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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开,映入眼帘的黑字叫她有些站不稳,仿佛整个世界开始地动山摇。

    司机很及时地扶住身子颤巍巍的她:“夫人,上车吧,他还在等着你。”

    她这才急急回神,慌慌张张地拉开车门,磕到膝盖都没感觉到疼,只一味催促着:“快点,开快点!”

    见到窦应承的那一瞬间,她才知道,自己的心遗落在了哪里。  她才知道,她这么多年的耿耿于怀,其实都是在挥霍幸福。

    泪,终于决堤。

    很多时候,她都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章父给她的呵护和温柔,仿佛天经地义,像一个无知的少女,等着心爱的人,为她铸造一片天空。

    柳妈妈记得,离开的时候,他的脸色已经苍白,那时候,她不知道,他竟然隐得这样深,有时候,半夜里起床找不到他,总会发现他在书房里阴郁地坐着,似乎在沉思,又像是在挣扎,她并没多想,只是猜测大概跟公事有关。

    现在回想起来,竟是这样忽略了他,竟是这样粗心!

    这个人几十年如一日,像个守护神一样,伟岸地站在她身边。

    等到她终于回头,难道就已经来不及了吗?

    不,她不要,这样的结果,她承受不起!

    她抹了一把眼泪,泛红的眼眶里已经全是坚定和执着。

    柳浣花早就在座位上睡着了,被移动的时候才朦胧转醒,哑着嗓音:“怎么回这里了?妈妈呢?”

    章剑替她解开安全带,一个公主抱横在怀里:“她有属于她的事情。”

    “什么事啊?”

    “跟你没关系,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补眠去。”章剑看着她一副精力不足的恹恹疲态,觉得前天晚上是不是真的有些,呃,过分了。

    她才点了点头,又安心地歪倒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睡颜恬静如莲,原本带点婴儿肥的脸蛋已经变成瓜子脸,下巴瘦削而尖俏。

    电梯里的弹丸之地,是此刻,两人的天堂。

    他俯下身,温柔湿热的吻,辗转在她的额迹,轻轻喃着:“谢谢你,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不,恰好出现,给我了,这一世,无人取代的星光。”

    她似乎无意识地嘤咛着回应:“哥……哥……”

    他终于欣慰得笑了起来,记起很久以前有人嘲笑商场上呼风唤雨的他,是不是早已经六根清净,四大皆空了,所以才能像个局外人一样淡定地操纵一切。

    他当时未置可否,现下突然觉得。

    这一世,遇见你,所有的四喜八悲,七情六欲都像是放大了一般。

    是不是每个人的生命里,注定会出现另一个,叫他束手无策,只能投降的人,任你是大闹天宫,纵横四海过的齐天大圣,那又怎样?

    柳妈妈进门的时候,竟突然生出恍如隔世之感,静悄悄的房子里,像是雨后空山一般有种禅机的幽寂。

    书房里的人在大班椅里蜷着,整个人瘦的清癯,早已没了盛年时的丰神俊朗。

    她鼻头又是一阵酸涩,时光,竟是这样不饶人。

    觉察到声响,他似乎连头都没转,声如止水:“周嫂,给我一杯茶吧。”

    柳妈妈亲自泡茶,沸水冲进大红袍里的一瞬间,像是雍容的牡丹瞬时绽放,豪中养巧,淡色的茶汤精致剔透。

    洗茶之后,第二次泡出的茶汤颜色更加深邃,像是时光凝结出的琥珀,泛着莹莹的光泽。

    不寻常的香气叫他忍不住转过了头,然后惊怔住了。

    柳妈妈笑颜微展:“怎么?看到我这么吃惊?难道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怕被撞破了?”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并不显得惊喜:“你为什么要回来?”

    “我为什么不能回来?这是我的家!我的丈夫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回来?!”柳妈妈笑着反问,将茶托放下,咄咄逼人地站在他眼前,挡住所有的光。

    他没做声,似乎不想搭理她。

    柳妈妈终于哭了出来:“我刚下飞机急急忙忙就赶回来,连个盹儿都没打,还为了给你泡茶手都烫起泡了,你就这个态度?!你难道没有一点话要跟我说的?!”

    他拉过她的手看了看,确实起了个水泡,苍白色,像是里面全装着他的心疼,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不会照顾自己!以后要怎么办?”

    她顺着话头接下去,理直气壮:“怕什么?还有你啊?你会上药,会给枇杷树施肥,会给我盖被子,我还怕什么?!”

    “那万一……”他刚叹气想要说话的时候,被她捂住了嘴,“没有万一,我以后的半辈子就指望你了,除了你,谁都不行。”

    “我什么都知道了,我们明天就去做手术。”

    “你明知道,这只是徒劳……”

    “我不知道,我只是相信,相信老天爷不会这么残忍。你这一辈子做了多少好事他都看在眼里,更何况,我会一直等着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花花,把她托付给小剑,我已经放心了,这辈子,我唯一的牵挂,就只剩下你了……”柳妈妈已经语不成调,泣声成河。

    “怎么还是这么傻?傻老太婆……”他刮了刮她的鼻头,笑道。

    “去掉那个太字,我就接受你的表演……”她靠近他的怀里,虽然全身瘦得只剩下骨头,却是她这一辈子的港湾。

    “傻老婆……”

    “老公,明天就去医院好不好?安排做手术,我会一直牵着你的手,再也不放开……”她询问着。

    “手术之前,我有一个未了的心愿,可以先完成吗?”

    “不行,随便什么都不行,无论你还有什么心愿,等着你做完手术康复,我陪着你一起完成!”她语气坚决。

    “万一……”

    她嘴唇堵了上来,像是年华正茂,热情冲动的女孩子,搂着他的脖子,吻了下去。

    “没有万一,你要想着,我在等你,那就不能有万一!”

    章父心里终于涌起久违的甜蜜,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晚上他胃疼得厉害,翻来覆去睡不着。

    柳妈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边为他擦汗一边打电话,泪水落进他呻吟的嘴里,苦涩难当。

    他强颜欢笑,帮她擦了擦眼泪:“别担心……我会熬过去的。”

    她猛地点头,双眼模糊,里面只映出他一脸苍瘦的微笑。

    救护车的鸣笛响彻天际,章剑和柳浣花到的时候,家里已经人仰马翻,柳妈妈慌张得完全失去了方向。

    他稳住她团团转的身影:“柳阿姨,你陪着爸爸过去,我和花花整理点东西随后就到。”

    柳浣花没见过这种兵荒马乱的场景,只看到章叔叔被送上救护车,看到柳妈妈泪人儿一样跟了上去,吓得也哭了出来:“哥,怎么了?章叔叔怎么了?”

    他一边轻轻安抚着她,一边指挥着佣人准备哪些物品,想了想,拿出手机:“何意,马上飞纽约,找詹姆斯医生。无论用什么法子,务必让他赶过来一趟。”

    这才转过头来:“花花,你要坚强,现在柳阿姨需要你。爸爸的手术有危险,能够支撑她的,就只有你了。”

    柳浣花点点头,终于慢慢停止了呜咽。

    急救室里的灯一直亮了三个小时,医生出来的时候神情有些紧张,对着章剑开口:“恐怕手术时间要提前了,而且因为他的固执,手术危险性已经增加了一成。”

    柳妈妈脸色丕的一白,所有的血色瞬间褪了去,眼前是一片乌黑,想起之前病例上写的是成功几率只有七成。

    柳浣花眼疾手快扶住她,强忍住眼泪:“妈,放心吧,章叔叔不会有事的。”

    她二十几年的生涯里,次这样直面死亡,不可能不害怕。

    可是就如章剑说的,如果妈妈是章叔叔的牵挂,

    她是妈妈的支柱,那么现在,最不该屈服的,就是她了。

    “最佳时间是什么时候?”他这时候反而镇定了下来。

    “明天下午是最佳时间。”

    “好,那就明天下午。”章剑语气无比坚定。

    章剑把柳浣花唤到病房会客室里:“怕吗?”

    她老实地点点头。

    “会坚持下去吗?”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底全是血丝,再次点了点头。

    “嗯,是我们老章家的好媳妇儿。”

    “我现在亲自飞一趟纽约,把这里都交给你,你搞的定吗?”他问道。

    她毫不犹豫地点点头,仰望着他:“你放心,我有信心!”

    章剑只是吻了吻她的额头,离开的背影匆忙又镇定。

    她心里升起一股奇异的力量,像是一种责任,像是一种担当。

    66

    结局章(上)

    事实上,身兼重任的花花觉得自己连走起路来都有些飘忽,像是踩在软绵的云彩上,毫无踏实感。

    可是章叔叔现在在重症病房里命悬一线,柳妈妈因为心力交瘁而身体不支,章剑还在千里之外求医。

    如果她再投降,那还有谁能顶上?

    何意被boss半路喊停之后,匆匆赶到医院就恰好看到柳浣花倔强的侧影。

    走廊里铺着暗红色地毯,落地无声,整个廊道显得静谧而沉郁。

    而她小小的剪影,逆着光,像是峭壁上一朵山花。

    不如牡丹富贵,不如兰花幽香,不如梅花清傲,亦是不如莲花高洁,却散发着独特的不屈的魅力,晃晃悠悠地迎着风,底下扎根千里,岿然不动。

    在他眼里,柳浣花一直像是一直娇弱的小猫儿,偶尔撒撒娇的富家女,被章剑宠得无法无天,而今,终于发现,她倔强的嘴角,原来又是另一只魅力。

    询问了一下柳妈妈的情况,她就交代好护士,自己回了家。

    原来喜气热闹的屋子,只剩下孤灯伴影。

    佣人都已经休息,她开火熬粥。

    以前常常粗心,左顾右盼,结果就是翻了酱油,撒了盐,现在,她一心一意地熬着,按部就班地加入鸡丁和火腿肉。

    厨房的灯光拉长了她瘦小的身影,显得颀长而单薄。

    终于咕噜咕噜起来的砂锅终于飘出一股让人垂涎欲滴的香气,轻易就能勾起人的食欲。

    医院里静悄悄地散发着亘古不变的消毒水味道,瞬间就把人从梦境里摇醒,面对这些生老病死,这些命运里的无可抵抗。

    柳妈妈一直在昏睡中,似乎极不踏实,眉头一直皱着,拢起了田埂一样的忧伤。

    她心里一直在泛酸,轻轻地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替她整了整毛巾被,悄悄退了出去。

    走廊幽深而漫长,抬眼只剩下漆黑,仿佛看不到一线光芒。

    她加深了呼吸,上了天台,医院大楼是a市较为高耸的建筑。天空隐隐透出的光芒是地平线下面散出来的,朝阳迟迟不肯露面,像是被黎明前的黑暗的威力所震慑住。

    铃声响起来的时候,显得突兀而刺耳,可是此刻柳浣花看到上面的名字,心里的惊喜像是远处海面飞扬的海鸥,翅膀扑棱着,散发着奋斗的力量。

    “喂?哥……”

    “小乖,还好吗?”章剑的声音有些疲累,却打叠起精神,想要给她灌入力气。

    “好,章叔叔送进病房观察了,现在不让探视,妈妈休息了,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她吸了口拂晓的冷空气,清新而冰凉。

    “我不是问他们,我是问你,你还好吗?”语气温柔而歉疚。

    天际已经渐渐漫起一种蓝紫色杂合的色调,像是画家调色盘上不断尝试的颜色。

    她眼底聚集了莹然的水汽,心里却渐渐暖了起来,像是眼前渐渐鲜亮起来的天空:“嗯,我很好,我还熬了很美味的粥哦,待会儿妈妈醒了,我就可以炫耀炫耀了。”

    “小乖,现在在哪里?医院的天台?”那边的声音沉着。

    “嗯,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到风了,冷吗?”

    她终于忍不住,泪滴了下来,摇了摇头,又发现他看不到,赶紧从鼻子里应了一声。

    章剑像是忽然福至心灵,听见她眼泪滴落的声音,亦想象得到她红着眼睛哭泣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