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阿婆，您能借我电话用用吗？”许淼说，“我出门急，忘记拿手机了。”

    阿婆吃力地翻身，把手机给他。

    阿婆的手机是按键的，每按一个号码就会发出机械的声音，许淼站在医院走廊尽头，迅速按完十一个数字，他拨了号码，静静等接通。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一帆才接电话，许淼轻声开口：“是我，许淼。”

    江一帆：“嗯。”

    刚吵没多久，即使是打电话，气氛仍显得古怪和别扭。

    许淼咬咬牙，主动认错：“刚才……我太冲动了，对不起——”

    江一帆沉默半晌，语气不明地说：“我也有错，要和你道歉。”

    许淼：“啊？”

    “我不该说你想太多。”江一帆说，“对不起。”

    听到江一帆的话，许淼感觉心脏被温水泡得酸胀，他放轻了声音，贴着手机说：“没事，都过去了。”

    江一帆“嗯”了声，语调也缓和不少，“先挂了，我在开车。”

    许淼懵了，“你开车去哪啊？”

    江一帆：“医院。”

    许淼结束通话，把手机还给阿婆，走进病房却看到阿婆睡着了。

    他关上灯，轻手轻脚地把手机放到旁边，借着月光，帮阿婆盖好被子，才慢慢走出病房。

    江一帆到了，在医院门口等他，手里还拿着一个花灯，在y-in暗里格外耀眼。

    许淼被花灯吸引，顿时没有吵架后又和好的别扭，问：“你哪买的？”

    江一帆递给他，轻描淡写道：“路上看到别的小朋友都有，就去买了一个。”

    许淼看了看他，忍不住弯起眉眼。

    他按了开关，花灯闪着红光，音乐也飘荡出来。

    许淼被吓一跳，又不自觉笑出声，“吓到我了。”

    江一帆也露出几分笑意，低问：“喜欢吗？”

    “喜欢！”许淼举着花灯，扭头问，“就是会不会太幼稚了啊？我们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学小孩子玩花灯。”

    江一帆说：“不会，他们会以为我们给孩子买的。”

    许淼“扑哧”笑出声，笑骂道：“什么鬼？”

    两人回到家，花灯就放在置物架上。

    网吧明天就要开张，江一帆也要开始工作了，晚上两人都睡得很早，这一天太疲累了，很快就睡着了。

    隔天，江一帆顺路送他去网吧。

    网吧前两天打扫了一遍，也检查了设备和网线，许淼好久没上班了，虽然刚开学，只有三三两两的人来上网，但许淼还是在网吧待了一天，等江一帆过来，一起去超市买菜做晚饭。

    日子平淡，不过也挺好的。

    阿婆元宵节过后没两天就出院了，强撑着j-i,ng神给儿子办葬礼，来殡仪馆的人并不多，许淼一直陪着阿婆，看到她哭得声嘶力竭，完全站不起来，实在心疼到不行。

    这一天下来，许淼觉得特别累，他把阿婆送回家，因为担心阿婆j-i,ng神不太好，他晚上就睡在客厅沙发上，简单洗漱了下，躺沙发上给江一帆发消息，告诉他他今晚不过去。

    江一帆很快回消息，顺着这个话题和他聊天。

    两人聊到三更半夜，许淼终于困了，把手机往旁边一放，就这么睡着了。他一点也不讲究，在哪都能睡着，以前在蛋糕店工作的时候，因为加班直接躺在厨房地板上，就这么睡了一晚，第二天就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忙工作，丝毫没有腰酸背痛。

    许淼的适应能力很强，也吃苦肯干，以前工作的时候，为了还父亲的赌债，他一天打两三份工，努力又上进，也得亏年轻，永远有使不完的j-i,ng力。

    他就像渺小的蝼蚁，被命运之流裹挟席卷，却拥有顽强的生命力，奋力去抵抗所有的不幸。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隔天，许淼醒得很早，见阿婆还在睡，便出门去买早饭，放到饭桌上再去楼上洗澡。

    阿婆没多久就醒了，许淼和她一起吃了早饭，见她j-i,ng神状态好了一些，才稍稍放心。

    已经快三月了，气温还是很低，天色y-in沉，卷着冷风，像是凶神恶煞的孤僻老人，肆意宣泄心中的不快。

    许淼骑着单车，感觉风大到要把他连人带车地卷走，怕会被卷入车底，他只好停下车，慢慢走去网吧。

    他不会开车，甚至连电动车都不会骑。十四岁的时候，父亲教过他骑电动车，结果没掌握好平衡下坡时狠狠摔了一跤，电动车也坏了需要修理。

    当时他被父亲骂惨了，之后就再也不敢碰电动车。

    花了二十多分钟，许淼终于到了网吧。

    叶娜在擦收银台，见他过来，扬起笑脸：“三水早啊。”

    许淼摸了摸冰冷的脸，声音有些轻，“早。”

    “怎么了？”叶娜敏锐地注意到他语气的异常，笑着问：“咋感觉情绪这么低落？”

    许淼：“啊。”

    他避开视线，无声地扯了扯嘴角，“没有。”

    许淼回到休息室，坐椅子上发了会儿呆。

    虽然他和江一帆和好了，但这个疑问还是梗在心里，越想越觉得叶娜和江一帆之间的气氛古怪，以至于……看到叶娜就感觉不自在。

    许淼站起身，不能再这样乱想了。

    他走到收银台，直直地站在叶娜面前，严肃而正经：“叶哥，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叶娜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啧道：“啥问题？问呗。”

    许淼：“你和江一帆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话音刚落，叶娜脸上神情骤变，虽然很快就调整好表情，但都落在许淼的眼里。

    “我和他能有什么事啊？”叶娜又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他之前一直在国外，我和他又没见过面。”

    许淼轻轻眯起眼，他沉默良久，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网吧。

    叶娜急忙喊住他，“哎，三水——”

    许淼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话：“我去找江一帆。”

    他和江一帆之间有太多的秘密和问题，而他一昧地避之不谈，是不敢猜测内心暴露在阳光里的后果。

    撕开自己的伤口，让对方看到他丑陋又卑微的世界，对于许淼而言，太艰难了。

    但——

    自从再次遇见江一帆，他这颗心就做好了摔得稀巴烂的准备。

    许淼搭车去公寓，他有江一帆的课表，知道他今天上午没课。

    一路上，他浑身神经都紧绷着，呼吸都变得沉重。

    出租车司机注意到他的异样，朝后视镜看了好几眼，没忍住问：“小伙子，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许淼摇摇头，没说话，他的手心全是汗，粘腻难以忍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到公寓门口。

    车费22元，司机又看了他一眼，说：“你给20就好了。”

    许淼抿紧唇角，付钱：“谢谢您。”

    江一帆在书房里埋头查资料，门没关，许淼敲了敲门，“江一帆，我们聊聊。”

    “你怎么来了？”江一帆有些意外，见他表情过于严肃，意识到什么，他放下厚厚的书籍，起身走过去，“去客厅吧。”

    许淼坐在沙发上，沉默片刻，终于开口：“上次你问我为什么分手，我没有告诉你……你现在还想知道原因吗？”

    江一帆眼底闪过一瞬惊诧，他没料到许淼是来聊这件事的。

    上次许淼不想说，他便没有再问过这件事，不想对方为难，但分手原因，他确实想知道。

    江一帆看向他：“嗯。”

    对上他的目光，许淼刹那间变得有些束手无措，他在车上打好了腹稿，然而面对着江一帆，那些稿子全都被打乱，只抓到几句重要的话语。

    他舔了舔唇，硬着头皮，嗓音却艰涩到不行：“那个……分手是因为——”他狠狠咬紧后槽牙，一点点地撕裂伤口，双手把自己的灵魂毫无保留地送到他眼前。

    “我配不上你……我太差劲了，你这么好，身边的人也很优秀，而我……只是个欠了很多赌债的高中生，我们的观念和认知都相差太大。那么多人追你，男的女的都有，我很嫉妒他们，他们家境好有学历什么都会，每一个和你站在一起都很般配，你们去参加竞赛，我在台下看着，什么都听不懂，只是觉得你们太耀眼了。我真的很怕你嫌弃我，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

    那时候，他们在明亮的教室学习，而他在挨家挨户地推销，被客户骂了只能赔着笑道歉，为了不被扣工资，把自尊狠狠踩在脚底。

    他们去参加比赛，他特意请假过来，只在台下呆呆地看着，一个字也听不懂，只注意到江一帆和那个叫田新雅的暗恋他的女生配合自然又亲密，旁边的同学说他们是金童玉女。

    许淼紧紧地捏着拳头，丝毫不敢对上江一帆的眼神，他垂着眼眸，声音也轻了很多，透着沮丧和无力：“我希望他们都离你远远的，我占有欲太强了，恨不得一直把你锁在我身边，不要被别人发现，不能让任何一个人喜欢你，我希望你……成为我的所有物，你的眼睛只能看着我，只能和我说话。”

    江一帆没想过许淼心里会这么想，他也不了解许淼这不为人知的一面。

    他一直都以为许淼自信开朗，在他心目中，许淼永远是笑容满面的样子。

    江一帆沉了沉眼眸，思绪格外复杂，但看到许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略一思索，继续沉默地听他讲一下。

    “我越来越不确定，你喜欢我只是因为你高中身边只有我，到大学后你发现了那么多优秀又有趣的人，你会不会渐渐不喜欢我了，和我也没有共同话题。我那时候很没安全感，还想出一些试探你的方法，我答应和易思哲吃饭，也是想知道你的反应，虽然你是吃醋了，但是……我很不喜欢冷战，太伤感情了，不过也是我在作死，都怨我。”

    “我真的很自卑，也怕被别人发现。没有谁会喜欢自卑的人，但偏偏像我这样的人有很多。”许淼挤出一丝笑，笑容有些自嘲，“除了自卑，我还是个变|态，你不知道吧？我有收藏东西的癖好，关于你的物品就装满了两个箱子，你写的纸条，给我的纸巾甚至你的一根睫毛，都被我保存起来，分手之后我时不时地拿出来看，看着你的照片自|慰，时间久了不看着你的样子根本不行……”

    “你也不知道，我经常去网上人|r_ou_你的信息，我太想知道你过得怎么样了，我找到了你国外同学的账号，翻墙去看他们的动态，企图能找到你的身影，看到照片我会打印出来，我还特意装成你同学的粉丝，用英语翻译和他们聊天，想方设法地去问你的消息，可是他们都是只说一两句话，什么你很好很努力之类的，这些我都知道，问了和白问一样。”

    手心的汗越来越多，许淼悄悄擦在手背上，垂着眼，继续说：“我其实没想过会和你复合的，但是当你重新站在我面前，还给我写情书，我立刻……就心软了，想着再试试吧，我也可以努力变好的……我报了夜校，过两天就开学了，我这次不会自暴自弃的——”

    许淼停顿了好久，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终于抬起眼，鼓足勇气对上江一帆的目光，“现在你知道了我这么不堪的一面，如果觉得可以接受，能不能，抱我一下？”

    他看着江一帆，手心又开始冒汗，漂亮的眼睛毫不掩藏地写满了期待和紧张。

    我是张牙舞爪的怪物

    我有最柔软的肚皮

    你摸一摸我

    我就会翻个滚儿。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江一帆安静地看着许淼，看见他眼底毫不掩藏的惴惴不安，还有紧绷着却有些颤抖的下巴。

    他低低地叹了一声，伸手把许淼拥入怀里，转头亲了亲他的头发。

    许淼身体抖了一下，抑制不住地轻轻发颤，眼眶渐渐泛红，那是情感最真实脆弱的表现。

    “小许。”江一帆摸着他的后脑勺，低沉的嗓音在他耳边徐徐传来。

    “其实我比你更变|态。”

    话落良久，江一帆松开他，拿来手机翻到聊天页面上，递到许淼面前，意味不明地说：“许喵喵。”

    许淼愕然，看到他的备注，惊愕地抬头。

    江一帆站在他眼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我有叶娜的账号，之前都是我在和你聊天，叫你许喵喵的也是我。”

    许淼震惊地看着江一帆，不敢接受：“怎么会……”

    叶娜确实经常在晚上找他聊天，经常在网上叫他“许喵喵”，但平时见面只叫“三水”或者“阿淼”。

    每年节假日叶娜也会送来简短的祝福，许淼脑子灵光一闪，猛地想起今年过年叶娜发来新年祝福，他当时还问叶娜为什么今年这么热情，叶娜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原来是这个意思。

    许淼仍然有些错愕，他完全没想到过去几年其实是在和……江一帆聊天？

    江一帆转身坐他身边，微微仰着头，露出修长的脖颈，他看向墙壁，却沉下声音，不疾不徐地说：“除了和你聊天，我还叫她在网吧和你家客厅装下监控，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所以重逢时我并未问你其他问题，只问你过得好不好。”

    他转头看向许淼，语气有些自嘲：“我虽然在监|视着你，却不知道你的心情如何。”

    许淼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停止跳动了，他越发惊愕，眼也不眨地看着江一帆，因为太过惊讶，他的心情全表露在脸上。

    “那个……”许淼喉咙干涩，话语像是硬生生地被挤出来，“监控还在？”

    江一帆：“不在，家里的我拆下来了。”

    许淼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好久，只点点头。

    气氛安静片刻，江一帆再次开口，“你上次在休息室里做的事，我都知道。”

    许淼懵了懵：“什么？”

    江一帆转眸看他，意有所指：“未雨绸缪。”

    许淼：“……”

    他想起来了，那次在包厢里，他提前在休息室里做好了准备，原来……都落入江一帆的眼里，许淼顿时变得恼羞成怒，咬牙道：“你变|态！”

    “嗯。”江一帆坦然承认，接着说：“我看过很多次——”

    意识到他要说什么，许淼连忙打断他的话：“不要说了！”

    江一帆收回话语，点头：“好。”

    许淼皱着眉，只觉胸闷气短，他现在情绪很复杂错乱，像是猫咪在他脑子里玩毛线，越玩越乱，怎样都理不顺。

    江一帆问：“我给你的情书在哪？”

    许淼回过神，仍然无意识地皱眉：“在家里，怎么了？”

    “没。”江一帆轻描淡写道，“我在里面交代了一切罪行，你可以去看一下。”

    许淼：“……”

    “我回去了。”他连忙站起身，却被江一帆拽住手腕。

    江一帆抬眸看他，勾了下唇角：“不急，我们还没聊完。”

    许淼想了想，他确实仍存在疑问，便又坐了下来，迟疑着开口：“所以，这就是你和叶娜的秘密？她为什么会答应你？你们之前关系不是一般般吗？”

    江一帆：“我给了她二十万。”

    话音落下，许淼睁圆了眼睛，目瞪口呆：“二十万？你可以把这钱给我啊，我他妈每天都能给你直播。”

    江一帆对上他的目光，带了丝玩味，“你确定那时候你会搭理我？”

    许淼沉默了，他安静：“会……只要你找我，我就会理你的。”

    江一帆闻言，眼眸闪过几分惊诧，终是低叹了声：“是我的错，如果我知道你的想法，我们就不会错过这么多年了。”

    “不是。”许淼忙不迭说，“是我的错，我不该提分手的，还换卡去了别的地方工作，我那时候做太绝了。”

    江一帆无声地弯了弯唇角，扣着他的手腕起身，“你不是想看我给你买了多少东西吗，我给你看。”

    他带许淼带到客房里，推开门，从善如流道：“里面都是你的礼物，旅游、和朋友聚会、闲逛时、网购，看到适合你的都买了，每年分几次运一些回来。”

    许淼倒吸一口气，房间里有一个很大的衣柜，放满了新衣物，四季的衣物和鞋子都有，大到棉袄羽绒服，小到内裤拖鞋，还有一些游戏机和无人机等电子产品，甚至连手机都有好几台，全都是崭新未拆封的。

    他拿起一台苹果5s，声音有点儿颤抖，“这都过时了……”

    江一帆说：“当时没过时，是最新款。”

    许淼吸了吸鼻子，及时喊住他：“哎你别说话，我都要哭了。”

    “哭什么？”江一帆问。

    许淼狠狠瞪他，冷哼一声，“不哭了。”

    看到他变脸比变天还快，江一帆眉眼变得柔和几分，他从背后抱住许淼，压着声音问：“小许，你害怕吗？”

    许淼覆上他的手，下意识问：“什么？”

    “我监视你，还伙同你朋友欺骗你。”江一帆低而缓地问，“害怕吗？”

    许淼使劲儿摇头，他挣开江一帆的怀抱，转身面对着他，在他的目光中，扬起笑脸，“我也是变|态，我们绝配。”

    江一帆沉默半晌，也弯起唇角。

    “嗯。”

    许淼舔了舔唇，主动去亲他。

    坦诚相待后，这个吻显得格外温暖又干净。

    即使呼吸急促，喘不过气，许淼也舍不得松开唇舌，甚至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因接吻而死该有多好啊。

    江一帆松开他，见他面色绯红，眼睛s-hi漉漉的有些失神，不自觉低笑，“傻了？”

    许淼摇摇头，无声地靠了过来，抱着他，低声呢喃：“宝宝，我太喜欢你了。”

    “我也是。”江一帆今天语气一直很温柔，“太喜欢你了。”

    许淼抬起眼，漆黑的眼眸倒映着他的面容，语气坚定：“我会为你变得越来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