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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前竹榻上的人,身上盖着锦被,似乎没有察觉有人靠近,依旧闭目小憩。

    贺兰家的人,无论男女,都有卷翘的睫毛,入睡时,睫毛一翘一翘的,很是动人。

    蕊儿看了眼清减得厉害的自家二公子,眼圈一下红了,接过贺兰如月解下的黑绒绣牡丹团花斗篷,回身给跟着来的宫女太监打个手势,令他们把带来的吃食摆在桌上。

    贺兰骢自从被皇帝折腾了那几次,明显感觉身体大不如前。他知道这是那个毒药的缘故,尽管皇帝给他送来了暂缓毒性的药丸,但他心里清楚,一天不服用真正的解药,这身体就无法改变现状。

    他知道有人进来了,而且人还不少,听脚步又不像皇帝,以为是皇帝玩花样,也没理会,索性一直闭眼假寐。等来人走近了,停下了脚步,他才觉得不大对劲。

    这是非常熟悉的感觉,恬静,令人心里踏实,有多久没有体会这种感觉了?难道--

    猛地睁开眼睛,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他想念了很久、为她担忧了很久、为她令自己吃了很多苦头的人。真的就在眼前,他可以肯定,这不是梦。

    人一下坐起来,身上的锦被滑落,一身月白色的长袍包裹着消瘦的身躯,两腕间的锁链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随着人的动作,发出哗啦的响声。

    贺兰如月用手捂住嘴巴,不让自己惊叫出声,然晶莹的泪珠却是没忍住,直接滴落。

    片刻后,放下青葱般细嫩的双手,她问:“二弟,你还好么?”

    贺兰如月哽咽着开口,贺兰骢怔住,就连在场的安荣和伺候的宫人也是一愣,女人说话用的是东林的江宁方言,整个北苍皇宫,除了贺兰姐弟和蕊儿,无人能听懂。

    安荣心里暗自称赞这女人够聪明,知道留在室内无趣,便过来又行礼,“太妃,贺兰公子,你们多亲近,奴才带着人到外面伺候了。”

    贺兰如月点头,“多谢荣总管,请自便。”女人手一挥,礼貌地也做了个请的手势。

    安荣带人退出内室,蕊儿担忧地看了看贺兰骢,也跟着安荣退了出去。

    贺兰如月眼见室内只剩他们二人,担忧之色方显,“二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兰骢知道姐姐用江宁方言,是为了防隔墙有耳,便也用方言答道:“多年前的孽债,埋下的恶果。国没了,连自己的生死都不能掌控。”

    那年捉拿的孩子,如今的北苍皇帝,那年自己无非是秉公执法,如今的皇帝是挟私报复。作为一个帝王,贺兰骢始终认为,元文敬对于东林和自己的所作所为,都不是一个圣明君主该做的。

    听完贺兰骢道出前因后果,贺兰如月绣眉颦起,陷入沉思。

    半响,贺兰如月忽然道:“都忘了,听说你胃口不大好,我亲自做了点家乡菜,尝尝吧,看看我的手艺有没有退步。其他的事,一会再说。”

    女人边说着,边拿起筷子,往小碗里夹菜,每样都夹了些,见贺兰骢不动,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我可是在小厨房忙活了半天呢。”

    贺兰骢慢吞吞走过来,坐在花梨木桌前,望着碗里堆如小山一般的菜,摇头苦笑,“我是真吃不下。”

    女人明眸一瞪,顿时失了方才的高贵,“吃不下东西,你哪有力气逃跑。”

    什么,贺兰骢瞪大了双眼,“大姐?”

    “你眼里写满了逃跑二字,就是你没办法而已。若我料的不错,我也是这北苍皇帝控制你的一个筹码吧?”女人动作很麻利,盛了一碗蟹黄羹摆在没有食欲的人面前。

    “你最爱吃的,北方这种地方,这个不多见。这是皇帝听人说你爱吃,特意弄来的,让我做来给你。”女人眼皮也不抬,继续动手给贺兰骢布菜。

    “谁这么多嘴?”贺兰骢郁闷,告诉皇帝这个做什么,这回,蟹黄羹都没胃口了。

    “蕊儿那丫头也是好意,我们知道了你的事情,你说我们能做什么?如果可以帮你离开这里,我们当然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在这之前,除了让你能多吃点外,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端起那碗蟹黄羹,随便吃了几口,便放下碗,表示已经吃饱了。

    贺兰如月道:“你搞什么名堂,才吃这么一点,你当我这半天辛苦,不累么?”

    似乎时间倒流,回到了过去的定国侯府,只要自己大驾光临,贺兰大小姐定要亲下厨房,慰劳自己的兄弟。时光荏苒,一晃七年,物是人非。唯独异乡深宫中的姐姐,丝毫未变。

    贺兰如月对贺兰骢才吃了那么几口表示非常不满,女人柳眉倒竖,杏眼圆睁,骂道:“没出息,连饭都吃不下,我看你哪有力气逃跑,坐等着被元文敬吃干抹净吧。这北苍皇帝,先皇也好这一口,报复心也重,偏你时运不济,得罪了这个人的儿子,不想认命,你就好好照顾好自己,寻求机会。”

    贺兰骢苦笑,“大姐,你本不是霹雳如火的性子,现在竟成了这副样子,看来这北苍皇宫,真不是好地方。”

    面色一沉,贺兰如月道:“把这碗蟹黄羹吃完,我给你说点北苍的旧事。”

    女人把手里新添好蟹黄羹的碗递了过去,点了一下头,嗯,示意他吃了。

    贺兰骢无奈,大姐,你这是难为我啊!

    贺兰如月无论是温柔还是泼辣,都可令被困在昭凰阁的人,寻到旧时美好的回忆。终于,短暂地放下了心中的包袱,贺兰骢胃口变得一下好了很多,不但这碗蟹黄羹吃了,还吃了些开始贺兰如月给他布的菜。

    贺兰如月很满意,几日前皇帝再次找她,让她过来看看,并说他胃口不好,进食不多,希望给他弄些家乡菜色。准备了几天,她才做足了准备,前来昭凰阁,不料想兄弟的状况,比自己想象的要糟糕得多。显然,自己的到来,让他很高兴,人一下精神了许多。她不知他与皇帝的过节,不过方才听了来龙去脉,女人不得不叹服,元文敬,你有作为帝王睿智的一面,却也有同龄孩童幼稚、顽固、霸道无理的一面。

    贺兰骢帮着贺兰如月简单收拾了下碗筷,正要给自家姐姐倒水,女人一把抢过碧玉壶。

    “还是我来吧,听着锁链的声音,我就难过。”

    看看双腕的锁链,贺兰骢也是无奈,他想了很多办法,就是弄不开这东西。仔细想来,他也无语了,雪蛛丝的大网,古怪的绳索打结方法,每日的毒药,腕上的锁链,每一样,都是那年纪不大的小皇帝搞出来的古怪。真是难得,那小皇帝日理万机,还能腾出时间整这许多花样。

    贺兰如月坐在他对面,道:“当初,所有人都当我嫁了如意郎君,我也曾这么想,呵,哪知,我不过是北苍先皇报复他人的工具。”

    “此话怎讲?”贺兰骢呼吸一滞,他隐隐觉得姐姐在这里不开心,但究其原因,到底为何,还是听她讲出来才好。

    贺兰如月道:“和北苍先皇大婚,先皇庆祝了整整三日,整个京城都是喜气洋洋,据说排场堪比先皇当年纳后。先皇带我登上功德门的城楼,接受百官和百姓的祝福,那时,我想,背井离乡的女人,获此圣宠,也当知足啦。谁知三日后……”

    女人哽咽,贺兰骢的心提起来,三日后发生了什么,令姐姐如此难过?

    18、深宫的往事 一

    贺兰如月苦涩一笑,开始回忆往事。

    北苍圣文帝为了表示诚意,那年亲自到东林求婚,此事两国皆轰动。东林国君自是非常高兴,一个女人可以换来两国修好,那是最好不过的事。

    而圣文帝为了体现他对贺兰如月的爱,在回国后,即刻举行大婚,并诏令普天同庆三日。不是新君即位,不是帝王纳后,不是册立储君,如此隆重的庆贺,实属罕见。

    圣文帝带她登上了功德门的城楼,文武百官在前,后面是涌来的京城百姓,他们只为了一睹东林美女的绝代芳华,同时也献上了自己的祝福。贺兰如月头戴日月双辉冠,身着七彩织锦凤舞袍,本不喜浓妆的女人,那日被喜娘淡妆浓抹,更显出新嫁娘娇羞妩媚。

    庆祝的焰火划过夜空,绽放绚烂的花朵,令夜空一瞬亮如白昼。

    贺兰如月醉了,她心满意足。

    接下来,令贺兰如月始料不及的,竟是三天独守空闺。庆贺焰火整整燃放了三夜,而新嫁娘在喜床前独坐至天明也整整三夜。

    终于,圣文帝露面,说是要带她去给皇后请安,要她准备下,并要盛装打扮。

    为了避免抢了皇后的彩,贺兰如月没有穿新婚的红色和黄色的宫装,选了一件淡紫色的窄绣长衫,配上金色纱衣,头上斜插一只金制点翠的金步摇,整体来看,简单大方。

    圣文帝看新娘如此装扮,悄悄皱了皱眉,倒也没多说什么。

    凤栖宫是北苍历代皇后的住处,本应是尊贵之地,然寝宫的院内,不见任何花草绿植,由寝宫内淡淡飘出的药味,说明皇后正在染病。

    贺兰如月在寝宫外等候,圣文帝已经进去。女人并不晓得,凤栖宫,是皇帝和东宫太子暗中较力的战场,而今天,注定她将是那对父子较力的牺牲品。

    有老嬷嬷出来,扶着皇帝新纳的妃子进去觐见皇后。

    贺兰如月踏入凤栖宫,隐隐感觉气氛不对,寝宫内陈设简陋,到处药味弥漫。宫人太监小心翼翼,大气也不敢出。女人带着一肚子疑问,终于步入内室。

    圣文帝坐在主位上,面上看不出有何异色。后面宽大的寝床上,形销骨立的女人面无血色,靠在床头,毫无焦距的双眼,保持着原始的清澈。

    皇后身边,站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孩,目光阴鸷。

    贺兰如月上前一步,正要行礼,圣文帝忽然看向皇后,目光尽显宠溺,然后用非常温柔的口吻,说道:“清君,朕带着贵妃前来给你请安,呵呵,可惜啊,你看不到,她有多么像铭洲。”皇帝无视皇后的一脸诧异,转而对贺兰如月笑道:“差点忘了,皇后是后宫之主,如月快些过来给皇后行礼,礼节上不可慢待。”

    “臣妾遵旨。”贺兰如月只觉这气氛诡异异常,硬着头皮,正要福身行礼,被皇后身边的孩子拦住。

    “慢着!”小孩先是给皇后往上拉了拉锦被,然后才嗤笑一声,迎上皇帝探究的目光,毫不示弱地说:“很像吗,不觉着啊。不过,即使再像,也不是顾铭洲,顾铭洲是独一无二的,可惜,死了两年了。”

    皇帝慢慢沉下脸,双手紧攥成拳,那小孩也不理会,轻描淡写地对贺兰如月道:“北苍祖训,后宫嫔妃,初次觐见正宫皇后,要行叩拜大礼,任何人不得违反此制。”

    “你!”皇帝大声出口,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贺兰如月从那孩子眼里,看到了敌意,知道他这是故意为之,心中苦笑一声,上前,双膝下跪,行叩拜之礼。按照礼节,口中呼道:“东林贺兰氏如月,拜见皇后娘娘,祝娘娘凤体安康,吉祥如意!”

    皇后此时终于开口,声音淡漠:“妹妹请起,姐姐眼力不好,身子又不济,不能亲自相扶,望妹妹不要见怪。以后,陛下就拜托妹妹伺候了。”

    皇后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小孩昂起头,挑衅地看着主位上的帝王,嘴角泛着一抹冷笑。

    贺兰如月把头低下,暗道,这孩子,将来了不得。

    贺兰如月初来乍到,很快便察觉到了这北苍皇宫的诡异。

    夜里,已经就寝的圣文帝会突然抱着贺兰如月,然后大声喊叫。

    次,皇帝喊,铭洲,你是朕的,若是朕得不到,那个女人也休想得到……

    第二次,皇帝喊,铭洲,你竟如此讨厌和朕一起……

    第三次,皇帝喊,贱人,你为了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才委身与朕,当朕不知道么……

    第四次,皇帝喊,贱人,你给朕醒过来,朕不许你死,再不睁开眼睛,朕就把她们拉出去剁了喂狗……

    第五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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