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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浪精 第7节
    “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赵孟怎么听怎么觉得好笑。

    “说什么呢,反了吧……”

    “没反。”宋栖然固执地强调了一句,趴在赵孟的背上,紧紧贴着他,不动了。

    到地以后,赵孟和赵冬撑开塑料布,摘下蒲公英以后铺在太阳下暴晒,偶尔翻动几把。宋栖然则坐在不远处背阳面的一棵树底下,素描本摊开在腿上,画些枝芽和草地的影子,赵琳采了一大把的野花,把花瓣残缺的摘了去,留下最大最鲜丽的编成几个大小不一的花环。她把其中的一个扣到了宋栖然的头上。

    青年的额发很软,带着早起刚洗过的清新的香气,沾上花瓣上未干的露水,看上去很顺、很滑。他原本低着头,静谧的侧脸映在远山间,赵琳一碰到他又撩起眼帘,眉宇间隐约的笑意有丝丝缕缕温柔明艳的暖意,把清冷山色全部赶跑,像是天光拨开云霞,照得一树的花都开了。

    赵琳看呆了。

    “你可真好看。”她挺不好意思地说,手里抓着另一只编给自己的花环都不想往头上戴。她转过身去朝赵孟招手。

    “哥你快看我给然然编的花环!他戴着比大明星还好看,你快把然然带走吧,不然我都要爬墙了!”

    然然,赵孟失笑听着妹妹胡乱安到宋栖然头上的名字,怎么想的,听着还挺可爱。

    赵冬没往赵琳吵吵嚷嚷的方向看,他偷偷走到赵孟身后,扯了扯他的袖子。趁旁人离得远,他想赶紧和大哥讲几句悄悄话。

    “哥,你在省城有没有认识什么人或者单位在招聘兼职,网上能做的那种?”

    “你问这个做什么?”赵孟吃了一惊,赵冬很争气,专业成绩一直不错,是社团干部,还有奖学金,平时假期一般都在家帮忙做点农活或者照顾两老,很少提出要出去打工的想法。

    “我最近刚拿了六级证书,听说有那种网上可以兼职接私活的翻译,我想试着接一些,赚点钱。”

    “你钱不够用了?”

    “我自己的是够用的。”赵冬垂下眼睛,有点害羞起来,“但我……我有个喜欢的女同学……”

    赵孟一瞬之间就明白了。

    弟弟这是谈恋爱了。

    “她性格挺有意思的,对人很好,见了谁都笑。”赵冬告诉他,“马上我们就要大四了,一离校实习,能见到的机会就更少,再没几个月就是她的生日,我想趁这段时间干点兼职,攒点钱,这事你别告诉爹妈,我怕……”他没说完,是在担心,爹昨天既然已经发过话,家里现在处处用度都要节省,自然不会支持他用兼职赚的钱给女孩子买礼物,青年偷偷去看大哥的表情,赵孟现在却只会傻笑。

    真好,他想,我弟恋爱了,太好了。

    “什么时候能带回家里来?”赵孟凑过去问。

    “哪能啊,八字还没一撇呢……”赵冬难为情地说,“再说了,真要带她回家我也头疼。她什么都好,就是爱好挺奇怪,没事喜欢看两个男人搞来搞去,那不变态吗,我说过她几回了也不愿意改,我是怕给爹妈知道了对她这个人有想法……”

    赵孟恍惚的笑脸僵住了。赵冬以为他介意,赶忙冲他摆手。

    “不是不是,她人真的挺好的,就除了这个,什么都好,就算我不愿意也只能忍了,谁让我喜欢她呢……”顿了一会,他又说,

    “不过哥,我有时也弄不懂,两个男的,放一起有什么好看的,她给我看过一回,不是真人,是假的,就那种漫画,可我还是接受不了,觉得不正常,真不知道世界上怎么会有人画那种东西……”

    赵孟拍干净手上的草须,捏了捏弟弟脖子后边的皮r_ou_。

    “别想了,你们会好的。等回了省城,哥就帮你打听,哥就希望你们能成,想看你娶妻、生子。”

    “别开玩笑了。”赵冬摇摇头,“爹妈肯定不愿意,你不在的时候他们念叨过好几次了,咱家最早结婚的必须是你。”

    “是吗。”赵孟笑笑,不说话了。

    山上正午的太阳热度十分充足,他们才席地在树下吃好一顿饭,看宋栖然画好几张画,大部分的蒲公英都已经被蒸干了表面的水分,变得蔫儿吧唧的,即便成把抓的装进塑料袋里带下山去,也不会捂坏、变质了。

    之前的活大部分都是赵孟一个人干的,饭后赵琳和他换了班,姐弟俩一块收晒干的蒲公英去了。留下赵孟陪着宋栖然这个客人,把矿泉水瓶拧开,递过去让他喝水。

    宋栖然发现他一直看着赵冬和赵琳干活的方向。

    “你们两兄弟刚才说了什么体己话?”他问。

    赵孟望着弟弟背影的眼神一片柔和。

    “你知道吗,冬子好像恋爱了,”他用很小的声音告诉宋栖然说,“他比我有出息,喜欢的是女孩子。”

    宋栖然皱了一下眉头,他不喜欢赵孟的说法。

    “喜欢什么样的人是没有对错的。”他说。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赵孟阻止了。

    “没有错,但也见不得光,这世界很残酷,这点总不会变。有时我常想我是不是拖累了他们,摊上我这样的大哥,以后要是被别人知道了,他们自己一定也会觉得不解、难堪。你知道他们两个,一个小我十二岁,一个小我十三岁,小时候爹妈有不在的时候,我就是他们的爹妈,他们就像两个小r_ou_团子黏在屁股后面,和别人吵架了找我,尿裤子了找我,木奉木奉糖掉地上了也哭着来找我,我那时还觉得麻烦,希望他们少依赖我一些。现在却很怕他们突然与我生疏。有时我会做梦,希望突然有一天爹妈找到我,和我说我们年纪差得太多,我其实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是捡来的,这样他们就不会有个不正常的大哥,不会和他们讨厌的事牵扯上联系。我不配他们叫我一声哥,冬子那样的才是真正老赵家该有的儿子。”

    赵孟没再说下去,宋栖然抓住了他的手。那是个很突兀的动作,赵琳赵冬虽说隔着一段距离,却随时可能回转过身子来,赵孟紧张地转头去看看宋栖然,发现他的脸色变得很不好。

    “以后别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我听了,会不舒服……”

    宋栖然咬着牙。赵孟直觉他的状态不对,凑近了才发现他竟然在抖,宋栖然别过了眼神,没再看他,低着头,唇间像失去了血色,额头上连冷汗也冒了出来。

    赵孟大惊失色。

    “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他手足无措地在宋栖然身上摸索起来,像寻找着根本不存在的伤口,着急地想弄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也不知道……就是……”

    宋栖然很艰难才说出那几个字。他疼,疼得骨头快要裂开一样,只能死死攥住赵孟的手指头,拼命让自己集中注意力,好等待那一阵最尖利的刺痛感过去,那种感觉十分难捱,他感到眩晕,眼前像有白光在闪,连背心也变得汗涔涔。他没忍住,弯下腰来,抱住了左侧的半边脑袋。

    他在头疼,赵孟看明白了。又一次,和之前那次一样毫无征兆,吃过药,赵孟也在旁边,却突然发作了,但和之前的那次比,症状程度还加重了一层,宋栖然看上去更疼了。

    赵孟想不出原因,毫无办法,他焦灼,连心脏都紧缩着,但是无解,他完全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赵孟一瞬之间慌了。

    第三十一章

    赵孟慌了,也怕了。从发现宋栖然不对劲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黑着脸,赵冬和赵琳都不知道自己的大哥突然之间是怎么了,下山的路上谁也不敢和他说话。

    赵孟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回自己的房间,从宋栖然的行李箱里翻出他的药瓶子,他把药全倒出来,左右来回数了好几遍,确实是每天一颗按量服用,宋栖然没骗他,也没少吃,数完药以后他就更慌了。

    才只是第二次发作,宋栖然就在自己面前疼成那样,要是再来一次,得到什么程度?赵孟心里没了底,他关起房门,在屋里转圈,掏出手机想打电话,把通讯录名单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又恼火地把机器摔在了床上。宋栖然制止了他,毫不犹豫从赵孟手里抢下了瓶子,倒出两颗药,一股脑全塞进了嘴里,当着赵孟的面,他咽了下去。

    “行了。”他说,“我会试试加量,我会早睡、多休息、尽量放松,你不管提什么我都会去试,但你的家人就在隔壁,如果你不想让他们担心,就笑一下。”

    赵孟笑了一下,笑得非常难看。

    他想起从清河离开的高速公路上宋栖然一边开车一边说过的话,如果找不到医治后遗症的办法,他或许不会选择一生都活在痛苦当中。

    宋栖然说过。“也许只能去死了”。

    全数的恐慌在赵孟回想起那句话的刹那卷土重来,赵孟抓住宋栖然的双臂把人拉进怀里,控制不住地想把人留下,他去亲那人的眉心、眼皮、鼻尖、下巴,他没碰宋栖然的嘴唇,想碰的,接触的前一刻又把头偏开了,像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理智被挤压到悬崖边缘却还存着一丝犹豫。

    宋栖然很惊讶。从清河回来的那次之后,赵孟就再也没有吻过他。赵孟对他很好,他有时故意想惹那个人,上手去撩撩他,甚至做些过界的事,对方看上去都毫不介意,甚至会在擦枪走火的时候带他做完一整套。但是他们不接吻,赵孟也从不会在他没有首先表现出明显渴求亲近的信号之前主动对他做什么。

    宋栖然睁着眼睛,头疼熬过去之后神经里还有些残存的麻木,他的表情是呆愣的。

    他听见赵孟贴在耳边低语:

    “别做傻事。我会找到办法的,会治好你的。”

    做傻事?宋栖然迟钝地想,能做出什么傻事来呢,他想一辈子待在赵孟的身边,恨不得没病没灾活得比谁都久才好。要不然他也不会贸贸然直接把药吞嘴里去。药量是个很j-i,ng准的东西,按照宋栖然往日谨慎j-i,ng确、步步为营的性格,他绝对不会干那么冲动的事。

    可赵孟似乎认定了他正在承受着某种极大的压力似的,他为此而惊魂不定,宋栖然看得出来。

    他做梦也没想过竟然是轮到自己对赵孟说那句话:

    “不会的,我会一直陪着你,不会走的。”

    赵孟没说什么,他抱紧了对他重复着承诺的人,直到呼吸平顺下来。

    然后他像个没事人一样开门走出去,从背回来的塑料袋里把蒲公英掏出来,在院子里的塑料布上铺好,洗手、洗脸,又冲了冲被泥巴弄脏的双脚,带着宋栖然去吃晚饭。

    饭后他一个人去了一趟乡上的杂货店,买了赵母交代要买的两提生活用品,又买了两箱牛奶,然后他把所有的东西堆到路灯下面没有半个人烟经过的围墙墙角下,背向着乡间的小道,给魏小龙打了一通电话。

    “你们必须同意让我联系岳岚,栖然又发作了,而且这次比上次更严重。你们之前不是带他去做过诊断吗,医生到底是怎么说的?”

    魏小龙在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他好像在吸气,听上去又在克制着什么。

    “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书记已经离开清河,到省城来了。”他缓缓开口,“等你们回来,他想单独见你一面。”

    “栖然的二叔?要见我?”赵孟有些烦躁,他总觉得现在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

    “赵孟,事情比你想象得更复杂。关于栖然的病情,有很多细节是连我也不清楚的,书记的态度很坚决,你必须先同他谈过,才能再做决定,你相信我,我是不会害栖然的。”

    “我从你第一次摊牌那时候开始就一直在等了。你们有人问过栖然的感受吗,他愿不愿意想起来,他希不希望你们介入进来,想没想过突然复发以后他会不会害怕,为什么从头到尾你们要找的人都是我,我有什么资格代替他做选择?”

    听着赵孟已经明显染上一层薄怒的音色,魏小龙叹了口气。

    “你有这个资格。他在乎你,比谁都在乎。”

    “这是理由?”

    “这是。”魏小龙打断了他,尽管他知道这样只会让赵孟更不高兴,但他还是要说,“这才是目前为止我做的所有事全部的理由。”

    采买回来的赵孟脸色很差。他把买回来的物品一样样安顿好,又拆开两包牛奶,c-h-a上吸管回房去找宋栖然的时候,后者正撑在窗台上看天上的星星。

    他不知什么时候也把自己收拾干净了,换了一套衣服,神色平静像刚从梦里醒来。

    “云层很厚,明天可能会变天。”他望着月亮对赵孟说。

    赵孟把拿着的牛奶递给他一盒,宋栖然乖乖地咬着吸管喝了。

    前院的水缸旁边堆着一些刚从杂物间里取出来的工具。赵孟外出买东西的这段时间,赵冬已经和赵父两个人把他们清洗了一遍,宋栖然陪赵母在一旁聊天的时候扫了两眼,有锯子、铲子、刨子,还有一大一小两只桶,桶里丢着几把刷子、铲刀、和刮刀。

    “你们明天还要去做活吗?”他问赵孟。

    赵孟回忆了一下,想起饭后出门前弟弟确实提到过那么一回事。

    “我爸在山上包了一片荒地,现在还没到时候,得等到明年才会开出来,但地头一般都会搭一间临时的棚屋,成熟时节家里的男人是要到棚屋里过夜的,夜里不能睡觉,得整夜守着,不然会有人来偷收成,有的时候还会有动物闯到地里,也得赶跑或者打死。”

    “会有些什么动物?”

    “也就是些狐狸、山猫、袍子之类的,有时候会有野猪,以前听说还有狼,现在已经没有了。”

    “那会受伤吗?”

    赵孟笑笑。

    “不会,它们怕火,也怕很大的响声。但野猪有时候会拱坏围栏,或者顶坏棚屋的门,所以得搭得结实点,今年难得我在家,我来弄。”

    “那我也去。”宋栖然想也不想地说。

    “好。”赵孟轻声回答。

    “我听赵琳说山里还有野樱桃,现在正好到了季节可以吃,很酸,但是回味是有些甜的。”

    宋栖然抬头望着赵孟,赵孟点了点他的眉心。

    入夜后已经很安静,整个村子都不大听得见什么人声。赵孟回答他,说的话也很少,但望着他的眼神却很浓重,很纵容。

    “好。”他仍然这么说,“我给你摘。”

    宋栖然从窗台旁边爬起来,太阳落山后就有些冷了,他搓搓手臂,对赵孟说了声“早点睡吧”就爬上大床用被子把自己包了起来。良久以后,赵孟也轻轻带上门,脱下鞋爬了上去。

    他准备关灯,拉灯前,他看着宋栖然半埋在枕头里的脸,问:

    “你说过只要是我提出来的办法你都会去试,对不对。”

    宋栖然依然睡着,没有言语,赵孟俯下身子,抚开挡住他眼睛的头发,

    “但我很不确定,总有些办法是会让你疼的。”

    宋栖然动了两下,手从被窝里伸出来覆盖上了赵孟的手指。赵孟听见他模糊的声音:

    “你疼我才会疼……”

    赵孟的心跳莫名悸动了一下,尽管他没听懂那句话的意思。

    半夜里他照例醒来,轻手轻脚地离开睡熟的宋栖然到院子里去打水,遇见了裹着外衣坐在台阶上的赵冬。

    赵冬这回并不是因为起夜碰巧出现的,他是故意在等赵孟。

    “哥,你真的又跑出来了。”他看见赵孟,面上有些不满,“昨晚上我就觉得奇怪,今天二姐和我说宋哥的身上很香我才反应过来,你每天夜里起来,就是为了给他准备热水?”

    赵孟走过去挨着弟弟坐下,给他把外衣展开,裹紧了肩膀的关节。

    “你宋哥没在乡下生活过,这些事他不会,他是我领回家的,又是客人,这不是应该的吗。”

    “可以前你没见你对谁这么好过。”

    赵冬嘟哝了一句,朝背后熄灯的那一排窗口瞥去。他心里总有些地方不舒服,把已经准备走开的赵孟又扯了回来。

    “哥……宋哥在省城是做什么工作的?他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赵孟皱眉。

    “你问这些做什么?”

    赵冬面上有些迟疑。

    “我就是……有点怕。”他搔了搔头。

    “怕谁?怕你宋哥?”赵孟睁大眼睛,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他有什么好怕的,他对你们不挺好吗?”

    “送东西的时候是挺,“大家一块上山的时候也挺好,宋哥讲话温声细气的,都像个女孩子。但你不在的时候……”

    “我不在的时候怎么了?”

    “今天下午我帮爸整理工具的时候宋哥也在旁边,我就无意识回了一下头,发现他在看我。他那眼神我平时没见过,挺冷的……”

    赵冬缩着脖子,仿佛被宋栖然盯着看时那种后背一阵阵发毛的感觉又重新回到了身上,他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遍同宋栖然相处的细节,确实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他,这才越想越觉得费解。

    他很想问赵孟是怎么认识宋栖然的,也想问之前听三姨提起过的哥给找了个嫂子的事为什么没了下文,为什么赵孟这次回家没有带女朋友,反而带了个不认识的男人回来。他的疑问全都堵在嗓子眼里,被赵孟一抬手又压了回去。

    赵孟把他从台阶上拎了起来。

    “你想多了。夜里冷,明天还要早起,回去睡吧。”他推了推弟弟,临走,又想起什么,叮嘱了一句,“你宋哥说明天会变天,进后山以前你记得带上雨衣。”

    又是宋哥。赵冬有点不情愿,点了两下头,趿着拖鞋回房了。留下赵孟发着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三十二章

    第二天是去地头搭棚屋的日子,赵孟拿上了所有工具,还推了一只小推车。他们得赶在变天前搭出一个简易结构来,再把用过的石灰粉腻子粉一类的材料拿塑料布捆结实盖严实了才能离开,任务其实挺紧张。

    赵琳在家做饭,中午的一顿,要送到山上给干活的人吃。她本想邀请宋栖然一道留下来,但见宋栖然挽起袖子收拾工具的架势很熟练,不同用途的工具竟然还依据使用的顺序排列着放好,让她十分惊讶。

    “然然,你不会连泥瓦活也会干吧?你也太有本事了。”

    “我家是做建材生意的。看多了自然会一点。”宋栖然回答她。

    赵琳闻言就更想和他待在一块。宋栖然脾气好,懂的又多,还近距离接触过她的偶像,感觉和他一起能有聊不完的话题,怎么也比坐在灶房看炉子有意思。她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哎,真希望今天别下雨。”

    “下雨会很麻烦吗?”

    “村里有水泥路,那倒还好,可山里的土路就不行了,一下雨s-hi滑得很,一不留神就会摔的,小时候我就经常听人说有在山上摔断腿的。”

    宋栖然的眼神一瞬深了。

    “放心吧,我会照看好你哥的。”

    赵琳噗嗤一声笑了。

    “然然,你快别开玩笑了,咱几个里面就数你最细皮嫩r_ou_的,我哥那体格,他照顾你还差不多。”

    宋栖然给工具扎好绳子,看了赵琳一眼。

    “有些人只是看起来更坚强,人们就以为他们不需要被照顾,也不会受伤害,但很多时候这种以为是错的。只要是人,总归都会怕疼的。”

    他说完这些,又垂下头去。赵琳愣了半晌,气氛有些尴尬,还好赵母端了玉米糊糊经过,宋栖然起身去搭了一把手,刚才停留在赵琳周身的那种奇怪感觉便消失不见了。

    吃完早饭,三个男丁就出发了。

    搭建棚屋的空地上已经围好了一圈栅栏,赵父之前已经基本搭好了骨架,现在的简易顶棚是用一块防雨布盖在顶上再用大石块压在两块木板上固定好的。赵孟先爬到顶端拆掉防雨布,再和赵冬一道把堆在一边的红砖一摞一摞地搬到屋外。水泥是现和的,之后做基、码砖、上木梁又花去一上午,之间宋栖然帮忙重新核准了一遍房子的基线,又刨了一些长条木板,锯好用作门窗缝隙上的过梁。

    中午赵琳送上来新鲜煎好的哈饼,几个人配着自家做的牛r_ou_辣酱一道吃了。及至吃完,天色已经明显转y-in,云层黑压压的,林间开始刮风,空气中明显多出一股潮乎乎的s-hi意。赵孟催促妹妹赶紧下山,和赵冬两个一拍裤子就上了顶梁,他们铺上屋面板,刚盖上防雨布,还没来得及继续,豆大的雨点已经砸落下来。

    赵孟推了赵冬一把。

    “要下雨了,一会路该不好走了,你先下山,我来收尾。”

    “哥,我看着天像要打雷的样子,一块走吧。”

    “东西不都扎起来罩好,下次来就不能用了,你听我的,先带你宋哥一起回去。”

    赵冬还想争辩,但看看天色,还是默默爬下了房梁。赵孟看着他收拾起要带下山的东西,屋前屋后地转了两圈,晕头晕脑不知道在磨蹭什么,一时心急,又喊了他一声,催促他快走。

    不一会儿,赵冬踩着摞起来的红砖露出一颗脑袋,给赵孟递上来一件雨衣。

    “你怎么还不走!”在渐渐成型的雨势里,赵孟吼他。

    赵冬看上去很迷茫,又朝屋子周围四下张望了一圈,终于开口说:

    “我刚找了一大圈,没看见宋哥啊?”

    赵孟愣住了,花了额外的两秒才理解那句话的意思。

    宋栖然不见了。

    “是不是刚才跟着二姐先回去了?”赵冬又问。

    也许吧,赵孟点点头,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人在雨中看起来有些呆滞。过了一会,他也跳下屋顶,把地上的东西一股脑塞进赵冬怀里,自己则套上雨衣。

    “你先回去,到家以后看看人在没在,然后给我打个电话,快去!”

    赵孟的音调还算平静,但焦急已经全写在了脸上,赵冬虽然觉得宋栖然这么大一个人应该不会乱跑,但还是听话地点点头,照做了。

    一小时以后,中雨已经进化成了暴雨,赵孟在最后关头罩好所有防雨布,浑身上下从里到外已经全数s-hi透,他蜷身窝进棚屋还没上封的门洞,从一块空心砖底下掏出没沾水的手机。

    赵冬的电话打来了。他已经到家,路上没出什么意外,赵琳也在,不过姐弟两个屋里屋外地找了一圈,还是没看见宋栖然。

    他没下山,没回家,不知道人在哪里。

    意识到这点的赵孟彻底急了。

    他没做好准备自己会在山里把宋栖然搞丢,所以也根本没有想过应对的办法,他像忽然被人抽去了骨头一样全身瘫软,恐慌像雨水渗进石灰墙缝里那样找不到出处又无孔不入,毫无征兆地把全身四肢每一个毛孔吞没殆尽。

    他抹一把一头一脸冰凉的水,起身冲进了雨幕里。

    地头的四周他找了,靠近小树林的边缘地带也找了,然后赵孟顺着来时的山路一点点地往回走,每一处斜坡,每一块倾斜的大石后头他全都看过,依然没有宋栖然的影子。

    雨水把他的体温冲刷得非常低,脏器内部却又有一阵高热挤压着呼吸,赵孟感觉到一阵散架般的疲累,他几乎站不住,扶上一棵老松树才勉强撑起自己。

    整条山道已经差不多快走完了,天色越来越暗,暗到几乎看不见来路,赵孟心一横,决定沿途返回再去棚屋那边找找。

    冒雨下山之后再上山就更难,山路变得更滑、更陡峭,赵孟在一块带锐角的山石旁边摔了一跤,小腿蹭在锋利的边缘上划破了裤腿,留下一道口子。伤口渗出一点血,爬起来的时候感觉刺刺的。

    他想抓住一截树桩站起来,却踩松了一块土,土早已经被水泡成了松软s-hi滑的泥,赵孟一脚踩空,整个人向斜前方滑去。

    他被拽了一下。

    准确的说,是被一双忽然伸到腋下的手把住整条手臂,从山道的边缘给拉了回来。赵孟跌进一个怀抱里,那怀抱同他自己的周身一样冰凉,一样s-hi。他回头,看见宋栖然被s-hi发贴住的一张脸。

    宋栖然一脸的惊魂未定。赵孟刚想开口,他已经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把赵孟架到了自己肩膀上,他的力气不小,几乎全靠拽的,将赵孟拽回了地头上搭好的棚屋。

    一进屋,两个人便跌坐在地上,靠着砖墙,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

    “你去哪了?”赵孟第一句话便问。

    “林子里有野樱桃树。”宋栖然回了句没头没尾的话。他没专注回答赵孟的问题,注意力全在赵孟裤腿下的伤口上,宋栖然扯开身上衬衣的扣子,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料,挽起赵孟的裤脚,擦拭着沾在伤口上的泥土。

    他的呼吸仍很急促,眼下一片发着红。

    “你说你一个大活人突然不见了这么久就是去摘樱桃去了?你指望我会信?”赵孟捉住他的手腕,声音里透出怒气,“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着急!”

    “我不是去摘樱桃,我只是想去确认有没有认错,才刚进林子就开始下雨了。”宋栖然想替赵孟的伤口止血,却被他按住双手不能动弹,显然不满足于这样简单的解释,他只有改口,看着赵孟的眼睛说,“我没事,你别急。”

    赵孟发现他的手指缝间也是红红的。

    “你的手怎么了?”

    “在树干上蹭了一下。”宋栖然回答。当时雨势很急,又是在深山树林里,不知为何,雨刚落下来的那一刻,他的心中就陡然翻腾出一种恐慌,那种情绪没有理由,却像烧灼的炭火,林间有什么动物飞快从脚边窜过,宋栖然踉跄了一下,捡起脚边最近的一块山石砸过去,手掌因瞬间的失去平衡而在粗粝的树皮表面擦出了一点血。他淋着雨,看着冒出血珠的手掌心,脑海中忽然迸发出一个做梦似的场景,仿佛他曾经亲身经历过某个与眼前的一切都分外相似的情境中。他努力想要回想起那抹模糊的影子,一个人呆立在树下,默默站了许久。

    赵孟看他说完那句就再没了下文,肩膀却像冻着了似的开始发抖,他以为宋栖然是冷,手上一个使劲想把人捞到怀里,却被宋栖然两臂撑在胸膛上,扒开了衬衣的领口。

    赵孟锁骨上方的那条疤露了出来。

    宋栖然盯着那块皮r_ou_,逐渐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他摸了一下那块地方。

    “这是枪伤留下的?”他突然问,“那天是不是……雨也像今天一样下得这么大……?”

    赵孟讶异地看着他。

    “你怎么会知道——小心!”

    宋栖然突然失去平衡似的砸进了赵孟的怀里,赵孟接住了他却没能稳住身形,两个人接连倒在地上,身上沾上了更多泥泞。宋栖然撑在他的上方,并没摔着,眼底却染上一种无法形容的不确信。他仔仔细细地确认着赵孟领口大开的上半身,仿佛是在替他检查身上任何地方是否还有别的伤处。好在除了小腿的划伤以外,赵孟是完好无损的。

    宋栖然深深呼出一口气。内心中那种惶然不安的感觉才渐渐散去。

    “对不起,是我不好。又害你流血了。”他从赵孟身上爬下来,小心将赵孟的小腿抬起来搁在膝盖上,仔仔细细地用布条擦干以后缠好,伤口很浅,血基本已经止住了。

    “别再这样了,”他说,“下次我不见了,别再冒雨找我,太危险了。刚才远远看见你差点滑到斜坡下边去的时候你知道我吓得心跳都快停了吗。”

    他将赵孟的腿平放在地上,挪动了一下位置又抱住他。

    “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我再也不会让同样的事再发生了。我发誓。”

    赵孟整个人呆着,双手撑在身子的后方,任凭宋栖然这样紧密地贴合着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上半身,隔着对方s-hi透的衣料,人体温热的触感无比真实地传递了过来。

    赵孟感觉有些发烧。

    不仅头脑发热,舌头还有些打结。

    “说什么傻话呢……”他干笑了两声,“我怎么可能不去找你,我答应过会照顾好你的。”

    “是吗。”宋栖然头埋在赵孟的胸前,说,“那就有点麻烦了。那样下次你再受伤,我就不能责备别人,只能惩罚自己了。”

    “是我自己不小心,跟你有什么关系!”赵孟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胡话。

    宋栖然叹了口气,他幽幽的声音从赵孟的口鼻下方清楚地传了过来。

    “我喜欢你啊。”

    “什么?”赵孟惊讶地低头,近在咫尺的地方就是宋栖然沾水的眉睫与微张唇瓣,他像刚听了一句梦话似的。

    宋栖然又说了一遍。

    “我不是只有一点点的喜欢你,赵孟,是想和你白头偕老,想陪着你直到世界末日的那种喜欢。以前我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你受伤,我比自己受伤还难过。谁伤害你,我都想叫他们付出代价——”

    他不说话了,理智阻止着他把剩下的话说出口。宋栖然抵着赵孟的胸膛,咬紧了嘴唇,将身体深处翻腾的情感压了回去,剩下半截话突然消散在空中,落下很诡异的寂静,于是他猛地一把将赵孟拉到身前,用力地吻住了面前那副嘴唇。

    宋栖然在亲他,宋栖然居然在亲自己。

    赵孟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样的感觉,他根本就不敢抓住此刻的感觉。

    宋栖然不像曾经撩拨他那时候那样带点羞涩的轻啄他的嘴唇,也没有像曾经挽留他时那样讨好地企图照顾到每一处敏感的角落。

    那是个很原始的吻。

    他纠结着眉头,揪住赵孟衣服的双手使上了很大的力道。那个吻里有难耐的压抑和彻彻底底的投入。

    他甚至不知道赵孟始终睁着眼睛。大脑当机了一样瞪着棚屋的屋顶,脑子里始终重复回想着一个念头。

    我喜欢你,那是一句表白,自己刚刚从宋栖然嘴里听到了一句表白。

    那是一句赵孟到死都不会相信的话,宋栖然却对他说了两次。

    赵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灵魂,他收回撑在身后的双臂勒住了宋栖然,两具身体紧紧撞击在一起,纠缠着,热度在雨幕下这方小小的空间里不受控制地升温、盘旋、烧成火。

    赵冬站在屋檐下,一脸严肃地抬头望着天。雨势渐渐小了,天色却彻底的黑了。他刚才打过大哥的电话,对面说宋栖然找到了。耳后传来赵琳急促的脚步声。

    赵琳戳了戳他,担忧地问:“你说他俩明天一早能回来吗?”

    赵冬点点头。

    “能的,哥又不傻,天色黑了,他会在棚屋里凑合着过一晚的。”

    “我就是担心,”赵琳又戳了戳他,“刚才我去屋子里找然然,发现大哥的房里有好几个看不懂说明的瓶子,我没见过的,你说大哥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呀,不会吧?”

    赵冬回头,看见赵琳犹犹豫豫地把一个塑料瓶递到了他的眼下。上面有密密麻麻的字母,但不是英文。

    赵冬面色一寒,将瓶子抢过来攥进了手里。

    “诶!你干嘛呢!”赵琳本想和弟弟商量商量上网查查那是什么,没想到赵冬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快步转身走了,一连喊他两声也没停下。她怕惊动爹妈,只好追了上去,等她追着赵冬回到房里的时候,却见弟弟已经调出了kindle里的一本专业外文书。

    “上面写的是拉丁文。里边的东西,是药。”赵冬抱着电子阅读器和药瓶,神情凝重地说。

    第三十三章

    宋栖然看起来像睡着了。赵孟轻轻把人驮起来,后颈处落下一道温柔的鼻息,痒痒的,憋着笑,他就知道宋栖然其实没睡,正趴在背上朝他的颈窝里吹气。

    彼时天才刚蒙蒙亮,晨光里透着一股薄薄的凉意,赵孟把晾干的外套搭在宋栖然脑袋上,罩着两个人的头顶和宋栖然环住他的两条胳膊。

    宋栖然昨夜着凉了,现在有些发热,赵孟原谅了他的调皮。

    “腿还疼吗?”宋栖然贴着耳边问他。

    “早不疼了。你不乱动,一会就能下山。”

    “山里有蛇,你走路看着些。”

    赵孟一愣。

    “你怎么知道有蛇,你见着了?”

    “昨天在林子里见着一条。”宋栖然回答。

    “吓着了?没被咬吧?”

    宋栖然摇摇头。

    “没有,我拿石头砸它,蛇跑了。”

    赵孟挑挑眉。

    “可以啊,蛇都不怕,怎么就偏偏怕j-i呢?”

    宋栖然掐了一把赵孟的脸。

    “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有些是天生的,有些是后天的,有些根本解释不了原因。”

    他补充了一句,

    “但你怕的东西我都不怕,我可以保护你。”

    赵孟的唇角敲了敲。

    “我怕什么?”

    “你怕很多东西,怕雷声很大的天气,怕冷,怕做噩梦,怕有人欺负你的家人,你还怕生病,去看病医保可以报销,但霞姨信中医,她喜欢给你送药,你讨厌那个味道,每次都偷偷倒掉。”

    赵孟窘得整张脸都在发烧。他没想到宋栖然竟然知道这些,这个小家伙成天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把什么都看在眼里,只是不说。

    但现在不一样了,赵孟害怕的东西名单里又多了一样,他有了宋栖然,宋栖然喜欢他,他这辈子里再不会有比那份喜欢更珍贵的事物。宋栖然成了他的软肋,而他害怕旁人知道这一点。

    “行行行,你保护我。”赵孟顺着他的话说,“今天回去我就给阿黄好好洗个澡,把它洗得干干净净的,给你扎一根绳子牵在手里,那些j-i都怕它,你抱着阿黄,它们就不敢在你面前飞了。”

    宋栖然考虑了一下,他听上去似乎很高兴,声音里带着飞扬的笑意答了一句“好啊”。

    他们踩着晨露回了家,赵冬没在睡觉,他知道这会哥会回来,早早地已经站在院门口等着他们了,热水器里有烧好的热水,赵孟很感动,赶着宋栖然两个人一道去冲了个热水澡。

    赵冬给他送来一套新秋衣,说二姐还在睡觉,妈给留了两碗面疙瘩汤在灶上,可以先烧开水翻热了吃。赵孟答了句谢就拾掇柴火去了,留下赵冬抵着浴室的门,看宋栖然歪着脖子,慢慢地拿毛巾擦干头发上的水。

    宋栖然只穿着一件白t恤和一条短裤,两条修长的腿上干干净净,一点划痕也没有,脚后跟上连个茧子也找不到。对着那双腿,赵冬拧起了眉毛。

    “你就对我这么有意见吗?”宋栖然突然说。

    s-hi发盖着他一部分的眼睛,但曾经感受过的,那种令赵冬浑身不舒服的气氛还是在狭小的空间弥散开来。

    现在赵冬可以确定了,宋栖然有意识这么看着他的时候,从后背生出的那股凉意并不是他自己的错觉。

    “昨天一路跟着我下山的人是你吧?”赵冬问。

    昨天他被赵孟赶着先一步回家,在棚屋附近来回找了几次都没有见到宋栖然的身影,可及至下山的途中,却忽然感觉一阵不适应,总像是有一道眼神黏在自己的后背上一样。

    “是。”宋栖然回答。

    “你跟着我做什么?你是故意让我一个人先下山的?”

    “是故意的,但也是临时决定的。”宋栖然回答,“我只是想跟着你,看看你还会不会继续做些傻事。”

    宋栖然望着他的双眸很清亮,却有一股慑人的压迫感,赵冬意识到了什么,他侧过身子,移开了视线。

    昨天白天时他被看到了,他想。

    “你昨天为什么翻我们的手机?”宋栖然接着问。

    昨天在树林里赶跑那条蛇以后宋栖然原路返回,确实被他看见,找了一圈没在屋子附近找到人的赵冬,趁着赵孟在屋顶上干活没注意到的空当,钻进棚屋里逐一翻看过他们放在空心砖上的手机。手机都有密码锁,他没看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我就想确认确认你和我哥的关系。”

    听到赵冬的回答宋栖然放下了毛巾。

    “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赵冬一瞬之间看上去很烦躁,突然的情绪给了他勇气,他直朝着宋栖然的方向瞪了过来,“我哥也不应该和你有任何关系,不是吗?你们是没可能会成为朋友的那两种人。但你的表现有时实在太过自然了,我哥有些小习惯,比如吃饺子的时候r_ou_馅从来不吃放酱油的,但我爹和二姐都喜欢吃,所以但凡是妈包饺子,从来都是调两份r_ou_馅,单独给我哥下出一份来,你不是我们家里人,没和我们一起生活过,不可能知道这种细节,可晚饭吃饺子的时候,你去灶房帮忙端碗,谁也没和你交代要怎么放,你就自动把颜色深的几碗给了我们,把颜色浅的那碗给了我哥。还有我哥也不吃姜,饺子的蘸料本来也是分开调的,你也分对了。一次蒙对还可能只是巧合,可你前后两次都猜对了。你不该这么熟悉我哥的生活习惯,你们住在一起,是不是。”

    宋栖然久久地看着赵冬,直到浴室里蒸腾的热气慢慢冷却下来。他再开口时,语气里已经没有了温度。

    “如果你有疑惑,你应该直接去问。你不该对你哥说那些试探的话,那很伤人。”

    赵冬手心一紧。

    “那些关于女朋友的话都是编的吧,”宋栖然问他,“你的亚马逊账号是我帮你注册的,我看了你的后台记录,你是个很勤奋的好学生,从开始放假的第一天晚上就开始从上面找、专业书、科普读物,你什么都看,但你每本书的进度都很靠近,说明除去白天给家里帮忙的功夫,你几乎一刻不停地在看书,一个为了喜欢的女同学要打工攒钱的人,难道连和女朋友打电话或者聊天联络感情的时间都没留出来吗?你和赵琳睡在一间房里,以赵琳的个性,谈恋爱的事根本就不会是个秘密,用不着用那种私密的方式对你哥坦白。”

    赵冬惊讶地瞪大了眼。在他假借谈恋爱的名义提起女朋友兴趣爱好的时候,他还只有淡淡的怀疑,可当宋栖然当着自己的面全挑明以后,心中那个令人恐慌的猜测仿佛得到了验证。

    他的表情沉了下去。

    “你为什么要去招惹我哥。”

    他问得直接,宋栖然也回答得直接。

    “我喜欢你哥。”

    “我哥是家里的长子,他是要结婚生子为家里延续香火的。我爸心脏不好,他对大哥寄予了厚望,你这是在害我们一家。”

    宋栖然皱眉。

    “除了你说的这些,我不会让他受任何委屈。”

    赵冬忽然笑了,笑得很轻蔑。

    “我说的这些还不够吗?我看得出来,你有钱,有城府,是很有本事的那种人。可你又能给我哥什么呢,你明明就有病啊。”

    宋栖然的眼神一颤,这段对话在他的意料之外。

    “你是脑袋有病,脑袋的病是治不好的,我查过药瓶上的那些说明了,你就是个j-i,ng神病人,会拖累我哥一辈子。”

    背后的院子里传来瓷碗被摔碎的声音,赵冬回过头去,发现浴室的门外站着他的大哥。

    赵孟的脸色漆黑,他彻彻底底地板起脸来,浑身上下每一根粗犷的线条都透出压抑的怒气。

    宋栖然垂在身子两边的双手绞紧了。他确实没有想到赵冬会去查他的药瓶,刚刚的那句话被赵孟听到,那是一句很伤人的话,并不单单只是对他自己而言。

    “把你刚刚说的话收回去。”赵孟冷着脸把浴室的门完全推开,门砸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柴房里的阿黄都跟着叫了两声。

    赵冬的面部表情在惊讶、犹疑、愤怒、和不解中快速切换着,二十多年了,他望着赵孟高大的项背一路长大,把他视作自己的榜样,甚至因为他而在家中所受的那些委屈都是心甘情愿的。

    “哥!我是你亲弟弟!这只是个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