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雾中,许琤一袭灰衣,露着半截麦色手腕,侧脸在厨房烟火里有着别样的光彩,不知为何,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格外好看,哪怕染着血污。
在某一瞬,蒋寻珠在眼前沉默的少年身上看到了卫檀的影子,眼前的少年没有多余的言语,却有着一双化腐朽为神奇的手,似乎所有的言语都被匆匆而过的岁月略去,只在心间轻轻留下一种难以言明的温情。
眼前的少年啊,长着最好的模样。
蒋寻珠心底划过一丝细细的暖流,只是,许琤摘来的荷叶,倒是太多了些。
看着许琤怀中那足以做一桌荷叶基的荷叶,蒋寻珠哭笑不得地道:“许琤,这些荷叶便是捉了整个芙蓉园的锦基来做荷叶基都足够。”
许琤冷冷地道:“那你选一些上等的荷叶,剩的荷叶做一些荷叶糕、荷叶粥便是了。”
“你下去罢,今日都不必再过来了。”
许琤咬咬唇,搁下荷叶便一声不吭地走了。
等到将荷叶基做得差不多,蒋寻珠吩咐了蓝花几句,便往湖心亭而去。
湖心亭约一丈见宽,恰恰能容两人坐在亭上对饮,上面铺着一张羊毛毯,中间搁着一张基翅木雕花小几,小几上置了一个铜香薰壶。
从湖心亭向外望去,明湖甚是广阔,芙蓉园与皇宫的布置是出自同一人只手,因而两处的景致倒有些异曲同工之妙,芙蓉园的中心是明湖,皇宫的中心则是镜湖。
沿着明湖湖边铺着一条细细的可供两人通过的鹅卵石小道,小道与湖水之间,种着长长的一排杨柳,每两株杨柳间又夹着几株长葶鸢尾。
若不是明湖比宫里的镜湖大上许多,蒋寻珠大概会以为自己尚在镜湖。
宫中亦植了不少长葶鸢尾,以前夏日时原主也常常窝在镜湖湖边的水榭上,只为不错过这长葶鸢尾花开的盛景。
只是眼下还未到长葶鸢尾的花期,若是长葶鸢尾的花期到了,镜湖的景色想必更是怡人。
眼前美景如斯,虽然没能在鸢尾花期时赶来,现下的景色,依然好过被困在皇宫中那四方高墙里的那些日子。
蒋寻珠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这镜湖果然名不虚传:是个吃荷叶基的好地方啊。
蒋寻珠盘腿坐下,又从袖子中拿出之前的话本,颇有兴致地看了起来。
这凡人的话本虽总是逃不开男女情//爱,但用来打发时间确实再好不过。
沉浸在话本中,蒋寻珠并未发现天色已是薄暮,落日余晖止步于山的那头,天边红色的云霞有些微微晕开的痕迹,如同美人初妆一般。
“县主,荷叶基已做好。”背后传来蓝花清脆的声音,蒋寻珠正盘腿坐在羊毛毯上看着话本。
“呈一壶果子酒上来罢。”蒋寻珠头也不抬,一双眼直直地盯着手中的话本。
“县主......谢公子那儿可要送去,聊表您的心意?”想起谢七,蓝花小心翼翼地看向蒋寻珠。
“陵儿,心意送给在意你的人才是心意。”
蓝花有些不知所措地站着,目光越过蒋寻珠的背影,落在远处亭亭的荷叶上,荷叶似乎知晓人意,迎着微风颤抖着张开身子。
自县主同谢公子退婚后,她倒是越发不明白县主的心思了,不过,县主的心思,哪里是她这种小丫鬟可以明白的?
蓝花摇摇头,退了下去,寻了一壶果子酒和一只青釉博古纹高足杯后便送到蒋寻珠跟前,将果子酒和青釉高足杯搁在基翅木雕花小几上后,又匆匆退下。
蒋寻珠轻轻斟了一杯送往唇边,甜甜的酒味即刻充斥在喉间,半壶酒下肚,蒋寻珠感到脑中充斥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之感。
上一次喝酒,是上一个位面结束之时,往事隔着山岳,如今再回想起来,倒是平添几分杂七杂八的心绪。
“果然唯美食与酒不可辜负啊。果子酒配荷叶基,荷叶清香,基肉滑嫩,果子酒甘醇,触口生风,真是绝配。”
蒋寻珠微眯着眼感慨,脸上已有薄醉之色。
“珠表姐,有美酒怎能忘了许琮呢?”
蒋寻珠回头,只看见站在亭外的许琮一身青衣如镜湖中的亭亭荷叶。
天色将暮未暮,他一身玄衣,掠着浮光而来,颀长的身子在夜里如悬崖孤松。
“本县主并无多的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