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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扬唇,笑得有些苦。
大概是坐了太久,卫琴转过身来,有些疑惑地看着我,“你答应帮我梳头的。”半晌,他有些闷闷的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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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他,没有动。
“只是梳头而已,你想食言吗?”皱眉,他略略有些气急。
“只是梳头而已……”我低低重复,只是梳头而已啊,这句话,又带着多少孩子气的委屈,如今,他所能要求我的,大概也只剩现在了吧,敛去嘴角的苦涩,我咧嘴笑了起来,“食言而肥的事,我一向不敢做。”笑着走到他身旁,我道。
他没有答言,只是转身,背对着我。
伸手轻轻抚过他有些凌乱的黑色长发,我感觉他微微颤抖了一下。
“还做刺客吗?”看着铜镜里卫琴有些模糊不清的面容,我心里微微一痛,道。
“嗯。”
“帮夫差杀人?”
“嗯。”
“那种事情,以后别做了吧。”双手轻轻放在他的肩上,我道。
“嗯。”他微微一僵,随即仍是轻应。
见他没什么反应地便答应了我,我微微有些讶异,随即垂下眼帘,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犹记得那一日在破庙中,我对他说“那种地方,以后不要去了”,结果第二日,他便叛离了斗兽场,一场浴血奋战,才带着我一起死里逃生,现在,同样的要求,他仍是眉也不皱地答应我吗?
“卫琴啊。”拂去心底微微的刺痛,我扬唇。
“嗯。”他轻应。
“知不知道人家女子出嫁的时候,家中长辈便会给她梳头呢。”我笑道。
红色的背影是一片沉默。
“一梳梳到头,二梳梳到尾,三梳白发齐眉……四梳儿孙满地……”我兀自笑了起来,乐不可支,连手都在微微打颤,一不小心,揪下他一团头发来,看着手心中一团断发,我心里一阵发毛,“对不起对不起,弄疼了你吧。”我忙道。
红色的背影仍是沉默,死寂的沉默,仿佛连风都停止了流动,只剩下那红色的衣摆,没有似火的跳跃,只剩一片死寂的暗红……
“呃,我可是刚刚救了你的命呢,不会为了这点头发便来生气吧。”小心翼翼地看向铜镜,我小小声开口,铜镜里,他的容貌仿佛愈发的模糊起来。
“为什么?”淡淡地,他终于开口。
“呃?”我一头雾水,什么为什么?当我未卜先知呢。
“为什么要将我和越女捆作一堆,你明明知道……”他的声音略带着轻颤,似是在极力压抑着自己。
“有人刻意陷害你,认为你我有私情,我顶着西施的名份,自然不能自认是卫琴的‘姐姐’,要离的女儿,自然也认不得这‘姐弟’关系,用越女之说,是为了替你洗清罪名。”微微咬了咬唇,我笑道,刻意加重了“姐姐”“姐弟”的语气。
“有那么多借口,为何偏偏要用这一个……你很希望我娶越女吗?”似是从喉中挤出来的声音,他道。
“我希望你幸福。”细细地将他的长发盘成髻,我低低地开口,颇有些肉麻兮兮的,毕竟是姐姐,当然得扮演好姐姐的角色,呵呵。
整了整他的领口,我轻拍他的肩,“好了。”
卫琴转过身来,眯着眼,竟是笑得一脸的温和,“谢谢。”
只是,我看不见他眼底深埋的东西……
“王婚约已下,我陪你去见见越女吧。”抿了抿唇,我又道,“当时越女为了你差点劫狱时,我便答她会救出你。”
“嗯。”他轻应,依然笑得一脸温和,仿佛刚刚那个孩子气的背影不是他的一般。
刚步出醉月阁,我便见越女站在门口,见我随着卫琴一同走出,有些尴尬地进退两难。
“越女。”见她转身便要离去,我忙喊住了她。
越女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有些脸红地低头不敢看我。
“听到了多少?”看着她如此模样,我心里隐约有了个大概。
张了张口,越女刚想解释,我便抬手阻止了她。
“我答应过会将卫琴完完整整地带到你身边,我做到了。”看着她,这个深陷情沼的女孩,我又道,“至于我与卫琴的关系,只要你心里明白就好,切不可对其他人提起,明白吗?”
“嗯。”越女红着脸点头,“那个……上回,对不起……”
“不知者不罪。”我施施然扮演着宰相肚里能撑船,随即又笑得一脸暖意,“以后叫我姐姐便可。”
卫琴与越女皆是一愣,随即卫琴转头看向别处,完美的温和笑容出了一丝裂缝,在夏日烈日的炽烤下,显得有些苍白,而一旁的超女却是红了脸抿唇笑了起来。
让越女唤我姐姐,其中的含意,他们不会不明白,只是我这一剂药,会否下得太猛了些?而我的自作主张,究竟是对是错?
若是我能够预见那结局,今日我便不会自以为是地为卫琴选择未来的路;若是我能够预见那结局,今日我便不会自以为是地替卫琴选择他的幸福……
将军
醉月阁的院子里,越女一身青衣,旋身舞剑,剑光所极之处,一片刺目的反光,站在树荫下,我微微眯起眼看着她,虽已是盛夏,但天刚亮,太阳仍是红红的,像是咸蛋黄一般,还没有炽热起来。太阳像咸蛋黄?我微微一愣,突然想起那一日卫琴掏回鸟蛋的事情,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然后又瞬地僵住,想起那一日他苍白的神情,心里有些酸痛。
自那一日我开口要越女唤我姐姐之后,她便隔三岔五地往我这醉月阁跑,这不,天刚蒙蒙亮,我便被她从被窝里拉了出来,唉,对于一向早睡晚起,懒惰成性的我来说,无疑是一种痛苦的折磨,我忍不住要怀疑,这该不是上帝对我的惩罚吧,惩罚我不该如此对待卫琴……呵呵。
“姐姐,我教你舞剑可好?”正想着,越女已经收剑转过身来,看着我,俏生生地道。
学武吗?我有些蠢蠢欲动,随即忽然又想起电视里那些痛苦而繁杂的基本功,一步一步,越女能有今天的功夫,想必也是吃了很多的苦吧,如此一想,我便不由得开始打退堂鼓了。
笑得一脸温和,我摇头。
“真的不要吗?”越女有些失望。
看着她,我忽然想起几次被伍封逼至绝境的境况,唉,罢了,来到这个时代,注定我无法逍遥地做个米虫了。既然无人可靠,那我也只有武装自己了。
“我要学。”半晌,我微笑点头。我在想,若我能够保护自己了,卫琴便也不必再为我拼命,若我能够保护自己,卫琴大概会对我比较放心吧。
上前从越女手中接过剑,那剑大概是越女特地为自己打造的,十分的轻盈,并不见厚重,我拿在手中,竟也不是十分的吃力。
智商与情商不同,在这之前,虽然智商不低,但面对那些睛于勾心斗角的人物,我仍是疲于应对。只是虽然之前碰了那么多大大小小小的坎坷和钉子,让我的智商受到质疑,但好在智商高的唯一好处便是学得快,至于情商,在这样一个甚至算得上有些残酷的时代,不想提高也不行啊。
细细看着越女示范了一遍,我接过剑,挥、削、刺,砍……一招一式,舞得已经有些像模像样了,
“姐姐好厉害。”越女微微有些惊讶地道。
“嗯?”轻轻将剑收回身侧,我回头看向她。
“这套回风剑法我可是整整练了两个月呢,姐姐才一个时辰,便已经舞得像模像样了啊。”越女颇有些不可思议地道。
我淡笑,大概是因为学过舞蹈,所以肢体比较灵活吧,只可惜空有架子,没有神韵,真要打起来,沾不得半丝便宜啊,回风剑法么?回风舞雪,倒是美得很。
“看姐姐的容貌,想来也只有这回风剑法可以配得上,只是姐姐的剑法跟跳舞一下,真的好漂亮。”越女看着我,一脸的羡慕,小女孩情结表露无疑。
我抿唇微笑,这小丫头什么时候也学来这溜须拍马那一套了。
“再看看吧,若有哪处不对,给我指出来。”说着,我又提起剑来,既然要学,怎么也得学得三分神髓,当真有防身之用才好。
“嗯。”越女点头。
挺剑轻舞,口中却不由得轻吟:“方离柳坞,乍出花房。但行处,鸟惊庭树;将到时,影度回廊,仙袂乍飘兮,闻麝兰之馥郁;荷衣欲动兮……”呵呵,红楼梦里形容仙女的词赋,只那一句回风剑法,便让我有些忘乎所以了,“……听环佩之铿锵。靥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纤腰之楚楚兮,回风舞雪;珠翠之辉辉兮……”
剑声与歌声相和,我倒感觉得了些神髓,旋身,剑端直指,却微微一愣,在我长剑所指之处,竟是夫差。
“请王恕罪。”淡然收剑,福了福声,我道。
越女也行过礼。
“越女,去见见卫琴吧,诉诉离别之意。”夫差淡笑。
“离别?”越女微微一愣。
我也吃了一惊,卫琴因我之事刚刚回吴,怎么又会离别?
“卫琴自请为将,三日后即将带兵出征。”夫差扬唇,随即靠近了我,“若不是因为美人你,我可不会那样轻易的答应他担任征齐大将军呢。”附着我的耳朵,他轻笑道。
我轻轻一颤,心下一片漠然。
越女早已转身跑开了去。
我淡淡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泛开一层淡淡的苦涩,征齐么?吴国与齐国的大战已经开始了啊,只是卫琴你,为何要卷入这场战争?
是因我那一句“那种事情,以后别做了”,所以他才自请为将,不再干那刺客的行当吗?还是……因为他想避开与越女的婚约?
微微垂垂眼帘,那个孩子,为何总有本事让我心疼呢,此次出征,他又会面临什么呢?
“美人……”颊上一阵轻痒,回过神来,却发现夫差正在轻舔我的颊,“刚刚唱的是什么,很好听呢。”
我扬唇不语,心里却是一片漠然。
三日后吗?
对于“出征”这两个字,我总心怀恐惧,范蠡出征,换来的结局,让我心寒如冰,而如今,卫琴他……
暴雨欲来
“不舍么?”夫差欺近了我,挺直的鼻梁轻轻磨蹭着我的面颊,有些魅惑地看着我,道。
“呵呵”,感觉到面颊上的马蚤痒,我下意识轻笑着想后退,却被轻轻拥入怀中,动作虽似轻柔,但却容不得我拒绝。
我任他轻薄,没有挣扎,虽说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知道挣扎无用,但我却也的确并不像当初那样排斥,或许在他一日日的亲近中,我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他吧。
“是怕越女妹妹不舍……”我淡笑着垂下眼帘,掩住眼中些许的不安。
“咳……大王,史连在宫门外求见。”伍封不知何时已在我身后不足一米处,单膝着地,低着头恭谨地禀道。
见他低着头有些拘谨的样子,我不由得有些恶作剧似的轻笑出声。
夫差微微收敛了些许,只一手似无意地轻轻把玩着我耳鬓的发丝,“史连么……也是个将材。”
闻言,我微微一怔,他是何意?
“去见见史将军吧。”半晌,夫差伸手轻轻抚了抚我的颊,扬唇轻笑,“美人,孤王去去就回。”
望着他的背影,我转而回屋,这个“去去就来”的时间如不出所料,大概时间不会太短。
“夫人,该用晚膳了。”一旁,梓若已不知是第几次提醒我了。
懒懒地在榻上躺了大半天,我还是一动也不想动。
仍是倚在榻上,我缓缓摇头。
“夫人,多少吃些吧。”梓若又劝道。
见她如此执着,看来我若不吃些东西也是休想得到宁静了,有些无奈地,我点头微笑,“好。”
梓若这才舒展了皱着的眉头,忙转身出去招呼。
坐在矮桌前,看着梓若从一旁的侍女手中接过一盘盘睛致的点心和菜肴,不知怎么的,突然一阵反胃,抚了抚胸口,我忍不住低头皱眉一阵干呕,大概是没吃什么东西,倒也没吐出什么来。
“夫人夫人……你这是怎么了……”梓若大叫起来,一脸的慌张。
我有些无力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抚她,“我没事。”
“真的没事么?”梓若心有余悸地看着我。
我抬起头来,尽量不去看桌上油腻的菜肴点心,“嗯,没事,大概累了些,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梓若闻言,忙扶着我回到榻上。
反胃的感觉稍稍退去了些,我合上眼,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心底隐隐冒出一个念头来,我却又忍不住祈祷上帝,希望那个猜想不要成为事实。
门“吱哑”一声,突然开了,有个人走了进来。
我没有转身,能够那样堂而皇之走进醉月阁的,除了吴王夫差还有谁?
身后一阵“悉悉索索”,我闭眼假寐,没有回头,不一会儿,便有人爬上了我的床榻,在我身后躺下。
感觉到他伸手从背后抱着我,我仍是没有动。
心里的那个隐忧让我不想面对他。
他的手倒也安份,只是一直抱着我,再没有更进一步,他的手有些凉,抱着我的感觉倒也不坏,至少我没那么热了,在炎热的夏季手也能凉成这样,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原以为被那个家伙抱着,我便会睡不着,没想到我还是高估了自己,第二天一觉醒来的时候,早已是日上三杆,太阳都照屁股了。
他不何时早已经离去。
洗梳之后,破天荒的,越女竟没有来找我,想来她必是舍不得卫琴吧。
乖乖坐在凳子上,任由梓若帮我梳头,那样长的头发,若是没有人帮我打理,我想我必会剪之而后快。眯了眯眼,看着镜中的自己,身后却渐渐有些模糊了,仿佛那站在我身后的人……是范蠡,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日,他出征前,在范府,他替我梳头的模样。
突然一阵眩晕袭来,我一下子回过神,范蠡的影子立刻烟消云散,只剩下身后满面担忧与惊慌的梓若。
“夫人,你怎么了……”
突然感觉有些气闷,我站起身来,没有理会她的担忧,“我出去走走。”
“好,梓若陪着您。”梓若忙道。
知若是不让她陪同,她必是会不放心,我只得有些无奈地同意了。
出了醉月阁,梓若陪着我一路缓缓行至走廊尽头,竟是一大片的荷花,开得正盛,白的粉的,煞是养眼,其间竟已有许多的莲子,上前一步,我伸手在一株靠近岸边的荷花下摘了一个莲篷来。
“夫人?”梓若愣愣地看着我。
我置若罔闻地伸手剥了颗莲子,除去苦心,放入口中,清香四溢呢。
见梓若一脸呆呆的样子,我不由得失笑,也剥了颗塞进她的嘴里。
她摇了摇头,却是拗不过我,只得含在口中。
这个丫头,倒是越来越贴心了,当时只是想收个心腹,却不曾想她竟也这般关心我。
“好香。”眼睛微微一亮,梓若有些不收置信,“想不到这个东西竟然可以吃,以往荷花谢了,这些东西就都烂在荷花池里了呢。”
“呵呵,若是将这莲子加了冰糖熬成莲子羹,才更美味呢。”想起以前常吃的东西,我不由得有些垂涎欲滴。
梓若抿唇轻笑,不再言语。
我也忍不住轻笑起来,眼角的余光却突然触及一片火红的衣袍,卫琴?
我转头,看到站在走廊拐角处的卫琴。
见我看到了他,卫琴眼中的晦暗立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温和的笑意。
我心下明了,笑着走上前。
“我去醉月阁找你,想不到你竟然在这儿呢。”卫琴笑道,似是抱怨。
“嗯。”我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莲子剥了一颗丢进他嘴里,他也不问是什么,张口便吞了下去。
“嗯,好吃,还要。”卫琴眯眼笑了笑,张嘴道。
“呵呵,也不问是什么,张口便吞,若我给你吃了毒药可怎么办呐?”我又剥了一颗丢到他嘴里,取笑道。
“你给的,毒药我也吃。”笑着一脸温和,卫琴道。
我微微一怔,随即轻笑,仿佛那只是一个笑话般。
“找我有事么?”抬手抚了抚他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长发,我笑道。
他微微怔了怔,随即一脸委曲,似真似假地道,“再过两天我便要出征了,你不来看我,我只好自己来找你了啊。”
“出征啊。”我眼中微微一黯。
“嗯,出征伐齐。”他笑。
看他笑得一脸的灿烂,我不禁微微有些迷惑,那样的脸上,本该就带着那样的笑吧。
莲心
“出征伐齐啊……”无意识地,我喃喃重复。
“胖丫头总能发现些新奇玩意儿呢。”卫琴口中吃着莲子,笑。
我不语,仍是剥了莲子丢进他口中。
“胖丫头。”他嚼着口中的莲子,仍是看着我。
“嗯。”我低头剥着手中的莲子,轻应,我已经不在意他叫我什么了,反正我也越来越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谁了。
“我和你之间的距离……到底有多远?”淡淡地,仿佛不经意一般地,他忽然道。
虽然说得云淡风轻,我却仿佛闻到了心痛的味道,一阵风缓缓吹来,虽然是风,却仍是闷热。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
“啊呀呀……苦死了苦死了……”漂亮的脸冷不丁地皱成一团, 卫琴跳了起来。
我怔了怔,忍住笑,一本正经地道,“啊,忘了去掉莲心。”
虽然口中嚷嚷着苦,卫琴却仍是吞了下去,听到我说,他有些疑惑,“莲心?”
“嗯,莲子有莲心,吃的时候若不去掉,便留满嘴的苦味了”轻轻倚靠着一旁的木制栏杆,我解释,“只是它虽然苦,却也是良药呢。”
“莲心啊,原来莲心是苦的……”卫琴站在我面前,却是望着满池的荷花,口中喃喃道。
我心里微微一紧,却再也无话可说。
“去打战,比不得平时,不只是单打独斗,四面都是敌人,要耳目清明些。”沉默半晌,我叹了口气,终还是忍不住嘱咐道。
“嗯。”卫琴只是轻应。
“杀敌虽要狠戾,但也不要杀念太重,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伤及无辜。”再叹气,再道。
“嗯。”卫琴仍是低着头。
忍不住在心里摇头,自己真是越来越啰嗦了,“此番出征,同去的副将领可知还有谁?”
摇头。
我有些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心里却仍是担忧,他真的是毫无准备就凭一时冲动就要带兵出征?
“总之……自己千万要小心些……”想了想,又道,“出征前去拜访一下伍子胥吧。”
“为何?”卫琴抬头,满面不解,“为何要去拜访那个奇怪的老头?”
奇怪的老头……嘴角抽搐一下,我道:“知道你是要离的儿子,他自然已是对你青眼有加……”
当初在大殿之上,我将卫琴的身世公诸于众,也是因为这一点吧,知道卫琴的身世,像伍子胥那一类的吴国大臣,自然会对其另眼相待,说不定面临危机时,这个身份,还能救他一命。
“我宁可……不是要离的儿子……”看着我,卫琴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几不可闻,随即便轻轻散入闷热的风中……
心里泛起一阵酸涩,我狠狠心,别开头。
“去拜访一下他吧,他定会教你些行军带兵之道,对你今后自然有益。”没有看他,我道。
“我不要。”似是有些赌气,卫琴道。
“随便你。”淡淡看了他一眼,我转身便要回醉月阁。
身后,他拉住了我的手。
在心底叹了口气,我回过头去看他,他抓着我的手,固执地不肯松开,仿佛这一松,便会不见一般。
固执的孩子。
“夫人夫人……”远远地,一个小丫头急急地跑了过来。
“怎么了?这样慌。”梓若拦住了跑着得直喘气的小丫头,有些不悦地道。
我这才看清,那丫头似乎是我醉月阁的外房丫头。
醉月阁里打扫整理的丫头有五、六个,她们每天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也不是直接伺候我的,我便也懒得去一个个认识她们。
“大王……大王在醉月阁等夫人……等好久了……”那丫头喘着气,道。
闻言,我微微皱眉,他又来干什么?
“自己小心,万事不可搏命。”低低嘱咐了句,我便轻轻推开卫琴的手,转身回醉月阁。
“我会去见伍子胥的。”身后,卫琴低低地道。
我一愣,随即微微展颜,这个孩子,他到底是不忍我为他担忧的。
一进醉月阁,我便见夫差正坐在大厅里好整以暇地等着我。
“王。”低头福了福,行过礼。
没有回应,我悄悄抬头,却发现夫差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我面前,我忍不住后退一步,却被他一下子带入怀中。
“听说,你身体抱恙?”修长微凉的手轻轻抬起我的下巴,他看着我,道。
我微微扬眉,这算什么?在关心我?
转头看了一下站在门外的丫头,八成是她们说的吧,只是面对这个总是给人压迫感的家伙,想必她们也只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大概是天气太热吧。”淡淡地,我道。
“哦?”夫差看着我的眼睛,“不需要大夫来看看?”
“不需要。”我笃定。
“孤的美人果真没事才好。”低低地说着,声音竟带着一丝愉悦。
我微微有些讶然。
“啊,对了,美人知道史连么?”夫差突然淡淡道。
史连?他怎么了?我心中一惊,莫不是行刺的事情被发现?
“他归降了。”看着我,夫差扬唇,幽黑的眼睛深不见底。
史连归降?我心头一跳,果真是暴雨欲来风满楼么?
这样想着,忽然感觉眩晕,一阵天旋地转,我便一头栽进了夫差微凉的怀中。
最后一秒,我竟然看到了夫差满目的担忧……那样一张总是带着笃定表情的脸上,那样一个手握天下的男人,他的眼中,也会出现那样的神情么?
“恭喜大王……夫人她……有喜了……”
隐隐约约之间,似乎听到有人在说着什么,我心里却是微微一凉,果真是如此吗?中奖率那么小居然也给我碰上了?
“有喜?”是夫差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悦,竟是有些寒冷,彻骨的冷。
黑暗袭来,微微瑟缩了一下,我又坠了下去。
风起云涌 归降(二)
“夫人,你醒了。”
缓缓睁开有些酸涩的眼睛,便看到梓若满面欣喜的神情。
“西施,怎么样了?”是华眉的声音,我动了一下,想要坐起来,梓若忙上前扶起我,缓缓坐起身,我看向站在梓若身后的华眉和玲珑。
“没事。”扯开有些干裂的唇算是微笑了一下,我道。
“你……真的怀了大王的孩子?”看了我半晌,华眉咬了咬唇,犹豫了许久,终于开口道。
闻言,我稍稍愣了一下,梦里迷迷糊糊之间听到的话竟是真的吗?只一次而已,那样渺茫的机会……居然怀孕?!最最始料未及的事情竟然发生了?
“西施……是真的么?”华眉见我只是发愣,道。
“华夫人,我家夫人刚刚醒来,身体十分虚弱。”梓若见华眉愈见咄咄逼人,以为又要上演争宠的戏码,忙挡住了她。
轻轻皱眉,我没有开口,只是有些恍惚地看着华眉,她心里在想什么,我又岂能不知,她是来提醒我,提醒我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不要忘了自己的使命吧。
“你好好休息,等你好些我再来看你。”神色缓和了些,华眉柔声说着,领着玲珑离去。
只是,玲珑忽又回过头来看我一眼,那眼中,满是嫉妒与不甘。
看着她们的背影离去,我仍是怔怔地坐在榻上,心下不由得思绪万千。
对于后宫的女人来讲,能够得到大王的宠幸,诞下龙子,便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了吧,只是……这对我的,真的是福吗?我……我真的能够安于这后宫之中?真的能安于这后宫之中与一大堆的女人分享一个丈夫,每天所做的便是与他的其他老婆勾心斗角,然后巴巴地盼着他来分给我一点可怜的宠爱?
我……真的能够那样吗?
可是……现在我肚子已经有了一个鲜活的小生命,就算我再怎么懒散,就算我再怎么不济,我也必须对这个小生命负责,我……真的要将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吗?
还有司香……那样一个鲜活的例子,若我真的生下孩子,我就必须拼起十二分的睛神,去保护他的安全,这个后宫,到处都是吃人的陷阱哪。
若生下了他,我便不能再允许自己懒散和懦弱;若生下了他,我便决不会丢他一个人面对所有的困苦和险境……我,真的该生下他吗?
而最最重要的一点,我……本不属于这个时空啊……
这个孩子的诞生,会得到祝福吗,上帝?
“夫人,夫人要不要吃些什么?”梓若见我一直发呆,连着叫了好些声。
回过神来,我摇头,“我不想吃,对了,梓若,大王呢?他……知道了?”
梓若点头,轻笑,“嗯,大王派了吴国最好的大夫来给夫人看诊呢。”
见她笑着的模样,我也忍不住扬了扬唇,“这么高兴,心里不会难受吗?本来你或许也可以像我这样的。”
梓若微微一愣,随即摇头,“梓若是真心为夫人高兴,梓若也明白自己的身份,就算是在跟夫人一样的位置,也不可能得到与夫人一样的宠爱。”
我看着她淡然轻笑的样子,微微有些吃惊,她竟已想得这般通彻了吗?“宠爱?”我轻笑,唯独这两个字,她说错了,夫差的宠爱?呵呵,谁又真正得到了呢?
“嗯,大王对夫人的感觉,梓若看得十分清楚,与其做一个让大王连名子都记不得的女人,孤独终老,还不如做些事情来得快乐些。”梓若笑道。
“那你现在,快乐吗?”微微带着诧异,我道。以为只是一步棋,却不料竟改变了一个人。
“嗯。”梓若点头,“夫人救了梓若,梓若服侍夫人,这样的感觉,很好。”
我微微一笑,看向窗外,不再说什么。
她看的,或许比我还要通透呢,至少现在……我已经有些迷失了。
“夫人,吃些东西吧,从昨天晕倒之后,你还没有吃过东西呢。”说话间,梓若又劝道。
一想到那些点心菜色,我便一阵反胃,伸手抚了抚胸口,我忙摇头。
“多少吃些吧,我已经吩咐小厨房做了些青淡的,上回夫人不是说过莲子羹么?梓若特地记下了那莲子羹的做法,今儿个早晨见池子里的莲子十分鲜嫩,便摘了来给夫人做莲子羹”,梓若坚持道。
莲子羹?我微微有些心动,又见着她如此坚持,我只得点头。
“已经凉过了,夫人尝尝看。”梓若捧了一个睛致的陶碗,我看了一眼那碗中的莲子羹,果然清爽诱人。
伸手接过尝了一口,虽然味道与以前吃过的到底不同,但也满口清香,十分的开胃。
“怎么样?”梓若倒略略有些紧张,毕竟第一次做嘛。
“嗯”。我点头,“很好吃。”
梓若站在原地笑了起来,有些羞涩。
忽然想起那一日晕倒之前夫差所说的话,史连他,竟然归降了吗?明明之前刚刚行刺过夫差,怎么可是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莫不是事有蹊跷?
用过莲子羹,觉得恢复了些气力,身体也没有大碍,便下了榻。
只是心里的各种念头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窗外天色开始音沉了起来,格外地闷热,看似暴雨快要来了。
一个穿着墨绿色小袍的小小身影印入我眼中,是司香。
“你,要生宝宝了?”匆匆走到我面前,站定,低头,憋了许久,竟然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宫里果然藏不住秘密,这下整个后宫都该知道了吧。
“嗯。”我应了一声,算是回答。
司香小小的身子一颤,低着头,再没出声。
“怎么了?”感觉到他的不安,我微微皱了皱眉,蹲下身仰头看他。
他仍是咬着唇不看我,大大的眼睛红红的,连鼻头都有些发红。
“你……该不是想哭鼻子吧。”轻轻刮了一下他漂亮的鼻子,我取笑道。
“才没有。”甩过头,他仍旧有些别扭地道。
风起云涌 归降(三)
天气越来越闷热,闷得人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起来。
“夫人,回屋吧,看这样子是要下雨了。”梓若在一旁催促道。
我点了点头,又回过头去看着司香。
“若是没有想哭,为何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咧了咧嘴,我又故意道。
司香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去。
“唉,到底怎么了嘛?”叹了口气,我有些投降地轻摇他小小的肩。
他仍是没有开口,猛地推开我,就转身要离开。
被他这么一推,正蹲在他身旁的我有些猝不及防地往后一倒,差点跌个四脚朝天,梓若忙上前扶住了我。
“夫人,小心孩子!”梓若有些大呼小叫起来。
被梓若扶着站起身来,我看向司香小小的背影。
突然,天空划过一道闪电,仿佛把刚刚还很音沉的天幕撕破了一个洞,瞬间又恢复黑暗。
闪电划过的时候,我看到司香的背影僵了一下,顿住了脚步。
“轰隆隆”一阵雷声猛地响起,连我都微微吓了一跳。
“啊!”司香却突然蹲下身抱着头尖叫起来。
我微微一愣,他怕打雷?那样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怕打雷?
没有多想,我忙快步上前,“怎么了,怎么了?”伸手却摸到他满脸的泪痕,我惊道。
“娘……娘啊……”司香一下子扑入我怀中,冲力之大,让我险些又跌个四脚朝天。
感觉到怀里小小的身子浑身冰凉冰凉的,还在不住地颤抖着,我下意识地拥紧了他。
“没事了,没事了,别怕啊。”潜在的母性光辉立刻显露无疑,我拥着他轻哄。
司香却仍是闭着双目在我怀中不停地颤抖、哭泣,仿佛完全听不到我的话一般,只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
有些吃力地将他抱起,我想带他回房,虽然房间隔音效果也不甚理想,但总比待在门口要好些,拉了他的手,我却发现他不仅在颤抖,而且似乎在抽筋。
“梓若,快披件衣服去找大夫,司香他不太对劲!”我微微有些急道,说完,我便忙有些吃力地抱起司香回房去。
这副身子骨经过我那么多折腾,早已衰弱不堪,更何况还抱着这么大个孩子,我倒是有些力不从心。
天空骤然下起雨来,电闪雷鸣,我吃力地抱着司香回到房间,将他放在榻上躺平。
“娘……娘……司香也可以保护你的……娘……娘啊……”司香双目紧闭,神智早已不太清楚,只是双手在空中乱舞,仿佛想抓住什么,但那双小手却又什么都抓不住,“娘……不要……不要杀司香……”他闭着眼,大声嚷嚷着,声撕力竭。
心里猛地一揪,我伸手握住了他小小的手,“司香不怕,娘很好,娘陪着你呢。”放柔了声音,我轻声道。
“娘……司香真的……可以保护你的……”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早已被泪水打湿,满面狼籍的泪痕,他仿佛梦呓一般喃喃轻语。
“嗯,司香可以保护我的。”顺着他的话,一手轻抚着他的头发,我在他耳边低低地轻语。
握着我的手,司香这才慢慢平缓下来,身子也不再抽筋了。
“你怎么样了?!”一个声音冷不丁地响了起来,十分急切的样子。
我微微一惊,忙回头看时,竟是夫差?!
他仅着单衣,浑身皆被雨水淋透,连额前的发丝都在往下滴着水。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检查啊!”夫差对着傻在一边的大夫大声扬声道。
那可怜的大夫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夫差,一会儿又看看躲在床上的司香,搞不清楚哪个才是病人,哪个才是正主儿。
带着疑惑看向跟在夫差身后的梓若,她也是淋了一身的雨。她看着我缓缓摇了摇头,面色有些发白。
我似是明白了什么,忙往旁边让了让,好让夫差看清躺在床上的正主儿。
看到司香,夫差微微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狼狈。
“传令下去,搜寻公子香的人可以撤走了。”恢复了一贯的神情,他有些漠然地吩咐。
我微微有些讶异,只是一会儿不见了而已,居然出动侍卫搜寻?是不是有些夸张?
“她娘死在雷雨的时候,至此每逢雷雨都必须心绪大乱,宛如疯癫。”动了动唇,夫差道,顺手接过一旁的随侍丫头送来的布巾,拭了拭脸上的雨水,“只是想不到这一回竟然没有发生什么事。”看了看,他淡淡道,全然没了平时的嘻笑之色。
我微微抿唇,没有出声。
大夫忙上前替司香诊了脉。
“怎样?”见司香刚刚那副样子,我不禁有些担忧。
“脉相平和,没有大碍了。”大夫点头道。
夫差没有再开口,淡淡转身便要离去。
“站住!”咬了咬牙,我破天荒地开口。
夫差站住脚步,转身扬眉看向我,“莫非美人要孤王留宿醉月阁?”
说着,他转身便向我逼近,一步一步,神情危险至极。
一旁的梓若忙自作聪明地带了那大夫出了房间,还转身带上了房门。
眉头微微一跳,感觉到他强大的压迫感,我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背后一凉,我的背已经贴到了墙,再也无路可退。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挑上我的下巴,“是你要留下我的,你必须自己负责。”看着我,他的眼幽黑一片。
说着,他微凉的唇便已压了上来,狠狠地在我的唇上肆虐,不像是在亲吻,而仿佛是在汲取温暖一般,那般迫切。
我的唇被吻得生生地疼,可不知为何,我却从心底生出一丝悲凉。
一动不动,我任他肆意亲吻,直到他垂下头,将脸埋在我的颈间。
“司香是你的儿子。”微喘着气,我淡淡陈述。
“那又如何。”他仍是埋在我的颈间,低低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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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帝王之家,真的连普通的亲子之情被消磨殆尽了么?”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我道。
他没有开口。
“司香心里有多深的恐惧,有多深的伤痕……才会变成那个样子……”我开口,声音有些不平静,“就算没有娘……他还有你这个父王……”
他倏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