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凰阁的惨叫仍不时传出,皇后依旧是以泪洗面度日。
终于,太子八岁时,顾铭洲放弃了求生的念头,选择了死亡。
圣文帝从猎场快马加鞭赶回来,抱着冰冷的尸体坐了一天一夜。在得知顾铭洲放弃治疗的原因后,怒火中烧的皇帝,把病榻上的皇后,拖到地上,踹了数脚。
然后,皇帝诡异地说:“清君,等着吧,游戏还没有结束呢。”
顾铭洲入殓后,被皇帝把棺椁置于帝陵属于皇后的棺床上。一个男宠占了皇后在帝陵的位置,那皇后殡天后,又该安置何处呢?
天子很快给出答案,帝陵陵墙外,为皇后起冢。无享殿,无地宫,只修建了一个占地不大的石室,以供将来安置皇后梓棺。
皇后没有很快死去,她又拖了两年,这让圣文帝心里很不爽。
太子十岁时,皇帝从东林娶回了贺兰如月。尽管那个女人很知礼,也很温顺,照顾皇后也很尽心,但太子对她的恨意并没有消减。
贺兰如月嫁入北苍皇家不足百日,缠绵病榻多年的皇后薨了。在太子和安荣铁青的脸色下,皇后被葬在帝陵风水墙外简陋的墓穴中。就连填棺的随葬品,也是贺兰如月苦苦哀求了很久,皇帝才同意放入的。
那天晚上,太子扑到安荣怀里,说:“师伯,我恨,我要报仇。”
安荣拍着小太子的后背,柔声说:“好,师伯一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太子的武艺,得了安荣的悉心指点,安荣很满意,这孩子是练武的料。接下来,他秘密为太子培养暗卫,培养属于太子的势力。
为了太子,他回到了十年不曾返回的岐山。
为了能见老父一面,他长跪大门口三日三夜,最后按照规矩,接受羞辱之礼,才被允许进门。
面对老父的质问,他把顾铭洲和柳清君的遭遇告诉了老父,韩庭方恻然。
安荣苦求良久,韩庭方即使心肠再硬,但是老友的离世,顾铭洲和柳清君的惨死,也令他狠不下心来。
老人同意了安荣的请求,让韩朝辉出岐山,参加武举,以达到深入北苍军中的目的。
安荣成功了,韩朝辉武艺不比哥哥差,武举夺魁,直接拜将,后因战功,升为大将军。
回到太子身边,安荣以太子的名义,救了被逐出宗室的河间王庶出子元常。那会的元常,已经被剥夺了皇家的姓氏。
太子见到他时,只对他说:“你是我的哥哥,只要血亲还在,就永远是我的哥哥。”
元常感激涕零,发誓誓死追随。
圣文帝病重时,元常按照太子的授意,在御药中添加了可以加速死亡的药物。
新君元文敬即位了,道旨意,就是恢复元常的宗室王籍,并封为宪王。
安荣看着自己守护了十几年的孩子,终于走到了这一天,黄袍加身,君临天下,金殿一侧,安荣悄然落泪。
令顾铭洲、柳清君、安荣等任何一人都无法预料的是,多年后,圣武帝元文敬亲自护送顾铭洲和母亲柳清君的棺椁回岐山,并举行盛大的祭天仪式。
圣武帝以天子的名义,九五帝王之尊,上天下赐的皇权,昭告天下,凤凰高洁,心灵至纯至净,高贵无匹……即使身陷纤尘,亦不污其本质……
那天,人们看到,熊熊大火中,一对凤凰,浴火重生。
31
31、纠结的岁宴
安荣长叹一声,收回思绪,“公子,陛下那年东林之行,得遇公子,尽管不甚愉快,却令陛下心里不再孤单。即使,他把这当做仇恨,用的手段也不算磊落,可老奴知道,陛下有一天会知道,他的方法是错的,尽管帝王做事,没有理由。老奴请公子看着陛下自幼孤苦的份上,体谅一二。”
“……”
安荣又道:“陛下现在还看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对公子多有用强,待他明白了,一定会善待公子。”
贺兰骢道:“你的故事,很感人。至于你,贺兰佩服,能做到这一步的,世间没有几人?”
安荣见他闭口不提皇帝,知道他仍是无法释怀,想起好友顾铭洲,暗叹,有些事,真是强行不来。陛下要想得偿所愿,怕是不易啊!
贺兰骢下了床榻,道:“这个地方,不适合我。你们不必多费心机,贺兰的心意不会改变。”
安荣怔住,道:“公子,老奴还是希望你能三思。”
“三思?”哂笑一声,贺兰骢道:“多说无益,送我回去。”
……
两天后,北苍国举国上下喜气洋洋。
噼啪、噼啪,爆竹声在耳边不时响起,高英微皱了皱眉。东林在岁末日也有燃放鞭炮和焰火的习俗,可如今故国不在,置身敌国,感受这种久违的感觉,心里委实不是滋味。
今日,丞相杨林进宫赴宴,高英本想化妆成随从一道混进宫,却被杨林告知,皇帝似对他已有所防范,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让他耐心等消息,不可轻举妄动。
关于贺兰骢在北苍国的种种传闻,高英已经从杨林那里有所了解,暗暗痛心。追随贺兰骢多年,岂会不知他的性子,如今被敌国国君充进后宫,那与要了他的命本无多大分别。而至今安静蛰伏,多半是北苍的小皇帝手里掌握着能威胁他的筹码。
听闻北苍的皇帝对贺兰骢用强,极尽侮辱,高英衣袖下双拳攥紧。
步行在北苍都城的街道上,身边是三三两两未及归家的路人,与之擦肩而过。偶有追逐嬉戏的孩童,用竹竿挑着红鞭,一边燃放,一边吓唬胆小的女孩。
耳畔稚童的欢叫声还在,高英顿住身形,他已经行至十字街口。该往哪边去,高英犯了难。再往北,应该是皇城的方向。北苍的皇帝既然给了他那个封号,今夜子时放烟火,皇帝会让他露面么?
……
昭凰阁内,小福苦着一张脸,对面前的安成摇头。
安成深吸口气,朝立身于窗前,久久对着夜景出神地人道:“公子,陛下和两位贵妃娘娘都准备好了,就请公子也早些更衣,当是心疼下奴才。”
贺兰骢不语,岁末到了,而他怀念的,却是故国的烟花。
正这时,有小太监喊道:“永寿宫蕊姑姑到。”
蕊儿一身果绿色装束,手里甩着绣腊梅的锦帕,进入内室,看了看一旁随侍的小太监,说道:“该不是你们笨手笨脚,伺候不利,所以我们二公子,不愿你们上手吧。”
安成一脸堆笑,“呦,瞧蕊儿姑娘说的哪里话,公子眼下正受宠得紧,哪个不开眼的,敢不好好伺候啊!”
蕊儿撇了撇嘴,一副若是伺候好了,哪会是现在这样的架势。不理会安成和小福,蕊儿把小太监捧的那件淡蓝色锦袍拿过来,走到贺兰骢身后,道:“由奴婢伺候二公子更衣可好?”
贺兰骢转身,见到蕊儿,实在出乎意料,“你怎么来了?”
蕊儿轻笑,“求来的恩典,知道今晚他们一定会伺候不利,就来了。”
“你,这……”
蕊儿道:“这件锦袍,是小姐一针一线,亲手缝制。二公子不试试,哪知道合不合身?”压低了声音,又道:“小姐说,二公子以保重自己为要,办法总会有。”
贺兰骢叹息一声,心道罢了,暂且走一步算一步。当下不再执着己见,由着蕊儿帮他换衣服。
穿戴整齐的贺兰骢由安成引路,前去隆德殿赴宴,远处,一人藏身于暗处,看贺兰骢离开昭凰阁,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此人没注意到,另一处,又有一人,把他在此藏身看得一清二楚。那人心头冷笑,要在暗处玩,就寻个伶俐点的,如此大意,能成事么?
隆德殿,是北苍国各大节庆典礼、以及接待他国使节设国宴的地方。
安成一直在前面引路,到了隆德殿的时候,贺兰骢在大殿前的广场停下脚步。放眼这座气势恢宏的宫殿,金璧辉煌,毫不收敛属于北苍王家的尊贵与气势。汉白玉雕的祥瑞圣兽麒麟分立大门左右,既显示王室门庭高贵,又有驱除邪秽安宅之意。
“公子,这便是隆德殿了。”
贺兰骢点头,正要迈步进大殿,旁边一个女子道:“咦,成总管,这是谁啊,这么大的面,要你亲自引路?”
一身华服的崔贵妃袅袅而来,虽然对眼前面如冠玉的人的身份,已经猜到几分,待离得近了,再细细打量一番,贵妃心里犯嘀咕,这人怎么看,也不像那种柔弱无骨的主,陛下怎么就喜欢上这人了呢?
小福扯了扯贺兰骢的衣角,低声提醒:“公子,快和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
崔贵妃对面前放肆地与自己平视的,也不请安行礼的人报以无谓的一笑,若是换了曹贵妃,怕是早就恼了,可她越是恼,怕是陛下就越对她生厌。我才不会笨到和那女人一般,没事去趟这种浑水。
贵妃轻笑,“都免了吧,成总管。”
安成也赔笑,道:“娘娘,这是贺兰公子,陛下命奴才接公子过来赴宴。”
贵妃哦了一声,道:“这样啊,那你们自便,本宫先进去了,陛下还等着呢。”
安成闪身让开路,等贵妃带着人全进入大殿,这才直起身,招呼贺兰骢跟他进去。
大殿内,北苍满朝文武分左右落座,相互交头接耳好不热闹。
贺兰骢沿着大殿边上的甬路,被引到了帝王身边,其间倒也没引起多大注意。
最上首,贺兰如月以太妃之尊,稳坐于此,见到自家兄弟,悄悄递过一个担忧的眼色。
贺兰骢一愣,再往大殿内看,两旁文武不知何时已经安静下来,向他投以好奇的目光。皇帝右首是两位贵妃,在天子面前,彰显着自己的优雅高贵,而眼里却是不经意地流露着轻慢。
“贺兰,坐到朕身边来。”皇帝伸了手,招呼还在发愣的人。
贺兰骢一怔,就觉面上一阵阵发热,正犹豫着要不要坐到皇帝身边,皇帝已经握住他的手,一拉之下,直接坐了下去,几乎紧挨着小皇帝。
深吸一口气,贺兰骢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想往旁边挪挪,不想皇帝竟握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那边,曹贵妃把一切看在眼里,圆圆的杏目几乎喷火,崔贵妃见曹贵妃妒火中烧,暗自蔑笑,素手纤纤,夹起一颗樱桃,放入口中,对身旁的一切视而不见。
皇帝手执琉璃盏,朗声道:“都到齐了,开席。今日时值岁末,君臣当同乐,共享太平。”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大殿百官,一齐举杯,向天子敬酒。皇帝象征性地晃下杯盏,并未真正去饮。
“贺兰,你怎么了,饭菜不和口么?可今日,不能单独给你做蟹黄羹,先将就用一点,待晚宴结束,朕再命人做。”皇帝压低了声音,好言劝慰身边不肯动箸的人,当前场合,怎可如此无视帝王的颜面。
贺兰骢低头浅笑,“陛下命令北苍的太妃,为一个俘虏单独下厨房么?”
“你?”皇帝面上的笑容僵在一瞬,继续小声道:“贺兰,无论如何,今日,你不可太放肆。”
贺兰骢忽然笑答,“好。”手一晃,呼啦一声,腕上锁链发出一阵金属的脆音,也不理会众多好奇的目光,自面前盘中的栗子鸡上,夹起一颗栗子放入口中,慢慢咀嚼起来。
皇帝强压怒气,问:“贺兰,你故意的是么?”
贺兰骢一反常态,嘴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容,道:“岂敢。”
皇帝道:“贺兰,别闹了,岁末日,开开心心的,到了子时,朕带你到功德门看新年的烟花。”
哼!贺兰骢不屑地道:“贺兰会为了一场烟花低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