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堵住了少女的路。
她不应该贪快选这条小路的,少女的心里无限懊恼,“借过。”
“不要急着走啦,跟我聊一聊,不然我陪你一起回竹苑,我们可以多聊……”
“对不起,我没有什么跟你聊的。”见女子堵在那里没有让路的意思,少女腾出一只手直接将她“拨”到一旁,继续往前走。
如娇花般柔弱的女子完全不是她的对手,气得直跺脚,年轻气盛,城府不够,“哼!有什么了不起,不要以为自己姓了梁就真把自己当半个主子,叫你声姑娘那是抬举你,说到底,你也跟我一样是个丫鬟而已。”
梁曲理也不理她的叫嚣,直直往前走,这么多年了,明的、暗的,伤人的、阴人的,她什么没见过,这么几句话,就连听都不觉得刺耳了。
女子见她一点反应都没有,更是火上心头,别人跟她说,只有跟梁曲打好关系,才能有机会近少爷的身,谁让她是少爷身边唯一信赖的人呢,但谁知道这丫头软硬不吃,气死人了!
想想不甘心,女子冲上去想掀翻那丫头的托盘,让她完不成差事。
“你敢碰少爷的东西,就试试看!”一道带着杀气的嗓音低低地响起。
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梁曲的对手,女子吓得立刻缩回了手,又恨自己没用,被她恐吓到,“哼,不碰就不碰,很稀罕嘛!”
梁曲再次无视她,快速地向前走,已经被耽误不少时间,没有心情再跟无谓的人多做纠缠,捧着盘子向竹苑大步走去。
这么多年,在梁家,想凭着自身的美貌接近少爷的,没有几百也有几十,她打发起来完全不费功夫,也不必放在心上。
穿过那片绿影婆娑的紫竹林,再绕过月洞门,竹苑已然在望。
大安是钦圣皇朝的南部重城,而梁家是大安最有名望的家族,家大业大,是钦圣皇朝唯一允许的私家盐商,也是钦圣皇朝最大的盐商,可想而知金如潮涌,住的宅子自然是庭深院阔,来往的都是大商巨贾、皇亲国戚。
大安城里人人都知道,梁家的大少爷梁池溪从出生就身体极弱,吹不得风、见不得太阳,为了让他静养,梁府里最安静的竹苑就成了他的居所,除了梁曲可以自由出入,不准任何人打扰。
竹苑在东北角,满园皆是翠竹和古樟,一路行来风吹竿摇,阴翳如水,遍地生凉,在这浓夏里分外舒适。
这个时辰也不必多想,梁曲脚下轻快地端着托盘,直直往右侧的书房走去。
“吱呀”一声推开黑檀木门,也推开了悠然的时光。
半翻的书卷,袅袅的茶烟,洁润修长的手指执着紫黑透亮的笔,醮着浓艳饱满墨汁的笔,在摊开的雪白纸页上不急不躁地细细写着。
屋外焦虑的蝉鸣伴随着炽热的阳光,从打开的房门一股脑地席卷而入,冲到书桌前却像是生生被冻住般,只余一片静好。
执笔的手微微地一顿,抬起的那张脸庞,唇边泛着浅浅的微笑,温润儒雅如轻描淡写的水墨山水,清泉汩汩流淌而过,轻松地抚平了她心底莫名涌起的焦躁。
“少爷。”梁曲抬脚跨过门槛,浅绿的如意月裙花瓣般淡淡地散开,轻步上前,黑漆托盘被小心地在黄梨桌案上放下,一直密实盖着的深色布料也被掀了开来。
细笔描出来的淡水莲苒苒开在类冰类玉的影青瓷盅上,揭开盅盖,一股带着浓浓参味的轻烟弥漫开来。
一声浅浅的叹息在室内轻响,若有似无。
“这是老太太让我端过来的参汤。”拿起倒扣的玉碗,黄褐色的汤汁清清亮亮地倒入碗内,“用的是之前宫里岑太妃赏的那支老参,老太太说参味刚好,最适合少爷用。”
一方雪白的锦帕递到她的面前,抬眸凝入眼中的是那张熟悉的清隽浅笑,“擦擦汗吧。”
大太阳下走了这么半天,她却只顾着给他倒参汤,额上的汗如果不擦乾,容易着凉。
“你先喝。”她也是倔强的,端着碗执意要他先喝汤,不肯接那方帕子。
“曲儿,我手酸。”
淡淡的字句,却立刻让她紧张地放下玉碗,接过那方帕子,胡乱而心急地擦拭一通,抬眸带着祈求地望着他。
他唇边笑意浓浓,端起玉碗,慢慢地饮着那碗价值不菲的参汤。
宫里赏的参自然是好的,有银子也没有地儿买去,只是这样的东西,给他,也是浪费了。
在心底默默地叹息着,喝到一半就再也喝不下,刚搁下碗,知道他不喜欢药味的贴心丫鬟,早就备好了干净的棉帕和清茶,他没有接,只是朝她轻轻地微勾手指。
梁曲低下头靠近他,他伸手抽过她手里的帕子,为她将鼻头上的汗珠细细地抹掉。
“少爷……”她慌乱地要抬头。
“别动。”
他说不动,她便不动,身子僵硬地停在那里,任他轻轻地为她拭汗。
动作间,淡淡的药味从他洁白如雪的衣袖中飘散出来,萦绕在她的鼻畔,这是她已然熟悉的气息,独属于他的气息。
“下次不要走那么急。”
如丝般光滑的锦帕离开她的脸蛋,她还是回不过神,傻傻地望着他。
“曲儿,怎么了吗?”
温柔的话语,温润的脸庞,她眨了眨眼,终于反应过来,“没事。”
这不是他第一次为她做这种事,可她好像永远都习惯不了,无法理所当然,他是她的少爷,尊与卑,她从来都分得清楚。
他微笑着,执起搁在笔架上的笔,继续写。
梁曲将托盘放到一旁,然后拿起墨条熟练地为他磨墨。
“曲儿,你来。”梁池溪将笔蘸满墨汁后递给她。
“少爷……”
“昨儿教你的那首诗,写给我看。”
“我的字那么丑……”她急急地摇手,“少爷,我给你磨墨,你写吧,只是也别写太久,仔细手酸。”
他不说话,只是微笑地望着她。
磨墨的手越来越慢,终于,还是轻咬着唇,妥协地放下墨条,“这舞文弄墨的事,我从来都做不好的。”
“没关系。”
那便没关系。
梁曲抬腕在空中迟疑了半天,终于还是一笔一划在纸上写起来。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高骈的“山亭夏日”,很应景的一首诗。
昨儿他午睡起身,望着微风吹动的帘子,一院香绿,便一字一句地教给她的。
先生是个好先生,可惜学生是个糟学生。
她写完望着雪浪纸上的两种字体,他的字一如他的人,清淡隽秀,透着一股飘逸出尘的灵气;而她,艰涩笨拙,虽然看得出很用心,却还是难看,太难看了!
这世上很多事情都讲天分的,她抬手就想将这张纸给揉掉,可一只修长的手将纸给按住,止住了她的动作。
“少爷!”
“你已经进步了。”
这就是她的少爷,永远那么平和,那么尔雅有礼,他是梁家几代商贾之后养出来唯一一个会读书的人,才气横溢,却……
“少爷,你累了吧?我扶你回房躺一会。”看到他眉宇间浅浅的倦意,她立刻紧张地伸手去扶他。
“不必,我想去院子里坐会。”
“院子里容易着凉,还是回房吧。”
“唉……”又是无奈地叹息,“曲儿,如今是盛暑。”
“可……”
“把书收好。”意即她不必再劝。
她陪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对他的性格已然了解,她的少爷非常非常温和,可他作的决定,却从来没有任何人可以违抗。
她取来软枕和薄毯,他好脾气地任她夸张地将他的腿围得密不透风,她会担心,而他也明白她的担心。
时序浓夏,理应是蜂蝶飞舞、百花烂漫的好景致,偏偏他闻不得花香,所以这竹苑里也算是色彩单一,盛绿的翠竹,抱院而立的古樟枝繁叶茂,就连竹苑后面的山也是一片泼墨的绿。
树阴避风处搁上一张躺椅,旁边再加上简单坚实的小桌,摆上茶,午后品茗,实在再惬意不过。
一杯暖暖的茶递了过来,他感叹这丫头的灵巧与贴心,掀开茶盖,淡淡的茶香扑面,“怎么不是翠片?”
“那个少爷不是不喜欢吗?”她将梁池溪最爱看的“资治通鉴”翻开到他正在看的那一页,搁在一旁的小茶桌上。
果然最了解他的人,还是她。
昨儿母亲来看他,给他带了今年的新茶青安翠片,一两千金的茶,他自然是感谢母亲的用心。
茶自然是好茶,只是太浓,谁都没有发现他入口时的不习惯,偏偏她看到了。
“少爷,我们坐一会就回房好不好?”她在他身边坐下,伸手为他拉平薄毯上的褶皱,确定他没有任何一个地方会被风吹到,这才放心。
爱操心的丫头!他眼底满满地笑意,指了指桌上的书本,“给我念一段吧。”
她的眉立刻就皱起来了,迟迟地拿过书,“少爷,不如我给你舞剑?”
“我现在想听。”太阳这么大,她是打算舞完剑直接中暑吗?
“喔。”努力不要让自己头痛的表情泄露出来,看着那一堆的字,又缓又慢地念出来:“少内史崔仲方劝隋主除周六官,依汉、魏之旧,从之。置三师、三公及尚书、门下、内史、秘书、内侍五省,御史、都水二台,太常等十一寺,左右卫等十二府……”
他微微地笑着,望着远处被风儿吹得上下起舞的竹枝,那细柔的身子像极了某人练剑时的风采,弯到极点再轻松地反弹,他的手指在光滑的扶手上轻轻地点着,静静地等待着。
“咚”的一声闷响,书本掉落在地面。
“退步了。”他拾起书本,细细地抚掉书上沾染的泥土,感叹地摇头,“这次连相国内郎李德林为内史令都没有念及。”翻开书页,静静地看了起来。
轻风拂过带来古樟淡淡的清香,鸟鸣清脆,绿荫如水,偶尔纸页翻动的微响,这夏日的午后分外宁谧。
娇憨的少女趴在座椅的扶手边睡得无知无觉,男子坐在她的身旁,素色的裳袍干净如新,眉宇间清润俊朗。
一片树叶不急不慢地从枝头荡下,在空中打着圈儿,静悄悄落在了少女乌黑的发间。
男子的手探了过去,她的乌发沿着手臂如丝垂泄而下,半侧的脸颊饱满晶莹带着健康的粉色,因为深眠,娇嫩的嘴唇微微地张开,单纯而无辜。
他的指在那抹嫣然上空停顿半晌,最终一声轻叹,那片树叶被小心拈起,停在了他的掌心。
第二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