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记得杨乾的话,收到的东西没有还回去的道理,可是她还是觉得不能收。“沈总,麻烦您还给,您的姐姐吧。”
“挺好的东西,怎么不收?”
“真的不太合适,况且,”盛夏咬了咬唇,“我之前收过她送的耳饰,结果还被我弄丢了,我已经觉得很对不起她了。”
沈瑜笑:“她已经给你,丢了那也是你的损失。没什么对不起的。”
盛夏沉默着,双手在身前用力的绞在一起。她没有办法像他们那样挥霍奢侈着,她生活在小康之家,虽然自小不愁吃穿,但是从未像他们那样随便相送昂贵的礼物。况且她没有能力投桃报李,第二她觉得她和沈乔的交情没有好到一直收礼物的地步。
大约是看出了盛夏的心思,沈瑜也不再勉强,于是说:“东西先放我这里,等什么时候你想要,再来找我要。行吗?”
“这……”盛夏犹豫着,可是人家已经做了退让,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道了谢,便转身离开。
沈瑜摩挲着盒子,手指轻扣着搭扣,盒子应声而开,再阖上,再扣开,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这开开合合的声音。
把东西交出去后,盛夏觉得轻松多了,就算不是还给沈乔,但是最起码她这里是清净了。也许,只有她一个人在意这些吧。想至此,盛夏微微苦笑。
“盛秘书?盛秘书?”
盛夏收回深思,回头应道:“什么?”
小助理笑着把手机递给盛夏,“你的电话响了很久了。”
盛夏接过电话,说了谢谢,便走到一旁听电话。是杨乾打来的,昨天他送她回去的时候,看出她的不安,她问怎么办,他说实在不想收就交给他来处理。这席话无疑让她觉得非常安心,但是她不想过分依赖他,原本他们之间就存在着一个无法逾越的身世差距,她不想再让人认为她是他的附属品。
盛夏温柔低语:“刚刚在开会,没有带电话。”
“几点下班?”
盛夏有些惊喜的问:“你有时间来接我吗?”
“嗯。”
盛夏心里暖暖的,手指轻轻拂过透明的玻璃,嘴角一抹清新的笑:“可是我不太确定,沈总下午有个会议,不知道几点能结束呢。”
“请假什么的,或者找人替你,他又不止你这一位秘书。”
“嗯,我看看吧。”
“不然我帮你请假……”
“不用不用,我来就好。”直到昨天她才听说,几天前杨乾和沈瑜因为喝了酒打架,还好沈瑜并没有因此迁怒与她,但是还是不要他们多接触比较好,以防万一。
杨乾忽然笑出声来:“放心,我们俩没事儿,从小就认识,打过的架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对了,你要接我去哪儿?”
杨乾少有的卖起了关子:“暂时保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沈乔去了一趟书城,在书城泡了近一天,淘了不少书,这都是被老爷子那句“要考试”给吓得,不是她担心考不好自己会遭什么罪,而是担心考不好会给老爷子丢人。生活在这样一座城池中,活在那么多优秀的人之间,压力自然也不言而喻。
从书城离开,把一堆书扔在车后座。原本一切安然无事,兴许是因为是她的本命年而她没有穿红色内衣、带红绳辟邪,于是流年不利,刚把后车门关上,就不知从何处窜出一辆电动摩托车,在骑车大叔“快让开”的嚷声中,最终,电动车还是撞倒了沈乔。
被撞倒之后,沈乔当真觉得自己健壮如牛,都这样了居然一点儿也没觉得疼,她刚打算开口跟电动车大叔说“没事,您走吧”,才发现电动车的前车轮是从她的脚背上碾压过去的……
沈瑜正在开会的时候接到了沈乔的电话,她在电话彼端夹着哭腔的说“哥出事儿了”,沈瑜反应是你丫脑子出事了吧,逮着谁都叫哥。
“真的,脚,”沈乔吸吸鼻子,“人医生说,不能走路,得家人来背。”
沈瑜蹭的站起来,高声道:“什么?怎么回事?”
沈瑜匆匆结束了开了一半的会议,在众人诧异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中,离开会议室。
、(七)宁死不屈服
沈乔收起电话,偏首看着身边的人,声音微哑:“今天谢谢你,耽误了你这么久,沈瑜马上就过来了,你先回去吧。”
杨乾沉吟道:“等他来了我再走。”
“那好吧。”沈乔低着头摆弄手机。脚背软组织挫伤,问题不大,目前也不太疼,只是医生交代最好休息不要走路,可是在听到沈瑜声音的一瞬间,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忍不住的流下几滴眼泪。
她被撞倒后,电动车大叔担忧着急,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而她也有些吓着了不知如何是好。说来真是巧,居然碰见了刚好经过的杨乾,所以是他把她送到了医院。检查之后没有什么大问题,电动车大叔双手颤抖着拿出几张皱巴巴的人民币,说要负责她的医药费。沈乔见自己没有大问题,便麻烦杨乾打发大叔走人,也不用他负责医药费。
“那个,你能不能帮我买瓶水?”
杨乾听完便起身走出病房,沈乔接着又嘱咐道:“我要咖啡。”
走廊尽头就有自动贩售机,杨乾很快回来,手里拿着一瓶维他命水,沈乔抬眸看着他:“咖啡……”
“不准喝。”
沈乔无奈接过瓶子,扭开瓶盖咕咚喝了好几口。之后她再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于是气氛就这样沉默且略微带着一些尴尬。期间杨乾接了几通电话,看得出来,事情应该也挺多。他如今是副处,听说最近有机会升迁,这样紧要关头不在岗位上兢兢业业,实在是不合适。
趁着他收线之时,沈乔努力做出自己非常好的神态,笑着说:“我一个人没问题,你回去吧。”
杨乾回头看了看他,沉声道:“如果觉得坐着没意思就睡一觉。”
沈乔:“……”
沈瑜挂了电话就匆匆赶往医院,踏进病房的一刻,他如何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杨乾。不出意外的他愣怔了一下,才匆匆坐到病床前,检查着沈乔的脚。
沈瑜看着她被缠成馒头的脚,眉头紧蹙:“怎么回事?”
“就被撞了一下。”
“跟你说了,国内不比国外,车多人多,干什么都得小心看路。”
沈乔解释:“我看了,是那人没看。”
沈瑜回头打量着杨乾,眯着眼问:“是你撞得?”
沈乔赶紧捶了他一拳头,“想什么呢?多亏人家杨处好心给我送医院。快,替为姐谢谢人家。”
沈瑜清了清嗓子,不太乐意说了声:“谢了。”
杨乾皮笑肉不笑的望着沈乔,“既然沈瑜来了,你也别在医院赖着了,没什么毛病还偏要住院观察。”
沈瑜探究的看着她,沈乔费力的扯了扯嘴角。
后来沈乔一直力图解释,不想让杨乾送她回家是担心会被误会,沈瑜很直接的说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会害怕被误会。沈乔真的是欲哭无泪。
杨乾从医院离开便直接去接盛夏,而她原本不知道该编一个怎样的理由请假,如今因为沈瑜忽然有事取消会议,这下终于不用费脑子。
杨乾一路都沉默着,脸颊肌肉也紧绷着,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盛夏不敢打扰他,于是也自行沉默。
随着车速减缓,盛夏的心跳忽然加快,忐忑的不确定,但是当车子真的拐进了那所有扛着枪的战士守卫的高墙大院时,她还是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盛夏万万没有想到,杨乾要带她去的地方,居然是他的家。
看出了她的紧张,杨乾握了握盛夏的手,笑说:“不用紧张。”
“可是,我真的很紧张。”盛夏努力的平顺着呼吸,心却还是跳的特别快。他没有提前告诉她,她甚至什么都没有准备。
车子在大院的林荫道缓缓前行,看见秦念之后,杨乾便减了速停在旁边。她好像在着急的找什么,于是便降了车窗道:“怎么了?”
“找车钥匙。”秦念一边说,一边继续翻着包。
“要去哪儿?不行开我的车去。”
秦念终于在皮包的角落里把钥匙翻出来,扬了扬手笑起来:“行了,省着吧,我得去趟医院,沈乔脚伤了。”
杨乾犹豫了一会儿,提醒道:“不用去医院了,沈瑜已经去接她,估计这会儿已经到家了,想看就回她家看吧。”
秦念的笑有一瞬间是僵在脸上的,但是很快又调整好,那一瞬间快的几乎让人抓不到。秦念稍稍压低身子,看到了副驾驶的盛夏,随即隔着窗子拍了拍杨乾的肩膀,“可以啊,挺有效率的,什么时候给大家喝杯喜酒?”
杨乾回头看了看盛夏,“准备红包等着吧,绝对少不了你的。”
秦念坐进副驾驶,扣安全带时从后视镜里看到渐行渐远的车终于缓缓停在一栋院落前。一切早已经尘埃落定,如今的这一幕也已经有所准备,所以于她来说,根本没什么可惊讶的。
杨乾的父亲因工作忙碌没有空暇时间,于是这顿晚饭只有三人。杨妈妈田雨虹是为位有名的律师,参与过《宪法》制定,所以不管性格、还是生活,都非常严谨,且有些严肃,当然口才非常好,只是平时生活并不显露山水。杨乾带着女朋友回来,她没有表现出不满意,当然也没有觉得特别喜欢,客客气气,和和气气。
田雨虹平和的表现,在盛夏看来,无疑是认为自己并没有讨得欢心,于是情绪也有些沮丧。杨乾安慰她不要想太多,盛夏微微笑,心里却还是七上八下的。
出门时,碰到了张启,杨乾深深觉得这厮是在门口蹲点,专程来逮他们的。
张启特积极的凑过来,说什么也要送盛夏回家。杨乾推开他,不乐意道:“有你什么事儿?”
张启低声说:“今儿开了那辆车回来,老爷子恨不得拎刀砍我,赶紧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把车开出去。”
杨乾睥睨:“谁让你穷得瑟。”
张启懊恼的揉头发,“失误,来的太急,忘换车。”转而对盛夏说:“盛妹妹,给个机会呗?”
“这……”盛夏不确定的望着杨乾。
“别看了,丫就是这个意思,上车!”张启说完,不分由便把盛夏塞进车里,随后,没等他再动手,杨乾便乖乖的上车。
张启所谓的那辆车,是法拉利辆硬顶敞篷,还是□包的明黄色,把这辆车开回来就注定他要被骂被打,没有被扫地出门算是老爷子对他心慈手软。
安全把盛夏送回家,张启将车开上外环高架桥,俩人坐在蓝色围栏上喝啤酒。对于杨乾把盛夏带回家这件事,张启始终有些难以理解,甚至觉得杨乾是因为沈乔回国而受刺激。
张启苦口婆心的劝慰:“你确定安定下来就不会后悔吗?”
杨乾喝了一口啤酒,望着空空的夜色说:“既然已经决定,我就没打算后悔。”
“你受刺激也不要这么冲动啊!”
杨乾偏头,皱眉问:“谁受刺激了?”
“你啊!”张启理所当然的回答,“因为沈乔回国,因为她还和姓简的在一起,你就受刺激了。”
杨乾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张启浑身发毛。
“原来我把盛夏带回家,在你们看来就是受刺激,就是为了报复。我他妈的又不是有病,至于吗?”
“是啊,至于吗?结婚,兄弟,你才几岁就这么着急结婚,又不是像子俊和秦念那样恩恩爱爱分不开。”
杨乾大口喝着酒,见底后又拿起一罐新的,一口饮下半罐才停下来,“我和盛夏在一起,从一开始就很认真,不是随便玩玩算了。不管沈乔是不是在这个时候回来,我都打算带盛夏回家见我爸妈。”
张启听得有些急:“那如果过两年,你遇到了更喜欢的,更想结婚的呢?”
杨乾纠正:“那是你,不是我。”
张启:“……”
这话挤兑的张启半天没缓过劲儿,许久后,他决定报仇,于是直接质问:“那我问你,你是不是对沈乔死心了。”
杨乾很久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后来,他将手中空掉的易拉罐捏扁,远望着夜空,像是在努力寻找一点点星光,而星星躲入无边的夜色里不肯露出半分,神情悲怆低语喃喃:“她宁愿死,都不要我,你说,我还能不死心吗?”
秦念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碗浓郁大补的骨头汤,她遇到来给沈乔送汤的佣人,于是便自告奋勇。
“来了?”
“喝汤,”秦念把碗递过去,又问:“不是要我喂吧?”
“当然不用,伤的是蹄,不是爪。”
秦念:“……”
秦念看到散了一床的书,随意拿起一本翻了翻,“怎么回事儿?”
沈乔毫不在意的说:“没事儿,就是被一骑电动车的大叔不小心撞了一下。”
秦念抬眸瞟了她一眼,手依然慢慢的翻着纸张,“杨乾怎么知道的?”
“杨叔叔乐于助人,看我受伤,把我送医院的。”
秦念穷追不舍:“他怎么知道你受伤的?”
沈乔小心又认真道:“我如果说是恰好路过,你信不信?”
秦念点头,“信。”
“那就得了。”沈乔将空碗放在床头柜,心满意足的拍了拍肚皮,家里阿姨煲的汤是越来越好喝了。
秦念的目光又回到书上,看似无意的提起:“刚刚来的时候,碰到了杨乾,他回大院,带着盛夏一起。”
沈乔捧起刚刚翻了一半的书:“嗯,那很好啊。”
秦念看她一副完全无所谓的样子,自己倒是有些沉不住气了,压下她手里的书,问道:“给句实话,那两年在国外,你和杨乾到底怎么了?”
沈乔抬头,双眸明亮无暇,“没怎么啊。我和简余墨好好的,能和他怎么样?甭逗了你。”说着,拂开秦念的手。可是片刻,秦念的手又按回去。
“你左肩下面的伤是怎么来的?上次见你是一年半之前,那时候你可没有这个纹身,也就是说在最近一年间,你有了那个伤口,长好之后又纹了这只海豚。”
沈乔稍稍往后撤了撤身子,右手抚着纹身,有些警惕道:“干什么怎么严肃。”
秦念不理,继续分析道:“左肩偏下的位置,撞不到、伤不着,所以有伤口很可能是人为,据我上次和这次近距离观察,伤口的直径不会超过一厘米……别告诉我是你打疫苗留下的!”
“好了好了,告诉你吧,之前参加国际组织的训练营,这个是被空包弹伤的,你也知道空包弹虽然不致死伤但还是有些威力的,留了一个疤,不太好看,我就想等它什么时候不明显,就把纹身洗掉。”
秦念盯着沈乔,双眸一瞬不瞬继续说:“杨乾两年前被交流到国外读书,其实是因为随队调查一件案子,据我所知,后来那件案子你也有参与,你确定不是那个时候伤的?你确定,没有记错?”
沈乔:“……”
秦念离开沈乔的房间,理了理裙子便下楼。这时,沈乔房间的门被大力拉开,瘸着腿的沈乔指着秦念高声叫嚣:“你丫这牛逼的想象力都能去拍电影当编剧了!”
秦念站在楼梯上回眸一笑,挥了挥手:“拜~”
房间门被大力甩上,足见主人是多么的,生气愤慨。生气无外有两种,一种是真的气,一种是为了掩饰某种被猜透的真相。沈乔是哪一种,她自己心里最清楚。
、(八)给我一支烟
虽然脚上有伤,但是沈乔还是坚韧不拔的瘸着腿去单位报到,并且在第二天随着大家一起乘坐着大巴车,颠簸了近两个小时到京郊的度假村开始为期一个月的密闭式培训。
所谓密闭,通俗点儿就是不能与外界接触,连上课的时候都要手机统统上交的。这其中也许有涉密环节,沈乔虽然不太情愿,但是仍然积极配合着,兴许能扒到一些国际八卦也不一定。
期间,沈瑜带着大家的嘱托去看过沈乔一次,他买通了看门的老大爷还有工作人员,勉强和沈乔单独见面了30分钟,这让沈瑜有一种强烈的探监感。沈乔忍了,看在腿脚不好的份上。
能年纪轻轻进入外交部的,都不是弱角色,虽然只是培训,明争暗斗就已经悄然而起,沈乔小心翼翼认认真真,该自己的绝不手软放松,所以虽然是朝夕相处,但是在彼此较劲的情况下,也没能发展出什么友谊。
“满期释放”后,沈乔身心俱疲的回到家,迫不及待的与大床亲密接触。
她只觉得自己才刚睡了一会儿而已,就被电话铃声吵醒,如果不是一个接一个不间断,她一定不会接。
沈乔迷迷糊糊的摁下免提,哑声问:“谁?”
“我,莫易坤。”
莫易坤是杨乾的又一发小,说起来那厮的发小还真是多,成群结队的。不过莫易坤同时也是她最好朋友的男朋友,更重要的是,他目前是简余墨公司的战略投资人,出于最后一种身份,沈乔必须对他认真对待,那可是绿花花的刀了。
沈乔陡然清醒了一些,抹掉嘴角的口水,关了免提坐起来,“怎么了?”
“我要出趟差,小秋最近心情不太好,你有空多给她打打电话吧。”
小秋姓贺,是沈乔从小到大的铁姐们,比秦念还要铁。沈乔搔着头发,声音是没睡醒时的暗哑:“她心情不好你还出什么差?”
莫易坤无奈:“看着我,没准心情更差。”
沈乔小声试探:“你们吵架了?”
“没有,一点儿小争执。”
“好吧,我知道了。”他们俩在一起奔七年了,经常吵吵闹闹摔摔打打,大家都早已习以为常。
莫易坤声音轻快了许多:“先谢了。”
想起最近让简余墨忙到焦头烂额的项目,沈乔便趁机问起:“对了,第二期的合约没问题吧?”
莫易坤沉默了片刻,才沉声道:“简余墨没跟你提起吗?期虽然回报率不错,但是第二期的项目有些问题,我们这边经过综合考量之后还是暂时观望。”
好听的叫暂时观望,深层意思也就是没戏了。沈乔脑子瞬间就懵了,“为什么?”
莫易坤安抚沈乔道:“主要是后续的项目并不像最初的那样理想,具体的我已经和简余墨谈过,他表示理解,也会继续完善,而且我只是说暂时观望,没有否认后续继续合作的可能。第二期的项目并没有成功的先例,想创新并取得成功谈何容易,一步一步来吧。我希望你能理解,投资不是儿戏,我要对其他股东负责。”
挂了电话,沈乔踌躇了好久,最终也没能摁下通话键。简余墨没有告诉她,就是没打算让她知道,既然是没有先例就预示着失败是家常便饭,简余墨肯定也已经做好了摔跟头的准备,那她的安慰也是徒增他的烦恼和压力。
放下手机打算继续睡,但是瞌睡劲儿过去之后,躺在床上努力睡着其实就是煎熬。于是沈乔跻着拖鞋下楼,太阳已经偏西,家里除了她就是佣人。这样清闲的日子,在经过一个月高强度魔鬼培训之后,显得有一点点奢侈。
但是她的清闲并没有持续太久,她便被一个电话召唤出去,美其名曰庆祝她重获自由,从今天开始洗心革面……
沈乔飞快打断秦念接下去要说的话,洗澡换了衣服,便驱车到相约地点。听说自张启开了这家夜店之后,已经成为组织据点。
张启自小的目标不是科学家,更不是银行家,小小年纪就励志要开个夜店、开个酒店、开个赌场,开辆玛莎拉蒂。随着年纪增长,志向也开始发生变化,所谓的变化是他早已觉得这些不能满足他。别的不行,开个玩闹的地方绝对是他的长项。张启自夜店发迹后,又陆续开了私人会所、酒窖,度假村和高尔夫球场,当然,为了保住小命不被老爷子拍“呜呼”,他一直默默无闻的做一个地下工作者,就连注册登记都是用别人的名字。
秦念接了盛夏一起前往鼎bar,路上盛夏忽然喊了停车,很抱歉的说了稍等,便匆匆跑下去。秦念和周子俊坐在车里面面相觑。
不久后,盛夏抱着一方白色纸盒回来,从上面的logo能看出是生日蛋糕。
秦念不太确定的问:“今天你生日?”
盛夏微笑着点了点头。
秦念惊呼:“怎么不早说呢?”
盛夏的笑意有些僵,“本来想和杨乾一起过的,只是没想到他有事,”说着她抬起头,眼睛明亮的望着秦念,“你们愿意陪我吃蛋糕吗?”
“当然,不过没有礼物,你介意吗?”
盛夏忽然摇头,正色道:“当然不会。”
周子俊发动引擎驶上主路,“和张启说一下,临时弄一个小型party应该没问题。”
“对哦,正好今天沈乔也在,我们原本打算庆祝她重获自由,现在你又生日,噱头更大。”说着,秦念就激动的开始给张启打电话,之后的一路,她的嘴巴几乎没有停下来过。
终于收了线,他们也快要到达目的地。张启刚刚在电话里告诉她,杨乾的应酬也在鼎bar,到时候那边完了之后他就直接下来。于是秦念做主,把这个作为惊喜,送给盛夏做生日礼物。
于是这场原本标榜着以沈乔为主角的小聚会,变成了盛夏的生日会。沈乔是没有什么异议的,反正大家聚在一起就是为了开心,主题是什么不重要。
从毕业之后,盛夏就没有过过如此热闹的生日,以前都是和父母在家里过,一个蛋糕,一碗长寿面,几道她喜欢的菜肴,还有父母准备的礼物,不昂贵但是很重要。
这场生日会让盛夏非常感动,因为杨乾,她结识了一群朋友,他们本无任何交集,更没有义务为她庆祝生日,现在却聚在这里,衷心的祝福她生日快乐。
切了蛋糕,举杯同乐。开始有人要求盛夏说她和杨乾的恋爱史,以前杨乾可是对这段恋情三缄其口,什么都不愿意讲。盛夏耐不住大家的软磨硬泡,终于将一切和盘托出。
简单来说,就是杨乾去公司找沈瑜,而盛秘书却意外将一杯咖啡洒在他昂贵的衬衫上,当时因为有要紧事,无奈杨乾只好换上沈瑜备用的衬衫,盛夏觉得愧疚便将衬衫送洗,并在洗干净后亲自登门送衣服、道歉,这样一来二往,慢慢熟悉,慢慢恋爱。最后,盛夏的脸颊越来越红,声音也愈发柔情似水。杨乾有次喝酒吻了她,于是就顺理成章的他们在一起了。
完全是偶像剧的配置。
秦念捣了捣身边的人,小声说:“没看出来,你弟弟居然是红娘。”
说起这个,沈乔才发现少了一个人,“对了,沈瑜呢?”
“你是他姐姐,你问我,我问问谁?”
沈乔说:“你知道的我今天刚回来,连他人影都没见到。”
“沈总出差了,昨天刚走,要一周才能回来。”说话的是盛夏,带着生日皇冠的她,双眸明亮,双颊粉红,笑容满溢。
沈乔忽然来了兴致追问:“沈瑜那人是不是特别龟毛挑剔?”
盛夏笑:“其实还好。”
沈乔耸肩,“好吧,不为难你了,我去洗手间。”
就连卫生间都浓的极其奢华,到处洋溢着迪拜王室的风范……沈乔手划过喷泉旁的珠串,走出卫生间。从电梯旁经过时,居然发现偶像剧男主靠在白玉垃圾桶旁抽烟。
他显然也看到了她,那她就不能视而不见,于是走过去,故作轻松的问:“怎么不进去?”
杨乾淡淡吐了个烟圈,“抽根烟。”
沈乔伸出手,开玩笑的说:“不要那么小气嘛。”
杨乾看着她浓重的眉眼,不咸不淡的说:“没了。”
周遭的氛围非常安静,这受益于每个房间都有极好的隔音。他们彼此凝视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沈乔忽然转身离开,而杨乾却忽然攫住她的手,连拉带拽的把她拖进楼梯间,他的力气特别大,而她丝毫没有准备也压根不记得要挣扎,当她觉得不对劲时人已经被他摁在墙上,他的鼻尖几乎碰到她的。他的呼吸温热,夹杂着浓浓的酒味和淡淡烟草味。
“你这是做什么?我要回……”话还未完,他滚烫的舌就滑入她的唇腔,带来的酒意差点让她沉醉。
他吻得她发疼发麻,沈乔几乎是费尽全力也没能挣脱他铁一般的臂膀,而她在他强烈的攻势之下几乎迷失。终于,他稍稍放松,强势掠夺也渐变成了温柔吸吮,她抓住机会喘息着低喃:“你现在是把我当做谁?盛夏吗?”
杨乾忽然放开她,沈乔趁机把他推得远远的,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身子紧贴在墙壁上,以免因为腿软而滑落。
他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沈乔抚平微乱的头发,不躲闪的回望他:“你也是在这种状态吻了盛夏,继而成为她的男人?”
沈乔抚着墙壁站好,调整了呼吸走出楼梯间。从他身边经过时,她轻声说:“那就不要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今天是我的错,不该管你要一支烟,对不起。”
当盛夏正犹豫着要不要给杨乾打一通电话是,房间的门忽然被拉开,她抬眸望过去,看到她想念的人倚在门框上,目光深深,手捧着一大束香槟玫瑰。房间里的人高兴的叫嚣着:“surprise!”
杨乾蹒跚的穿过房间,快走到她身边时腿却不小心绊着沙发,整个人朝着沙发前扑过去。不明所以的人们开始更热烈的叫嚣,盛夏的脸更红了。
而他摔倒之后,干脆闭上眼睛。但是不忘把玫瑰递给她,有些艰难的说了句生日快乐。
众人如何也想不到,设计了惊喜,准备了玫瑰,期待看他们相拥相吻,而男主角却因为喝醉而呼呼大睡起来。
房间里气氛热烈,声浪很大,秦念出去接电话,沈乔说她累了,先回去。回到房间,看到枕着盛夏腿的男子,此时嘴唇紧紧抿着,脸色是喝了酒之后的红晕,却不知为何能看出一丝苍白,在微暗的灯光下,他的手紧紧握成拳头。
、(九)我要远离你
沈乔趴在床上,头上蒙着被子。搁在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而她始终没有要接的意思。屏幕上的名字,是简余墨。最终,对方选择放弃,一室归于宁静。
电话铃声才刚停下,敲门声又响起。沈乔气结的从被子底下爬出来,抽了纸巾擦了擦鼻子,略有些烦躁的拍了拍脸颊。
顾华兰亲自端了一杯牛奶过来,放在床头柜上,看见手机上有十多通未接来电,不动声色的坐在床边。
沈乔扒拉着头发靠坐在床头,没什么精气神儿的问:“妈,这么晚怎么还没休息?”
“你爸还没回来,我等等他。”
沈乔点头,拿起牛奶杯握在手里,温热隔着玻璃传递到手掌,在身体里缓缓散开,渐渐抚平了她的心。
顾华兰说:“脚还疼吗?”
“早没事儿了。”
“那就好,”顾华兰笑了笑,瞟了一眼手机,轻声道:“你,和余墨吵架了?”
“没有啊,妈您别瞎琢磨,我和他好好的。”沈乔浅浅抿了一口牛奶。
顾华兰略有些担忧的说:“那你们俩以后准备怎么办?你回来,他还在美国,两地分居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啊!”
沈乔倒是不以为然:“那就慢慢再说呗,我们俩都还年轻,不着急结婚。”
“他有打算回国发展吗?他如果不回国,你们俩怎么办?”
沈乔理所当然的说:“那我就过去呗。”
顾华兰叹气,目光深深的盯着鹅黄色被子,“你就这么舍得我和你爸?”
“那就撒泼打滚让他回国,再不成就分手!这下总可以放心了吧?”
顾华兰脸色骤变,沉声道:“分手这种事情怎么能随便说?你们俩在一起那么多年了,和他分手,你找谁去?现在连杨乾也要结婚了,你……”
沈乔赶紧吞下含在口腔里的牛奶,焦急的打断母亲的话,“打住!咱俩这话题,怎么扯到杨乾身上去了?无缘无故的,人家要冤死了。”
“行,我不说。”但是顾华兰还想说什么,可是看着女儿警惕的样子,终究是没说出口。
送走顾华兰,沈乔缩回被子力,手指覆上唇瓣,那种灼热的温度和触感似乎还残留在上面,那份心悸也时刻敲打着她,告诉她那不是幻想,是真实的。但,那却是不应该存在的真实。
这一夜,沈乔拥着被子,却始终没办法沉入梦乡。于是工作天,她带着两个黑眼圈出现在外交部大楼。对她来说,黑眼圈不是最大的打击。当她找到人事部,却被告知她已经从“非洲司”调职到“条约法律司”,这才是最致命的打击,因为那是一个注定要和最高检牵扯不清的部门!
被人事部的同事领着见到了她未来的直属领导——法律司涉外处的处长严肃,三十左右的年纪,身材颀长,头发梳的一丝不乱,看起来的确非常严肃的一个人。
严处扔给她许多需要尽快消化的文件,并且就她的日常工作做了阐述。最后做陈词总结时,严处终于问了一句:“有什么问题吗?”
沈乔飞快的回答:“有。”
严处点头:“讲。”
沈乔清了清嗓子,“为什么把我从非洲司调到法律司?”
严处拿起沈乔的档案翻着,“这是领导的意思,你同时修了国际关系和国际法双硕士,非洲司不能充分让你发挥余热,”说着,严处放下档案,双手交握的放在档案之上,嘴角稍稍露出一丝笑意,“而且你档案相当漂亮,尤其是一年前的案子。”
对于夸赞,沈乔很受用,但是仍然问:“领导,你们不能连个通知和缓冲的时间都不给我?”
严处摊手:“现在不是告诉你了吗?有别的意见?”
“有!”
严处站起来,合上电脑,“有意见保留,没有问题的话,我要去开会,你准备一下也过来,4号会议室。”
沈乔强压下那股子拼命往上涌的气,调她去其他部门不是不可以,但是好歹提前说一下吧?再怎么说她也是有人权的,就算是没有改变的权利,总有知情权吧?如此蔑视民众权利的领导,跟着他有的是罪受。
一上午的会议,沈乔一直属于神游太虚的状态,一宿没睡,她实在是没办法在非常有催眠效果的冗长会议中保持清醒。
调成静音的电话在会议后半程不时因为来电而屏幕闪烁,沈乔的眼睛盯着屏幕,始终没有要接的意思。因为她实在是不知道和他说什么,尤其是,在昨晚那件事之后。
她从来没有想过去破坏别人的感情,更没有想过和杨乾怎么样,他们各自有生活,相安无事是她最大的愿望。因为他们的朋友圈子有太多的交集,她没办法和他完全撇清关系,但是自打准备回国时起,她就打定主意尽量减少和他的牵扯。所以,当她在机场洗手间发现自己耳朵上还习惯性的带着那对紫水晶时,她只想赶紧把它们处理掉,好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却不知道,歪打正着,居然送给了盛夏。她不能想象当他看见耳坠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但是,从他的行动来看,至少是非常生气的,气到把它们随意丢弃。
杨乾对她来说,太危险,她实在是不能与他走的太近,最好任何接触都没有。
“沈乔,你有什么意见?”
忽然听到自己被点名,那一瞬间沈乔有些茫然,她发现大家都在看着自己,包括严处,问话的人自然也是他。反正不管有什么意见都是保留,沈乔干脆摇头说:“没有。”
她的答案让同事们面面相觑,严处低眉看了一会儿,收起电脑说:“散会。”
沈乔被留下,待所有同事都走出会议室时,严处才说:“今天是你天工作,我当你是不适应,但是我不希望明天继续看到你这种状态,这里是工作场所,不是你家沙发,不是让你睡觉发呆胡思乱想的地方。明白吗?”
沈乔自知理亏,点了点头,“明白。”
跟在严处身后走出会议室,刚走出没几步便听到他笑着与人寒暄的声音,而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几乎打爆她电话的杨乾。
有很多案子最高检经常要麻烦涉外处合作,严肃和杨乾自然是多年旧相识,而杨乾出现在外交部更是稀疏平常的事。严肃拍着杨乾的肩膀询问要不要一起吃饭,被杨乾婉转拒绝,刚刚还躲在严肃背后的人,这会儿功夫已经消失不见。
杨乾说:“不瞒严处说,今天过来是要找人。”
严肃挑眉,好奇道:“哦?那我倒是想知道,杨处亲自要找的人是谁?”
杨乾笑起来,但是非常认真道:“沈乔。”
沈乔在卫生间待了二十多分钟才肯出来,原以为杨乾已经等不下去走人,结果一出门,就被他逮个正着。
杨乾堵着她的路,俯视着她,目色微沉,“躲我做什么?”
沈乔干笑着说:“谁躲你,甭逗了。”
杨乾眼睛微微眯起:“那你不接我电话?”
“开会,静音,没看到。”
杨乾凝视着她的头顶,嘴角浮出一丝戏谑的笑:“沈乔,你不会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躲我吧?”
沈乔不甘示弱,抬眸看着他,嘴角挑起保持淡淡的弧度:“喝了那么多酒,你确定还记得昨晚上发生的事吗?”
杨乾垂下眼睑,片刻后看向她,笑的异常灿烂,那是沈乔从回国之后,次看到的灿烂笑容。他说:“不好意思,断片了。”
一旦达成某种程度的默契,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变得比较好相处。所以沈乔进入外交部的顿饭,是和杨乾,当然,如果不是有一个不得不去的理由。还是那句话,对她来说,杨乾太危险,她必须尽可能的敬而远之。
盛夏一边等着杨乾,一边翻着杂志,看到他们到停车场时,她便打开车门下来,笑着同沈乔打招呼。
杨乾说:“不介意盛夏一起吧?”
“当然不会。”
盛夏自然的挽住杨乾的胳膊,“昨天晚上他喝了太多酒,担心他今天再喝酒,于是我就厚着脸皮跟过来了。”
沈乔竖起大拇指:“好赞的媳妇儿,你小子有福气了。”说完,她便绕开亲近甜蜜的两人,自觉打开后排车门钻进去。
一路上,沈乔安静端看着窗外后退的街景,不得不说,这些年,京城的变化实在是很大,许多她熟悉的地方,建起了她不熟悉的建筑。前排的两人不时嬉笑低语,盛夏拿着杂志,翻到好玩、好看的都会告诉杨乾。
到了约定的地点时,环境悠然、静逸的包房内已经有人在候着,正是市局领导、杨乾多年来最敬重的老师,邹老。
当年就是他慧眼识英雄,把正在法学院读书的杨乾从众多学子中挑出来,并且赋予了杨乾一向极其艰难的任务。而杨乾也不辱使命,当然,这其中也有沈乔的功劳。因为是涉外案件,其中有许多需要避讳的地方,非常需要有国际关系专业的素养并且身份为学生的人才,沈乔是杨乾推荐的,邹老最后拍板定下。
从那件案子之后,沈乔就再也没见过邹老,再见面,亲切欣喜之意溢于言表。而邹老再见到沈乔,也非常高兴。那时候,他虽然严肃,但是对沈乔却非常好,总是亲切的喊她丫头。
邹老是次见到盛夏。邹老夸赞了盛夏乖巧温顺,可以收一收杨乾的劣行。
被这样一说,盛夏倒是觉得特别不好意思,脸更红了一些。
四人入席,邹老当然是中间主位,其他三人分列两边。席间他们谈到许多,杨乾多数时候都是沉默不语,偶尔替邹老补充两句。盛夏更是插不上话,但是非常有眼色,即使不懂,也不会开口追问,那些事情本就不是她应该知道的,如今听到,也只当是没有听到才好。
说起沈乔的工作时,邹老说:“前些日子和你们外交部的几位老伙计一起下棋,说起了新进人员,这才知道丫头你回国,那小子居然连提都没提起。”说着,邹老还撇了撇嘴巴。
沈乔笑着圆场:“我也刚回国没多久。”
邹老说:“听说你去了洲司,我就跟你的领导提了个意见,觉得把你放在法律司更合适,不知道他们最后怎么安排的?”
敢情,她之所以换部门,是因为邹老的几句话,这到底是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
沈乔说:“多亏您老帮衬,托您的福气。”
邹老眉眼笑弯,满面红光道:“这么说就是成了?”
沈乔端起手边的酒杯,点头道:“成了,我得敬您一杯。”
盛夏慌忙开口说:“她不能喝酒的,一杯就醉了。”
沈乔笑着说:“没关系,稍微抿一口没事的。”
邹老闻言更是哈哈大笑起来,对杨乾说:“这小丫头,还挺能替人着想。”
沈乔点头附和:“可不是呢,刚刚我还说,杨处这次挖到宝贝了。”
“打算什么时候请大家喝一杯喜酒?我可是会封一个大红包的。”邹老望着他们俩,乐的合不拢嘴。
杨乾将手边的酒杯斟满,避重就轻道:“老师您就别臊我们了,您看,盛夏的头都快低到桌子下面去了。这一杯我先干为敬。”
邹老挑眉,指着杨乾同沈乔说:“你看你看,他这么护着。”
沈乔夹了一块糖藕放在邹老的磁碟中,“宝贝着呢。”
“别净说人家,我可记得你和你男朋友好多年了,什么时候请我做主婚人?
老爷子这话锋转的可真快,沈乔哭笑不得,学着杨乾端起杯子,“那我也先干为敬。”
杨乾忽然探身夺走沈乔手中的杯子:“她喝酒跟猫舔似的,一点儿都不尽心,这杯我替她敬老师。”
杯子忽然被抢走,沈乔有些不自在,偏头看到邹老脸上略微复杂的神情,沈乔赶忙添了一杯茶给他老人家。
一连喝了两大杯烧刀子,盛夏心疼的不得了,赶忙把放了蜂蜜的茶水端给杨乾。
除了这一点如果可以称之为插曲的插曲之外,一整顿饭气氛都非常融洽,没有人提到敏感的话题。
饭后,目送着邹老的车离开,杨乾回头对盛夏说:“你们在这等我一下,我去取车。”
沈乔神色平淡道:“你送盛夏吧,我坐计程车回去,就不麻烦你了。”
杨乾嘴角弯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你随便吧。”说着,拉起盛夏的手:“咱们走。”
、(十)错位的爱情
“我要做干妈了?”沈乔几乎从床上一弹而起,激动的追问:“几个月了?什么时候生?男孩女孩?”
“姑娘,咱们能不能稍微淡定一些,我被他折腾的头晕恶心,你再祸害我的耳朵。”电话彼端的小秋略微不满。
沈乔激动的在房间里来来回回的走,“我激动啊!孩子都有了,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等莫易坤出差回来再说吧。”
沈乔听着小秋蔫蔫的声音,有些纳闷:“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激动?”
小秋无奈轻笑:“给你怀个孩子试试?太能折腾了,不跟你说了,我得去躺一会儿,拜。”
沈乔收了线,直接冲到楼下,找到正在书房看闲书的母亲,完全开启机关枪模式,说话根本不带喘气的说:“小秋怀孕了我要做干妈我是不是得准备点儿什么应该有所表示的吧?”
顾华兰摘了眼镜,偏头打量她:“你一个没结婚的老闺女,当什么干妈?”
沈乔听闻皱眉:“怎么?不结婚不能做干妈?”
顾华兰沉下脸:“连婚都不结,凭白多出个儿子给你,这像话吗?”
“可那是干的呀!”
“就算他是湿的,也不成。想做干妈可以,把婚结了。”
沈乔:“……”
顾华兰再度戴上眼镜,端看着手里的书。沈乔碰了一鼻子灰,耷拉着肩膀走出卧室。她不能为了做干妈就着急火燎的结婚,更不能让已经一个多月的胚胎再倒退回去,眼下就是要防止已婚妇女和她争抢,所以打今天起,防火防盗防秦念!
原本只有一周行程的沈瑜,因为突来的工作,拖了两周才回国。连续高强度工作,且有些水土不服,一回国沈瑜便倒下了。但是仍然强撑着开完一场会议才到医院检查。
沈乔刚踏进输液室,一眼便看到沈瑜,倒不是他长得多么帅气逼人鹤立鸡群,而是大夏天而他却裹着深色外套。他的头微低着,额前碎发遮住了他好看的眉眼,颀长的右手背上贴着白色胶带和纱布。
沈乔赶紧走过去,坐在他旁边,手抚上他额头的瞬间,他就醒了。偏着头,脸色有些憔悴,眼睛有些茫然无神,看了一会儿,他才哑声道:“来了。”
“好点儿了吗?”
沈瑜说:“没事,有点儿困。”
沈乔轻拍着沈瑜的脑袋说:“睡吧,我陪着你。”这么温顺的沈瑜,只有在他生病的时候才能看到,会让沈乔油然而起一股子保护他的伟大使命感。
盛夏拿了药回来,看见沈乔已经到了,便把医嘱交代给她。沈乔一一记下,将药收好,微笑着说:“今天麻烦你了。”
盛夏笑着摇头:“太客气了,沈总是我的上司,又是杨乾的好朋友,于公于私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沈乔抬眸看了一眼吊瓶中的液体,“你就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守着。”
盛夏看了看时间说:“杨乾说要过来看一下沈总,应该快到了,我等他一起走。”
沈乔点头:“那好吧。”
沈乔和盛夏没什么话题可聊,眼睛几乎直勾勾的盯着静静滴落的液体,而时间就这样一秒一秒的流逝。
杨乾来的时候,沈瑜的精神已经好了许多,外套也早已经被他脱下扔在一边,病好了大半的他开始让盛夏改合约细节。看着盛夏抱着电脑认真而小心的样子,沈乔都忍不住的暗骂沈瑜是奸商。
杨乾从沈乔前面大步经过,直接坐在盛夏旁边,一手直接阖上电脑,这一举动吓了盛夏一跳。
“沈总,现在是下班时间,而你又是病号,这样似乎不太好吧?”说话时,杨乾隔着盛夏,手臂自然的搭在她的肩头,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
沈瑜没有理会,直接回头,推着沈乔的肩膀道:“去喊护士拔针。”
沈乔从手机屏幕上抬眸,看到马上就要见底的瓶子,便听话的起身离开。沈瑜这才看着杨乾说:“杨处今天怎么这么清闲,有功夫来医院晃一晃?”
杨乾理了理衣服坐好:“听说你身体抱恙,来探望一下。”
沈瑜微微眯眼:“看病号什么都不带,不合适吧?”
杨乾说:“盛夏照顾你一下午,还不够?”
沈瑜若有所思的点头:“这么说,我得请盛夏吃顿饭才行。”
护士拔了针,沈瑜唇角微微勾起,跟护士说了声谢谢。他那略微沙哑的声音,低沉的在护士耳边响起,几乎是瞬间,小护士的耳朵就红了起来。
沈瑜说要请盛夏吃饭,自然不能不带杨乾,而说了要照顾他的沈乔一同前往。临阵脱逃的行为实在是太low了,她不屑去做,更没有必要那样。
因为沈瑜必须吃的清淡,于是沈乔做主去吃砂锅粥。粤菜以精致味美着称,做起来工序也相当繁杂,没有好手艺,连最简单的小菜和点心也做不出来,即便是做出来也是糟蹋食材。
这家深藏在胡同里的粤菜做的着实地道,堪称色香味俱全,只是地方有些难找,沈乔开着车差点儿在胡同里迷路。沈瑜已经没有力气说她什么,半躺在副驾驶上,一副就算你拉我去地狱我也会甘之如饴前往的姿态。杨乾的车跟在他们后面,其实有几次,沈乔走错路时她想杨乾一定是知道的,而他却连提醒一下都不愿意,像是专程来看她笑话似的。
一顿饭即将尾声时,沈乔接了一通电话,把原本平静的氛围全毁了,毁成渣渣。
几天前沈乔还在为马上就可以晋升为干妈而兴奋激动,甚至为了阻止秦念,她想了一宿的法子,而如今这一切全都没了。
莫易坤的声音听起来沧桑又无助,沙哑的仿佛嗓子中咯着沙砾,似乎要咯出血一般。他低声的哀求道:“沈乔,你能不能来看看她。拜托。”
沈乔强迫自己镇定,双手交握才能抑制住颤抖,“你做了什么?前几天,不,昨天她还好好的。”
良久,对方都没有说话,沉默之中似乎夹着几声微不可闻的抽噎,他像是在极力抑制着已经崩溃的情绪。
莫易坤和小秋吵吵闹闹不是一两天,大家早已经习以为常,也清楚明白他们谁也离不开谁,大约是觉得彼此永不会离去,所以才那样肆无忌惮的挥霍着。他们吵架,从不会告诉大家,这是他们的内部矛盾,不会假他人之手来平息,而这次莫易坤却主动告诉沈乔,央求她帮忙。
再坐的三位早已经不约而同的望着她,像是希望她给一个答案。沈乔有些恍惚的收了线,对沈瑜说:“帮我安排,我要飞纽约,越快越好。”
沈瑜皱眉问:“是谁的电话?莫易坤?”
“别管。”说完,沈乔就拿起皮包转身离开。
而这时,杨乾忽然站了起来,拦着她问:“出什么事了?”
沈乔紧握着拳头,眼睛通红,哪里已经蓄起了雾气,却看着杨乾冷笑道:“问我?不如去问你的好兄弟,看他到底做了什么好事,说实话我也很想知道。”
没有给杨乾再问的机会,沈乔就夺门而出。而杨乾也拿起电话追了出去,可是莫易坤的电话却一直不通。
盛夏想喊着杨乾,但是心下明白是出了什么事,又不想影响他,于是欲言又止的坐下。沈瑜倒了杯水给她,笑着说:“他们俩最好的朋友是一对儿,也许是出了什么事,他们肯定会很紧张,不过你不用担心,喝了这杯水我送你回去。”
盛夏勉强笑着点头,拿起杯子浅抿着,神色有些恍惚。
当夜,沈乔就踏上了飞往纽约的飞机,通行的还有杨乾和张启。他们三个在这时依然是一肚子疑惑,只知道小秋意外流产,而起因和莫易坤有关。
当地时间傍晚,三人抵达医院。小秋一人孤零零的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几乎和床被同一颜色,她看着窗外西落的夕阳,像是没有生气的布娃娃。沈乔不敢相信此时小秋的样子,这么多年,她一直活得骄傲鲜活,即使是生气吵架,受尽委屈,她也从不曾想现在这样被抽干了灵魂一般。
沈乔蹲在病床边,一手握着小秋冰凉的手。小秋回头看见了沈乔,不哭也不笑,干涩起皮的唇缓缓翕动:“我感觉到他在我肚子里,一天一天长大,我幻想着他的样子,算着还有多久可以见到他,发疯的想早一点和他见面。你知道吗?我终于提前和他见面了,可是,他只是一滩血。”
沈乔捂着嘴,眼泪顺着手指落下,强迫着自己不能哭出来。
小秋不愿意见莫易坤,他躲在隔壁,只能在她睡着的时候,偷偷进来看她,一遍又一遍的忏悔道歉,虽然这些已经于事无补。他犯了弥天大错,不仅害了他们的孩子,还断了他们之间那栋坚固的桥。
小秋睡睡醒醒,沈乔一直守在身边照顾她。小秋不许他们把消息透露给她的家人,她一个人强吞下这些绝望的苦果,一个人在破碎梦境里,哭到喘不过气。
张启告诉沈乔,他和杨乾联手,痛揍了莫易坤一顿,果然在之后,她看到了莫易坤满脸的淤青和止住血的伤口。可是,那又能如何?
莫易坤不眠不休的守在隔壁,胡子拉碴,头发凌乱,原本英俊的脸,如今两颊凹陷,黑眼圈浓重,一双眼中满是血丝。挨了一顿揍,他仿佛是终于明白他得振作,于是他将一张纸交给杨乾,只简短的说了几个字:“把这个人处理掉。”
杨乾将纸叠好收起。走在在医院安静的走廊,却意外遇到了简余墨。
多年之前,在美好的年纪,杨乾喜欢沈乔,而沈乔钟意的却是他,温润的简余墨。明明是他先遇见认识她,而她却爱上别人,正如那句话所说:不是先遇见你,就一定会爱上你。
简余墨看到杨乾,非常惊讶,这一点从他发直的眼光和微张的嘴巴就能看出来。大概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吧,在有沈乔的地方。
杨乾没有打招呼便径直走过去,后知后觉的张启走出医院大楼时,才反应过来那人是谁。可是碍于杨乾,他最终选择闭嘴。
再回来,已是深夜,车子缓缓驶入停车场,却忽然加了速。杨乾发狠的将油门踩到最底,这架势把坐在副驾驶的张启都给吓到了,更别说车子正前方不远处的简余墨。
他迎着刺眼的车灯,惊慌失措中已经来不及躲闪。
、(十一)大混蛋杨乾
在电光石火间,张启拉下手刹,性能好的跑车一个甩尾停在简余墨身边,刺耳的刹车声惊醒了沉睡的夜色,地上留下黑色短小的刹车带。只差一点点,车子就会把简余墨撞飞。
车子停稳后,张启胸膛起伏着,双目圆睁,声音微低隐约带着怒意:“你丫疯了?”
杨乾手抚着方向盘,看着前方神色平静:“不是还有你在吗?”
张启回头看了看车外,“你在车里等着,我下去处理。”没好气儿的说完,张启准备开门下车,却被杨乾拦着。
杨乾笑张启大惊小怪,摁住他的肩膀说:“不用,我去。”
“喂!”张启想去拉,杨乾却一闪身已经从车里跳出来。
看到简余墨,杨乾笑着走近,伸出右手:“不好意思,没吓到你吧?”
经过这一会儿的调整,惊吓的情绪已经过去,简余墨微微笑了一下,回握道:“许久不见,杨乾,别来无恙。”
“无恙无恙,”杨乾有些吊儿郎当的说,“听说这车性能好,刚刚忽然来了兴致试一把,没看到你,实在是不好意思。”
简余墨不疾不徐的说:“以乾少的车技,一定不会有意外发生。”
杨乾摇头:“那倒未必,”有一丝无奈,转瞬即逝,他又是那个自信且骄傲的男人,“请你喝酒,给你压惊。”
简余墨抬腕看了看时间:“不了,明天早上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这几天还要麻烦乾少多多照顾沈乔,她这个人神经粗,很多时候都不懂照顾自己……”
杨乾眯起眼睛,用着老北京特有的长腔调道:“那、可、不、成,这些事儿是你的责任,让别人帮忙,算什么?”
简余墨笑着点了点头:“那么,后会有期。”
“不送。”望着简余墨的身影慢慢没入夜色,杨乾脸上的笑一点点消失,最后只剩下如夜风一般的冰冷。
张启走近杨乾,手在他眼前挥了又挥。
杨乾望着早已没有踪影的黑暗夜色,低声道:“一年多不见,他会不会多了致命伤?”
张启勾着杨乾的下巴,转向自己,眯眼略有些嫌弃的问:“你不是说,早就对沈乔死心了吗?”
“我也没说不死。”
张启甩开杨乾的脸,“呸,骗鬼吧你!”
杨乾勾唇冷笑,“不指望,能骗你就行。”
三个小时前。
简余墨找到医院,沈乔没有告诉他具体在哪儿,他只能像没头苍蝇般毫无章法的找,直到在医院走廊遇到杨乾。
看见杨乾,他的确觉得挺惊讶,但是稍后便了然,贺小秋是沈乔最好的朋友,而杨乾是莫易坤的发小。说实话,他真的有些羡慕这些无坚不摧的友情,出了事,他们便立刻撇下所有工作和生活,不远万里而来,他们不是彼此的亲人,却有着堪比亲情的情谊。
见到已有两个月未见的沈乔,她憔悴的模样让他觉得心疼。她扑进他怀里,没有哭,他知道,她在压抑情绪。
“不要说话。”沈乔说。
简余墨安静的抱着她,手掌轻轻抚着她的长发。两个月未见,她的头发似乎又长了一些。
也许是太累了,沈乔坐在走廊的长凳上,头靠在简余墨的肩膀上,渐渐睡着。虽然莫易坤请了最好的看护,可是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