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先离开了公司。不过这次他才刚刚抵达天盛楼下的停车坪，远远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辽阔无垠的天空上沉淀着层层厚重的浓云，天色灰黑，浅色的云低低地压在整颗首都星上空，将阳光全部遮挡住。冬日里难得的雨天让大气压很低，从离开天盛大楼的时候楚言便觉得心里闷闷的，但是在看到面前这个男人的时候，他心中却下意识地想到——

    难道这就是不祥的征兆？

    穿着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贺柏深站在一辆漂亮潇洒的黑色悬浮车旁，抬眸看着楚言。即使停车坪里光线极暗，也不能遮掩住男人俊美的外貌，他就那么安静地站在那儿，却好像压制住了周遭烦闷的空气，沉稳淡然，显得不慌不迫。

    两人相隔了大约五米的距离对视，过了片刻后，楚言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

    贺柏深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轻轻颔首道：“好久不见。”

    楚言抬步走到贺柏深的身旁，举止大方，没有一点慌张，问道：“贺先生是正好从这路过，还是到天盛来处理事情？”顿了顿，楚言眸子一弯，补充道：“或者说，是来找我的？”

    少年都这么直率地说了，贺柏深自然也不会惧怕。但是他并没有让楚言一下子就占据上风，反而直接忽视了这个问题，说道：“认识这么久了，我发现你一直叫我为贺先生。”

    闻言，楚言挑起一眉，反问道：“似乎你也一直叫我楚言。”

    贺柏深立即开口，声音带笑：“小言。”

    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才硕大的停车坪里轻轻回荡，他说得很慢，说得也很认真，那声音仿佛大提琴低声演奏，醇厚优雅，让楚言倏地一怔，半晌后才回过神来。

    “小言”这个名字很多人喊过，远的不谈，近的话，周和辉就经常这样喊楚言，可是他却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然而当这个名字从贺柏深的口中出来后，楚言却觉得心中有点痒痒的，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却觉得不讨厌。

    楚言并没有把复杂的心情表露于外，他反而嘴角一翘，非常郑重地喊了一句：“深深。”

    被摆了一道的贺柏深：“……”

    片刻后，没让楚言高兴多久，贺柏深低笑道：“言言。”

    楚言：“……”

    贺柏深再次重复了一遍：“言言。嗯……言言。”

    楚言毫不退让：“深深。”

    贺柏深微愣，再道：“言言。”

    楚言微笑：“深深。”

    贺柏深：“言言。”

    楚言：“深深。”

    “言言。”

    “深深。”

    “……言言。”

    “……能结束了吗？”

    “……好。”

    楚言真是万万没想到，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他自己居然也会做，而且还带着贺柏深都一起做了！

    “言言”这个名字真是苏得他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尤其贺柏深念着的时候还特意加重了声音，显得十分“深情”，真是让他又无语又无奈。

    楚言想了会儿，继续转回原来的话题：“所以贺先生，你今天来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呢？”

    深邃幽黑的凤眸里倒映着少年清俊的身影，贺柏深凝视了片刻后，说道：“今天天气不错，很久不见，今天是我们的结婚一周年纪念日，我来接你去庆祝。”

    第57章

    天气很好，今天是一周年的结婚纪念日，我们一起吃饭。

    这么多的信息加在一起，镇定如楚言都不免嘴角一抽，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先吐槽哪一个比较好，到最后，他考虑了一番，还是先问道：“天气不错？”

    正好是一道电闪雷鸣，银白色的闪电直直地劈了下来，轰隆隆的雷声震得人耳膜跳动，却见贺柏深神色镇定地颔首，一脸正经地说道：“是，很好。”

    楚言：“……”

    毕竟也是一个多月没有见过了，楚言这次并没有拒绝贺柏深的邀请。不过在正式赴约前，他眉头一挑，略带讽刺地调侃了一句：“佚名先生？”

    贺柏深淡定地抬眸：“有事？”

    ——竟然厚脸到直接承认“佚名”这个名字了！

    这是楚言第二次来到这样的高级餐厅用餐，有了上次周和辉请客的经验后，楚言表现得落落大方，没有一点错漏。用餐期间，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认真地吃着自己面前的食物。

    等到餐后，贺柏深亲自送楚言回家，压根就没有提起上次林特助送钥匙的事情，也没有询问楚言怎么就不搬到自己的房子里去住。

    两人非常从容地道了别，等回到家中后，楚言站在硕大的玻璃窗前眺望首都星迷人的夜景，眉头紧锁，开始思索起今天晚上贺柏深的用意来。

    楚言并不觉得所谓的“一周年结婚纪念日”有什么可庆祝的地方，假设贺柏深不说，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今天，他的那份结婚书就已经成立一周年了。别人的结婚都是有婚礼、有他人的祝福，可是他们这场诡异的婚姻却只有一张薄薄的结婚证书，压根没有任何值得纪念的东西。

    沉思了许久后，楚言发送了一条消息过去：【贺先生，我记得上次在a-12影视星球上，你说等我回到首都星后，会把合约书给我看的。你还记得吗？】等了片刻后，贺柏深回复道：【好，这几天就给你。】贺柏深回复得十分迅速，楚言便也没有起疑心。他又思索了一会儿后，大概猜测到贺柏深这是在对自己展开手段了。无论对方出于什么目的想要这样“追求”自己，但是有一点楚言却是十分坚持的：他绝对绝对绝对不要生孩子！

    楚言一点都想象不出来，自己如果怀孕会是什么模样。

    脑中还没真正描绘出一副《大肚子孕夫图》，俊秀漂亮的少年便浑身抖了三抖，赶紧地洗了一个澡，将那么可怕的念头从脑海里抹去，同时再次坚定地想到：“绝对绝对绝对要毁约！”

    一天后，贺柏深就让林特助亲自将那份合约书送了过来，送过来的是拷贝的一份，林特助直接将其赠送给了楚言。拿到合约书后，楚言立刻找了律师分析这份合约书，得出的结论居然和贺柏深所说的一模一样：假设他要违约，就必须赔偿一百亿星币的违约金。

    整整一天，楚言看着这份合约书上的签名和指纹沉默不语，到最后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就算他现在的签名和原主截然不同，但是指纹却是做不了假的。这个指纹里包括了自己的一切身份信息，是与政府数据库连通的，只要有这指纹在，这份合约就会生效。

    这边，楚言正为一份薄薄的合约书而烦恼不已。而那边，《极光》的宣传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当天晚上就是最后的首映礼，只要十二点一过，《极光》便会在全国各大星球的电影院中同步上映。

    首映仪式上，段思源、楚言、郑心凝、白棋然等人全部出席。俊美昳丽的少年温文尔雅，有时也会说出几句开玩笑的话语，惹得全场是笑声连连，丝毫不见白日里的一点烦忧。

    等到了最后在记者提问的时候，有个记者向楚言提问道：“楚言，这次扮演《极光》的男主角凤修，你的最大感想是什么呢？你有没有受到什么触动？”

    这个问题很简单，但是却让楚言沉思了许久，接着才抬首看向那位记者，微笑着回答道：“我最大的感想是，就算是游戏，我们也要认真地玩。这个世界是很奇妙的，你的游戏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他的一生，认真地去做每一件事，这样才能不负他人，不负人生。”

    楚言的话让在场的许多记者都感到了诧异，但是等到首映礼开始、电影真的上映后，看着这部精美华丽的仙侠电影，他们在感受到震撼的同时，也忍不住地流下了泪水。

    九十九次的重生，就是凤修九十九次的绝望。

    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法阻止已定的结局。就算他在重生的开始就与相思情断义绝，就算他时时刻刻守在相思的身边，不让任何人有伤害她的可能，相思也是一次次地死去，他也是一次次地入魔，族人更是一次次地化为极光，用灵魂为他人铺开一条成仙路。

    在第九十九次重生的时候，凤修并没有再做任何挣扎。这个惊才绝艳的白光神子如同次轮回时的一样，和自己心爱的女子度过了最温馨的十二个时辰，然后在族人要杀她的时候，与她一起站在白光族的神殿前，让族人将刀剑一下下地砍在自己的身上。

    然后依旧是入魔，依旧是屠杀。

    当熟悉的结局再次来临时，凤修举起了手中的长剑，望着那无边无垠的青天。苍穹浩瀚，日月浮沉，他的身后是无限瑰丽的极光，而他的面前却是这包容了一切的天道。

    凤修没有直接对天道动手，他问：“这一切，缘于何故？”

    天空中有乌云聚集。

    凤修二问：“这一切，可有尽头？”

    乌云压顶，雷光在云层间闪耀。

    凤修三问：“如若我回身踏进这漫天的极光，直接成仙，你又奈我如何？”

    轰隆隆的巨雷如电蛇般不断劈下，每一道雷电都有水桶粗，它们直直地砸在了凤修的身旁，没有伤害他，却仿佛是在提出一个警告。

    到此时此刻，凤修终于明白了一切。天道要他做这些，他就不得不做，所有的一切都是天道的安排，所有人都是天道的棋子，万物都是假的，唯有感情是真实确切存在于天地之间，不可泯灭！

    凤修转身，抬步即将踏进极光中，但是就在这一刻，天道终于忍不住了。“相思一念”再次发动，这一次，没有再送凤修进入轮回，而是让他停在了极光前，似乎成为雕塑，日日夜夜地凝视着绚烂美丽的极光。

    神子望着极光，流下眼泪。泪水无声地蔓延，极光却一直十分耀眼。

    一万三千年过去了，白光神殿早已消失在大陆的变迁中，唯有一个仙人和一片极光久久存在，好像逃脱了众生轮回。直到某一日，一个声音忽然出现在整片天空中——

    【恭喜“吃饭睡觉打boss”小队度过无极涧，闯过苍易崖，成功开启《仙缘》主线任务最终剧情——“极光成仙”。玩家“藏藏身躲躲迷藏”、“小花一朵”、“曼珠沙华”、“向我开炮”获得剧情开辟奖励，欢迎各位道友探索主线任务，早日成仙！】突变来得就是如此突然，就在所有观众都在为凤修逝去的一万年而感到悲痛时，他们从未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听到游戏的提示音。

    游戏？！游戏提示音？！为什么会有游戏提示音，难道……

    那一刻，他们都心头一颤，然后缓缓转首看向那个被困在极光旁不得离去的仙人。

    电影院的顶级投影技术让眼前的一幕变得如此真实。

    一万三千年，整整一万三千年！这位曾经叱咤了整片大陆、让天地都为之变色的仙人，终于抬起了头，看向遥远天边的四个年轻人。这四人穿着最顶级的战斗装备，嬉笑玩闹地向着极光地走来。

    “咦，那是不是最后的大boss啊？”

    “好像是诶！居然是这么帅的一个大boss，就算打不过咱们也是大饱眼福了啊！”

    “看他干嘛，看我啊，小花妹子你看，我才是活生生的人啊。boss什么的就算再帅也只是一组数据嘛，等明天我就重新给自己的脸升级一下，保证不比这个boss丑哈哈！”

    “凑不要脸的迷藏你给我滚开！”

    平静了一万三千年的白光族遗址里忽然刮起了一阵轻缓的风，那风吹过神子俊美的脸庞，将三千青丝吹拂起，又吹拂下。好像有一根针在心头不停地刺戳，感性的观众已经流泪，不感性地观众也已然喉头哽咽。

    只见在那极光旁，穿着一身白衣的神子用淡漠平静的目光注视这四人慢步走到自己面前，他看着这四个人开始布阵，看着这四个人堂而皇之地商量该如何对付自己，看着这四人惊讶地说道：“咦，原来是叫凤修吗？这个名字真好听，长得也真帅啊！”

    时隔一万三千年，凤修抬眸看向无尽苍天，他薄唇微勾，露出了一抹笑容。

    当那四个人开始动手的一刹那，一道游戏提示音在所有观众的耳边响起：【警报！警报！游戏数据发生异常，游戏数据发生异常，《仙缘》游戏将在30秒内关闭，请所有玩家注意！】30秒的时间，足够做什么了呢？

    支打到游戏终极任务的小组，每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