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此去且不说凶险万分,就娘娘的面目一旦被人认出,再也无法回到皇上的身边了。”累
聂无双拢了拢头上的风帽,深吸一口山间冷冽的气息,淡淡道:“若是注定为了兄长而要辜负皇上,那便只能如此了。”
风帽下,杨直隐约看见一点水光转瞬即逝,再看,她已经面色平静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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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聂无双不想再多言,吩咐道:“去找睿王殿下。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杨直叹息一声,从怀中拿出一个竹哨,吹了下,那点渔火就悠悠晃晃地靠近,是一艘乌篷小船。聂无双上船,进了船中,脱下身上的宫女服饰,换上杨直为她准备的寻常渔家女的粗布衣服,满头青丝皆用一块粗布包着。杨直亦在船外换上百姓衣服。
他进船舱中,聂无双已点燃舱中的油灯,打开自己画好的地图。她看了杨直一眼:“此去经过水路一路到淙江边,再改换陆路从青州追寻睿王的军队,我算了算,水路甚快,到淙江只需两天,到时候你秘密联络睿王,他应该会派人将你我接应去。”
杨直点头,如此一夜无话。
聂无双睡在船舱中,杨直守在船舱外,耳边听着艄公在摇浆划水,身下是悠悠晃晃的船身,劳累袭上,聂无双便在这有节奏的摇晃中渐渐睡去。梦中,金戈铁马呼啸而来……闷
……
两人一路行,以兄妹相称,安排的艄公是睿王的暗人,面目普通,但是划船起来昼夜不用休息,到了下一个州的岸边,艄公便上岸采买食物,歇息一会,即刻上路,三人一行很快到了淙江,聂无双站在船头,渐渐地,看到两岸良田荒芜,流民时不时从岸边相扶行过。
她知道已经快到了齐地,如今齐秦两国正在交战,为了防止大批流民进入应国,萧凤溟下令,与齐国接壤的应国州县许出不许进,大批流民便在滞留在青州一带,如今闹起了春荒,又前些日子接连下雨,流民中老弱死的死,病的病,各州县都怕传染疫病,更加严格执行萧凤溟的旨意。
聂无双与杨直手上有通关文碟,但是一路上亦是被查了好几次,所幸他们是出应国,所以也未受什么阻拦。到了青州,两岸满目荒凉,流民少了,但是却见不少齐国残兵流窜,路上聂无双的小船遇过几次残兵打劫,但杨直安排的艄公身手不凡,一路倒也有惊无险。就这样一路跌跌撞撞竟平安到了青州。
弃船改换车马,聂无双一路上言语极少,大多时间她不是闭目假寐,便是画一张张谁也看不懂的地图。偶尔杨直瞥见,问道:“娘娘很熟悉齐国地形?”
聂无双看着案几上只有自己看得懂的地图,随手撕了,淡淡道:“也不算很熟悉,只是记得清楚而已。”
如此一路过了青州,终于在第四天的夜间,他们来到了青州的一家客栈中。接连几天的舟车劳顿,早令聂无双脸色发白,杨直扶了她进客栈,要了两间上房:“我家妹子一路上染了风寒,可否店家帮忙叫个大夫?诊金一定是不会少给的。”
他说罢递给店家一锭不大不小的银子。店家见杨直面目清秀,而他扶着的妹妹虽然在风帽下看不清相貌,但是露出的下半张脸却是睛致绝美,早就起了同情:“唉,不是小人不肯,只是这青州城早就被秦军劫掠过,有点钱的人家早就跑了,那些大夫怕被秦军抓去当军医,亦是早就闻风跑了。唉,这大夫可没有了……”
“店家,如今战况如何?南下是否有危险?”杨直还未说话,聂无双忽地问道。
“你们要南下啊?哎呀,这可使不得,如今过了青州百里外就是桐州了,那边秦军和应国军队要打仗了。好多人都从那边逃过来了,你们竟要过去,唉唉……”店家摇手惊慌道。
杨直刚想说话,聂无双又问:“那栖霞关现在可是落入了秦军手中?”
店家只觉得心中古怪,从未这样娇滴滴的小姐这么关心战局,寻常人家要问就只是问哪边有秦军,要往哪边逃而已。杨直叹了一口气,从怀中再拿出一锭小碎银递给他:“我们兄妹二人的老家在栖霞关后面的云州,所以想回去看看老父老母,实在是唉……”
店家把银子收在怀中,点头表示理解:“这位大哥,栖霞关那边听说被秦军围得跟铁桶似的,据说秦军声称要活捉聂将军呢……啧啧,依小人看,这聂将军真是个忠肝义胆的英雄,唉,全家都被皇帝抄斩了,这时候为了齐国还是来了……”
杨直觉得聂无双浑身颤了颤,不由打断店家的话:“店家,那栖霞关到底有没有被秦军拿下?聂将军现在可有什么消息?”
店家摇头:“这个小人也不知道了,要是被拿下来,应该有消息传来吧,秦国的皇帝那么张狂,要是拿下栖霞关可不得意?不过聂将军也是不是吃素的,想当年他镇守在西边那一带,秦军可是一步都踏不进咱齐国啊!……”
店家又在唠唠叨叨地说,聂无双听到自己想要的消息,浑身发软,她低声对杨直说道:“扶我上去。”
杨直只觉得她浑身发颤,知道她心绪激动,向店家告了一声罪,赶紧扶到了房中。
房门关上,杨直问道:“娘娘可要吃点什么?”
聂无双抬起头来,面上泪痕宛然,但却是笑的:“杨公公,我大哥还在栖霞关!他还没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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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 遇见顾清鸿
杨直心中重石放下一半,叹道:“是啊,聂将军果然英勇。”
聂无双拭去脸上的泪痕:“栖霞关被誉为齐国第二雄关果然是不假,大哥三千兵马被困其中,耶律图竟也攻打不下。”
杨直沉默了一会:“奴婢不是说丧气话,聂将军死守不出的话,若无粮草支援,恐怕也撑不了太久。”累
聂无双叹了一口气,美眸中神色黯淡:“杨公公说得极是。”
两人一时间沉默下来。杨直道:“娘娘且放宽心,睿王殿下应该明日就会派人来接娘娘。”
聂无双点了点头。此时店家送来晚饭,他得了杨直的赏银,自然是殷勤万分,送上的东西都是店里最好的,但是即便如此,这吃食也只是两碗糙米饭,一碟干瘪的青菜,一点点花生米再没有别的。
杨直唯恐聂无双吃不下,用惯了宫中的锦衣玉食,再吃这种简直是天上地下之差。
“娘娘……”杨直小心地看着她的脸色。聂无双却已镇定自若地拿起饭碗慢慢地吃着。
“吃吧,在这里能吃到东西已算是不错了。”聂无双抬头一笑,听到兄长聂明鹄没事,她心情亦是好了许多。
杨直见她展开笑颜,亦是笑道:“是啊,到了睿王军中就不愁了。”
聂无双想起萧凤青平日所吃所用,无一不睛致华美,莞尔一笑:“睿王吃住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不知他这一次是否能熬得住?”闷
杨直一顿,慢慢开口:“其实睿王心性坚韧,娘娘并不知道。”
聂无双看了他一眼,恍然察觉自己竟谈起了萧凤青,遂不再说。主仆两人默默用饭,忽地听见下面一阵喧哗,伴着有兵刃擦着铠甲的声音。
聂无双怵然而惊,杨直脸色微微一变,冲她打了个手势就快步走到门边向下张望。
此时响起店家招呼的声音,人声吵杂分不清楚来的人到底是谁。只听得有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店家,还有上房吗?我们家的相爷要住!”
店家连忙道:“只剩最后一间了,刚才有两位客官已经住下了。”
那清脆的声音“咦”了一声:“这种时候还有行脚的商客不成?不会是来历不明的探子吧?”
店家连忙否认:“这位小哥可不要乱说,小店来来往往都是清白的人家,两位客官是一男一女,是去寻亲的大哥带着病重的妹子。可不是什么探子。”
那声音哼了一声,怏怏地道:“一间就一间吧,要打扫干净,我家相爷可也是生了病。”
杨直听了一会,悄悄走回来:“娘娘,不知是谁,看样子是个大官。”
聂无双听不清楚底下在说什么,沉吟一会:“你且先不要回房,等等再看看。”杨直亦是点头,两人匆匆用完饭,叫来店家收拾。
店家忙得团团转,好一会才上来。杨直问道:“下面的是来了哪位大官,来头很大的样子。”
店家一听,绿豆大的眼睛瞪得圆滚滚:“你们不知道啊?是相爷啊!第一相爷,相国大人呢!”
“顾清鸿?!”聂无双失声问道。
店家点头:“姑娘你知道?哎呀,这相爷的名字可不能胡乱说。”店家说完,收拾了连忙下楼。聂无双怔怔看着杨直,只觉得手脚冰凉。
正在这时,听到楼下传来一道朗朗如月的声音:“店家,拿点吃的。不拘什么。能填饱肚子就行。”
店家应了一声,顾清鸿身边的小厮竹影却道:“当然拿上好的,相国大人,您几天没吃一顿好的了。”
顾清鸿咳嗽了几声:“这战时……咳咳……怎么会有好的东西?你别给店家添麻烦……咳咳……”
他一边说,一边咳嗽起来。聂无双坐在楼上房中,听着他那揪心揪肺的咳嗽声,不由拽紧了袖子。
底下忙碌了一阵子,兵马在外歇息,顾清鸿在店中吃饭休息。往来的将士禀报事务,又快又急,隐约听起来是要急行军,先前的军队已经连夜赶路,而顾清鸿在这里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就又要赶路。
聂无双坐在房中,盯着那扇薄薄的门,心中暗涌滔滔。才刚踏入青州就碰见了顾清鸿,她和他到底是怎么样的冤孽……
杨直见她目光沉沉,神游天外,不由上前道:“娘娘放心,素闻顾清鸿行军不扰民,只要娘娘待在房中,应该不会有事。”
聂无双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没事,你自下去歇息吧。”
杨直只能退回自己的房中。许久,聂无双这才轻手轻脚洗了脸,和衣缩在床上,她躺在床上,双目盯着帐顶,耳边却分外清秀地传来顾清鸿的一举一动的声音:他放下碗筷、他与前来汇报行军进程的将士说话、他安抚兵士的声音……
一字一句,像是被无限放大,统统挤入了她的耳中。聂无双捂住耳朵,忽然,一声声脚步踏上楼梯的声音传来……
她猛地睁开眼睛,果然不是错觉,顾清鸿踩着楼梯,慢慢地走上楼来。心怦怦跳了起来,聂无双捂着心口,听着他一步步走近,脑中一片空白。
终于他在她门前停下,低声与店家说话。店家打开隔壁的门,笑着道:“相爷请,相爷请,小店简陋,又因为被秦军劫了一次所以都不成样子了……”
顾清鸿似并不在乎,温和道:“店家辛苦了,明日本相就走,这点钱,你先拿着……”
店家自然不肯收,两人在推辞着,聂无双只觉得心“扑通”“扑通”急急跳了起来,想捂住耳朵却发现自己这样做不过是徒劳无功。终于店家不再推辞,顾清鸿进了屋子,“咯吱”一声把门关上。
***
第二百五十五章 茫夜
聂无双长吁一口气,可还未回过神来,就听见单薄的木板根本挡不住他传来的一举一动的声音,以及他压抑的咳嗽声。
一声一声,他咳得心肺都要呕出来。聂无双的手紧紧揪着床单,一行清泪从眼角滚落,心底的那一块音暗的角落在疼痛叫嚣。没有畅快的报复感,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高兴。累
往昔的恩爱夫妻,如今相近咫尺却犹隔天涯。这命运的翻云覆雨手,究竟要把两人推向何方,她心中一片茫然……
顾清鸿咳着点燃幽幽的油灯,她熟知他每一个动作:会吹熄火折,然后打一点水,仔细净手,再拿笔墨纸砚,或对着油灯看书,或者写几行字。若是真的倦了,他会闭一会眼睛,再继续看书。这是他在寒窗中养成的习惯,每到这个时候,她会偷偷看着他挺直的鼻梁,好看的侧脸。为他添一杯茶,坐在他看不见的角落缝补衣服。她的女工一向不好,但是却着了魔一般热衷为他缝制衣服,鞋袜。
每次衣服做好,他总是笑着看她一眼,然后穿上,不论她做得多差,总会温柔地说:“娘子辛苦了。”
……
泪一点点流在枕上,转眼间濡湿了一大片,她静静哭了一会,闭上眼不再去想。翻身向床nei。劣质的床随着她的转动咯吱作响,在黑夜中听起来格外清晰。
过了一会,“笃笃”几声在墙上响起,她猛地睁开眼睛。闷
“这位小姐,吵着你歇息了,抱歉。”隔壁传来他温和的声音,他说完又忍不住咳了几声。
聂无双一动不动,亦是不吭一声。他顿了顿:“在下冒昧了。”
声音没了,聂无双闭上眼,鼻翼微动,停了的泪又滚落下来……
……
今夜似格外漫长,她在似睡似醒间,恍然几次坐起身来,茫茫的黑暗笼罩在这狭小破旧的房间,窗外的寒月份外清冷,透过残破的窗户纸隐隐照在床前,那么惨淡。
隔壁已悄无声息,除了在黑暗中,他翻身的细微声响与那毫无意识的轻咳,她几乎以为自己不过是陷入了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中。
怎么不是梦呢?似只要一觉醒来,她还是那齐国聂卫城的唯一千金小姐,大哥依然是那镇守西北的年少将军,斯文的二哥,调皮的小哥,一家热热闹闹,娘亲虽然早逝,但是她却未感觉半分的不幸。
如果不是那一场春游天禅寺外的十里桃花林,如果不是她爱上了一位名叫顾清鸿的男子……
她终是睁着眼,定定看着虚无的黑暗,等着天光渐渐燃亮了天边的一角……
……
第二天一早,杨直梳洗罢就敲响了聂无双的房门。聂无双打开,杨直微微吃惊,只见她面色苍白,美眸幽幽,若不是那一垂眼帘,他几以为看见的是妖艳苍白的女鬼。
“娘……小妹……昨夜没睡好?”杨直几乎脱口而出唤她娘娘。聂无双摇了摇头,把门关上,指了指隔壁。
杨直示意知道,他把早膳端上:“小妹赶紧吃了吧,等等还要赶路。”
聂无双默默吃了,正在此时,隔壁的顾清鸿轻咳起身的声音传来。聂无双手指蘸上茶水,写了一行字:“怎么走?”
杨直略略思索了一下,写了一个字“等”。
聂无双点了点头,她正要再写字询问。忽地客栈楼下传来急切的呼声:“相国大人,相国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隔壁的门“砰”地一声打开,顾清鸿已沉声喝道:到底什么事这么惊慌?”呼喊的人是他的贴身小厮竹影,他几步上了楼梯,喘息着道:“不好了,相国大人,应……应国的睿王来了!”
聂无双与杨直一惊,聂无双急急蘸上茶水,飞快写道:“他怎么会来?”
“他怎么会来?”同时,门外顾清鸿充满疑惑的声音传来。
杨直苦笑着摇头,写下两字“不知”。
“小人不知啊。相国大人……”竹影还要再说,顾清鸿已快步步下楼梯。聂无双侧耳倾听,果然听得长街尽头如暴雨一般的铁骑呼啸而来,像是晴天突然瓢泼下了一场大雨,滴滴哒哒,敲打在人的心中,桌上的清汤稀饭面上都隐隐在抖动着。
一声战马的长嘶,如雷的铁蹄声在客栈跟前停下。
寂静无声,整个客栈陡然安静下来。
不一会,顾清鸿的声音响起,不慌不忙,不卑不亢:“应京一别已是数月,睿王殿下别来无恙否?”
聂无双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楼下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哦,本王还以为是谁,原来是顾相国大人,失敬失敬……”
萧凤青说完轻笑一声:“看起来顾相国倒是憔悴得很。”
顾清鸿慢慢地道:“忧心战事,本来就是如此。”
萧凤青嗤笑一声:“本王还有事,失陪!”他说完,几步上了楼梯,三间房中,他扫了一眼,忽然地敲响中间那扇门,忽地长吁一口气:“本王来了,开门!”
聂无双打开门,怔怔看着背光站着的萧凤青。光晕笼罩在他的头上,他头戴紫金冠,身穿银白色铠甲,如墨的鬓发上,俊魅的面容上被着晨间的露水打湿,可是他眉的笑意,他握住她的胳膊,手一微微用力,把她搂在怀中。
“傻子,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他把她搂在怀中,紧紧的,似再也不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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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 夜驰
“我放心不下。”聂无双叹息一声任由他抱着,他的怀中带着马革的气息,清苦的杜若香气都掩在了之下。
他轻抚上她苍白的脸色,聂无双低垂下眼帘,他的指腹已不复往日光滑,手掌套着皮革指套,衬得修长的指骨根根分明,白皙得犹如象牙雕成。累
他喉间动了动,原来却是在轻笑:“虽知道你不是担心本王,但亦是听起来格外顺耳。”
他话音刚落,楼梯响起脚步声,顾清鸿走上来,问道:“这里难道有睿王殿下的故人不成?”
萧凤青凤眸中掠过一丝冷色,手一拽,身上的玄色披风漂亮打了转。聂无双只觉得头顶音影覆下,他已经兜头把她包住,打横抱在怀中。
“顾相国,不好意思,借过一步!”他薄唇一勾,笑得邪妄:“是不是故人,与顾相国应该毫无关系。”
顾清鸿看着他怀中用披风包着的女子,身形修长而熟悉,但是却想不起是谁。萧凤青不欲与他多说,快步走下楼梯,到了楼下,他扬声道:“本王将在栖霞关静候顾相国大人前来叙旧。”
他说完,哈哈一笑,抱着聂无双飞身上了马,铁蹄扬起,他过分俊魅的眉眼在天光下似魔非人,但眉的笑意却是连这春光再也遮掩不住。
他扬起镶着各色宝石的马鞭,扬声道:“儿郎们,随本王回营!”他身边的侍卫们早就奔驰了一天一夜,但是一听他的号令,抖擞睛神,轰然应道:“回营!——”闷
顾清鸿站在楼上听着他又如来时一般迅捷地离去,刚好回头,却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悄悄下了楼。倏的,他眸中一紧,几步飞身扣住正要下楼的杨直,又惊又怒:“你到底是谁?”
杨直叹息一声,抬起头来,目光直视顾清鸿:“奴婢见过相国大人。”
顾清鸿面色一白,身子晃了几晃,不由后退一步:“你……你……”他自诩过目不忘,可今天他宁可自己的记忆力不要那么高明。眼前面目淡然清秀的分明是不离聂无双左右的杨直!
杨直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神色平静:“相国大人既然已经猜到,何不当做什么也没有看见?以后不论是奴婢还是娘娘都会感激今日相国大人的不说之恩。”
他说完转身要走,顾清鸿忍不住又紧紧拽住他的胳膊,他的手那么紧,捏得杨直痛得脸上青白交加。
“你是说……她来了?”顾清鸿唇色尽褪,往昔淡然优雅的面容再也不见一丝从容:“她为什么而来?为了什么?”
杨直忍住剧痛道:“相国大人既已经猜到,何必多言?若相国大人是君子,就应该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这才是一国之相的风度。奴婢还要跟去伺候,告辞!”
他说完匆匆挣开顾清鸿的手,飞快下楼。在楼下,萧凤青还留着两骑侍卫等着他。
顾清鸿看着杨直匆匆离去的身影,颓然后退几步靠在门边。
整整一夜!整整一夜了!……他竟然无知无觉地与她仅仅只隔一块单薄的木墙。昨夜,她听得到他的声音,她分明也知道他就在旁边,她分明什么都知道……可她却一声不吭,她不是最恨他的么?可她不哭不闹,无声无息等待另一个男人,这样不像是隐忍,倒更像是对他的一种惩罚。
心头传来一阵绞痛,生生的疼痛像是把整颗心拧起,他茫然看着窗外渐渐明亮的天光,喉间一甜,“呕”地一声,呕出一口黑血。
“相国大人,您怎么了?相国大人……”耳边传来竹影惊慌失措的声音,顾清鸿忍着剧痛,哑声道:“即刻启程,大军开拔,向……栖霞关而去!”
……
人如蛟,马如龙。烟尘滚滚,聂无双缩在萧凤青的怀中,他把她密密地蒙住头脸挡住风沙,搂在怀中犹如最珍贵的珍宝。马上颠簸,萧凤青身下的坐骑是日行千里的良驹,又训练有素,在马上并不如她想象中那么颠簸,更何况还有他扶着她。
困倦袭来,她竟不知不觉在他怀中睡着。萧凤青看了一眼怀中皱着秀眉睡着的倾世睡颜,轻轻一笑:“你疯了,我也疯了。”
到了夜间,萧凤青这才赶到了大营中,守卫的兵士远远看到萧凤青身上的一身银甲,连忙吹响号角,打开大营的大门。萧凤青带着的三十六骑如轰雷一般驰入了营地中。
他一下马,就抱着怀中的人儿向大帐而去,亲卫们上前,却被他眼中的眸色震住:“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进帐中一步!违者,格杀勿论!”
亲卫们不敢违背,只能应声退下。
萧凤青抱着她进了帐中,放下聂无双。聂无双幽幽转醒,浑身上下的骨头犹如被重新拆过再装上一般难受,短短百里疾驰已经令她浑身不适。
“你怎么样了?”萧凤青漂亮的眉皱了皱:“哪里不舒服?本王去宣军医来。”
聂无双抬眼看了看四周,知道自己在他大营中,心头一松:“没事。”她顿了顿,一把揪住他的甲胄一角,急急问道:“我大哥呢?现在怎么样了?”
萧凤青凤眸中的神采微微一黯,但是很快又消散:“我就知道你是为了你大哥来的。放心吧,他前日飞鸽传书来说,找到栖霞关中的一处秘密粮仓,看来是以前栖霞关将士为了长期御敌而建的,因当时顾清鸿溃败时匆忙,并未烧毁,所以你大哥还能坚持个十天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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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 看伤
聂无双彻底放下心来,栖霞关有粮食就好,有粮食以她大哥的能耐坚持个一个月亦是可以。她这一路上所见流民个个面带菜色,残兵流匪亦是抢粮抢红了眼,顾清鸿的坚壁清野果然两败俱伤,让耶律图不好过的同时,亦是令饿孚千里。累
这样惨烈的做法……她垂下眼帘,实在是想象不出顾清鸿那样儒雅斯文的人竟能做得出来。
也许,她从未曾了解过他,他的智谋手段,通通不曾知道……他给她的表象不过是贫寒的书生,温柔的夫君……而这一切而,统统都是假的。
“在想什么?”下颌一凉,萧凤青已抬起她的脸,仔细看着她面上的神色,凤眸微微一眯,带着些微的不悦:“在本王面前不许想别的男人!”
聂无双挣开他的手,避开他的直视:“殿下多虑了。”
帐中安静下来,萧凤青刚要说什么,帐外有侍卫端来热水吃食,聂无双连忙避开,放下帘帏,躲入nei帐中。等一切摆放妥当,萧凤青这才叫她出来。
他拿来一套干净但颜色灰扑的侍女衣服道:“在大营中,你就扮作本王的侍女,贴身伺候本王。你夜间睡觉也在这大帐中。”
聂无双看着他一双异色的眸中灼灼发光,脸上一红,低下头:“无双只要一个单独的营帐就好了……”她声音细如蚁呐,耳边忽地听见他在轻笑,带着戏谑:“你觉得可能吗?”闷
聂无双心中羞愤,冷着抬起脸来:“大战在即,殿下还有心情风花雪月么?”她的眼中氲了水雾:“更何况我大哥还被困着……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几日来的郁结在此刻发作开来,聂无双抱着衣服转入了nei帐中,默默垂泪。萧凤青紧跟着走了进来,坐在一旁看着她哭,等她哭了一会,这才从怀中递过绢帕,搂着她,口气中带着哄慰:“好了,本王不逼你。但是你的确还是住在这大帐中安全,这军营里面都是男人,他们又不知你身份,本王怎么可能放心?”
聂无双心知自己来这里本就是闯了大祸,萧凤青虽然看起来可恶,但是却是这里唯一可以保她安全的人,更何况他说的也有道理,想了想也渐渐消了气。
萧凤青见她面色转缓,不由温声笑道:“好了,替本王卸下铠甲,这重也重死了!”
聂无双这才见他身上甲胄未除。难为他为了接她,来回两天一夜疾驰。心中微微一软,便伸手替他解开甲胄的铜扣。甲胄沉重,卸下时牵动她背后未好的伤处,聂无双忍不住轻哼一声。
这一声被他听到,萧凤溟漂亮的长眉一挑:“你受伤了?”
聂无双连忙遮掩道:“没什么,只是骑马扭伤了。”
萧凤青仔细看着她的脸色,忽的一捏她的胳膊。胳膊处牵扯了她背后的伤,他的手劲又大,聂无双不由闷哼一声。
“还说没有受伤?!”萧凤青冷哼一声,已经动手扯开她的后领:“是不是背后擦到了哪里,本王看看……”
聂无双急忙掩住衣领,连连后退:“没什么,殿下你……”
她一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裾,不由往后跌去,萧凤青,一把捞住她,两人齐齐跌在软榻上。聂无双碰到背后还未好全的伤处,不由痛得脸色发白。
这下根本遮掩不住自己背上有伤的事实。
萧凤青脸色一沉,不容分说,解开她衣裳,反过来一看,她雪白的背后还未完全消退的青紫斑斓,有的地方破了皮,结痂后越发显得狰狞可怕。
“这是什么?是谁打了你?!”萧凤青怒道。聂无双又羞又惊,连忙抓起衣服穿好。虽然她与他有过肌肤之亲,但是这样把她的伤处袒露在他跟前,亦是令她浑身不自在。
“没什么。都快好了。”聂无双低声回答道。
“什么叫做没什么?是他打了你吗?”萧凤青眸中流露怀疑:“他知道了你和本王……”
“没有!”聂无双心中掠过古怪,这个念头她想也不敢想。她知道自己与睿王有私是死罪一条,但是她能坦然面对死罪,却唯独不敢想象若是最后萧凤溟知道她背着他所做的一切……
想着,她眼中流露自己也不明白的恐惧,拼命摇了摇头:“不是!不是!殿下不要乱猜……”
“那到底是谁打了你!?”萧凤青周身散发着深重的戾气:“你在宫中,又有谁人敢对你行刑?”
“太后!是太后!”聂无双猛地抬起眼来,恼火道:“除了太后,后宫中谁还敢责罚无双?殿下不要再问了!皇上都对太后尚有忌惮,殿下这样简直是多此一问!”
萧凤青被她的话一激,不由怔了怔,他脸色已然如玄铁一般黑,定定看着侧过脸去的聂无双,“咔嗒”一声,他身边的案几已经被他捏下一角。
他的震怒反而令她冷静下来。
聂无双努力平复心境,淡淡道:“皮肉之苦无双无所谓,为今重要的是如何想着解了栖霞关之困,殿下若是夺回栖霞关,整个战事就可以扭转。殿下的功劳将不可同日而语。以无双看来,耶律图不过是强弩之末,他号称十万大军,与顾清鸿交战数月,起码死伤一万,再加上伤寒疟疾,水土不服,十万大军中应该能去掉两万老弱残兵……”
萧凤青看着她白腻如雪的侧脸,以及那侃侃而谈的从容不迫,忽地搂她入怀:“以后本王不会让人再欺负你了,太后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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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 议战
聂无双一怔,想要挣扎,手脚却似被灌了铅一般无法动弹。什么时候,风流邪妄的王爷也能这般情深似海,什么时候,他撇开满心利用,又能许下这动人心扉的誓言?是因为不在京城,还是因为世易时移?
可是她分明统统都不信了啊……累
许久,聂无双别开眼:“殿下,你弄痛无双了。”
……
聂无双就在萧凤青的帐中住下,杨直亦是随后赶到,一应吃食,都是杨直在外料理,然后端入帐中给她。聂无双极少出帐,出帐时都等到天色昏暗,或者人稀的时候。
在聂无双到达萧凤青军营后的第二日,就有士兵禀报,顾清鸿率一万人马赶到。正在前方三十里安营扎寨。
彼时萧凤青正在看军形图,闻言一挑眉:“他倒是来得很快。”
传令兵退下,聂无双从nei帐中走出来,面色冷然:“栖霞关是齐国的第二道咽喉防线,顾清鸿绝不会让耶律图与殿下任何一人掌握。他一定会来助战,也一定会事后与殿下争抢此关。”
萧凤青嗤笑:“当日他被耶律图打得大败桐州城,退守栖霞关的时候因为事出仓皇没守住,这又能怪得了谁?要不是本王派你大哥聂明鹄突然奔袭,趁机打得秦军措手不及,这栖霞关也早就落入了耶律图的手中。”
聂无双秀眉微皱:“这耶律图倒有几分谋略。懂得诱敌深入。他定是以为殿下会全力夺去栖霞关,所以才暗伏了那么多的秦军。没想到却是大哥……唉……”闷
她说着又想起大哥聂明鹄的困境,不由神色一黯。
萧凤青靠近她,聂无双一回头,猛地看见他过分俊魅的脸,照例吓了一跳。她整天在帐中,萧凤青就有了更多的时间来逗她,虽不至于太过分,但是亦是让她屡屡心惊胆战。
萧凤青看着她脸上神色变幻不定,哈哈一笑:“你怕什么?”
聂无双脸色因羞恼而浮起红晕:“殿下请自重,此时大战在即……”
“如何能有心情风花雪月……”萧凤青顺着她的话说下去,面上带着慵懒的笑意,就像是他事先想好了套,就等着看她出丑。
聂无双愤愤然,却也无可奈何,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心中忧心如焚,却也不得不令自己暗自忍耐萧凤青,只盼着赶紧解了栖霞关之困,她就可以早一日回应京。
想起应京,她的眼前忽地掠过那天清晨萧凤溟那一双清亮纯黑的眼眸……聂无双心中一惊,这个时候怎么会想起他来?她这又是怎么了……
她心中心绪繁杂,正要继续与萧凤青谈论战事,忽的传令兵在帐外大声禀报:“启禀王爷,齐国相国大人,顾相国求见王爷!”
聂无双一惊,萧凤青已没好气的冷哼:“他过来做什么?传本王的命令,本王忙于军中之事,暂时没空!”
聂无双闻言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殿下明明有空,怎么可以将他拒之门外?”
萧凤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本王说了不见就不见。他又能耐我何?”
聂无双知道他做事随心所欲,不欲与他争辩,冷笑嘲讽道:“那殿下就凭两万人马就能解了栖霞关的困局吗?顾清鸿虽是殿下将来的对手,但是现在更是殿下的盟友。耶律图亦不是纸糊的老虎,还望殿下三思!”
萧凤青侧耳听了她一番大道理,看定她:“你倒想得开?本王以为你比本王更讨厌顾清鸿。”
聂无双心中一颤,转了头,冷声道:“恨自然是恨的,但是大哥的安危才是现在迫在眉睫的事。”
她说完不等他再说,冷然转入nei帐中坐定。
萧凤青忽地轻笑:“在你身上,也就看见你对你大哥方寸大乱,放弃原则。无双,在你心中,可否再有另一个男人可以得你如此倾心相待?”
聂无双在nei帐中只是沉默,仿佛没有听见他的问话。
萧凤青自嘲一笑,转了身道:“有请顾相国!”
他说完,对帐后的聂无双懒懒一笑:“刚才本王不过是试试你而已。没想到你竟那么诚实。”
过了一会,大帐中帐帘一撩,聂无双隐约看见一抹儒雅俊朗的身影慢慢走入帐中。
“顾某见过睿王殿下。”清清朗朗的声音,一如既往清澈悦耳。聂无双的心窒了窒。从隔着的半透明的帷幔看去,只能看出他轮廓,却看不清他的面容。
聂无双屏息凝神,仔细听着。
紧接着萧凤青哈哈一笑,指了指一旁的位置:“顾相国动作好快,本王也才刚刚休整完毕,顾相国就紧随其后了。”
他恢复了往日的慵懒傲然,两句话说得不甚客气。
顾清鸿似并不在意他的无礼,微微一笑:“这拯齐国与危难之中,本来就是顾某的职责,睿王的千里驰援,顾某铭感五nei。”
萧凤青看了他一眼,自顾自斟了一杯酒,抿了抿,忽地皱眉:“这好好的酒怎么酸了呢,可惜可惜……”
他说完,手一扬,馥郁的美酒就泼到了顾清鸿的座边。顾清鸿额上青筋一跳,不由眸光一沉,看向那若无其事的萧凤青。他俩人向来有过结,萧凤青看他不顺眼,他亦是极其厌恶萧凤青的张扬跋扈,所作所为。
更何况两人之间还夹杂着聂无双,情势越发微妙。
帐nei的聂无双秀眉一皱,几乎要站起来斥责萧凤青胡闹,但一想到自己此时此地的境况,不得不忍耐下来。
顾清鸿清澈的眸光微微向帷幔处一转,听得帐中的呼吸变重,不知怎么的,释然一笑:“据闻睿王殿下好美酒美女,若是这粗酒喝不惯,改日顾某给殿下送几坛好酒来。”
萧凤青见他不受激,还反讽他的美酒不好,悻悻道:“本王不稀罕你齐国的酒。”
顾清鸿一笑,谈起正事:“如今聂将军已被困了十余日,栖霞关地势险峻,一时半会也攻不下,殿下想要如何进攻秦军?”
萧凤青本这几日就在想这事,一听即将展开的大战,收起面上的玩世不恭,指着帐中央的沙盘,说道:“如今栖霞关四面除了北面是怒河没有秦军,三面能埋伏秦军的地方,秦军无处不在。本王打算从西面设伏,然后用火攻,以火油助火势,打散秦军阵脚,到时候,群起而围之……”
顾清鸿听了,眉头深皱:“如今是春季,且不说连日里春雨绵绵,火势不旺,就是真的烧起来了,山林中草木多,万一风向变了,我方容易反被火势自乱阵脚。不妥!不妥!”
萧凤青闻言也不介意,指了南面地势较平坦的一处山谷:“还有一招,诱敌深入,我军佯装攻打秦军南面,你设伏,我引秦军且战且退,到时候在这‘风谷’中一举歼之。”
顾清鸿沉吟不决,细细想来想:“耶律图j诈,这一招他用过,恐怕到时候他并不会入套,还是得想一个更加万全的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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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凤青见他左右不是,冷了脸色:“本王想过,秦军众多只能设伏,不然硬碰硬死伤更大。要不顾相国智计高明,且说说该怎么打才好?”
顾清鸿沉吟一会:“睿王殿下说的并无道理,兵贵奇才能一击制胜,若是能有一队军队神不知鬼不觉地突袭秦军耶律图的大营,里外夹击,就能事半功倍。到时候不论是诈退还是围歼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萧凤青闻言嘲讽道:“顾相国可不是说梦话吗?耶律图的身边皆是睛锐,看守重重,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去突袭?”
顾清鸿对他的嘲讽恍若未闻,他一指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