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乾隆果然昭告天下,说新晋的蓉妃夏氏,曾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为表彰她的功劳,兼且为了体现满汉一家,故册封为蓉妃云云。
既然皇上都说这不知道哪儿来的女人对他有救命之恩了,这个理由一出,大臣们也不好说什么了。百姓们那里知道那么多,只道原来汉女也能做皇妃,还被皇帝公示,纷纷称赞这皇帝还不错,挺知恩图报的,还不搞民族歧视。
一切都圆满地解决了,老乾这么一整,名色双收,实在是高兴得头都要昏了。
夏雨荷也十分高兴,同老乾两个更加腻歪了不提。
皇后也甚为高兴,因为这个主意是她出的,老乾既然采纳了,因此就对她就很是心存了一点感激,待她也比从前热络了些,也重新开始留宿坤宁了,而夏雨荷作为新晋的蓉妃对她皇后的地位和强势的为人也很是尊敬和崇拜的,没什么恃宠而骄的迹象。她满意极了,整日里满面春风的,竟似比以前还漂亮不少。每天没事就去给太后请请安,抱抱十二阿哥和五格格,要么就提点提点夏雨荷,或是处理处理中的杂事,心情好了,人自然也就和气了些,那本来已经有些不稳了的中之位同渐渐失掉了的圣宠乃至人心,竟然有稳步回归的趋势。
太后也很高兴,虽然她平素不喜欢汉妃,但是正像皇后说的那样,这夏雨荷显然同以前的那些扒着自家儿子的戏班里的狐媚子之类不同,那双眼睛一看就是个纯良的孩子,人生的好,又知书达礼,对自己也孝顺,肯陪自己下棋,聊天,为自己弹琴解闷,真是不错。
我也很高兴,感觉设计了那么久的套儿,马上就可以收网了。老乾按照预期乖乖地一步一步地钻进去了,就剩下临门一脚了。
金锁同样很高兴,她最尊敬的太太得到了幸福,她最崇拜的小姐每天都兴高采烈,一群差不多大的女陪着她一起,还尊了她为头,她感到非常幸福。
大家都很高兴。但如果说只有一个人例外的话,那便是令妃了。
从册封到现在,她来了储秀几回,脸上虽然是笑着的,但我仔细看过她的眼睛,里面一点真正的笑意都没有。
这是非常可以理解而且有迹可循的,当初我初面圣时,就感觉她有意无意地想拖延夏雨荷进的时间,老乾赐夏雨荷住储秀的时候,她也隐隐有点不悦,现在又发现夏雨荷进短短两三日便深得皇上恩宠,而且同竟然皇后走的很近,又深受太后喜欢,那她看着夏雨荷不怎么顺眼,便是很自然的事。
加上她虽然新近得宠,但还尚未怀有子嗣,因而,持续地不断地保持专宠是她唯一的机会。
现在竟然跑出一个夏雨荷,专宠之余,竟然还把圣宠的风向带到皇后那里去了,要她怎么不愤恨。特别是,当初给这事儿牵头的,本来就是她的娘家人。
但是她既然能由一个包衣出身的女爬到令妃这个位置,可见其心计智慧必不同一般,不可小觑。这几天,她依旧不动声色地跟在乾隆身边,对夏雨荷嘘寒问暖,依旧大方得体,温柔贤惠的很。
可这夏雨荷虽然看着单纯柔弱,要拿来当成个敌人对付的话,但还真不好逮住什么缺点。她书香门第出来的人,知书达理,与世无争,又是受过苦、吃过亏的,平日里为人自然十分低调,没有什么架子,跟中的妃嫔们相处下来,竟然十分融洽,没有哪个说她的不是的。她在中慢慢将养了几日,身体好了以后就更显得貌美如花,重新开始得圣宠眷顾,如此,竟在短短四五日之内成功安顿了下来了。
而这册封之事一旦尘埃落定,我的苦日子也就快结束了。
果然,第五天上,老乾便派人过来,宣我去承乾。
我心知是册封完了娘,现在要准备册封女儿了,既然早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也就不怎么慌乱,十分淡定地去了,夏雨荷本来要陪我,我想到过会儿可能出现的状况,赶紧婉言谢绝了她,赶着出了房门,另让金锁陪她在储秀里休息不提。
储秀离承乾并不十分远,我跟在过来传旨的高公公后面,信步走着,没过多久,便已经看到承乾的门了。就在马上就要踏上台阶的时候,忽然远远地看到东面过来了一小撮人,本来,这个情况本就没有引起我什么注意,我正想继续往前走,但前面引路的公公和后面伺候的女忽然跪倒在地,整齐划一地道,“奴婢们见过五阿哥,五阿哥吉祥。”
我于是打了一个激灵,定睛看去,果然见到一群女太监簇拥下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当中那个小白胖子,可不正是久违了的叉烧五,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是冤孽啊,这孩子早不出现晚不出现,非要等老乾想起我,要见我的时候出现。
可千万别给我添什么乱子啊。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既然都迎面碰到了,免不了还得先打个招呼了。
当下我立刻也向他施了个礼,他这两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没有见过我的面,自然也不知道我的身份,于是也没说什么,只是随便地说了句“免礼”,就木木呆呆地迈步往承乾里走去了。
我跟他保持了点距离,也缓步走了进去。
还没进屋,已经隐约听见老乾有点不悦的声音,“永琪,你搞什么,听你皇额娘说你的偶感风寒不是已经差不多大好了么?怎么这两天做事还总是颠三倒四的?听纪晓岚说你这两天连上书房都没去,书都不念了,倒知道每天往外头跑。”
至此,我才明白,原来进这么久都没有见到这五阿哥,感情是因为他病了。
可怜的孩子,算算时间,围场那件事也才过了不过五六天,他不会是因为那件事儿给整得病倒了吧?
我估着时间差不多了,于是迈步进了房门,老乾和皇后正坐在里面,一旁是垂头丧气的叉烧五。
我照旧给老乾和皇后施礼,顺便把叉烧五那份儿也一起施了。
一堆免礼声中,老乾兴冲冲地跑过来拉住了我的手,对刚刚骂了半天的叉烧五道,“永琪,你还没见过你妹妹吧?这是紫薇,朕才找回来的女儿,哈哈,说起来,还多亏了福伦帮他送过来那一把扇子和咱们在围场上发现的‘烟雨图’呢。”
那叉烧五本来痴痴呆呆地站在一旁,听到“烟雨图”三个字之后,忽然像被针刺了一样跳了起来,他冲上来拉住乾隆的袖子嚷道,“皇阿玛!您刚刚说什么??什么‘烟雨图’?请您说清楚些。”
老乾吃了一吓,就有点不悦,但看他眼神灼热,咄咄逼人,还是勉强地答到,“就是那天咱们去围场,你说鹿误伤了人之后,侍卫们在崖下找到的那幅‘烟雨图’啊。”
叉烧五闻言,立刻盯住我看了又看,良久,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你中了我一箭,还摔下悬崖,竟然一点事儿都没有?”
我淡淡地笑了笑,“因为那一箭本就没有中我。”
他显然有点晕了,继续困惑道,“可后来侍卫回报说又找到了一些衣服的碎片和染血的布条,据说还有一件首饰……”
我正要开口,老乾已经不耐烦地替我答了,“永琪你是烧糊涂了还是怎的,这事儿已经过了,人都是对的,而且好好的在这儿,东西也是对的,好好的在储秀收着,现在她没有中箭岂不是更好,你从此便可以放心了,你并没有杀人。朕已经册封了她的娘为蓉妃,预备正式册封她做格格,以后不准再提了什么误伤的胡话了。”
永琪还要说什么,老乾已经不给他机会开口了,把他丢在一边就冲着我过来了。我看着他的眼神,心中忽然涌起不好的预感,果然见到他兴高采烈地冲我喊道,“紫薇,朕决定了,这两日便正式册封你做格格,连封号都想好了,‘和硕和慧公主’,你觉得如何?”
终于还是来了,我做了个深呼吸,倒头跪倒,“谢皇上厚爱,但紫薇以为,此事万万不可。”
我看他又要爆发,赶紧接着道,“现今蓉妃娘娘新册,如在此时将紫薇册封为和硕公主,必然会牵及旧事,令皇上和蓉妃娘娘德仪受损,还请皇上三思。”
我这句话一说完,不只乾隆,连皇后都有点愣住了,我于是趁热打铁,一个头磕在地上,深情地说,“百行孝为先,蓉妃娘娘得以和皇上重逢,又蒙皇上册立为妃留在中,紫薇于愿足矣,切不可因了紫薇之事,令皇上和蓉妃娘娘的德仪有损,那紫薇虽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我看着他们脸色渐变,却又不得不叹着气低下了头,心中的石头便渐渐落地了。是了,夏紫薇的出生,本就是个皇室丑闻,是绝对不可以被人知道的,光明正大地确认她是皇室血脉,岂不是等于自打耳光?更何况,从夏雨荷有了封号那一刻起,她便已经不能有已经出生了的女儿了,即使有也会被隐去。皇家的脸面和规矩,是最重要的,即使为此付出再大的代价,身为皇家的人,也没有选择和抱怨的余地。因为全天下的人都在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