了,犹豫着要怎么劝,苏炜早已接口:“那二十万难道很干净?它怎么来的,你忘了?”
他叔叔气得手发抖:“你爸那是活该!你现在走他的老路,我看迟早有天也被人撞死!”
苏炜脸色终于有了剧烈变化,认识那么久了,海雅甚至从未在他脸上见过这种表情,这让他看上去显得危险而狰狞,像是围绕在周身厚厚的一层冰突然裂开,暴露出的不是泥土,而是可怕的岩浆。
“走。”
他丢了筷子飞快起身,海雅急忙跟上,眼看他一步跨三级台阶,风一样走老远,她拔腿想小跑追上去,苏炜叔叔突然在后面叫她:“小姑娘,你等一下。”
海雅不得不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他看上去很不好,脸色发青,双手还在不停发抖,两只眼睛却越来越红,最后勉强笑笑,说:“不好意思啊,小炜次带女朋友来见我,却弄成这样,吓到你了吧?”
海雅有点尴尬:“没、没什么……”
他似乎还有话要说的样子,她只好坐回去,偷偷朝窗外望一眼,苏炜正站在不远处一个路灯下抽烟,整个人又被烟雾包裹起来,看不清面目。
“你们认识了多久?对了,还没问你是做什么的?”他叔叔勉力维持镇定,飞快把眼镜戴回去,像是要遮掩什么。
“我是学生,n大英语系的,和苏炜认识半年了。”
苏炜叔叔有点惊讶:“n大英语系很不错啊!那、那你和小炜在一起,会不会……”
海雅知道他后面没说出的话是什么,撇去她复杂的家庭背景不说,n大英语系毕业、高材生、未来前途无量——将来足以与她匹配的男士,至少要是门当户对,才华横溢,怎么也不会跟混混在一起,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可是这世上只有一个苏炜,毒品一样的、烟雾一样的、冰与火交织的。
他让她感到无比叛逆的那个自己,仿佛整个生命旅程不是一步一个脚印慢慢磨出来,乘着风、踏着浪,疯狂地驰骋,忽上忽下穿梭,如火山爆发般的激情,生命中一切平稳和安宁在这样的激情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在还给他手机的那个晚上,她就已经做出了选择。义无反顾,至死不渝。
“你有空劝劝他,劝劝他……”苏炜的叔叔声音开始发抖,“小炜人真的不坏,从小心肠就好。你别放弃他,他一定能改的。”
近乎卑微的恳求,海雅心里有些难受,一时又不知说什么,他却又一把摘了眼镜,抽出面纸盖住眼睛,低低地啜泣。
“……麻烦你替我给他道个歉。”他叔叔哽咽,“我刚才太激动,不该那么说。他爸爸死得很冤……小炜跟你说过吧?他是个无业游民,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人又没本事,只好想这些出格的点子来赚钱。”
苏炜的父亲似乎利用这种碰瓷的行为攒了不少钱,不过孩子大了,不能总让他穿旧衣服,人总要个体面,还有大学要念,将来交女朋友、结婚,又是一大笔开支。当然,这种碰瓷骗钱的行为根本就是人渣,那时候,苏炜叔叔一家简直连话也不肯跟他们说,深觉丢人。
大概断了有一两年时间的联系,突然有一天,警察找上门了,苏炜的父亲死于交通事故,由于那个路口没有摄像头,只能从证人嘴里取得证词。大概他碰瓷的行为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周围目击证人都提到这一点,他肯定是假装被撞,没想到真的撞死了。
“那个肇事司机,家里是有点背景的,赔了二十万,判了个缓期。因为小炜当时人不知在哪里,怎么也找不到,他婶婶就自作主张拿钱给我看颈椎病。差不多在我做完手术康复的那段时间,警察又来找,这次是因为小炜……小炜他杀人,他守在肇事司机家门口,把人家给捅了。”
海雅只觉心惊肉跳,掌心里全是汗,喃喃问:“……那人死了吗?”
“没死,只是重伤。”
苏炜叔叔似乎平静了一些,低声说:“小炜那时候就变了,以前很爱笑,我在看守所见他的时候,他瘦得不成样子,像狼一样盯着每个接近自己的人看。他父亲虽然是个流氓,但他们父子感情特别好,听说他被撞的时候还没死,在地上爬了很远到处呼救,可是没人理他。我知道小炜心里难受,我们想帮他,但是好像又没那个资格,趁他不知道偷偷拿那笔钱,对他来说一定是雪上加霜。他坐了两年牢,出来后好几年都没跟我们联系,前年我偶遇他一次,才要到了他的手机号。我知道他心里还是有我们的,他愿意把你带来,我非常高兴。小姑娘,这卡你拿去,一定要给他,他经历特殊,没办法像普通人找个好工作,让他拿钱做点生意什么的也好,别再做混混,太危险,让人不放心。”
海雅不知道自己怎么出去的,一路飘下楼,苏炜还在远处抽烟,地上已经堆了许多烟头。她慢慢走过去,盯着那些烟头,过好久,才小声说:“别抽那么多烟,伤身。”
苏炜脸上一片平静,再也看不出任何端倪,他将抽了一半的香烟丢在地上,握住她的手,转身便走。
海雅陪他走了一段,又说:“那张卡,我没要。”
他嗯了一声。
“你叔叔哭了。”
“嗯。”
“他要我替他向你道歉,不该说那么过分的话。”
“好。”
海雅犹豫了一下:“苏炜,你在想什么?”
他停下脚步,招手拦了的士,有些粗暴地把她推上车:“跟我回去。”
海雅一时没察觉,脑袋咚一声撞在玻璃上,刚哎哟一声,他立即抱住她脑袋:“别动,就这样。”
他身上的烟味很浓,混杂着淡淡的汗味和洗衣粉的味道,海雅一动不动依偎在他怀里,他的味道总是轻而易举令她晕眩,像是喝醉的人,为此放弃全世界也毫不犹豫。
苏炜的家因为海雅每天来打理,空了半个月还是一尘不染,窗明几净。窝在沙发上睡觉的胖子一见到苏炜,立即亲热地扑上来,委屈地喵喵乱叫。苏炜抱住这团又肥又重的毛球,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说:“去洗澡吧,12点后就没热水了。”
海雅有点尴尬,还有点害羞,更多的是紧张,他们虽然确定了恋爱关系,可她几乎很少来他家住,仅有的一次也就是那很疯狂的一夜,之后就像冲上高峰后的平缓期,交往又变得温和斯文,虽然有拥抱亲吻,但真正的下一步却再也没发生过。
洗澡这两个字好像总有点暧昧的感觉,特别是一男一女之间的对话里出现。她觉得现在想这些挺傻的,还有很多事要跟他说,要让他分享给自己,可苏炜坐在沙发上,慢悠悠地摩挲胖子,并不是想要说话的模样,海雅只好去浴室把自己洗个干净。
浴室衣架上挂着干净的t恤和沙滩裤,本来是给他准备的,不过她没睡衣可换,只能借来穿,衣服又宽又大,沙滩裤松垮垮地耷拉在胯骨上,像是随时会掉下来。海雅走一步摸两下,出了浴室,苏炜还坐在沙发上摸猫,她正准备说话,他突然起身,迎面直直朝她走过来。
海雅下意识地退了两步,心跳骤然加快,眼睁睁看着他靠近,然后与她擦肩而过——浴室的门被关上,原来他只是进去洗澡。
她为自己乱激动的坏习惯感到悲哀,四处看看,无事可做,时间也不早了,她明天还要考试,必须早点睡。不过,如果她上了床,会不会让人觉得自己在暗示什么?她有点纠结,在沙发上坐立不安,只盼苏炜快点从浴室里出来。
但今天不知怎么回事,他进去半个多小时了,水声还是哗哗流个不停。海雅在沙发上越窝越困,屋里空调冷风吹得人遍体舒畅,胖子又暖洋洋地窝在怀里,她不知不觉就歪着沙发睡着了。
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慢慢地,海雅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喘不过气,像是被一座山压着,被一条蟒蛇紧紧捆着,无法挣扎。她迷蒙地睁开眼,发觉自己被人抱上了床,苏炜压在她身上,紧紧抱着她,他赤_裸的皮肤发烫,略带潮意,泛着沐浴液的清香。
“苏炜……”她朦朦胧胧柔柔软软唤了他一声,抬手抱住他脖子,“你在想什么?”
“……想你。”他低下头,细细亲吻她的脖子,可是手上的力度却激烈而凶暴,揭开t恤摩挲她的身体,像是随时会失去那样用力投入。
她像一朵尚需园丁温柔悉心照料的花,还不能承受暴风雨的来袭,整个过程他的双臂紧紧抱着她揉着她,比上次疯狂太多,她觉得自己快碎了,疼而且不适应,颤抖着哀求他很多次,一点用也没有。
实在按捺不住,海雅突然张嘴在他肩膀上狠狠咬了一下,苏炜猛然停下动作,剧烈喘息,撑在她上方静静看着她。
“你又在想什么?”他喘息着,声音沙哑地问。
海雅把脸埋在枕头里,让柔软的面料吸去刚才因为疼痛而被迫流出来的眼泪。她声音闷闷的:“……我想明天要考试,得早点起。”
苏炜顿了一下,突然笑了,双手抄过她腋下,把她抱起来。
“今晚陪着我,明天会叫你早起。”
他在她肩膀上,学她的动作,轻轻咬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长评,你们是我的动力。抱歉我精神不济,不能一一回复了,在这里给大家回复一下,评论我都看了,身为作者,最大的乐趣就在这里。我爱你们。
、三十章
最后一天的考试结束,意味着漫长而忙碌的暑假来临。海雅一边活动肩膀一边往外走,这几天她为了应付考试,几乎每天温习到凌晨一两点,浑身肌肉都发酸。按照以往的习惯,她肯定会去做个spa,再用精油什么的放松一下,不过这种奢侈生活她早就结束了,自己揉揉吧。
杨小莹最近精神也不好,脸上挂着两只巨大的黑眼圈,以往的利索不见踪影,一般考完试她都会叽叽呱呱说一通,但她今天沉默的让人有些不适。其实也不光是今天,从前天开始她就变得异乎寻常的沉默,海雅原本以为是考试压力大的缘故。
“小莹,你们说要搬来宿舍住,说了好几天也不见影子,我都快回家了!”
一个相处很不错的女同学过来笑着埋怨,好像是她们未来的舍友之一。
杨小莹勉强笑:“东西多,还在整理。”
她能有多少东西?海雅才是真正满箱满柜的衣服鞋子,还不算上那些日常杂用品,就这样,她也趁着考试期间全部整理好了,只等杨小莹说一声,她俩一起搬去宿舍,可她就是不说,这几天拖得索性都不收拾了,每天关着门不知做什么。
和热情的同学们告别后,海雅趁着两人单独相处,低声问:“怎么了?是不是小陈又不高兴了?”
杨小莹神色阴郁,点点头:“嗯,他听说我要搬去宿舍,就关机了,好几天没联系。”
海雅惊讶:“他一直都没开机?”
“开了,不过我打过去他就掐。借其他人的手机也不行,听见我的声音就挂。”
海雅立即取出自己手机,调出小陈的号码要拨过去,杨小莹拦住她:“不用了,冷静一下也好。”
“怎么不去乐来ktv找他?”
杨小莹揉了揉额角,很疲惫:“我也累了,每次为这个闹矛盾,都是我放低身段找他,好像我真有错一样。你说,我到底有什么错?简简单单谈个恋爱不成么?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无法满足小陈的大男子主义。男人们也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有的喜欢女人独立一些,有的喜欢女人像菟丝花一样攀附自己,最离谱的是,这种喜好还经常变。你太柔弱,他会希望你坚强点;你太坚强,他又嫌你没女人味。
海雅挽住她胳膊:“那也不能这样僵持,本来不是什么大事,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杨小莹还有点犹豫:“海雅,你能陪我去乐来吗?”
“嗯,我陪你,放心,肯定不是什么大事。”
话虽然这么说,但海雅自己心里也没底,她对小陈这个人并不太了解,在乐来顶替杨小莹那几天,她跟小陈接触不多,印象里是个很干练也很圆滑的年轻人,男女同事都处得不错。谁也想不到这么和善的人大男子主义会那么严重。
4点不到,乐来ktv人并不很多,迎宾的姑娘好像认识杨小莹,笑眯眯地过来说话:“又来找小陈?他现在在忙呢。”
不知道是不是海雅的错觉,她总觉得这姑娘笑得有些勉强,杨小莹也看出来了,索性径自上二楼,一面说:“他在楼上吧?我去找。”
迎宾的姑娘犹豫着想拦,不过想想还是放下了手,朝海雅耸耸肩膀。
海雅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三两步追上去,低声说:“要不坐楼下等一会儿?等他忙完了再说。”
杨小莹是那种事情还没临头会害怕,一旦真正身处其中,反而特别冷静特别大胆的人,她一个字也没说,一阵风似的上楼,熟门熟路拐去值班室,里面没人。她二话不说又往阳台走,海雅小跑着跟在她后面,不知怎么劝。
阳台门一般都不关的,因为经常有人会过去抽烟透气,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关上了。杨小莹一脚踹开铁门,光亮大作,阳台上一对原本正靠在一起说话的男女吃惊得迅速分开,海雅猛然停下脚步,下意识扶住杨小莹。
那对男女正是小陈和另一个做迎宾的新来的姑娘,杨小莹明显僵住了。
“你怎么……”小陈有一瞬间的慌乱,将那姑娘挡在身后。那位做迎宾的姑娘纤细柔弱,有一双楚楚可怜的桃花眼,此刻正无助又害怕地看着她们,像一只被吓到的小鹿。
杨小莹站了一会儿,突然冷笑:“原来是这样,你又是关机又是说我不够爱你,搞半天是这么回事。想分手你应当直说,遮遮掩掩算什么男人?还以为我会缠着你不放?”
她转身就走,小陈愣了一下,急忙追上:“你别乱想!”
杨小莹索性停下了,抱着胳膊继续笑:“你要解释?行!你说,我听着!”
小陈明显是被她突然袭击搞得有些慌,一时反应不过来,老半天才憋出几句话:“她是新来的同事,外地人,这几天家里出了点事,我不过安慰一下。”
“哦,安慰?”杨小莹点点头,“那么多女同事,怎么偏你来安慰她了?你关机,不接我电话,和我吵架,然后还有心情去安慰一个女同事。你心肠真好啊!”
小陈被她话里的尖刺刺得有些不快:“我就不喜欢你这样!得理不饶人!一天到晚拿话刺我!”
杨小莹失笑:“是啊,我牙尖嘴利和泼妇一样,你当然不喜欢。你喜欢那种嘛!娇滴滴的小杨花,脑子里除了吃饭拉屎就是你,没你就活不下去的女人嘛!真抱歉耽误你寻找真爱了,我这就走,不劳你送!”
这边动静闹得有点大,许多包间门都开了,客人们探头出来看热闹,小陈有点挂不住脸:“这是我俩之间的私事,你非要来工作场合闹得让人下不来台?”
杨小莹大笑:“谁他妈跟你有私事?有吗?啥也没有!”
她一把拽着海雅的胳膊,转身又走,海雅再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慌乱中跟着杨小莹下了几级台阶,回头再看一眼,小陈在后面欲言又止,满脸的憋屈怒气。
事情也许并不像表面上看的那样,海雅被一路拽着出了乐来,急急开口:“小莹,小陈那边可能真有什么隐情,你别急着发火,把话说清楚好不好?”
杨小莹垂着头,声音很低:“你看看,他有出来追我吗?”
海雅愣住。
“他不会追,因为他知道就是他不过问我,我也能过得很好。”杨小莹长长叹了一口气,“没什么需要说清楚的,越说越乱。小陈或许跟那姑娘真没什么,不过那又怎么样?他心里肯定还是有点好感的,说不定还偷偷拿我跟人家比。恋爱谈成这个样,真没什么意思了。”
海雅无话可说。
“想想我为了他,还犹豫着要不要搬去宿舍,真像白痴一样。”
杨小莹一脚踢飞一颗小石头,眼眶里泪光闪烁:“海雅,你走,别看我,让我一个人呆着。”
海雅轻轻拽着她的袖子,欲言又止,她摇头:“你走吧。”
杨小莹一向不是那种乐于和人诉说伤口痛楚,从而获得安慰的人,海雅只好先走了,看看时间,已经4点半,她上次跟苏炜约好了,考完试下午4点见,这会儿已经迟了半小时。幸好附近有地铁站,约会地点坐一站路就到。
海雅匆匆赶到约好的甜品店,却不见苏炜的身影,难不成是等得不耐烦先走了?
她翻出手机要打电话,突然发现早在中午就收到一条短信,因为她刚才想要帮忙打电话给小陈,匆忙中没来得及看,调出收件箱,果然是苏炜发来的——「有事,6点再见。」
一下就推迟了两小时,海雅不由一阵茫然,只好在甜品店叫了一份奶茶,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从那次跟苏炜的叔叔见过面后,他再也没提那二十万,也没提找工作的事,每天仍做着他的混混,骑着摩托车四处看场子,或许还做一些更加阴暗、常人不能接受的事情。所谓有事,一定是又在什么地方替人“排忧解难”吧?
她不愿对他的身份往深了去想,或许在那种高亢的激情后面,埋藏着她仅有的那一线理智,明知这样下去不行,也毫不在乎。如果生活里一切都能像少女漫画那样,该多好,一辈子也不过是几个画面的事情,一转眼两人就共同患难,荣辱与共,度过甜蜜波澜的一生,携手看海面的落日。
一辈子永远也不会是几个画面,它是各种各样繁琐的细节,每一秒钟都不会被遗漏的过程。她要怎么度过这激情下落的罅隙?蒙着眼说,这一辈子会过去的?
苏炜来得很迟,比约好的6点几乎迟了一小时。他进来的时候,海雅已经喝完第二杯奶茶,用吸管拨弄杯里的冰块,愣愣地不知想什么。
“我迟了,对不起。”
苏炜坐在她身旁,摸了摸她的头发。他身上带着一股呛人的烟味,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或许是酒,或许是什么别的,属于堕落的黑夜的气味。海雅恍然想起,自己从未在他身上嗅到一丝关于阳光的气息。
今天不知为什么,大概是被杨小莹的事刺激了,也可能是等的时间太长,长得让她足以胡思乱想很多东西,她心里有一种压抑的东西要爆发出来,仿佛她冲动下构思的那个未来,与死寂的现实相比,变得像肥皂泡一样虚幻易碎,不知道要怎样才能保护得了它。
她逃避似的看着苏炜,近乎乞求。带着她离开,就像起初那样,带她去另一个星球,无论在什么地方,他们只要做个过客就好,看着凡间点点星火,他们永处高峰,永不会下落。
“……去吃饭吧。”苏炜揽着她的肩膀,领她出了甜品店。
他们去了熟悉的大排档,海雅喝了四瓶啤酒,薄有醉意,心底那些危险的东西都变得支离破碎,她又感到一种飞上云端的痛快,扶着下巴只是冲着他笑,然后慢悠悠地说:“苏炜,我考虑好了,还是住宿舍,才不要跟你一起住。”
他因为要开车,所以没喝酒,听了她的话也笑:“真不要?”
海雅连连点头:“不要!”
他突然起身,一把将她拦腰抱起,海雅笑得尖声大叫,被他抱得丢上摩托车,她一手抓着还没喝完的啤酒,一手紧紧抱住他的腰,把脸贴上去,醉了似的呢喃:“走……我们走……
让我任打任骂。”
摩托车怒吼着发动,箭一般飞出去,狂飙的速度令人感到无上的刺激,海雅兴奋得尖叫起来,差点朝后栽出去,急忙双手紧紧环抱他的腰,任由风声从耳旁呼啸而过。
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散开:“真不要再考虑一下?”
海雅固执地笑,像是找到了和他作对的乐趣:“真不要!”
摩托车嗖一下猛然拐弯,紧跟着又加速,满街的灯和人都化作毫不相关的线条,她又找到了那种如痴如醉的愉悦,无上的勇气一一归位,疯狂而激烈,她觉得自己快要哭了。
摩托车最后停在桥边,海雅仰头喝下瓶子里最后一点啤酒,然后放在手上用力甩,奋力朝黑暗处丢出去,大吼:“都来啊!我不怕!”
这一掷的力道还真不小,过了好久黑暗里才传来玻璃瓶碎开的声音,紧跟着又响起怒吼声,估计吓到了某个行人。海雅失控地笑起来,攀住苏炜的胳膊催促:“快走!逃命去!”
不过好像迟了,黑暗里跑出两个人,轮廓模模糊糊,有个人个子很高,冲上来破口大骂:“他妈的刚才是谁?!”
声音很熟悉,海雅抬头仔细看,对面那人也瞪过来,两人打个照面,都是一愣。
居然是谭书林。
作者有话要说:啤酒瓶子不能乱扔啊……_||我有个朋友有次乱扔,结果把某路人的脑袋砸破了。嗯,做人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有公德心,喝醉酒失控也要注意。
、三十一章
这座桥也算是n城的一个著名公众景点,无论春夏秋冬,河上彩灯都不灭,斑斓绚丽,是热恋中的情侣最喜欢来幽会的地点,只是想不到谭书林会带着他的女朋友来这里凑热闹,他一向最看不起在野外路边约会的人,认为那是穷人才会做的事。
海雅朝他走过去,他却反常地退了两步,像是遭遇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满脸想要马上离开的神情。
“对不起。”海雅慢悠悠地开口,“酒瓶是我扔的。”
谭书林匆匆瞥了她一眼,又迅速别开脑袋,犹带怒气地咕哝:“乱扔什么……没家教……”
海雅又说:“没砸到你真可惜。”
他一下火了,皱眉瞪她:“我又招你惹你了?!怎么说话的?”
海雅耸耸肩膀,挽着苏炜的胳膊低声说:“走吧,回去了。”
“祝海雅你故意的吧?不把我弄得火大不开心是不是?”
谭书林正被她撩得一肚子邪火,肯放她走才见鬼,抬手就要来抓,手刚伸出去就被旁边的男人一巴掌打开,他的注意力只集中在海雅身上,一时把她身边的男人给忽略了,直到这会儿才发现苏炜。这张脸简直是他的噩梦,他近期的所有挫折与霉运仿佛都是这个人带来的。
他顿时大怒:“我x!是你小子!”
上次在酒吧他就想把他按地上狠狠揍一通了,可惜当时人太多,连老维也拉着他不放,事后他朝老维发了好几天的火,老维也没在意,只说:在那个地方,这人你惹不起。
在谭书林的人生词典里,没有惹不起这三个字,四下无人,他要把这小子揍得满地找牙。
他二话不说挥以老拳,对方却好像根本不在乎,随便格挡一下,他瞬间又被自己的力道带的向前连连踉跄。
“你揍人前废话太多。”苏炜微微冷笑,“还有,别碰她。”
什么她?哪个她?谭书林血冲大脑,暴怒之下反而停下动作,看看苏炜,再看看站在身旁的海雅,花了很长时间才渐渐反应过来一件事,一件荒谬透顶、他根本不会相信的事。
“祝海雅你他妈脑子坏了?!”谭书林不受控制地失声大吼,“你真跟这个地痞流氓在一起?!”
海雅一直静静站在旁边看着,直到这时才说话:“我早和你说过了,你不相信。”
谭书林自己也不知为什么,像是受到无法忍耐的侮辱一般,两只手微微发抖,指着她,满嘴只是说:“你疯了!你让开!走开!”
“你声音太响了。”海雅盯着他,“很吵。”
谭书林再度强烈感觉到她是个完全的陌生人,那个缩头缩脑像个鸵鸟的女孩子、那个穿裙子从来不会短过膝盖、说话慢条斯理温柔可亲的淑女——那个他熟悉的祝海雅好像已经死去了。
他甚至在这种时刻想起曾看过的一些灵异故事,外来的灵魂占据原来主人的身体,变成截然不同的另一人,祝海雅是不是也变成了另一个人?她身上居然会带着酒气,从来都梳得一丝不苟的马尾也散开了,被风吹得在背后凌乱翻滚,她是那么冷漠,甚至还带着一丝暴戾的放纵。
他感到无法忍耐,上前就要抓她:“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手再一次被人挥开,苏炜冷冷看他:“说了叫你别碰她。”
罪魁祸首就在这里了,谭书林怒不可遏,抬脚就踢,对方却比他更快,他肚子上被狠狠踢中,痛得弯下腰去,紧跟着又是一股丝毫不能反抗的力道,他被掀翻在地上,像一只战败的野狗,剧烈喘息着,用血红的眼恶狠狠瞪着所有人。
谭书林有生以来从未尝过这种耻辱和狼狈,浑身剧烈发抖,然而他还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痛苦凌驾在这狼狈之上。整个世界都暗下来,他觉得自己什么也看不到,祝海雅就站在不远的地方,她看着他,面无表情,眼神里那种冷漠的怜悯让他想要发疯。
他被痛苦的火舌灼伤,迫切而本能地想要转移那痛楚,他口不择言:“祝海雅!你以为你的清净日子是怎么来的?你家人三天一个电话和我问你!要不是我替你瞒着……你等着!等着!看看他们知道你全部的事情,会是什么反应!”
他死死盯着她,好像世上只有她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他不会放过她一丝一毫细微的表情变化,只有她露出后悔痛苦的表情,才能让他解脱。
可她还是那么平静,平静得让他绝望。
“嗯,你去说。”
海雅的声音一下子被风吹散开,他眼睁睁看着她整个人也像烟一样消失,跟随那个流氓消失在自己面前。谭书林终于无力地躺回地上,最后一口强撑的怒气也被打败了,变得像死狗破布,除了这样躺着赖着,他找不到任何排解的方法。
有一只手在拉自己,是他的女朋友桃子,她很是惊惶,一边拉一边说:“叫你别招惹他了!看你被打的!快起来!走啦!”
谭书林挥开她的手:“……别碰我。”
身体里那股陌生而凶猛的痛楚正在吞噬他,他飞快用手遮住眼睛,眼眶里居然开始发热。这又是为什么?找不到任何理由,可是倘若不让它们发泄出来,他大概会死在这里。他狂放懵懂的青春在这里要接近尾声,他拒绝接受,拒绝去想一切相关的事。
如果生活是一本书就好了,这令人难堪的一页飞速翻过去,下一页他就睡在床上,把昨天的一切都抛在脑后,还是那个享受万千宠爱无忧无虑的小子。可他现在就落在这尴尬的罅隙里,一个人躺在地上流着自己也不明白理由的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桃子再也没拉他,也没再说话,谭书林慢慢放下手,四周黑漆漆的,只有他一个人,她大概是气得走人了。他捂着肚子缓缓爬起来,把身上的灰尘掸落,手机也掉在一旁,他翻了半天,调出桃子的号码,像是寻求安慰似的,给她拨了个电话。
桃子很不开心,在电话里一个劲数落他:“我拉你半天你都不理!有你这么做男朋友的吗?还说要疼我一辈子,结果还为别的女人跟人打架!我回家了,你别来找!”
谭书林只觉整个人空落落的,喃喃说:“桃子,过来陪我,别走。”
她却把电话挂了。
谭书林对着空无声音的手机发了半天愣,想要像以前一样发脾气,把手机砸烂,可是手举起来又觉得无趣,最后还是一个人走了。
他想起自己开的酒吧,开了好几个月,都是老维在打理,他只管了几天就嫌烦,每个月只管从老维那边收钱,其他时间都跟桃子花天酒地。大概是需要找点事来做,证明自己不是个废物,谭书林抬手拦了的士,一路往夜色酒吧而去。
老维曾跟他说,酒吧生意非常好,他还有点不相信,真到了那边才发现老维一点也没夸张,整条巷子里几乎停满了车,门口人来人往,热闹得不行。谭书林终于找回一点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