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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九章 必杀(四)
聂无双这才恍然回神,她看着空空的酒壶,哂笑:“顾大人竟一杯酒都不留给本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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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善饮酒,这诀别的酒,我替你喝了便是。”顾清鸿低低说道。
话音刚落,两人俱是一愣。
有风吹来,撩起她鬓边的一缕长发,聂无双心中一阵恍惚。累
……
“相公,来,妾身敬你一杯,祝你早日金榜题名!”
“娘子,你不善饮酒,可别喝多了,我替你喝了便是……”
“不行,这第一杯敬的酒是一定要喝的……”
灯下她的笑靥如花,那般美,美得纯净无暇……
……
心头一阵绞痛,聂无双深吸一口气,长袖中,指甲掐着掌心,几乎要生生嵌入肉中。
“那本宫就多谢顾大人的体恤了。”聂无双嫣然一笑,回过身命守在屋外的仆人进来收拾桌上的杯碟。
顾清鸿看着她的安排井井有条,心中有说不出的感觉。仆人很快收拾好石桌上的一切,摆上一方睛致的棋盘,黑玉雕为黑子,白玉是为黑子。
聂无双看着仆人摆好棋盘,唇边含着恍惚的笑意:“本宫记得曾经与顾大人下过棋,可是每一次都是本宫赢,当时本宫就有个心愿,哪一天能真真正正与顾大人在棋局上一决高下,可是那时又想,你为夫,我是妻,夫君谦让妻子是应该的,恐怕你会让我一辈子。但是现在你我已是陌路,这心愿总算能达成。”闷
她说罢轻捻一颗黑子,对着顾清鸿一笑:“顾大人,请吧。”
顾清鸿深吸一口气,捻起白子:“皇后娘娘今日到底为何而来,何妨说个清楚明白,好让顾某不用再胡乱猜测。”
“啪嗒”一声,聂无双已经下了一子,淡淡道:“本宫说过了,今夜放开恩怨,你我把酒下棋,从此以后再也不相干。”
“顾某以为,三年前皇后与在下早就不相干了。”顾清鸿淡淡道,说罢,在棋局上落下一子。隐隐与她有了对峙之势。
聂无双手一顿,面上无波:“三年之前,你是本宫的仇人。自然还有干系。”她说着,又落下一子,才落两子,杀伐之气就跃然棋面。
顾清鸿手微微一抖,许久,他紧随其后,挡住她的锋芒:“那三年后呢?”
“三年后,本宫发现,杀与不杀你,早已不是本宫心心念念之所想。”聂无双又下了一子,绕开他的堵截,另辟天地。
“那皇后娘娘怎么想?”顾清鸿想了一会,这才落子。她的棋风多变,方才才两子就锋芒毕露,现在却是稳扎稳打。
“怎么想?”聂无双捏着黑子,侧头莞尔:“有一种复仇叫生不如死。本宫觉得你现在已是如此,何必本宫再出手?”
顾清鸿忽地语塞,许久他才默默落下一子。
两人不再说话,只听见棋子落在棋盘的声音。轻微的声响,棋面上却是风云多变,诡异难言。两人都是睛于算计之人,谋略之上,他步步为营,她刁钻狠毒,两人下了许久,越发觉得棋逢敌手,难解难分。
顾清鸿看着这棋面,眉头越是紧皱,忽地胸口一股浊气涌上,他不由掩唇剧烈地咳嗽起来。
聂无双停了手,目光渐渐冰冷,她忽地笑道:“顾大人的毒还未清干净吗?”
“伤了心肺……恐怕好不了……”顾清鸿捂着唇,咳得心肺几乎要咳出来。鼻间一股暗香袭来,聂无双递给他一方锦帕。
“谢谢皇后!”顾清鸿摇头:“不必了,会污了皇后的帕子。”
聂无双也不强求,漠然收回手帕,慢慢道:“还继续么?”
“既然这是皇后娘娘的心愿,顾某一定会奉陪到底。”顾清鸿勉强定了心绪,继续下棋。
聂无双下了几子,见他脸色渐渐煞白,丢了棋子,冷冷嘲讽道:“本宫想不明白,你明知齐帝老迈昏君,任人唯亲,心胸狭窄,你为他卖命还险些丢了自己的性命。这样值得么?”
顾清鸿深吸一口气,心肺被毒所伤之处生疼生疼,冷汗已从额上冒出,涔涔而下。
他勉强一笑:“他对顾某有知遇之恩……他是齐国的皇帝……我已经做了一件很大的错事,不能再对不起齐国百姓。说到底,齐国兴,百姓的苦会少受一点。若是齐国被秦国所灭,那岂止是死几千几万人的关系?那可是代代齐人都不得翻身……咳咳……”
聂无双默默听了,忽地冷冷笑道:“想不到顾大人对得起天下百姓,唯一对不起的便是本宫!”
“是,我对不起你,上一代的恩怨无论如何都与你无关。”顾清鸿惨然一笑:“无双,你不是我预料之中的人……那天禅寺外的桃花林中,我只是想看看仇人之女是如何才貌双全……没想到……”
“住口!”聂无双猛地拍上桌面,绝美的一张脸因仇恨而微微扭:“不要再说了!”
顾清鸿怔怔看着她,半晌才低声说道:“好,不说。”
温柔的声音一如往昔,听在她的耳中,却堵在她的心中。聂无双盯着自己棋局慢慢地问:“这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因为上一代的恩怨?好,好的很!更何况到底是不是我父亲灭了你淮南谢家,其中都还有蹊跷!”
她抬起眼眸,冷冷笑了起来:“时到今日,你还对我说谎。你说你做了一件大错事,你说本宫与上一代恩怨无关,可是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放过我?!”
她猛地站起身来,月色下,她的容色音郁得仿佛从地底而出:“初到应国,你散播谣言污蔑我,逼我远走东林寺,路中你还设计命人阻杀我!那当胸两箭,你敢说不是你亲手射出!在栖霞关,你给了秦兵暗示让他们前来追击我!顾清鸿,你的居心歹毒如此,我聂无双今日问你一句,在你心中,是不是只要我不死,你永远都无法安心?!”
顾清鸿看着面前的聂无双,每一句都如一把尖刀刺进他的心底,令他无法回答。
许久,他捂住唇,压抑住心口的憋闷,嘶哑道:“总之……世事如棋局,有时候一步错,就步步错,想要回头却已经不能,就只能继续错下去……”
“无双,你明白么?”他抬起头来,眸中悲凉无限:“我已经无法往回走,家国、家国。我没了家,只有国。为了齐国,我……只能杀你!”
聂无双定定看着他,那眉眼如昔的俊颜,那当初对自己说着一生一世永不负心的好看薄唇,如今一开一合,说的却是,“为了齐国,我只能杀你……”
多好的借口,多好的理由!聂无双忽地笑了起来,她的笑声越来越大,终于,她仰天长笑。
顾清鸿捂着唇,悲凉地看着状似癫狂的聂无双。天上的月渐渐被吹来的乌云掩住,似也不忍见这般情景。
聂无双笑了好一会,这才从袖中掏出半支羽箭,丢在他的面前:“好好看着,这羽箭可是你顾清鸿的!上林苑中,山崖旁,你敢说不是你暗中埋伏?!”
顾清鸿低头看着脚边的箭,面色一变:“这……这是我的箭!这么会……”
“当真是你的箭?!”怀疑被印证,心中有血汩汩溢出,聂无双的声音冰冷得犹如寒泉浸出。
“是……但是什么上林苑?什么埋伏?我根本没有听说过!更不可能去暗中安排!”顾清鸿脸色苍白。
“你想杀我,你还想要杀萧凤溟!只要应国一乱,你齐国便能趁乱打劫,更不必担心应国会伐齐!”聂无双冷冷退后,不知什么时候,杨直悄然进来,垂手站在她的身边。
没有月的夜,漆黑如墨,风起了,隐隐带来肃杀与寒意。她长长的衣袖被风吹起,杀气从她周身弥漫开来。倾城的容色被摇晃的烛火映着渐渐隐约不明,可是那一双美眸中,再无任何神情,只有必杀的决然。
顾清鸿看着她,忽地笑了,一丝血从唇边蜿蜒流下:“我明白了,你今夜是来杀我的。你,是真的要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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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女主善良不善良,冰只能说,她是善良的!不然她也不会忍痛把三皇子给了雅充容,只是为了让雅充容有个好的晚年。只是现在的她比较纠结。所以情绪不好把握,可说是喜怒无常,就算是笑的,也是笑不由衷。
汗,我为嘛要自讨苦吃,挑战这种复杂性格的女主捏……
第四百六十章 必杀(五)
夜风起,远远有笙歌飘来,在静谧的夜中听起来格外令人毛骨悚然。不知何时,四面墙上鬼魅一般掠下条条黑影,他们手中的寒刀在夜风中似脉脉秋水,流淌着隐隐寒气,灯笼摇曳,那一张张黑巾蒙面的脸上,露出一双双死鱼一般的眼。累
聂无双被他们围拢在中间,她犹如地狱出没的鬼姬,绝美而充满了戾气,眼中俱是无法化解的怨恨。狭小的庭院陡然死寂下来,只有那扶着石桌的顾清鸿,一声一声地咳着,无法平息。
“原来今夜这酒真的是诀别酒。你用酒引得……引得我旧伤复发,又……咳咳……又用棋局令我气息紊乱,真气无法调息……好,好,果然好狠的心机。”顾清鸿一边咳一边惨笑。
喝酒下棋,甚至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毒,可是每一件都是为了让他在今夜无法安然脱身。
聂无双只是沉默看着他,是的,她今夜是来杀他的。她要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三年前她无能为力,三年中,她一忍再忍,锥心噬骨的恨令她在爱不得,恨难返中煎熬。
三年之后,山崖行刺,终于让她彻底下了杀心!
有些错,一旦犯下就无法回头,只能一错再错。他不是没有悔意,只是他悔不得,悔不能。
时至今日,她才看清他真正的心意。
她以为她逃到了应国,逃到了皇宫,甚至当了应国皇后她就能摒弃一切,原来还是她太过天真,她的复仇还未开始,他的绝杀已如影随行。闷
她已被他毁了一次,不能再让他毁了她第二次!
“娘娘……”杨直低声提醒:“已三更天了……”
长袖下,她的手紧紧掐着掌心。寒风吹起,身边低沉而压抑的呼吸声似黑夜下从远方滚滚而来的海朝,蕴含着无尽的力量。天边的一轮圆月已隐没在了乌云中,烛火在风中摇曳,所有的人的面色都模糊不清起来。
她终于举起素白的手,冷冷地喝道:“杀!”
几乎在同一个时刻,身边条条黑影蹿出,似鬼魅一般挥刀砍向那惨笑着的身影……
狭小的庭院中刀光犹如最灿烂的银花在黑夜中盛开,训练有素的杀手每一刀实而不华,可是组成密密的刀光却这般美,刀光似铺天盖地的天网兜头向顾清鸿而去。
顾清鸿眼看着刀就要砍在自己身上,忽地,他一拍石头桌,棋盘上的颗颗棋子如有生命一般跳了起来,他长袖一卷,黑白的棋子如石雨一般扫向无数的黑影。
黑暗中有人闷哼倒下,但是却有更多的人扑上补上空缺。凌厉的刀法,配合严密的绝杀,顾清鸿只觉得寒气划来遍体生寒,心底更是一片冰冷。
他知道,今晚他是绝对逃不过这一劫了。虽早知有今天,早知有刀剑相加的一日,可是他依然无法真正闭上眼接受这一切。
身影微微一动,所有的刀光砍向的只是一道虚影。他翩翩滑开三尺,那身形犹惊鸿照影,一晃既过。杀手们相视一眼,几乎同时又紧追而上。在刀网中,他跳跃腾挪,轻松得犹如闲庭信步。
“顾清鸿,你不是说你这条命是生是死,早就交给了本宫了吗?”兵刃交击的声音中,聂无双冷冷的嘲讽穿过重重刀网,直击他的心中。
顾清鸿苦笑,心口的血气越发翻涌,他虽躲得轻松,但是过于激烈的心绪早就不能控制紊乱的真气,他完全是靠着一股本能在支撑着。
“我……”他还未说完,一口血顿时呕了出来。虎视眈眈的杀手们早就瞧准这一时机,猛地向他身上划去。
顾清鸿见刀光迎面,急忙就地打滚,躲过这削来的一刀,但是依然晚了一步,一道深而长的刀口从他肩膀划下,鲜血汩汩冒出,顷刻就染红了半片衣襟。
“怎么?还是舍不得死?”聂无双咯咯笑了起来,声音冷而媚惑难言,就像是蛇慢慢缠绕他的心上,对着他吐着鲜红的蛇信子:“本宫就知道,你不过是一个伪君子而已,你以为本宫当真不敢杀你?”
顾清鸿已闭紧嘴,捂着肩头的伤口,艰难躲避。
“你现在已是形同废人,齐国昏君不再相信你,好一个家国!你早就没了家,更是没有了国!你不过是死守着你的沽名钓誉的齐国第一相,你总以为你还能东山再起的一天,什么为国为民?难道你的心中没有一丝光耀门楣的虚荣?顾清鸿,你的虚伪令本宫恶心!”
顾清鸿脸色早就煞白如纸,心头的血气滚滚,她的话就如烧红生铁烙在他的心中,疼痛难忍。
她手中无刀,但是一言一语都比刀更加凌厉。
“嘶——”地一声,一柄刀狠狠划过他的腿,顾清鸿踉跄一步,不由跪在地上。
聂无双一眨不眨地看着,声音音冷:“顾清鸿,今日就是你偿还血债的时候!”
所有的刀光都向着那跪地的身影划去,眼看着就要把他四分五裂。
“铿”地一声,一柄软剑抵住了那一柄柄的寒刀。
顾清鸿抬起头来,手在颤抖,身子亦是鲜血满身,他透过头顶的刀网看着不远处木然的聂无双:“好,是不是我死了,你对我的恨就能解了?”
聂无双看着浑身浴血的顾清鸿,忽地哈哈一笑:“你想得美!你死了,齐国昏君还是要为当初杀我父兄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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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一章必杀(六)
顾清鸿听着她怨恨深重的话,手中的软剑一抖,头顶的刀又压低几分。他喘息地笑了:“你……你果然……不会放弃。”
聂无双退后一步,把面容隐在了音影中,红唇吐出一句话:“杀顾清鸿者,赏银万两!”
这一句话犹如在已经滚滚的油锅底下再添一把柴火。杀手们死鱼一般的眼中顿时燃起汹汹的红光。累
有人一声呼喝,刀飞起,劈开中间的空隙,如闪电一般直刺顾清鸿的心脏。
顾清鸿手另一只手横切他的刀柄,“铿”地一声,那杀手的刀顿时断成两截,他亦是踉跄惊退一步。
这一招绝杀就如一个信号,顿时四周的杀手们纷纷不顾性命的冲上前。顾清鸿双手难敌四手,终于“砰”地一声,他当胸口中了一掌,整个人犹如断线的风筝飞了出去。
杨直听得身边聂无双低低惊呼一声,可看去,她却是生生咬住了唇。庭院中的激斗还在继续,刀光绰绰,时不时有人倒下,场中的顾清鸿已是遍身是血,可是他依然还在苦苦支撑。
“娘娘,要不我们先回去?”杨直扶了聂无双劝道。夫妻相残,这等情形他都看得心中凄凉,更何况看着她生生要他死在当场。
“不——”聂无双冷冷地道:“本宫要亲眼看着他死!”
杨直心中一凛,不敢再劝。月已隐入西山,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顾清鸿身上不知伤了几处,脚步踉跄,每次躲过,都是千钧一发,惊险万飞。闷
长袖中,聂无双的手紧紧捏着,浑身微微颤抖。
杀手已经倒下一小半,看着这情形,一会很快就会归于寂静。她的眼中慢慢有水光隐约闪现,耳边刀剑交加的声音那么清晰,那血污满面的俊颜与记忆中的年轻男子交叠,竟让她分不出什么是真,什么是幻。
顾清鸿已经力竭,而杀手们越发杀得红了眼,杀了齐国第一相,再加上赏银万两,这样的诱惑百年难得一遇。
“铿”地一声,顾清鸿手中的软剑猛地被打落在地。所有人的目光随着剑划下的弧度而动。
在那一刻,她对上了他的眼眸。
绝望,痛苦,还有那她看不明白的神色……
她心中一冷,闭上了眼……
忽的,夜空中传来一声尖细的呼哨,庭院中的杀手们一怔,纷纷住了手。许多人眼中涌动着杀气与不甘。但是第二声尖哨又响起,带了三分厉色。
杀手们的眼中渐渐平静,他们整齐划一地收了刀,纷纷退在了一旁。
聂无双睁开眼,愕然看着这一切,猛地,她似明白了什么,回头怒视杨直。
杨直连忙跪下:“娘娘……恕罪!”
聂无双看着他,再看看那靠在墙边喘息不定的顾清鸿,冷冷地笑了起来:“好!好!”
她连连说了几个好字。这时院外传来马蹄声,有人匆匆下了马,走进庭院中个。
他才踏进门槛,就不由顿住脚步,庭院中悄然无声。所有人的眼睛都注视着那人。
昏黄的灯火下,那人玄色长衫,外罩红色为薄纱罩衣,玉带金冠,面容白皙如雪,正是萧凤青。
他扫了一眼,看到那奄奄一息的顾清鸿,忽地一笑:“这里好热闹。”
聂无双冷冷看着他,美眸中俱是隐忍的怒意:“睿王殿下来这里做什么?”
萧凤青不看她,慢慢走到顾清鸿跟前,啧啧两声,俱是惋惜:“好好的齐国第一相,没想到落魄倒在了这般地步。”
顾清鸿看看他,再看看音影中的聂无双,陡然明白了一切:“原来……原来传言是真的……你真的与睿王有私……不然这些杀手又岂是你能召唤来的!”
聂无双盯着他许久,拂袖冷笑:“这件事顾大人岂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她说罢转身冷冷对杨直道:“回寺中!”
“娘娘!”杨直微微一惊。聂无双已经转身没入黑暗中,他只好紧紧跟上。
萧凤青看着她怒而离开,转头吩咐:“不要伤他性命!”
他说罢追上聂无双,庭院外马儿一声嘶鸣,马车已经远远跑开,他咬牙飞身上马,策马奔去。
庭院中杀手们又如来时一般鬼魅退开,只有一盏残灯,一道奄奄一息的血影……
……
马车在黑夜中疾驰,聂无双面如冷霜,很快,寺门远远就在跟前,忽地身后马蹄如雷,身下的马车陡然勒住。
巨大的惯性令聂无双不由向前冲去,杨直连忙拉着她,这才不至于令她撞上车厢。
马车外有车夫战战兢兢地禀报:“娘娘,是睿王殿下。”
“走不成了?”聂无双忽地冷笑:“给本宫让开!”
她说着撩起车帘一把夺过车夫手中的缰绳,狠狠抽上马匹。
“叮”地一声,马鞭被一柄长剑挑开,聂无双怒而抬眼看去,对上萧凤青的夜色下的深眸。
“无双,你听本王说!”萧凤青勒马上前,握住她的手。可她立刻把他的手打开。
“殿下还要说什么?顾清鸿杀不得?”聂无双冷笑起来:“还是殿下心中又有什么筹划不成?”
萧凤青深眸微眯:“他不是杀不得,是杀之无用。”
“为什么?”聂无双冷冷反问:“他是行刺皇上与本宫的罪魁祸首,皇上不想把事情闹大,不想要引起两国战争,本宫才不管!他要杀本宫,他就要死!”
凄厉的声音穿破夜空,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回荡。
“……他就要死!……”
“……要死……”
“……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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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二章秋意浓(一)
长街寂静无声。只有马儿不安地打着响鼻。
萧凤青看着面上杀气重重的聂无双,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把斥责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杨直身上:“本王不知你竟然是要杀顾清鸿。”
杨直惭愧低头。
聂无双冷声道:“你不用怪他!杀顾清鸿是我自己的主意,他也是今夜才知道。倒是殿下你来得这般蹊跷,本宫倒是要问殿下一句,你凭什么保他?!”累
萧凤青只是抿紧薄唇,狭长深邃的眼眸中神色不定。
聂无双等了许久依然等不到他回答,清清冷冷笑了一声:“既然殿下无话可说,本宫要回寺了!”
她说着钻入车厢中,冷喝:“走吧!”
可是她声音刚落,车夫却是一动不动。她还要再说,眼前音影掠来,车厢中多了一个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
杨直连忙下车,低声吩咐车夫几句。马车就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
聂无双冷着脸,把风帽戴上,不再看他。
车厢中昏暗无光,狭小的马车中,他的气息越发鲜明。聂无双索性闭上眼,不再吭声。
“你要杀他,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吧?”萧凤青的声音就在耳边,少了几分往常的慵懒与漫不经心,带着柔和。
聂无双一怔,依然不说话。
手心一凉,他已握住了她的手:“顾清鸿是得死,但是不是现在。”闷
他的手冰冰凉凉,似要渗入她的心底。聂无双甩开他的手:“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无双遵命就是!”
“你!——”他不由气结,可是却又忍住。他今夜的异常令聂无双心中充满了怀疑。
想着,聂无双冷冷嗤笑:“可不是么?顾清鸿与殿下有什么关系?我杀不杀他,又与殿下又有什么关系?”
她终于肯跟他说话了。萧凤青长吁一口气,伸展四肢:“他是上林苑行刺的唯一嫌疑,皇上不彻查这件事不过是因为顾清鸿身份特殊,治罪与他恐怕会引起两国的邦交。现在你要是真的杀了他,皇上岂不是会怀疑这一切幕后又有人在指使?”
“而且你再想想,若是顾清鸿死了,死无对证。行刺的事都还没查清楚谁是主谋,齐国的皇帝恐怕会借这事大做文章,来逼迫皇上在秦地分割上让再步。本来齐国就不满这协定,签了也只是勉强答应而已。他们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借口?”
“不过是区区一件行刺的小事,查下去就是顾清鸿是主谋,齐国理亏在先。若是你横插一脚,那事情就变得更加复杂了。”
他不紧不慢地一番话令聂无双忽地安静下来。她皱起悠远的秀眉,苦苦思索。心仿佛沉入了一个迷茫的所在,辨不清东西南北,可是明明之前的一条光亮就在眼前,只需要再想想就能全盘想通……
“这么说,睿王殿下是为皇上考虑了?”聂无双侧头,似笑非笑地反问。
她的眼神那么犀利,仿佛要洞破他所有的心思。
萧凤青垂下眼帘,忽地打了哈欠,搂住她的腰,在她耳边低低说道:“那你想本王还有什么别的心思不成?”
他靠得这么近,带着一丝诱惑与哄劝。聂无双冷冷推开他:“这番话谁来说,本宫都信,就是殿下来说,本宫是半句都不信。”
她的话这么坦白,令萧凤青脸上微微一僵,随即他漫不经心地笑道:“信不信由你,只是顾清鸿现在还死不得。”
聂无双看着他明暗不清的俊颜,冷冷回过了头。
远远的,湖光寺近了,聂无双喝住了马,下了马车,由杨直带着匆匆向庙中的侧门走去。她走了几步忽地回过头,看着马车中的萧凤青,冷声道:“今夜之事只不过是我与顾清鸿的恩怨,以后殿下不要插手。再插手,休怪无双翻脸无情!”
她说罢,由着杨直带着没入了黑暗之中。
萧凤青看着她翩翩如蝶的身影隐没,眼微微眯起,唇角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深……
她,是真的肯下狠手杀了顾清鸿!这个认知撞入他的脑海,令他一夜的忧心烟消云散。
“哈哈,回府!”他笑着对车夫吩咐,袍角一撩,钻入了车厢之中。
……
第二日,聂无双回到了宫中,才一日未处理宫中之事,琐事就一堆,眼看着要入冬了,各宫中裁制冬衣与增添取暖器物就多了起来。各宫妃嫔见皇后回宫,纷纷前来请安参见,又说起今年的秋狩不知办不办,又言到秋后的各种节日,絮絮叨叨,烦不胜烦。
聂无双从湖光寺回宫中便面上沉沉,这些琐事呈上她跟前,她越发觉得心中气闷。索性召来敬妃,让她全权安排,各宫妃嫔她也勉强应酬几句,各自打发了。
敬妃依意旨前来,很快各宫的事务安排在她手中井井有条。她见聂无双烦闷,柔声问道:“皇后娘娘可是在湖光寺受了气?”
“不是。”聂无双勉强笑道:“不过是睡不惯湖光寺的禅房。”
敬妃听了顿时安心笑道:“出门在外总是不如宫中。皇后娘娘既然累了就多歇息一会。臣妾告退……”
她说着带着宫女悄悄退了下去。
“承华殿”中又恢复安静。聂无双看着殿前摆着的一盆盆盛开的秋菊,想起湖光寺的菊院,回头吩咐宫人:“都搬走吧!本宫瞧腻了!”
宫女见她口气不悦,连忙命人搬走,又换上别的花。她只一句话承华殿中的景色便是焕然一新。可是这样依然令她眉头未舒展半分。
聂无双在廊桥中散步,承华殿四周遍植枫树,一道秋天,满宫中火红枫叶,比花还娇艳。红叶衬着睛巧的宫殿,令人犹在画中行走一般。聂无双看了许久,这才觉得心中的郁气稍解。
杨直犹豫前来,俯首跪下道:“皇后娘娘!”
聂无双冷眼看着他,也不命他起身,冷冷道:“杨公公的主子不是本宫,自去跪你真正的主子便成了,何必再来见本宫?”
一句话,杨直额上便渗出冷汗,他更低地俯身:“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还说不敢?若不是你把消息暗通给他,他怎么会知道本宫要做什么?!”聂无双心中的怒火腾腾燃烧。
“皇后娘娘,理由殿下已经与娘娘说明白,奴婢也是为了娘娘好!”杨直低声辩解。
“好?!”聂无双怒极反笑:“亏本宫把你当成心腹,你还这般对待本宫?今日给你两个选择,第一,说出睿王殿下为何要保顾清鸿,第二,你从此滚出承华殿,本宫不需要不忠心的人!”
“皇后娘娘!”杨直大惊,浑身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说与不说,你自己挑。说了,你依然是承华殿的大总管!不说,本宫就留不得你!”聂无双面色冷凝。
“皇后娘娘,殿下已经说明白了,你让奴婢如何再说?”杨直脸色煞白。
聂无双冷笑两声:“他说的,你以为本宫会信么?”她的美眸中冷色不改:“他要做的都瞒着本宫,这就是他所说的诚意?!你让本宫怎么相信他会履行我与他的盟约?”
“娘娘息怒!”杨直只能低头:“殿下所做的一切绝对不会伤害娘娘的!娘娘一定要相信殿下才是啊!”
相信?她心底冷冷笑了笑,怎么信?从何而信?她最恨被蒙在鼓里,他口口声声要替她报仇,可是连顾清鸿他都不让她下手。还谈什么齐国昏君,齐地万里??
恐怕他不过是拿着她的仇恨当借口,满足他那不可告人的野心!
聂无双看着面前的一片浓秋景致,只觉得秋风冷煞,遍体生寒。什么时候又要到了一年的冬天。这般快,又这般令她措手不及。
“罢了,你下去吧。”聂无双恹恹挥了挥手:“你是不会背叛他的。他要做什么,本宫也不想再知道半分。”
“皇后娘娘……”杨直眼中泛出水光,三年的忠心辅佐,却突然被她驱赶身边,这样的结果他始料未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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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三章 秋意浓(二)
“不必再说,退下吧。”聂无双转了头,不再看杨直一眼。
杨直心中恻然,只能悄悄退下。
聂无双直到身后没了声响,这才慢慢转过头,她面上的怒意已经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凄凉。她垂了眼睫,叹了一口气,召来宫女低声说了一句。不一会,德顺圆胖的身影就出现在廊桥一侧。累
“皇后娘娘有何吩咐?”德顺笑眯眯地问道。
聂无双深吸一口气:“从今日起,你就是承华宫中大nei总管。”
德顺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凝,等回过身来连忙跪下:“谢谢娘娘恩典!谢谢娘娘!”
“不用急着谢。杨公公是宫中的老人,你不可轻易动他,做的事也不要让他知道。”聂无双涩然地说道。
“是,这个奴婢自然知道。”德顺连连点头答应。大nei总管,这可是宫中最大的美差!也是他这一辈子最期望得到的。
“皇后娘娘,杨公公犯了什么事?惹得娘娘大怒?”德顺看出聂无双面上沉沉,不由追问了一句。
“没什么,各为其主罢了。本宫与他主仆两人的缘分也就走到今日为止了。”聂无双淡淡说道。她顿了顿,眸色渐渐转冷:“你切记,以后你的主子就只有本宫一人!需要什么,任你开口,本宫都可以给你,本宫只要你做到如杨直一般,……明白吗?”闷
如杨直一般?德顺脸上顿时有些为难,杨直人脉之广,笼络人心的手段他可是比不上,可是这时候不是为难这些的时候。他重新跪下,整了整衣袖,郑重道:“是!皇后娘娘放心,奴婢一定会忠于皇后,万死莫辞。”
聂无双听着他誓死效忠的话,心中的沉重却是未减少半分。她趁这个时候赶走杨直,等于自断一臂。可是杨直不走,又能怎么办呢?以后她一举一动都在萧凤青的眼皮底下,而萧凤青做什么,她却是半分都不知道。
这样的感觉太过可怕。
她长吁一口气,淡淡道:“罢了,你退下吧。”
“是!”德顺欢天喜地地走了。聂无双看着他离开,神色复杂难言。
……
入夜,微风习习,聂无双梳洗罢就早早上床歇息,昨夜一夜未眠,加上今日回宫又累心,一挨上枕头,她就沉沉入睡。只是睡得并不安稳。宫女隔着帷帐在说话,窃窃私语,声音似就在耳边,还有nei侍在外轻声走动的声音,窸窸窣窣,无法令她安心睡去。
忽地,似有人走了进来,带着一股屋外的寒气。她想睁开眼,却是怎么也睁不开。
有人低声问了宫女几句,声音熟悉低沉,朗郎悦耳。她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萧凤溟走来,正要为她盖好薄衾,冷不防对上她漆黑的大眼。
“你醒了?”他笑了笑,扶了她起身。
聂无双只觉得身子沉重,懒懒靠在他的胸前,吐出心中一口浊气,低声问道:“皇上来了?”
“嗯。处理完军务就过来了。”萧凤溟搂着她入怀,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扑入她的鼻间,这样安稳的气息令她忍不住多吸了两口。殿中寂静无声,只有铜漏滴答的声音格外清晰。令人不安的声响通通褪去,只有他安稳的心跳在耳边。
“听说,你免去了杨直的大nei总管?”萧凤溟斟酌地问道。
聂无双恹恹地嗯了一声。
“为的是什么事?”萧凤溟又问。聂无双抬起头,迎上他探究的深眸,微微一怔。
“皇上一定要问吗?”聂无双垂下眼帘,淡淡反问。
搂着她的手微微一紧,两人都一时无言。
“大nei总管不是低微的职位,你的安排也许有你的理由,但是不要令宫中不服,说你任人唯亲。”萧凤溟说道。
聂无双闻言心中憋闷,但偏偏无法说分明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安排,半天才说道:“皇上不也是不告诉臣妾上林苑山崖边的行刺的nei幕吗?臣妾不过是免了一个奴婢的职位……你……”
她忽地噤声,萧凤溟眼中带着她不明白的肃然。
“臣妾……知罪。”聂无双低了头,露出一截白皙楚楚可怜的脖颈。
萧凤溟眸色明暗不明,许久,他长叹一声:“你原来还是在介意这件事。你真的想知道是谁主使吗?”
聂无双抬起头来,眼中隐隐有痛色掠过。他就算不说,她已查出,可是这时候要亲耳听到他说出那个名字,她还是无法坦然自若。
“是谁?”聂无双涩然问道。
“箭身上有被人磨去一个名字,顾清鸿。”萧凤溟淡淡地开口。
“啊——”聂无双心中黯然,佯装叫了一声:“为什么会是他?”
“你也认为是他?”萧凤溟问道,抬起她的下颌,却不防看到她眼中水光隐动。
“不是臣妾认为是他,而是只有他才会这么做。”聂无双眼中的泪水颤颤巍巍滚落:“他要杀臣妾,他还要……还要杀皇上!”
要有多大的恨意他才能这样无情?要有多大的恨意,她才能这样对他下了这么样的杀心?
泪水滚落,她在萧凤溟的怀中无声落泪。
萧凤溟看着她这样伤心,忽地道:“无双,有时候一件事并不是自己看到的那样。”
“什么?”聂无双抬起头来,泪水还在眼眶。可声音却已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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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快乐!
第四百六十四章 秋意浓(三)
萧凤溟看了她许久,这才慢慢道:“朕十六岁登基为帝,到现在已经十几载。朕经历过很多,也曾以为自己亲眼看到的就是事实的所在,其实很多时候,自己看到的只是有心人想要呈现在朕眼前的,并不是事实的真相。”
他的声音缓慢而低沉,令聂无双混乱的脑海猛地一个激灵,她不由怔怔看着萧凤溟,手无意识地揪住他的龙袍一角:“皇上的意思是……这事并不是顾清鸿所为?”累
萧凤溟点了点头:“你想想看,现在的顾清鸿只是一介草民,他怎么可能绕过重重的御林军守卫与禁军的保护而带着弓箭潜入?更何况朕的行踪若不是亲近之人,根本无从知道。”
“可是……”聂无双声音猛地一紧:“可是他的本事皇上不可低估!”
萧凤溟微微一笑,灯下,他的笑容浅浅,可是蕴含着巨大的自信:“顾清鸿本事虽大,但是也只止步在皇宫跟前,皇宫大nei守卫重重,他想要行刺朕根本绝无机会。就算是有心人千方百计,甚至故意磨去他羽箭上的名字,让朕以为就是他,但是这事依然不会是他做下的。”
“你只要想想,顾清鸿都拒绝朕的招贤,他对齐国的忠心天地可明,他怎么会蠢到行刺朕为齐国惹来麻烦呢?”萧凤溟耐心分析。
聂无双听到这一句,犹如醍醐灌顶,顷刻间明白了萧凤溟的真正意思。闷
“皇上的意思是……有人想要引起两国的征战?”她倒吸一口冷气,可是接踵而至的一个念头却更猛地撞入她的心中。
脑海中,一个声音懒懒在耳边……
“他是上林苑行刺的唯一嫌疑,皇上不彻查这件事不过是因为顾清鸿身份特殊,治罪与他恐怕会引起两国的邦交。现在你要是真的杀了他,皇上岂不是会怀疑这一切幕后又有人在指使?”
“……一切幕后又有人在指使……”
……
“啊——”聂无双猛地按住心口,低声惊呼。她明白了,她真正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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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凤溟见她脸色煞白,不由扶了她问道:“你怎么了?”
“没、没、臣妾……突然心口疼了下……”聂无双连忙低头,颤声说道:“臣妾只是……只是想到了那天……那天行刺的凶险。”
萧凤溟见她脸色发白,皱了剑眉:“快些躺下,你忧思太重,朕不该跟你说这些……”
他说完连忙传来太医。太医匆匆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