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美人劫第21部分阅读
    我细细地看着她,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大。

    真的不是她么?

    “毒药在哪?”我道。

    roushuwu.net

    郑旦似乎已经没了主意,颤抖着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小瓶子。

    我伸手接过,远远拉开瓶塞,空气立刻弥漫了一股刺鼻的味道,我微微扬眉,离那么远都可以闻到那么刺鼻的味道,勾践该不会真的笨到用这个去毒杀夫差?如此浓烈的味道,恐怕连猪都不会吃,他真以为可以瞒过夫差?

    还是说,这根本是一场障眼法,我低头看着跪坐在地俯首哭泣的女子,心里有些竟然有些悲悯……从一开始,她便是注定会被抛弃的棋子,她……是被做为牺牲品推到幕前做替罪羔羊的吧……幕后那高手,究竟是谁?下毒的真凶……是谁?

    风起云涌 若为情(二)

    将手中的小瓶子递还给郑旦,我带着探究看了她许久,她始终低头啜泣,若非此事真与她无关,那便是她演技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若是勾践所下的命令,那么,刚刚归降的史连,吴宫之nei的华眉玲珑,还有那一大票入宫的女子,甚至于是眼前的郑旦,都有可能是毒害夫差之人,只是那个人……究竟是谁?

    “你这副模样,快些回寝宫去吧,若是被其他人发现,怕是再没机会替施报仇了。”淡淡地,我道。

    郑旦微愣,抬头看我,泪眼迷蒙的模样倒是颇有几分我见犹怜,我甚至有些想起了莫离,只是不知她在越国如何了。虽然为西施报仇已非她的初衷,但……就如莫离对香宝一样,对于西施的情义,或许她从未变过吧,所以……她才一直视我为眼中钉,第一次在会稽山下看到她的景像我至今未忘,那个同阿福一起上山的女子,很乐观开朗的样子……

    只是那一切,似乎都已成了前尘往事……

    离了莲花池,我迎面便撞见了司香,他发髻未梳,衣饰散乱,急匆匆地便撞了上来。

    “你怎么在这里啊!你怎么在这里……父王……父王他不好了……”司香捉了我的衣袖,仰头急急地叫道,隐隐带着鼻音,“我一听到宫人们的议论便去了醉月阁……父王很严重的样子……大夫们都只会摇头,我怎么都找不到你……”说着说着,便有眼泪掉了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别哭。”弯腰细细拭去司香眼角的泪珠,我心头却也是突地一跳,“走,我们去看看你父王怎样了。”拉了他的手,我转身折回醉月阁,不知不觉间,脚步越走越快,越走越急,吴宫那一大票大夫,我原以为他们应该可以撑过这一阵的!再有,历史明明记载吴王夫差是在周敬王四十二年,在经过笠泽之战之后才自杀身亡的,怎么会变成中毒身亡,而且时间也提前了那么久!莫非历史已经因我的出现而发现改变?

    不,不会是这样的!

    心头莫名的一阵慌乱。

    待赶到醉月阁的时候,醉月阁nei已经站满了人,所有的妃嫔似乎都出动了,一个个皆是星眸含泪,粉面带悲,低声啜泣。

    那场面,真叫一个壮观呢,到今日,我才算是彻底见识了夫差的后宫,环肥燕瘦,一应俱全啊。

    “什么?!你说大王……你说大王已经……”蓦然,雅姬高八度的声音响了起来。

    心头陡然一跳,我脑中空白了半晌。

    “你们这些庸医,竟敢阻咒大王已经归天?!你们是不是活腻了!雅姬尖锐的声音刺耳极了,我却是来不及细想,咬了咬牙挤进人群。

    司香见我咬了牙一声不吭,只顾着拼命往前挤,忙帮着我在前面开道,我想我现在一定狼狈极了。

    “是你?”伍子胥看我的脸色难看至极。

    我没有理会他,只是看向躺在我的榻上一动不动的夫差,他双目紧闭,面色青白,仿佛真的已经死去了一般。

    来不极深究心底那究竟是什么感觉,我一把推开一旁的大夫,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没有气息?!

    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我探向他的颈脉。

    “你干什么?!”雅姬一把推开了我。

    “滚。”微微侧头看了雅姬一眼,她竟然后退一步,噤了声。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是否真的那样可怕,只是……我的心竟然……在颤抖。

    “你……你居然敢……”雅姬回过神来,大概自觉失了面子,又叫了起来。

    “这里是醉月阁,是王赐予我的寝宫,在这里,我便是主子,想要撒泼滚回你自己的寝宫去!”看着雅姬,我冷冷斥道。辨不清自己心底的疼痛,看不清历史的进程,她却偏偏还要来招惹我!

    伍子胥只是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竟然没有阻止。

    颈脉的跳动虽然微弱,但却仍是可以感觉得到。

    雅姬气得只是瞪我,我却没有时间再理会她,转身狠狠掐向夫差的人中,直至出现红红的印子,他却仍是没有反应,可恶!根本不知道他是中了什么毒,以什么方式中的毒,是食物中毒?吸入式中毒?还是其他……若是不清楚,我该采取何种急救措施呢?

    没有时间多做思考,我双手交叠,摁在他的胸口做心肺复苏,一下,两下,三下……

    “喂,我可是很少这么卖力的,给点面子,醒过来啊……”口中有些语无伦次地嘟喃,声音却隐隐在颤抖,“算了……只要……只要你起来,以后我随便你怎么欺负好了……”

    “她……”那些大夫们一个个全都瞪大了双眼看着我奇怪的动作,大概都把我当疯子了。

    狠狠吸了一口空气,我低头覆上他冰凉的唇,将空气渡入他的口中,侧过头吸气,再渡入他的口中,……

    “夫差的女人不会孤军奋战……君无戏言……”我想,我真的是语无伦次了。

    周围早已是一片寂静,想必大家都被我惊世骇俗的举动吓到了。

    再吸气……回头……

    他竟然在看我?我一愣,怔怔地张着口,样子一定傻极了。

    一手轻轻覆上我的背,却是那样的无力,若是以往,我必然伸手毫不留情的推开,若是以往,他必然还是十分强硬地将我拥入怀中,还可以装出一脸的无辜……

    只是这一次,明知我若推开他,他必然没有再度拥我入怀的力气,我却……没有推开他……

    有什么晶莹的液体滴上他苍白的面颊,他微微一怔,似是想扬唇轻笑,却最终放弃了……动了动唇,似是在说什么。

    我靠近他,只听得他说的竟是……

    “你完了……”

    我微微一愣,大概是看他醒了,大概是刚刚用力过度,大概是被他这一句话震得魂飞魄散……我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似的,一下子跌坐在床沿。

    “大王醒了?大王醒了!……”那些大夫和妃嫔们的表情都仿佛生生吞了个基蛋一般。

    伍子胥的表情也略略带着讶异。

    “只是暂时的,我只是避免他就这么睡死过去,但是……只要一日查不出体nei的毒源,一日清除不了毒素,今日这种假死的状况……会越来越严重……真到再也醒不过来”微微喘息着,我尽量平复下自己乱七八糟的心情,道。

    风起云涌 若为情(三)

    “大王既然已经醒了……”伍子胥开口。

    “是暂时,如果不能解毒,我不知道能撑多久。”没有抬头,我接口警告。

    “既然大家都清楚,那就尽力为大王解毒,若是大王有什么,相信大家都逃不过。”伍子胥看了我一眼,转而又看向那些瑟瑟发抖的大夫道,声音十分的沉静平稳,但却又再着不容忽视的压力。

    我没有再理会这老狐狸,只是看向躺在床上的夫差,他双目微闭,面色青紫,额前满是汗珠,一旁有侍女不停地为他拭去额上的汗,看得出应该很是辛苦,没有解药,若想只靠这群大夫,真真是希望渺茫。

    “梓若。”我看向随着我一起挤进来的梓若。

    “夫人?”见我叫她,梓若忙走上前来。

    “去把越女找来。”

    以越女的医术,应该可以看出些什么吧。

    梓若点了点头,匆匆走了出去。

    “你这个奇怪的女人,刚刚那到底是什么妖术?”雅姬又开始发难了。

    我实在没有气力再去与她争辩那么愚蠢的问题,连眼皮都懒得抬,只是兀自调息,刚刚大概走得太急,然后又是急救时运动过量,再加上这副已经被我毁得差不多的身体还怀了孕,我的心口不禁微微有些刺痛了起来。

    “妖术可以救父王,总比你在一旁说风凉话干瞪眼好。”司香上前一步,挡在我面前,仰头道。

    “你!”雅姬气急。

    “父王中毒,你们该设法解毒的便去解毒,该去查下毒者的便去查,该处理国事的便去处理国事,一个个都围在这里做什么?”司香站得直直的,尚有些童稚的声音朗朗道,“若父王痊愈,见你们一个个如此怠慢,不知会样?”司香咧嘴笑道,竟颇有些不怒而威的气概。

    果然是帝王家的孩子呢,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气魄。

    闻言,众人皆面面相觑,伍子胥微微点了点头,大家才都陆续转身离去。

    “等一下,这里毕竟是醉月阁,现在连下毒者是谁都没有查出来,怎么可以就这样让大王躺在这里,岂不正中某人下怀?”雅姬道,一字一句,皆是含沙射影,指桑骂槐。

    众人皆又停下脚步,我回头缓缓扫视过众人,竟都如看戏一般,其他的妃嫔也都未出声,不管她们是没有后台不敢强出头,还是真人不露相不屑于大庭广众之下惹来祸事,总之一个个都三缄其口,保持沉默,唯独雅姬瞪大美眸看着我,如斗牛一般,半步不让。

    “若你认为大王可以下榻走动的话,你尽管带回自己的寝宫。”我连同她争辩都嫌懒,真真是个笨女人,仗着伍子胥是自己的姑父便以为可以为所欲为?

    妃嫔中隐隐有几声不自然的轻咳,似是在偷笑一般。我不禁再度大大叹气,夫差啊夫差,可见齐人未必是福呢,你都中毒快死了,你们老婆们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偷笑。

    “雅儿。”伍子胥有些不悦地开口。

    雅姬这才闷闷地住了口,转身走了出去,看着她的背影,我越来越感觉她像极了小时候隔壁那个总是根我抢洋娃娃的小女孩,那样骄纵,那样任性。

    看着雅姬走到门口,越女正好走进门来,见我在看她,她微微笑了一下,“姐姐”,她唤了一声。

    不知为何,我听得她那声“姐姐”竟然有些咸涩悲哀的味道,再看她的神情,竟然也是瘦削不少,果然,卫琴离去对她还是构成了伤害,只是……我总隐隐感觉卫琴对她说过些什么,她对于我,不像之前那样亲昵了。

    侧过头看越女专心地替夫差把脉,我若有所思。

    “他中了什么毒?”见越女放下手,我道。

    “不知道。”越女开口,轻轻三个字。

    我微愣,连越女都不知道?

    “脉象十分复杂,应该是几种毒混合而成,但又产生了变化,所以除非是下毒者,否则……无解。”越女解释道。

    无解?我身子微微晃了一下,梓若扶住了我。

    “夫人?”梓若满面担扰。

    “可不可以暂缓毒性?”稳了稳情绪,我道。

    “我尽力。”越女看了我一眼,低声道。

    “最多可以拖多久?”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我问。

    “一天。”

    一天……吗?我看向躺在床上气力全无的夫差,没有再开口,转身便要走。

    “夫人,你要去哪里?”梓若忙拉住了我,“你的脸色有些苍白,小心腹中的孩子。”

    我笑了一下,回头拍了拍梓若的手,看向越女,“那就帮我拖延一天吧。”

    “嗯。”

    听到越女的应声,我推开梓若的手便匆匆走了出去。

    只有一天,只有一天而已,既然来不及找下毒者,那我便只有直接去找勾践了,只要说服勾践,便有望拿到解药。

    出了醉月阁,我便直奔宫门,

    刚到宫门口便被守门的侍卫拦了下来,看他们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我不禁开始头痛。

    “你是哪个宫的?”千篇一律的问话,一点新意都没有。

    “我是雅夫人派出宫去伍将军府上拿药的,大王中毒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吧,雅夫人急得一直哭呢”,低了低头,看自己一身素打扮,从昨夜夫差中毒开始我便一直是这副模样,说自己是侍女再合适不过了。

    “可有信物?”

    “通融一下吧,雅夫人正伤心呢,奴婢怎么敢再烦她,若是伍将军怪罪下来……”我留下半截让他们自己慢慢思考。

    “快去快回。”半晌,他们终于放行。

    我暗自吁了口气,快步走出宫去,他们能放我走,说明伍子胥在宫中的权势果然不小,想当年在吴王阖闾之时,他便已是如此了吧。

    宫外,夕阳正红。

    仰头吸了口气,我长长伸了个懒腰。

    风起云涌 若为情(四)

    抬头望了望天色,晚霞笼罩了半片天空,如血的残阳也已快要西沉。

    无暇顾及这美丽的黄昏,我只有一天时间,我必须尽快找到勾践,说服他放弃毒杀夫差的意图。

    宫门外不远外有一排低矮破落的小屋,我提了提裙摆,走了过去,记得入吴第一天,似乎听得那婢女说安排勾践住在那里。

    刚踏进得小屋,便闻到一股发霉的气味,像是许久都没有人住了,忍不住抬袖掩起了口鼻四下张望了一下,屋里几乎没有亮光,看不清里面的情形,我后退一步,想要看得清楚些。

    “西施夫人。”冷不丁,一个声音响起。

    是君夫人?

    我后退一步,让屋外的光线得以照进屋里,这才看清楚,君夫人正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看着我,她的身后,是一大堆凌乱的衣物。

    “见过君夫人。”想来有求于她,我弯腰行礼。

    “夫人折煞我了。”君夫人抬手扶起我,声音淡淡的。

    她凑近了我才看清楚她的面容,满面憔悴,脸上竟已生出了许多皱纹,宛如村姑一般,一身破旧的窄袖长裙,早已辨不出原来的样子,虽然君夫人原本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但总也保养得极好,只是如今这副模样……只是虽然如此,她却仍是挺直着身子,保留着那一份母仪天下的姿态。

    “君夫人,君上现在何处?”顾不得委婉,我问道。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随即微笑道,“君上在阖闾墓边守墓。”她的目光停留在我腹上。

    阖闾墓吗?来不及思考,我忙点头,转身便跑了出去。

    天已全黑的时候,我才找到阖闾墓,帝王陵寝。

    四周一片漆黑,连月亮都看不见,四处张望了许久,才看到不远处一点灯光,那一定是守墓的小屋,勾践住的地方。

    提了有些碍事的裙摆,我快步走上前去。

    “君上。”我敲了敲门,许久无人应门,心下疑惑,隐隐有些不安,刚后退了几步,门却突然开了。

    大约有十几个死士模样的男子个个皆凶神恶煞一般团团将我围住,心下恻然,君夫人她……早就布好了这个局?

    只是……她怎么可能知道我要出宫?

    来不及细想,一个男子已上前作势要抓住我。

    “站住!”稳了稳心神,我大声喝道,“君夫人为何要杀我!”

    那男子顿了顿,似是微微一愣,随即低嗤,“你倒是不笨嘛”。

    “我做错了什么?”我干脆沉下气,陪他周旋。

    “倾城祸水,留之何用?不如孝敬我们兄弟……”说着,他笑了起来。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这张脸,早该毁了的……

    果然此次下毒是勾践下的手,君夫人就那么笃定夫差会死?她就那么笃定我再无利用价值?她就那么沉不住气?她就那样地想将我除之而后快,那样的急切?

    “呀,看她的肚子!”有人笑着叫了起来。

    我一颤,下意识地双手捂住腹部,前所未有的恐慌袭卷了我,心口也突然剧烈地疼痛起来,这副破身子……不知能挨到几时。

    “是夫差那个昏君的孽种吧……”那样讥讽的声音中带着无可掩饰的厌恶。

    扬了扬手中明晃晃的长剑,他竟向我的腹部直刺而来。

    我紧紧护着腹部,心口的疼痛却让我有些无法集中睛神。

    “铛”地一声响,我瞪大惊恐的双眼,看到一个黑衣人突然挺身而出,拔剑挡在我的面前。

    “干什么,你想违抗君夫人的命令?”手持长剑的男子叫嚣起来。

    他微微一怔,没有答言,站在他身后,我似乎都能够听到他手骨咯咯作响的声音。

    正在僵持中,忽然有人伸手将我拉入怀里。

    我微微一愣,惨白了脸回头,竟是范蠡?

    “范将军?”那些黑衣人看清了眼前的男子,皆大惊。

    我微微一愣,感觉到他异于平常的气息,他却突然拔剑,迅雷不及掩耳,直直地刺向那些黑衣人。

    “范将军你……”刚刚还在叫嚣的男子瞪大了双目,直直地倒下,当真是死不暝目,大概到死那一刻,他都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一向尊敬的将军会送自己踏上黄泉路。

    几声闷响,四周静了下来。

    只余范蠡手中的长剑隐隐发着幽红的血光。

    我怔怔地看着他溅到血珠的外袍,一直以为范蠡只是一个背负了太多,到最后连自己的感情都无法认清的男子……至少,他该是沉默温和的……却从未见过他杀人的模样……如此绝决,毫不犹豫……纵使对方对他是如何的信任毫不设防。

    转过身,他看向仅剩的那个黑衣人。

    他背对着我站着,便是刚刚那个挡在我面前的男子,我看他缓缓转过身来,抬头,看向我。

    是史连!

    范蠡没有开口,只是将手中的长剑指向他。

    我看不清史连的神情,只是他竟没有躲开。

    范蠡狠狠一剑挥下,史连闷哼一声,摁住了手臂上长长的一道血口。

    “暗杀任务失败,所有人马均已中伏身亡,史连身受重伤,拼死逃回覆命。”范蠡脱掉染了血的外袍,轻轻拭了拭剑,便丢弃在一旁,道。

    史连转头看了我一眼,便转身离去。

    望着渐渐消失在黑暗中,对于那个一向冷面的男子,我却突然有些感动,君夫人于他有恩,他一向听命于君夫人,如今为了我而变相地背叛了自己的恩人,对他而言……该是困难的决择吧。

    心口的疼痛再次袭来,我咬牙捣住了心口,却突然感觉有什么打落在我的脸上,一滴……二滴……三滴……

    我抬头,竟是下雨了?

    是不是所有滥情的小说里都这样,屋漏偏逢连夜雨啊,我疼得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

    “香宝,怎么了?”见我神色如此难看,范蠡皱起了眉,急道。

    “心口……疼……”喘了喘气,我大概快要已经面无人色了。

    范蠡四下张望了一下,拦腰打横将我抱起,冲进了守墓的小屋。

    风起云涌 若为情(五)

    茅屋外,雨声淅淅沥沥,不同于夏日的倾盆大雨,这秋日的雨连绵不绝,带着些许音凉的湿气。

    范蠡将我抱放在茅屋nei一个简易的小榻上,便开始生火,大概是柴被雨淋湿了,火怎么也生不起来。我蜷缩着躺在小榻上,额前满是因疼痛而渗出的冷汗。

    终于,他放弃了生火,转过身来将我抱紧,“很痛吗?”

    我低垂着头,没有开口,冷汗从额头一直滑落到唇角,还是那一晚被困雪山悬崖时落下的病根吧。

    见我如此,他也没有再开口,只是将我抱在怀中,抱得紧紧的,他的手不经意碰到我微微凸起的腹部,只是微微一窒,便又将我抱紧。

    痛,我咬着牙没有吱声,许久许久……

    “好些了没?”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那样温暖,那样温和,仿佛之前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还在笑盈盈地教我认字,笑盈盈地看着我玩着拙劣的游戏……笑盈盈地唤我……小狐狸……

    感觉腹部微微一动,我一下子惊醒,夫差青白的神色在我眼前浮现,我彻底清醒了过来。

    “香宝……”范蠡忽然开口。

    我仍是低垂着头,没有出声。

    “香宝,我们离开吴国吧。”他轻抚我的发丝,满是怜惜地道,“夫差一死,君上已是复国在望,如今君夫人一心要置你于地,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

    我蓦地一怔,夫差……死?

    “我答应你的,还了君上的知遇之恩,天涯海角,无论你想去哪儿,我都陪着你……”他的声音温和一如从前。

    这是我盼望了多久的话?终于可以离开了么?什么都不管……从此泛舟五湖,自在逍遥?……

    可是……为何我不见一丝雀跃?

    外面的雨似乎越来越大了。

    “我要回去。”抬头,看向范蠡,我听到自己如是说。

    范蠡一怔,看着我,嘴角缓缓扯开一抹微笑,只是眼中却是掩不住的失落和哀伤。

    他伸手来轻触我的脸,我竟是侧头躲开了,他的手僵在半空,许久,才收回。

    “我要回去。”张口,我道,“我要去见君上”。心口的疼痛已缓,我推开他站起身来。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不愿放开。

    我回头,看着他握着我的手,掌心很暖。我定定地看着他的手,他微微泛白的指骨,执子之手,与子携老,曾经,我就只有这一个愿望而已……

    “我无法一直停留在原地等你……”一手轻轻抚过腹部,我回头看着他,是少有的坚决。

    如今,我不能放任夫差去死……历史会因此而改变……

    我不能放任夫差就那样死去……仅仅是因为害怕会改变历史吗?我不敢深究……

    咬牙推开他的手,我冲出门去,冲入雨中。

    曾经以为自己一直执着的感情却突然出现了裂缝,我心里竟是仰制不住的恐慌,脚步渐渐放缓,雨水将我淋了透,脑海中却忍不住浮现夫差那毫无气息的模样,没来由的恐慌便袭上心头,我的心……还是原来的香宝吗?

    对范蠡,或许我真的已经放下了?

    历史上的西施是那样的爱着范蠡,所以……所以即使被当做棋子,即使被自己心爱的男子亲手送上敌人的床榻,甚至于……为他而死,她都甘之如怡,只因那一句泛舟五湖、自在逍遥的誓言。只可惜,我非西施,并非历史上那个对范蠡死心踏地,无怨无悔的西施,一切的裂痕不可避免。

    我也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就那样保有对范蠡的感情,即使满心伤痕也再所不惜,但……我似乎错了。

    从指鹿为马,火炉焚衣开始……或许,我就只是在等一个楔机,一个让自己承认自己已经不在乎范蠡的楔机……只是,香宝啊香宝,你果然注定是自讨苦吃,为何非要等到曾经热切期盼的幸福已经摆在你面前唾手可得的时候,你傻傻地发现……那已经并非你想要的幸福了……

    更何况……还有一个已经死去的西施……她的份量在他心中究竟又有多重我已不想去深究,既然认清他的幸福已经与我无关,还去想什么?……

    莫名地想,我想要笑,抬手抹去满脸的雨水,竟是有些温热。

    肩上一紧,忽然多了件蓑衣,我微怔,回头,是范蠡,他浑身也都被雨淋透了。

    “我要回去。”低低地,我道。

    “你知道君上在哪里?”隔着雨,他望着我。

    我微微抿了抿唇,没有开口。

    轻轻叹了口气,他伸手将我身上的蓑衣拉拢,“我陪你回去找他。”

    我有些讶异,他不会不知道我坚持要见君上的理由,只是,既然如此,他为何还会答应我?

    “你无法停留在原地等我,那么……我陪你去见你想见的人,若最后夫差还是会死,我就带你离开。”看着我,他道,竟是异常的坚决。

    我微微后退一步,看清站在雨中的他,他就那么肯定夫差会死?只是,他似乎太过疏忽,就算夫差真的会死又怎样,吴国对王位虎视眈眈的大有人在,即使真如他们所料能够因夺位而引起大乱,但吴国有伍子胥这样的忠心耿耿的大臣坐阵,就这样想复国,未必想得太过简单。

    风起云涌 若为情(六)

    只是一向缜密的范蠡为何会如此大意?历史上的范蠡一路助勾践复国,“十年生聚,十年教训”,文韬武略,无所不睛,那样一个行事谨慎,无懈可击的人物,怎么可能会想出这样甚至可以称得上低劣的计谋?

    隔着雨,两两相望。

    就如那着那层雨一般,我知此生此世,我与范蠡注定要隔着那一堵看不见的墙了,爱上他,我已是身心俱毁……我们注定错过。

    “你无法停留在原地等我,那么……我便陪你去见你想见的人,做你想做的事,若最后夫差还是会死,你可愿随我离开?”轻叹一声,他双手握着我的肩,放缓了语气,看着我,又道。

    我恍然抬头看他被雨淋得有些狼狈的模样,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过,他一直是一个冷静自恃的人,他一直是一个称职的将军,是一个忠心的臣子,几乎是一个无懈可击的人,就连历史上那么多笔锋苛刻的文人,也大多都推崇范蠡这样一个名字。

    我突然有些明了,范蠡从来都不是一个急功近利的人,而此次如此草率的计谋,只有一个可能……他想杀了夫差,带我离开,实践对我泛舟五湖的誓言。

    呵呵,我低了低头,轻笑,答,“好。”

    闻言,范蠡略略一怔,随即将我将我紧紧拥入怀中,仿佛是什么失而复得的至宝一般。

    我靠着曾经无比熟悉的怀抱,微微咧开嘴,笑。我真是一个恶劣的人呢,我答应他的,可是一个永远都无法实践的诺言。

    范蠡扶着我在前面的草地里找到他来时所骑的马,将我抱上马,细细护在怀中,便依诺言带我去寻勾践。

    与范蠡共乘一骑,我忽然想起那一日被夫差所俘,为求自保,我自请入会稽山说动勾践投降的情景,当日是为求自保,只是今日,我竟是什么也不为,心甘情愿地为夫差去施展我的三寸不烂之舌?

    人果然是善变的动物。

    一路泥泞,天不知不觉已经亮了。

    “这里?”站在吴宫门前那一排低矮的房前,我微愣,勾践果然在这里?

    “嗯,君上一直住在阖闾墓旁,但最近夫差刚刚买进一批良马,便命君上住在这里,以便料理马场。”

    范蠡伸手轻轻扣了扣门。

    “范将军么,进来吧。”里面响起了君夫人的声音。

    我下意识地想笑,实在好奇君夫人看到我时会是怎样的神色。

    推门进入,屋里点着灯,我四下环顾一番,果真破落得可以。

    抬头便见到了君夫人,她瞪大双眼,怔怔地看着我,全然忘了维持自己那份雍容。

    我看着他,背对着范蠡,咧了咧唇,有些恶质地笑。

    君夫人呆呆地看着我,竟是忘了开口。

    “香宝?”是勾践的声音,略带着讶异。

    香宝?真是久违了的名字呢。

    “见过君上。”我转头看向盘腿坐在榻上的勾践,行礼。

    “罢了,起来吧。”勾践低笑,“寡人如今这般模样受你这礼着实怪异。”

    我站起身,看他一身粗布麻衣,赤着脚,只是虽然如此打扮,他却仍是笑得一脸温和,一脸自得。

    此人心机之沉,城府之深,着实可怕。

    再回头看君夫人时,她已恢复了常色,真不愧是勾践的夫人呢,呵。

    “有什么话,与君上讲,我去外面守着。”范蠡低低说完,便走出门去。

    “有事同寡人讲?”勾践看着我,笑得一脸温和。

    “君上”,我低了低头,“香宝今夜冒雨赶来,是为恳求君上对毒杀夫差一事三思而后行。”

    “嗯?莫非香宝是为夫差说情来了?”勾践笑道。

    “非也,君上可曾细想,杀了夫差,对于君上的复国大业究竟是幸,还是不幸?”没有急于撇清自己,我抬袖拭了拭额前滴落的水珠,道。

    “此话可解,寡人愿闻其详。”勾践敛眉道。

    我暗暗叹了口气,勾践谦恭之态做得如此玩美,莫怪有那么多人为其卖命了。

    “君上可知伍子胥其人?”

    “是个人材。”勾践点头,“只可惜不能为我所用。”

    “是,伍子胥为人刚正不阿,绝对是宁死不降之辈,当初他极力反对夫差接受君上的投诚,若非夫差心意已决,或许今日君上已无复国的机会……”

    “所以?”勾践看着我。

    “夫差不死,君上尚可留得青山,夫差若死,伍子胥必定另立新主,局时,定会拿越国的祭刀。”一字一句,我说得清清楚楚。

    勾践仍是看着我,半晌,才笑道,“以香宝之见,寡人应当如何?”

    “此次夫差中毒,宫nei已乱,君上可乘此机会表现对吴国忠诚,为他日能够返越打下基础。”勾践这狐狸,句句都在套我的话。

    “香宝,寡人……应当信你么?”

    我低了低头,“香宝言尽于此,信是不信,是君上的权力,天已大亮,容香宝告退。”说完,我转身便要离开。

    刚出了门,便撞见了范蠡难解的目光。

    “这,便是你拼死也要见君上的目的?”看着我,他轻问。

    “大概是吧。”我微笑。

    “你要回吴宫?”范蠡看着我,眼神难辨。

    “嗯。”我轻应。

    “就算不是现在,夫差迟早会死。”声音微冷,范蠡道。

    微微一怔,我笑,“我知道。”

    没有再看他,我转身返回吴宫。

    刚到门口,便被守卫拦下。

    “你是何人?”

    唉,又换了一班守卫啊。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模样,正想着该怎么说。

    “西施夫人。”忽然有人恭敬地唤道。

    我抬头,竟是史连,他这么快就返回吴宫了?

    风起云涌 生死之间(一)

    “史将军。”见是史连,守门的侍卫低头行礼。

    “嗯,我是来接西施夫人的。”史连仍是没甚表情地道。

    “这……我们从未见西施夫人出去过……”守门的侍卫皱了皱眉,颇为怀疑地看向我。

    “昨夜夫人离宫为大王祈福,你们竟然毫无查觉,这门禁看来还是要森严些。”史连仍是寒着一张脸,道。全然将责任推给了那些可怜的侍卫。

    见他如此模样,那些守卫显得有些惶惶不安,再没敢多作刁难,竟是放行了。

    我微微有些讶异,史连虽是将军,到底不过是个降臣,怎么竟会令这些侍卫如此惶恐?

    再看那些侍卫脸色青白的模样,分明吓得不轻。

    我忍不住皱了皱眉,莫不是这宫里发生了什么我尚不知道的事情?

    “夫人,大王清醒了些,要见夫人。”史连一本正经地低头,“请随臣来。”

    我颇有些装模作样地拂了拂衣袖,随史连进宫,眼睛却下意地看向史连的左臂,宽袖的长袍挡住了我的视线。他是知道我如此模样会被挡在宫门外,特意来接我的吧。

    昨夜范蠡那一剑砍得可不轻,不知伤势如何……

    “史将军的伤……”微微迟疑了一下,我终是开口道。

    史连竟是一怔,转身讶异地看向我,随即脸上出现一抹可疑的暗红,再随即又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不再理会我。

    “只是为了还你一命而已。”半晌,就在我以为他不会理会我的时候,他突然低低地开口,末了,又道,“伤口无碍。”

    我微微一愣,他这副表情……该不是认为我会笨到猜不出昨夜的黑衣人便是他吧。还有……什么叫做“只是为了还你一命而已”?怎么听着颇有些此地无银的味道?

    刚走了几步,便迎面撞了伍子胥,他从我身边走过,冷冷看了我一眼。

    我打了个寒颤,衣服被雨淋透已是很冷,他这目光更令我浑身不舒服。

    “此次下毒虽与你无关,但你可要谨言慎行,切勿被我抓到什么把柄,届时……哼”,话说了一半,他甩袖从我身边走过,头也不回,只“哼”地一声留下令人无限想像的空间……

    看着他甩袖离开的背影,我醒悟过来,忙回头看向史连,“下毒者抓到了?”

    “嗯。”史连看向我,眉间微微皱起,竟是有些欲言又止。

    “是谁?解药呢?找到没有?”我又问道,虽然该对勾践说的话我都已经说了,但自古帝王之心最难捉,虽然该说的都说了,但我却也不能肯定,那勾践究竟会不会放过夫差,我只是在赌而已,一场无本的赌。

    但若是真的抓到了下毒者,那夫差的性命便能保住了。

    如此想着,心里竟然有种吁了一口气的感觉。

    “玲珑。”史连转过身去不再看我,只是低低地吐出两个字。

    玲珑?我皱眉,甚至觉得有些讶异,会是她?

    忽然想起那一日史连暗杀失败,玲珑欲对付我的小手段,那样一个只会使些小计谋的女人,真的会是那差点致夫差于死地的人么?

    我不相信。

    就算是,也不过是被那幕后的人推到台前的傀儡而已。

    一阵风忽地迎面拂来,不知是否怀孕的缘故,我竟然仿佛闻到了一丝腥味,血的腥味。

    低头暗笑自己多心,我加快了脚步随史连回醉月阁。

    经过揽月阁的时候,揽月阁的大门紧紧的关着,一片死寂,若玲珑被指下毒,那华眉也脱不了干系吧,不过既然踏上了这条入吴之途,她们可已作了随时被牺牲的准备?心下不由自嘲,我可也是那准备被随时牺牲的人呢。

    史连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我不解地抬头,却原来不知不觉,竟然走到醉月阁门口了。

    “夫人……”,梓若惨白着脸站在大厅门nei看着我,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来。

    roushuwu.net

    见她如此模样,我心底的疑问更甚,忽然有什么滴在了我的面颊上,是雨么?该是昨晚下雨时留在屋檐上的积水吧。

    抬手轻轻拭去,没入鼻端的却是一阵毛骨悚然的腥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入眼的……竟是一片刺目的暗红!

    血!

    微微一阵晕眩,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抬头看向血雨落下的方向,脑中轰然一响,我的脚步生生地定住了,一股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