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扶着胸口:“哎呀不得了了,姑娘,我才刚走到城东就看见一大队官兵气势汹汹跑过去,那时候老身就在嘀咕,会不会是哪里出事了,等走到聂司徒大人家不到一百丈就看见官兵把司徒家都给包围起来,一个个往外抓人……哎呀,姑娘你怎么了?”
她还没说完,就看见聂无双捂着胸口昏了过去,连忙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水。好半天聂无双幽幽地醒过来,清澈的美眸中充满了痛苦茫然。
“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她喃喃念着,忽然疯一样下床向门外奔去:“我不信,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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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妇人被她吓了一跳,连忙一把将她抓住,急道:“好姑娘,你这是做什么,你才刚小产,衣服也不穿,鞋子也不穿,你这是干什么去……”
“爹爹,爹爹……我不信,我不信!”聂无双泪流满面,死命挣扎,老妇人力气大,把她拖回床上,看着她癫狂的神情也明白了几分:“姑娘,司徒大人是你什么人?”
聂无双心中纷乱一片,脑中回荡着沈如眉张狂的话,一字一句锥心挖骨似地痛。
她哀嚎一声,嚎啕大哭:“他是我的爹爹!我是聂无双!顾清鸿你怎么能如此绝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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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抄家祸(二)
老妇人吓了一跳,再仔细看看聂无双绝美的脸,连忙问:“姑娘你到底在说什么?”
聂无双只是痛哭,过了许久,她才抬起脸来,美眸中水光点点,深深的恨意充斥其中。
她擦干眼泪,对老妇人哀求:“婆婆,我得去看看,你借我一身衣服,我一定得去看看。”
老妇人见她神情坚决,无奈点头:“好吧,如果司徒大人真的是你的爹爹,你是要去看看,不过姑娘,这次圣旨下的是抄家,你过去千万不要让人认出来,认出来的话……”
聂无双咬牙点头:“我知道,认出来我就得被抓走,不是当官妓就是流放千里。”齐国律令:罪臣之女,如果已出阁的,嫁三品以上官员的可以不受牵连。想到这里,她心中又翻江倒海一般痛起来。
这也就是为什么顾清鸿等不及把她休下堂的原因!他天天跟随在皇帝身边,早就知道了聂家要被皇上拿来开刀!
最后她能想到的是:他不愿意庇护她。甚至有可能,皇上的抄聂家的圣旨都是他拟的!
聂无双想到这里生生打了个寒颤,温柔夫君,三载恩爱,她总以为她与他是情投意合,没想到睡在自己身边的三年的夫君竟然如此心机深沉!忘恩负义!
她不敢再往深处想,接过老妇人的衣服,急急忙忙穿戴起来。;老妇人担心她小产见风,把她穿得密密麻麻,又把她一头如瀑青丝用头巾包起,虽然她身上穿得臃肿,但是一张巴掌大的绝美小脸依然十分显眼,聂无双沉吟一会,抓起泥土在脸上抹了几把,这样一个灰扑扑平凡无奇的村妇就成了。
聂无双别了老妇人,出了后门,急急忙忙向城东聂家走去。她小产之后十分虚弱,只能走几步,歇一会,脸上后背冷汗涔涔,她心急如焚,心中又痛又悔。
要不是自己的自尊心作祟,一个月前早就该派人跟父亲联系,哪怕去对着父亲哭诉一番也好,怎么会被傻傻蒙在鼓里,蒙了一个月最后还被关在柴房中不见天日,饥寒交迫,甚至被灌药打胎?!
她好不容易走到城东聂家,纤细的脚早被粗糙的布鞋磨得泛起水泡。她远远看着,心“扑通”一沉,只见自聂家门口乌压压的都是官兵,里面隐约传出哭声。她连忙挤上前,抓住一个围观的百姓,急急地问:“到底怎了?皇上为什么要抄聂家?为什么?”
“姑娘是乡下来的吧?听说聂大人通敌卖国,啧啧,要满门抄斩!”那人连连摇头。
通敌卖国!满门抄斩?!聂无双只觉得眼前一黑,顿时又昏了过去。
“姑娘,姑娘……”旁边有好心人连忙把她扶到街边.
聂无双半天才醒过来,眼前是刺目的天,她呆呆看着,忽然冷笑连连:“好一个通敌卖国!顾清鸿,你竟然是要我聂家死绝!好狠的心!”
第十四章 抄家祸(三)
路人见她神情古怪,嘟哝了一句:“疯子!”就走了。聂无双定了定神,刚才的“通敌祸国”四个字像一盆冷水浇醒了她。
这个罪名向来是昏君诛杀臣子的最锋利最恶毒的武器。看来爹爹平日的担忧是对的,聂家权力过大,她几个兄弟又个个是人才,特别是大哥,镇守西北……
不对!她怵然而惊,若说皇上明目张胆地要抄聂家,大哥手中的兵权肯定首当其冲被夺!
大哥!聂无双脸上煞白如雪,她的大哥估计已经遭了毒手!
正在这时,忽然聂家门前一阵喧哗,聂无双吃力站起来,扑上前,只见官兵像是赶牲口一样把里面的男女老少纷纷赶了出来。奴仆被官兵驱逐着上了囚车,轰隆隆碾过大街。官兵又吆喝着把聂家围起来。
聂无双擦了擦眼泪,心中有一种说不上的奇怪,她连忙问旁边的人:“聂大人呢?怎么不见聂大人?”
“哎呀,姑娘你不知道啊?早在一个月前聂大人就被抓了,听说已经过了三部会审,啧啧,今天这样子,我看早就有预兆了!”
聂无双脑中一片空白。一个月前,她忽然想起一个多月前顾清鸿的疏离冷漠。
原来一个多月前,聂家就出事了。他竟然瞒得这样好!
好!好!聂无双忽然冷笑起来,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呕出。旁边的人纷纷惊呼躲避,聂无双看着他们惊恐的脸,冷笑着踉跄走了。
不必再看了……一切早就在一个月前都成了定局。她踉踉跄跄向老妇人家中走去,她一定要好好想怎么办。如今顾清鸿休她下堂,连她都成了通缉犯。
可是还能怎么办?她一介弱女子如何救她的父亲族人?
她心如油煎,一路走一路想,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老妇人家旁,忽然几个家丁打扮的人正在老妇人家门口徘徊,里面传出一个尖利娇媚的声音:“说!聂无双到底去了哪里?!”
聂无双倒吸一口冷气,连忙躲在拐角:是沈如眉!
“老妇人不知,她一早就走了……”这是老妇人哀求的声音。
聂无双明白过来,沈如眉一定是今天听到聂家被抄了,竟然打探到她的落脚处想要抓她回去认罪!
聂无双捏着粉拳,长长的指甲几乎嵌入了掌心肉中。
沈如眉!你竟然要赶尽杀绝!她的美眸中掠过深深的恨意,死死盯着那扇门,浑身发抖,总有一日,总有一日,你沈如眉要为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她不敢再耽搁,转身连忙向外踉踉跄跄跑去。一直跑出几条巷子,她才气喘吁吁停了下来。
抬眼,眼前只是京城中一条寻常的街道,两旁商铺林立,行人如织,一派热闹景象,但是她心中却犹如寒冰三尺,天大地大,哪里才有她聂无双的容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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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春夜寒(一)
春雨淅淅沥沥,聂无双抱紧了自己的胳膊,抖抖索索躲在京城西山的一处破旧的庙宇里。
三月倒春寒,齐国的京城偏北,三月初春格外冷。
聂无双一天没吃东西,又冷又饿,要不是她仗着对京城的熟悉找到这处偏僻的地方躲起来,不然的话她连唯一的栖身之地都没有。
老妇人的家是不能再去了,沈如眉找不到她是不会甘心的。聂家被抄家了,所有往日相识的,不算太相识的人家通通都不能投靠了。
聂无双冷得浑身发抖,心中却憋着一股气,想哭又不哭不出来。聂家倒了,父亲被抓进天牢了,几个哥哥……
她擦了擦红肿的眼睛,跺着脚让自己的双脚不要冻僵。
长夜太长,一如她的前路一般渺茫没尽头。眼中的泪又要滚落,聂无双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不让自己哭。
“主子,就在这里躲一躲雨吧。”庙外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个悦耳的声音淡淡地“嗯”了一声,在雨夜中听起来格外清晰。
聂无双心中一突,连忙躲在神龛下的案桌里。
那一行人一会就来到庙中,一阵忙碌之后,那群人升起了火。聂无双透过布幔数了数,这一行人大约五六人,有两个丫鬟模样的,两个护卫……
当她的目光扫到当中那个男人的脚的时候,忽然头上一亮,有个清脆的声音咯咯一笑:“主子,这里躲着一个人!”
突如其来的光线令聂无双尖叫一声,拼命往里面躲。
“只是个疯妇而已。你惊她做什么?”那个悦耳充满磁性的声音又响起,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慵懒与贵气。
“奴婢错了。主子,您饿了么?奴婢带了一些小点。”那个丫鬟连忙讨好问道。
“不饿。”那个声音又淡淡响起。聂无双偷眼看去,当目光与那男子目光相接时,不由结结实实愣了下。
只见那男人一双奇异的深眸,眸色呈琥珀色不似中原人,倒似异域的人,他俊颜深目,鼻子高挺,看起来竟有一种十分魅惑的俊美。
他头上簪着一支翡翠凤形簪,古朴大方,玉色莹润,原本十分女气的簪子衬着他的俊颜竟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他身上穿着一件淡青色袍子,外面穿着同色纱罩衣,腰间饰着一条玉带,五颜六色的宝玉,彰显他身份的贵气与不凡。天气寒冷,他外面披了一袭纯黑的水貂皮披风,披风如墨,他肤色极白,看起来更是俊美到诡异。
聂无双越看心中越惊疑不定,看他的打扮不是皇亲就是贵胄,但是看他的样子又分明不是京城人,甚至不是——齐国人!
她倒吸一口冷气,忽然那男人低低一笑,目光如刀地看着她:“姑娘看样子可没疯呢。心如明镜。”
他一步步走向神龛,俊颜上笑容如水中浅月,朦胧美好:“姑娘不要怕,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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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春夜寒(二)
他的声音柔和,但是听在聂无双心中却犹如地狱的催魂曲,她心中打了个寒颤,这个男人已经看出她识破了他的身份!
接下来,他会不会杀人灭口?!
聂无双想了想,像他这种人还不至于为这点小事杀人。于是咬咬银牙,爬了出来。
“公……公子,我我……我只是来避雨的,什么都不知道。”她声音沙哑,怯懦可怜。
那男人定定看着她的眼睛,眼前的女人灰扑扑的,穿着臃肿的衣服,脸上黑一道,灰一道,看不出本来面目。只是这一双眼睛虽哭得红肿却生得极好,似春水流波,明媚清澈。
他忽地一笑:“姑娘兰心慧质,落难了的确可怜。春芷,给她一点吃的。”
叫春芝的丫鬟明显十分不乐意,哼了一声,从一个睛巧的食盒里面拿了一份糕点,递到聂无双面前。
“给!还不谢谢我们主上!”春芷的一双葱玉似的手横在她面前,聂无双别过脸去,即使腹中饥火中烧,但巨大的羞耻感还是令她抬不起手来接下这份施舍来的食物。
什么时候她堂堂司徒家的千金小姐竟沦落到这种低三下四的地步?
“不吃?!”春芷秀眉一挑,冷哼一声:“给你脸不要脸。不吃算了!”她手一翻,整盒的糕点纷纷掉在地上,沾了尘土。
那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如墨玉般的眼中掠过玩味。他也不训斥自己丫鬟,似已司空见惯。
聂无双心中一凛,知道此时的所谓的“清高”可能会令面前这个身份不明的男人更起疑心,连忙低下头,伸出手把地上的糕点一个个默默捡起,低声说:“谢谢公子赏赐。”
“怎么不吃呢?是不是心里还骂着我们主上呢!”春芷似对她的起了兴趣,在一旁半冷不热地讽刺。
聂无双飞快抬头冷冷看了她一眼,春芷正得意洋洋,冷不防被她一双美眸盯着,那是怎么样一双含着愤怒与威势的眼睛,冷若冰霜,摄人心魄,看得她不由心中一颤,忍不住倒退一步。
聂无双低下眼,拿起一个脏了的糕点,说了一句:“不敢。”就吃了起来。美味的糕点掺着泥沙,吃在嘴里犹如爆炒蚕豆,她胡乱嚼了几口吞下,沙子咯着喉咙,她想吐,却硬生生逼着自己再继续吃。
春芷见她如此也没什么话好说,悻悻骂了一句,就围着那男子张罗起来。雨淅淅沥沥下了许久,最后渐渐小了。
那一行人走了。寺庙恢复死寂,聂无双挪到了他们烤火的地方,温暖袭来,她渐渐感觉到了暖意。
火光耀起,柴火荜拨,一行清泪顺着她的脸庞静静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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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求顾郎
第二天一早,聂无双从寒冷中醒来,抿了抿头发就向城东奔去。聂家的大门前冷冷清清,厚重的朱漆大门在一夜之间被刀剑戳得斑驳。门上贴着黄|色的封条。
所有的行人都绕道而行,似怕沾染一点晦气。聂无双在街角守了半天,终于失望离开。
街上经过昨夜春雨早已泥泞不堪。她小产后脚步虚浮,一不留神,重重摔在地上。几个街上的小孩嘻嘻哈哈哈地跑过来。
“疯子!疯子!”
“打她!打她!”雨点般的石头朝她身上飞来。
聂无双吃痛,连忙护住自己的头,几个妇人过来连忙制止,但是看见她浑身脏乱的样子也狐疑地避开。
她吃力地站起身来,地上一处水洼照出她现在的样子,头发蓬乱,脸庞黑灰,她苦笑,难怪刚才那些人看她的眼神犹如看见疯子,这模样简直是鬼非人。
一辆绿呢马车从眼前疾驰而过,泥水溅起,溅了她一身一脸。聂无双怔怔看着这马车,忽的她想到了一个办法。
她咬了咬牙:如今无计可施,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万一不成……她面上浮出绝望,万一不成,如果父兄都死了,她也不要独活了!
想着,聂无双踉跄地向一家茶楼走去。茶楼前人来人往,她往后门走去,躲在拐角处。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看见一顶绿呢轿子停在了后门,不一会,轿门的帘子掀起。
一抹清朗俊逸的身影从轿子中缓步走出。
聂无双眼眶一红,再也顾不得多想,从藏身处扑出,扑到他的脚下:“顾郎,你当行行好,救救我爹爹!救救我聂家!我求求你……”
她眼红如血,只是盯着他,字字泣血:“顾郎,你我三年夫妻,我自问不曾负你,如今我聂家大难,我知道求你救我父亲太过强人所难,那我求你,你让我进天牢见我父亲一面,求求你,就让我见见我父亲……”
顾清鸿一怔,等看清是她,挥退了身后欲阻止的小厮,俊眸里的神色复杂难辨:“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聂无双抬头,她的狼狈映入他的眼中,顾清鸿定定看着她,过了许久才叹道:“我都放你走了,你怎么还不走。”
聂无双心如刀绞,是,他放她走了,逼她打掉孩子,休她下堂,不肯庇护她。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父兄通通下到天牢,这就叫他放她走?!
顾清鸿慢慢摇了摇头:“你进去,也是个死。”他从怀中掏出一包银子递给她:“如今皇上震怒,我也保你不得,你赶紧走吧。这点银子……”
他的话突然停住,聂无双忽然从地上站起冷冷看着他。他见过她各种各样的眼神,妩媚的,清澈的,纯真的,唯独没有在她脸上见过她如此怨毒地看着自己。
“你——”他忽然觉得一阵说不出的心虚。
第十八章 问斩(一)
“沈如眉是你休我的借口,是不是?”
“打胎药是你早就熬好的,是与不是?”
“我父亲是你陷害的是不是?”
她冷笑着步步逼近。顾清鸿儒雅的面上渐渐变色,他知道她聪慧无双,但是人心就是这样奇怪,她不在眼前时总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她通通不知。
聂无双面容狼狈,但是一双美眸仿佛粹了剧毒的箭,一一射向他的心里。
“你做这些我都不会再问为什么,顾清鸿,我从没求过你。他是我的父亲!我今天来是求你看在往日情分上让我见我父亲一面。”
她脸上的泪纷纷落下,但腰肢依然挺直,犹如在她孱弱的身躯中有一根百折不屈的傲骨立着:“我不是来找你要银子。你可以休我,可以逼我打掉我们的孩子……但是你不能这样侮|辱我!”
气氛顿时凝固,顾清鸿震惊过后眼中掠过一丝疲惫:“拿去吧,夫妻一场……”
“哗啦”一声,聂无双伸手打掉了他手中的银袋,银子落了一地。
她忽然咯咯笑了起来:“往日的清贫如洗的顾清鸿,如今也会拿钱打发人了。夫妻一场,原来你也曾记得我们夫妻一场。可你曾记得我当日下嫁与你,你说过什么话?你说你我夫妻一定会白头到老,你会永不负我……当然,这也只是你一句玩笑话罢了……可笑我竟到了今日还对你存有一丝奢望,奢望你能帮我。”
她看着他的眼睛,冷笑如刀:“顾清鸿,你狠心打掉自己孩子,难道你就不会寝食难安?”
她抬头看着这茶楼,冷冷一笑:“看来你也不会,你有闲情逸致来这里喝茶品茗。说明你一点也不在乎。顾清鸿,我祝你活得长长久久,聂家若被皇上问罪,上天入地他们的冤魂会夜夜找你索命!!哈哈……”
她说完,转身踉跄走了。一路走,一路笑,竟像是疯了。
“大人,这……”小厮犹豫上前:“要抓住她送去官府吗?”
顾清鸿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必了!”他睁开眼,眼前早已没有了聂无双的身影,只是她刚才的话,依然字字诛心。
孩子……他的孩子……长袖下,他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心中有一个地方在分崩离析。
他的妻,他的孩子……通通都被他毁了。
……
第三天了,聂无双盯着刑部威武的石狮子,忍着身上一阵热一阵冷的难受,缩在街角。
忽然,刑部门口涌出一大队官兵,囚车驶来,轰隆作响,她猛地站起身来,看见里面推出几个满身是血的人。
只一眼,她眼前一黑,踉跄一下,要不是扶在墙边,几乎要软倒在地。只见囚徒中她的父亲满面血污,她的二哥,她的小哥铁镣加身,神情木然,脚步沉重……
她的泪哗啦落下,依在墙边,十指几乎生生扣进石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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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问斩(二)
不知哪里来的百姓围拢过来,看热闹一样地对囚车中的人指指点点。她只觉得四肢仿佛被灌了铅一样,无法挪动一步。
囚车轰隆隆地驶走了,聂无双张了张口,脑中一片空白,泪飞快落下,仿佛没有尽头,她被人群推搡着,跌倒再爬起,追上,再跌倒,再爬起……
反反复复,终于囚车停下。
她怔怔看着那大大的监斩台,终于跌坐在地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聂卫城……”太监尖利的声音传得很远,说了什么,她统统听不到,她只流着泪盯着父亲苍老的脸庞,二哥,小哥哥……他们仿佛认了命一样面无表情。
不,不应该是这样,不!——聂无双想要喊,但是喉咙怎么也喊不出一句话来。
春日的正午阳光很暖,可是她却察觉不到一丝丝暖意。
直到许多年许多年以后,每当春日,如果可以她都拒不出门,她怕,她怕这三月的天光揭开她死命压抑在心底最血腥的那一幕。
“斩!”那张白皙修长的手举起,又重重落下。她睁大眼睛,眼前一片血光……
……
春雨最是缠绵,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雨水冲刷着青石地面,红的血丝丝缕缕,渗入地面,了无痕迹。
她坐在雨幕中,仿佛傻了,呆了。天色已经黑透,所有的生的死的,在漆黑的天幕中都隐匿了踪迹。
许久,许久,她吃力站起身来,浑身已湿透,只有她一双眼明亮得吓人。她一步步走到那血腥味久久不散的青石板前,仔细看了许久。
抬头,万千雨丝落下,她忽然低低笑了起来:“苍天在上,我聂无双今日在此发誓,我若不死,当卷土重来,报满门血仇!”
“顾清鸿,我若不死,当卷土重来,报满门血仇!”
“我若不死……”
“将报满门血仇……哈哈……”
空荡荡的街道回荡着她的声音,她狂笑而去,隐入了黑夜之中。
……
“婆婆,开门。”她木然地敲着老妇人的门。老妇人打开门,一见是她,不由低低惊呼一声:“姑娘,你怎么……”
眼前的聂无双脸色惨白,木无表情,只是一双眼通红得像是厉鬼。
“婆婆,前日拜托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聂无双淡淡地问。她已经冷得浑身发抖,雨水顺着她的发丝落下,身上臃肿的衣服紧贴着她玲珑的身躯,更显单薄。
“姑娘,打听到了,你要找到人在……”老妇人连忙说道。
聂无双仔细听了,忽然跪下,重重磕了几个头:“婆婆,无双得你救命之恩,若有来日,当好好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她说完,掏出几锭金子塞在老妇人的手中,转身离开。
“姑娘,你要去哪?”老妇人急忙问。
“我要报仇!”她回头冷然一笑:“倾尽我一生,我也要报仇雪恨!”
第二十章 路何归(一)
雨还是不停地下着,聂无双紧紧盯着打听来客栈的门口,身子已经发热,热得发烫,但是神志却异常清醒。
苍天可怜,竟让她遇到了那个男人,看来她命不该绝!
聂无双就着雨水,木然地擦着自己的脸,雨水洗去了她脸上的泥土,露出了白腻如雪的肌肤。一张倾国倾城的容貌渐渐显露出来。
她在等,等一个机会。
过了半个时辰,客栈的门忽然打开,一行人走了出来,一顶油布大伞把那个男人罩得密密的,滴水不进。
那人上了马车,几匹通体纯黑的骏马打着响鼻在车夫的鞭子下扬起铁蹄向前奔去。
这就是机会!聂无双不知哪来的力气扑到马车前,喊道:“小女子有要事求见王爷!”
拉马车的骏马有一人多高,神骏异常,眼见得有人冲来,嘶鸣一声,铁蹄扬起,眼看着要重重踏上她的身子。
马车上的车夫忽然呼啸一声,骏马忽然立起,犹如通了人性一般铁蹄生生挪开几步,这才落下。
“大胆!你不想活了!”车夫见差点踩死人,怒气冲冲地冲到她面前,一把拧起她的衣领,一股冰冷的杀气从他眼中流露而出。
“王爷!王爷!”聂无双一咬牙,闭着着眼睛喊道:“小女子有事要求见王爷!”
车夫的脸色一变:“哪里的王爷,你胡说什么!”
“阿四,让她过来。”车厢中响起那个悦耳慵懒的声音:“我不可是什么王爷,这位姑娘莫不是病了胡乱喊的么。”
车夫惊异不定,只能把聂无双拖到马车跟前:“主上,就是她惊了我们的马。还胡说八道。”
雨水落下,聂无双使劲眨着眼睛盯着车帘,压低声音:“小女子求见应国王爷!”
“哦?”车厢的车帘一动不动,那慵懒魅惑的声音依然漫不经心:“姑娘是谁?”
聂无双的心怦怦跳了起来:“小女子聂无双。家父……聂卫城,大哥,聂明鹄,二哥,聂明徵,小哥……”
她的声音渐渐哽咽,车nei一片沉寂。
“进来吧。”一道似叹息的声音划过她的耳边。
聂无双心头一松,挣扎地爬上马车。
“阿四,走吧。这里不是久待的地方。”车帘掀开一条缝,一双白皙如玉的手掌向聂无双伸去。
聂无双愕然,他已经握住她冰冷的手,微微一用劲,车nei暖意扑来,就着微光,她终于看见了那张俊美到诡异的脸。
他斜斜卧在车中软垫上,发如墨,眸色如琉璃,看着她却是笑:“姑娘难道就是相国夫人——聂无双?”
他轻轻抚着肩头的白狐裘衣,神情散漫:“你让我怎么信你?”
聂无双已经冷得说不出话来,他忽然俯身,抬起她的下颌,俊眸微眯:“你也就这张脸还不差。”
第二十一章 路何归(二)
“如果你说你是哪家落难小姐,本公子说不定看你如此美貌还能收你做妾做。但是你说你是聂无双,这可难办了,今天聂家才刚被满门抄斩,你可是通缉犯呢。”他扶着额头,似笑非笑:“窝藏通缉犯,可是要杀头的!”
“公子不相信我是聂无双?”聂无双只觉得自己想好的计划在他的目光下已经溃不成军。
“相信你是的话我又有什么好处?”他的声音冷清,但依然悦耳。
“我……”聂无双绝望,心中掠过一个疯狂的念头。
她猛地扑在他的脚边簌簌发抖:“若公子肯收留我,无双知晓齐国皇室秘密,边疆边防布局,官员喜好任用等,公子此行会用得上无双的地,无双一定万死莫辞!”
她望着他俊魅的面容,燃起最后的希望的火焰。只要他肯收留自己,自己就能在这风声严密的京城中保住这一条剑|命,她就有机会报仇!
她已经不止千百次幻想着有一天顾清鸿跪在她的脚下痛哭流涕。她要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
她要查出是谁诬陷了她聂家满门!!然后把自己所受的痛苦千百倍加在那人的身上!
雨夜中,车轮碾过,马车中死一样的寂静。
男人忽然笑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你要叛国?”
“是!”聂无双猛地抬头看着他,昏暗中,她的眼睛映着马车外微光,竟然亮得可怕:“聂家一家被诬陷,满门抄斩,我已经没有任何眷恋!”
他沉默半天,忽然道:“你刚才叫我王爷。你叫错人了。”
“不,我没有叫错。无双在前些天的破庙中已经知道了王爷的身份。”聂无双斩钉截铁地道。
“哦?你从哪里看出来的?”他忽然一笑:“如果我真的是王爷,你说我到底是谁?说得出,我就留下你,说不出的话可别怪我无情哦。”
聂无双忽然语塞,那天她凭着在破庙中男人的鞋上的龙形绣样猜出他大概身份,但是至于他到底是谁……
她不由抬头盯着那男人奇异的眼眸,在脑中拼命回想父亲曾跟她说过的话。
“从这里还有一刻钟可以到我朋友别院,如果你想不出来的话,本公子可要叫阿四……”他的话还没说完。
聂无双沉吟一会,美眸中流出强大的自信:“您是应国的五王爷!姓萧名凤青。您是萧凤青!”
“你怎么看出来的?”萧凤青微一笑,并不训斥她直呼他的名讳。
“在破庙中,王爷您虽然已经竭力隐藏身份,但是你的鞋子上的龙形绣样说明您的皇子身份,你的鞋口比齐国的鞋子更高,说明您是应国人,只有应国天气比齐国寒冷,所以鞋子一般都做成类似短靴样。”聂无双分析道:“你的眼睛是琥珀色,应国的王爷中,只有五皇子据说……”
她忽然住口,不敢往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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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深夜召(一)
她父亲的原话是这样的:“应国的皇子人才辈出,只有五皇子据说是应国的皇帝巡狩边境时候与一名番外歌女所生,被当时的皇后抚养长大,虽然应国皇帝十分喜欢他,常常赞他‘胸有谋略,处变不惊,堪当大任’,但是碍于他生母出身卑微,所以最后还是立了三皇子萧凤溟为太子……”
聂无双额上冷汗涔涔而下,伏在车厢上,双肩微微颤抖。她竟然忘了这一层,差点就要祸从口出。可是现在她侃侃而谈却又半途中断,眼前的萧凤青又怎么可能不会疑心?
她完了!聂无双脑中只剩下这三个字不停回荡。
“据说五皇子生母为番邦歌女,出身卑微,眸有异色……”萧凤青忽然轻笑:“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面上依然笑若春风,根本看不出是喜还是怒。
聂无双心中后悔无比,刚想要辩解马车已经停下。她屏住呼吸,抬头盯着面前的男人,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下车吧。”萧凤青坐起身来,撩袍就要下车。
聂无双大急,扑到他的脚边,连连磕头:“无双错了,请王爷恕罪!无双不是那个意思,无双不敢对王爷不敬!”
“下车!”萧凤青看也不看她一眼:“还是你觉得在车上随便说两句就可以报仇的话,那我也无所谓。”
他拉开她,下了马车。回眸,他的面容在马车灯下忽明忽暗,一只白皙的手向她伸去:“我相信你是聂无双并不难,就让我看看你会为你的报仇付出多少代价。”
聂无双大喜过望,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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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很多很多的血从地底涌出,四周一片雾茫茫。她茫然四顾。
“双儿,爹爹说过,顾清鸿对你不是真心,你偏偏不信,你害了你自己,又害了一家一百余口……”耳边忽然吹来一股寒气。
她怵然惊起,猛地回头,看见父亲双目是血地看着她。
“妹妹,顾清鸿给你什么好处,你要为了他跟哥哥们怄气?”小哥从迷雾中走来,脸色惨白。
“不,不……我没有,爹爹,小哥,我没有……”她不停地摇头,不,她没有,她没有!
“妹妹,我的大好前途都被你毁了……”二哥叹息着说道。
“不,我没有,不是我……啊……”她猛地惊醒,四周寂静,夜色昏暗。心还在剧烈地跳动着,一摸身上,又是汗湿了一身。
旁边的床榻上,春芷嘟哝一声,翻过身又继续睡。聂无双捂着心口,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半天,她下了床,就着窗外的淡淡月光拿出衣服为自己换上,月色融融,忽然窗外有人唤了一声:“无双姑娘,主上有请。”
第二十三章 深夜召(二)
聂无双愣了愣,半晌才回答:“知道了,马上过去。”
她连忙点起油灯,对镜梳头。想了想,她挑了一件深紫色长裙。此时她身为丫鬟,自然梳了双鬟髻,只在髻边簪了几朵今天采下的紫罗兰,她面色如玉,只是神情憔悴,但是在这一身衬托下整个人在苍白中多添了几许神秘高贵。
她对镜看了看,苦笑了下。不敢耽搁,连忙往萧凤青的住处“翰明轩”走去。
三天了,她在萧凤青的别院中已经三天。人是安顿了下来,但是夜夜噩梦缠身。萧凤青对她说不上好也不算不好,只是当她是普通丫鬟。这三天来,这还是自从那次马车谈话中他第一次单独唤她。
很快“翰明轩”到了,短短一段路,聂无双走得虚汗直冒。她小产后虚弱却又不敢对人言,只能自己撑着。
擦了把冷汗,她悄悄走进轩中的暖室,里面熏着淡淡清苦的杜若香。她掀开珠帘,不由怔了怔。
只见榻上萧凤青已经支着下颌和衣睡着了。他头上的发簪已经拔掉,胡乱丢在地上,如墨的长发倾泻在雪白的狐裘上,俊脸酡红,似夜饮方归。
“主上?”聂无双走近,轻声唤道。
萧凤青一动不动,似已经睡得沉了。聂无双捡起他的发簪,归置好的他靴子,这才怔怔坐在他的榻边的凳子上。
三天了,她还犹如身在梦中,仿佛随时随刻都能从噩梦中惊醒,醒来后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
她依然是人人羡慕的相国夫人,依然是尊贵的聂家千金,父亲疼爱,兄长眷顾,锦衣玉食,无忧无虑。
可是……她看着手心的伤痕,印记宛然,鲜红刺目,这是那一日她捏着拳头,把指甲掐进掌心令自己不要哭泣。
这些痕迹提醒着她发生过的一切……
“你来了……”一道温热的气息忽然停在她的脸上,聂无双猛地抬头,对上了那一双深邃的琥珀色的眸子。
“你哭了?”他淡淡地道,指尖划过她的脸,一滴水渍停留在他手中:“我一直很好奇,三天里你从不哭,我还以为死在刑场上的其实并不是你的父兄。”
“主上有何吩咐?”聂无双生硬地打断他的话,跪在地上听候吩咐。
萧凤青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你甚至不为你的父兄戴孝,梳妆打扮,睛心修饰。你在勾|引你的主上吗?”
他说得十分轻慢,聂无双浑身僵了僵,半晌抬头微微一笑,容色如夜间昙花,美得惊人:“主上是那么容易就被无双勾|引的人么?”
萧凤青看着她的笑容许久,忽然轻吁一口气:“罢了,明天夜里跟我出去一趟,见个人。”
他盯着她的眼睛:“我要你去偷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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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美如刀(一)
聂无双愣了愣:“是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萧凤青闭了狭长的眸,似倦极:“为我更衣,我要睡了。”
聂无双只能起身,吃力为他解开袍子,一股淡淡的男子气息荡入鼻间,她的脸不由一红,一抬头,却看见他正眯着眼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窘状。
“没有为别的男人更衣过?”他忽然问。
聂无双脸微微一变,抿紧唇,只是手情不自禁在发抖。
这还是她第一次伺候一个不叫做“顾清鸿”的男人。
下颌微热,她的脸已经被他的手指挑起,逼着她直视他的眼睛,琥珀色的奇异深眸仿佛是一泓漩涡,看久了几乎连心神都要被吸引进去。
“你在恨。”萧凤青看着她的眼睛:“你的恨意那么明显,任谁看了都知道你还恨着顾清鸿,这种恨不但没有用,还会为你带来危险。”
聂无双硬着声音:“那什么样的恨才会有用。”
“你要笑。越是恨,脸上越要笑,笑得让人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然后再慢慢地给他致命的一击。”萧凤清慢慢低头,他靠得这么近,几乎鼻息相闻。
她闻到他口中淡淡的酒香与他身上好闻的男子气息,俊魅如魔的面庞近在咫尺,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笑?”她似了然,抬起与他对视,忽的,她嫣然一笑:“无双明白了。”
她的笑犹如有毒的花,美中带着淡淡的高贵与傲然,忽如一夜春风化了万千冰霜。
“这才对。”萧凤青满意地点了点头,在她脸上落下轻浅的一吻,低喃掠过她的耳边:“你要知道,美貌就是你的利器。杀人不用刀。”
第二天。
春芷在房中又是嫉妒又是羡慕地盯着放在漆盘上的东西,各色簪子,还有一套做工极轻极薄又十分睛美的衣服。
一旁传话的嬷嬷用一双浑浊的老眼木然地盯了一眼聂无双:“主上命你挑一些首饰,晚上便要出发。”
“是。”聂无双低头乖巧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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嬷嬷带话完转身走了。春芷等她的身影不见了,这才酸溜溜地哼了一声。聂无双自然知道她心中嫉恨,笑着从漆盘上拿了一支金翠羽簪塞在她手中。
“春芷妹妹,这支我看配你正合适,就送你了。”
“这……这怎么好意思?”春芷又惊又是迟疑,迟迟不敢接过:“是主上赐给你的。”
聂无双无所谓一笑:“赐给我便是我的,你我姐妹以后都是要伺候主上的,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