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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具有生命力,几乎可以称为命骨的一段凤凰花枝的闻楹只死死地抱着怀里的这朵正在逐渐凋零的花,接着才红着眼睛一字一句地对他开口道,

    “……我把凤凰木唯一的一根命骨折断给你,从此以后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只要你还寄生在我的命骨上,我们的命就永永远远地因为彼此的关系连在一起,我知道陈永明这次必须死,但是萧骜那边也不能让他得逞,我不管你是不是已经变成岁了,但这次我陪你一起去……”

    “如果事情解决之后我们都还侥幸活着,我就带你一起离开这里,这个世上再没有闻楹和蒋商陆这两个人的存在,就只有一棵没有名字的树和他的花……如果我们没办法一起走出那个地方,就一起死在那里,这辈子也别再分开了,好不好,小陆?”

    ……

    首都时间十一点半,陈永明的死讯传来,在这场发生在深夜的全城范围的疯狂搜索和撤退中,几乎已经成为众矢之的的蒋商陆和闻楹一起秘密来到了陈永明之前转移那些试验品的备用基地之中。

    这个地方相比起附近还有大量居民和工厂的小汤山显得要更隐蔽一些,至少从目前看来,在五公里安全区内是没有任何活人和健康植被存在的。

    但据蒋商陆自己也和闻楹坦白,其实这里之前也是有几十户人家住着的,其中有一对眼盲的老夫妻,一辈子就这么点可怜的房产,所以压根就不愿离开。

    而实在没办法的蒋商陆只能连续几天亲自上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劝了一个礼拜,又花了很多功夫把山上的很多植物都给慢慢移走了,这才让也有点意识到危险性的几十户人家彻底自愿搬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这些前期布置就花了蒋商陆很长的时间,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拖着不想让闻楹提前回来的原因,而只要按照蒋商陆原先的计划,他假装救出陈永明之后把他引到这里,再趁他受伤杀死他,用自己的转化来解决这里的一切就是最好的。

    这个计划就是蒋商陆能想到的牺牲最小的突破基地计划,完全不用让年轻的人类军人们闯到这里来白丢了自己的性命,因为凭大多数免疫力低下的普通人类根本无法进入这里,还有很大的几率彻底毁掉这些危险性极大的微生物。

    可是萧骜根本就是在利用他,所以陷入两难的蒋商陆也没有办法,只能一边被迫修改着自己原先的计划一边一点点地把他自己往绝路上设计。

    但现在闻楹和他的命既然都已经绑在一块了,就算蒋商陆再一心求死,他也要为自己和闻楹赢得一线共同的生机了。

    而此刻,蒋商陆自从进入这个足足有三层的基地就开始和闻楹一起不断地杀死那些因为陈天明死亡而发疯乱跑的霉菌类人体。

    两个人浑身上下都已经是狰狞的伤口和血污,却还是没有再离开对方半步,他们没有任何后援,只有彼此。

    而或许对他们而言,他们也只需要彼此。

    但在这闷热而潮湿的充斥着如雨后的菌类一样疯狂窜出来的巨大空间里,哪怕如今的二人一个是刚刚彻底觉醒的顶端微生物类人——岁,一个是顶端生物凤凰木,却还是被这样恐怖而绝望的环境互相分担着这种情况的他们还是被逼得情况越来越艰难。

    而直到已经失去自己的命骨,所以难免显得有些虚弱的闻楹几乎脱力地被蒋商陆一把扶住时,他们俩才算草草结束了这第二层的清理工作。

    “先找个地方休息两分钟吧,加湿设备基本已经被毁了,应该不会再变多……”

    看着一地恶心的断手断脚,蒋商陆表情很疲惫地抬手摸了下脸上的血,他们俩已经把这里的加湿设备损坏的情况下也不会出现细菌增多的情况,只是没有心智,一闻到闻楹身上的天敌味道就会主动攻击的霉菌类人体还在循着味道到处找他们。

    而脸色同样很不好的闻楹听他这么说,也只是扶着他的手就进了旁边一个空着的养殖房,在用自己的树枝随手锁死了门之后,他让蒋商陆把身上的衣服解开检查了一下他后背的伤口,又抱着同样脸色很白的蒋商陆轻轻地问了一句道,

    “没有选择立刻进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只是实际进化的感觉其实不太明显,像是一个并没有得到满足的空井……你还有力气吗?让我一个人去吧,我待会儿回来找你……”

    “……不行。”

    一听到蒋商陆要离开自己就一副要和他生气的样子,闻楹的反应把蒋商陆搞得有点无奈也有点内疚,看了下手上的表确定还能稍微喘口气,蒋商陆就趁着这个时间紧凑的机会又亲了亲闻楹,而闻楹见状只抬手揽着他加深了这个吻,想了想还是闭上眼睛靠着蒋商陆轻轻道,

    “能想起你来真好,感觉现在满脑子都是你。”

    “……恩?都是关于我的什么?”蒋商陆听了忽然有点高兴,没忍住就问了一句。

    “想起你是我的小陆,最喜欢吃橘子,还有春天的绣球花……小时候在家里最喜欢的是妈妈,然后是舒华,还有比较严厉的大哥和爸爸……”

    “……还有呢。”

    “……想起你偷偷喜欢上一无是处的我,还会因为放不下面子不愿意告诉我,会为了我想要自己变得年轻一点,也愿意主动为我改变自己的坏脾气,我还想起你给我读的那首诗,现在仔细想想感觉和你就像已经走过了彼此的一辈子一样,很满足又很不满足,想一直继续下去……”

    闻楹的话很温柔,像春风或是细雨,至少蒋商陆听了真的很高兴,他甚至觉得就算待会儿出去他们还是面对这无止境的黑暗和怪物,可是两个人这样手握着手就好像一切都有了希望一样。

    这一次他们谁也没离开谁,是怀着一起要活下去的坚定决心来到这里的。

    而想到这儿,眼睛有点红的蒋商陆便神情坚定地慢慢靠在闻楹的肩膀上,又笑了笑冲他郑重其事地开口承诺道,

    “谢谢你,闻楹,我想我真的该为我之前的自作主张向你好好道歉了……相信我吧,我会坚持活下去的,等走出这里,我们就去任何我们想去的地方,多数时间在走,偶尔一起停下来歇一歇,等哪一天老的走不动路了,我们就和真正的花和树一样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停下来,然后一起牵着手重新回到泥土里去,等来年春天到了,你重新发芽,我再次开花,好不好?

    “……恩,好。”

    ……

    首都时间十一点五十五分,结束了小汤山撤离工作的闻天明上将亲自驱车前往了目前已经被封锁住的三级危险菌类生存基地外。

    在这里安静地驻扎,随时准备等待空投噬菌体药剂的士兵们都没想到自己顶头上司居然会来,可是闻天明只从车上匆忙下来又通红着眼睛看着面前的这些士兵,又有点可怜而心酸地问了一句道,

    “……里头现在怎么样了?真的到现在还没有人出来过吗?”

    “……报告首长,没有,已经快半个小时了。”

    小兵们个个表情很紧张,但还是努力地回答了首长的问题,闻言的闻天明慢慢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忽然把自己手腕上的手表举起来给他们看了一下道,

    “还有一点时间,可不可以破例给我一点时间,我知道总部有具体指令,可是我还是想进去再看看,我的小儿子和他的爱人可能还在里面……我不会进入到最里面去,我就怕……怕他们其实已经走出来了,但没力气再走到五公里之外的地方了……让我进去再看一下好不好?”

    夜色下的闻天明看上去很衰老也很疲惫,没想到居然是这种情况的小兵们顿时有些傻眼了,过了一会儿一个忍不住红起眼睛的小兵把自己的防毒面具给摘了又大声地说了句首长您拿去吧。

    而双手合十,低下头慢吞吞感谢了一句的闻天明过了一会儿便开着车越过边界线往里面走,只是眼前除了无尽的夜色,就只有狼藉的断墙,哪里都找不到还有活着的人的踪迹。

    “闻楹……闻楹……阿楹……阿楹……”

    想了想还是停下车用手电筒扫了下前方,满眼已是泪水的闻天明这辈子都没叫过闻楹的小名,也从来没有这么心心念念地喊着自己亲生孩子的名字。

    可是当他此刻喊出口的时候,他才依稀感觉到自己作为一个父亲的失职和做人的卑鄙,所以他只是不断地喊着,喊着,一直到他快要觉得绝望时,他忽然闻到了两股有点奇妙却很合适地融合在一起的花香味。

    而就在猛地抬起头的闻天明看向远处的黑暗里时,他先是看到了一个背上背着个人所以显得脚步略有些蹒跚的影子,接着也看清了那仿佛已经完整生长在一起,不再会分开的两个人。

    那不正是蒋商陆……和他的小儿子闻楹吗。

    ……

    首都时间清晨六点,已经在自己的家中通宵一晚上没睡觉的姚东林老先生终于是动了动自己僵硬的肩膀。

    他的面前摆着一份初步起草的微生物遏制行动重启说明,上面的每一句话都经过了他的再三修改,确保能在今早的地植办总部晨会上能顺利地针对最近的事情发表上任演讲。

    只是看着小办公桌上一家人的合照,一辈子也就在户籍科随便管管户籍的姚老还是觉得直到现在,一切都显得很不真实。

    而直到小孙子淼淼推开门奶声奶气地说外公,外婆叫你去吃早点了,其实比那名气响当当的萧骜萧老先生还要大上几岁,如今连头发却还是黑的比较多的姚老爷子这才转过头把桌上的东西收了收,又和老顽童一样笑着回过头道,

    “好嘞,外公马上就下来,顺便告诉你妈,待会儿让她开车送我去上班,今天日子比较特别就不为了省钱用老年卡做公交车了!咱这辈子也稍微阔绰一回儿!”

    “恩恩!我马上去告诉妈妈!”

    楼上的欢声笑语传到了楼下皱着眉的姚素兰耳朵里,只是这会儿她正着急打电话给自己前夫闻榕,可这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

    昨天晚上一夜姚素兰都在地植办总部和行动科的那些人对峙,要不是最后人类军方帮助介入,一举帮他父亲止住了萧骜那个老东西的人马,她差点就真的要顶不住了。

    可闻榕人找不到还是让姚素兰很郁闷,暗自猜想他不会是把复婚那句话当真了吧,她一方面有点恼恨地想着这个死鬼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一方面又有点我就算说真的你有必要这样嘛的气愤来了。

    可被她这么一早上打了二十七八个电话后,二十分钟后,姚素兰居然真的还把电话打通了,而那头的闻榕先是有点有气无力地说了句喂,被姚素兰大骂了一句你干嘛不接电话后,此刻正坐在某间军区医院楼下的早餐店里看着电视上早间新闻的闻榕才一脸无语地嘀咕一句道,

    “你干嘛这么急,民政局现在不是还没开门么。”

    姚素兰:“………………………………”

    被他这么一本正经地一问,姚素兰忽然就有点说不出我昨天晚上说复婚只是开开玩笑的话了,而这前两口子就这么不尴不尬又有点气氛微妙地关心了对方几句后,一晚上都在参与清扫工作的闻榕慢慢地伸了个懒腰,又对坐在自己对面,喝着豆浆的闻楹和被他用衣服盖着脸抱在怀里的蒋商陆皱了皱眉道,

    “为什么这么着急走。”

    “他现在的身份太特殊了,不适合在出现在政治和权利中心,萧骜虽然已经疯了,但是今后两边的政府还是都不太可能容忍他的存在,后续的微生物对抗工作我会尽可能地从我的立场出发给予帮助,但是他……我必须立刻带走。”

    闻楹的态度很坚持,他们俩的样子看上去也实在很疲惫和无奈,但是现在已经知道了昨晚都发生了什么的闻榕却真的发自内心地很庆幸他们能一起活下来。

    可想到这儿,他还是忍不住有点疑惑地看着在明明是大白天,却睡得好像不省人事的蒋商陆,而似乎是看出他脸上的疑惑,闻楹只把盖在他脸上的衣服拉了拉,又口气平淡地慢慢地回了一句道,

    “陈永明从前深居简出,总是通过自己孙子的口和外人说自己在生病,就是因为作为岁的他在白天因为不能接触阳光而必须陷入沉睡,现在的蒋商陆也和他一样,但是他现在寄生在我身上,所以我们是共享彼此生命的,短时间内他不会像陈永明那样出现严重病变的情况,只是免疫力可能会慢慢变差,直到完全消失,我和他会慢慢的去一些地方寻找解决的办法,如果接下来有几个自称五树六花的人来找我,你就让他们到呼图壁大峡谷哈萨卡族去找我,我应该会在那里和他一起度过接下来的开花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