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目标是穆懿,但既然已经捉到穆川,大可以利用他这一最心爱的弟弟。”
他淡淡地:“穆懿既然能够被称为夜叉王,的确有他过人之处。”
陆离反嘲:“比如能够亲手杀死亲人?”
金木崎却道:“他是个比任何人出手都要快狠准的棋手,顾全大局,该舍弃棋子时绝不手软。他固然极为重视他的弟弟。但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不是穆懿或者穆川任何一人,而是整个西京门,整个穆家的天下。”
陆离明白了金木崎的意思。
穆懿并不是一个会被单独一只棋子直接吃掉的人。为了西京门的整个棋局,他甚至连最重视的弟弟都可以舍弃——舍弃自己爱的人,这是他从小就接受的训练,也是穆家的规则。
“只有整盘棋局上的所有棋子,才可以制衡他。”金木崎淡淡地。室内弥漫着一股药水的气味。
他这么说,到底穆川是还在人世,还是已经被视为一只弃子了?
她不敢去问,但却不能停止去想。
金木崎走上前,伸手把她身上的毯子掀开。她用双手抱住自己□的上身,只露出平坦的小腹。
“躺下来。”他礼貌而冷漠。
少年柔软的手按上她的腹部,开始往上面描摹图案。
她闭上双目,声音平静:“那么,我这颗棋子要做的第一件事是?”
他的指尖滑过她的小腹,手感温暖,声音冷冽——
“去接触穆懿本人。”
、阿修罗(下)
陆离仍旧住在她之前那座小公寓里,当然是在金木崎的人监视之下。她偶尔会想,到底是对面大楼里的哪一个套间,住着监视自己的人。
但这次不同的是,她并不乐意搬回来住。
“我想留下来,照顾母亲。”她向金木崎提出来。
对方却只淡淡地:“穆川失踪了,穆懿一定会根据不同线索打探。你必须像以前一样生活——当然,是在表面上。”
表面上,她的生活中真的一切如常。甚至文希从高烧中醒来,竟也忘记了游艇上那夜发生的事,忘记了那晚见到k。
“真遗憾。那天我居然发烧了提前走了。”她不无沮丧地说。
发烧令她对这件事的记忆不甚清楚。甚至后来她在新闻上看到当天的命案,还感到震惊不已,全然不记得当时自己在场,还一个劲儿地询问陆离,当天的每一个细节。
陆离不是没想过,文希的选择性失忆,也是金木崎的人在医院里做的手脚。但只要文希是安全的,任何手段造成的结果都是好的。
时间过去两个星期,这桩案件虽然仍未破,但人们的注意力已经多少转移了。
浴室镜子水雾腾腾。
陆离伸手擦拭,从镜中打量自己小腹。腹部上的刺青已经快要结痂,手指按上去,有点疼痛。
她移开手指,看着腹部上的阿修罗扭动腰肢,半隐身云间,浅浅一笑,夺人魂魄。
她觉得这图案无比诡异,不愿再看。只抓起藤篮里的衣服便披在身上,走了出去。
这夜的月色很好。她想出去走走,透透气。
这时已近圣诞,街上商铺早已立起各式巨大灯饰挂彩。人们忙于采购礼品,播了多少年仍不厌的圣诞音乐,欢快地自街头传到街尾。
在这城市欢快的乐音中,她分明感到身后有人尾随。
她的耳朵还没训练到职业杀手那般灵敏。但是在离开西京门生活的两年里,为了提防可能发生的一切,她也并没有歇着。但此时此刻,她也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如果说,她能够察觉到有人跟随,那只能归根于直觉。
掀动嘴角笑笑,她突然心生无聊念头,抖抖衣服,擦过身边一列安静等候的人群,便要横过车来车往的马路。
肩上一紧,被五只手指硬生生捏住。
她一回头,却见到穆川的脸,整个人不禁呆住。
对方那张脸上,却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他说:“别自找麻烦。
”手一松,手臂垂落身体两侧。
对了,她忘记了。他不是穆川,却是金木崎手下一个叫做g的杀手。
她站在那里,定定地看向他。他也一言不发地回视她。
马路对面,绿灯亮起。原本排成一列的行人,甚有默契地几乎同时向前迈步,擦过二人身边。路面喧闹,川流不息,只有这两人像站在被隔离开的时空一般。
良久,她道:“金木崎派你来的?”
“被人派去保护一个女人,而不是去刺杀某个重要人物——对一个杀手而言,没有比这更耻辱的任务了。”他身体站得僵直,像最训练有素的武士。
言下之意,她这个问题简直问得无稽。不是主人派他来,难道他还会自动请缨去保护一个女人么?
她对他脸上的不满之色视而不见:“你在金家多久了?”
“自我有记忆开始。”
“西京门的二统主穆川,你一定知道这个人。见过他本人吗?”
“你是想说,我跟他长得像这件事吧。我没见过他本人,但是所有人都这么对我说。”他的眼中却渐渐露出厌恶的神色,“我的家人就是被西京门的人害死的,是金堂的人救了我。但我居然长得跟西京门的二统主一模一样……”
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流露了过多的感情,g不再说下去。陆离却问:“我可以看看你的后颈吗?”
g眼中闪过错愕:“你怀疑我是他本人?”他瞬间回复到面无表情,但语气中却有轻蔑意。
“只是为了让我自己心里安定些。可以吗?”
g稍沉默,突然把她抱起,高举过头。有点意外的陆离定下心神,俯下脑袋,看到他后脖上一片干净利落。
她觉得心里像被打开一个缺口。
如果g真的不是穆川本人,那么穆川又到哪里去了?金木崎已经把他视为无用的棋子,舍弃掉了吗?
她默默想着,也不知道是怎样的滋味。
g把她放下来。动作利索,却又浑不似当日闲散浪荡的穆川,只有从他身上透来的气息,让人恍恍觉得就是他。如果她对他有更多了解,必定能够马上判断这人跟穆川有什么关系吧。
她突然想起,穆川是对的。她从来不曾关心过他。
马路对面的红灯绿灯,不知轮转过多少遍了。此时绿灯亮起,两旁行人匆匆走过。她头也不抬,跟随众人过了马路。
身后,g一直尾随。两人再也没有搭过一句话。
、金木崎与尹迟(上)
金木崎对着画架,一笔一划地画着。他神态恬静,像极一生活安逸、心如止水的少年。在他跟前,尹迟坐在那里,扯扯嘴角一笑:“我不该答应你做模特的,实在是活受罪。”
“怕辛苦这种话,实在难以想象从一个杀手口中说出来。”
尹迟微微笑着,手上不停把玩着一柄小刀:“我何止怕累怕脏,还是个贪生怕死、爱慕虚荣的人。所以我才要让自己成为最顶尖的杀手——我不要做那种脏兮兮的,为一两个臭钱,在破木屋里埋伏数天的低级杀手。如果在一个什么舞会现场,突然有人遇袭,那杀手很可能是我——我最爱这种场合,美酒,华服,金钱与权力的味道。”
金木崎手中的画笔,快速在纸上游走。他只淡淡地应道:“或者因为尝过贫穷饥渴,你才变成现在这样吧。”
说完这句,他慢慢放下画笔。
尹迟松了口气:“画好了?”
金木崎转过画架,朝向尹迟那边。但见画上的尹迟,嘴角衔着一抹不定的笑,雌雄莫辩,却是身处古老遗址间,像远古中走来的一抹魂。
尹迟站起身来,伸伸懒腰:“笑得那么诡异,难不成我竟是蒙娜丽莎?”他凑近了,看清那画,“那背景看上去像是吴哥窟。”他敛起了笑容,“我以为你跟我一样,不愿想起当年在柬埔寨的日子。”
“对于那段日子,我却是十分感恩。没有那些生死线上的,不被视作人类的日子,我金木崎今日还是个娇弱少爷,自以为能够改造人类。”金木崎的目光从画上,转移到尹迟脸上,“我真正厌恶以及不愿想起的地方,是我此刻身在的城市——我的家人就在这里被杀,我的仇人仍在这里。”
尹迟又浮上一丝笑,却已走近了金木崎,用脑袋贴着他的脸颊。他问:“对于那些日子,你感恩的只是那么多么?难道在那里认识了我,不是值得你感恩的事情?”
他说着,眼中带着怜爱,俯下脑袋看着金木崎。金木崎抬手拉下他的脑袋,吻住他的唇。
恍恍间,唇齿间似乎还有牙血的味道。
两人都想起了当日在柬埔寨地下杀手集团的日子。
记忆里,总是一小间一小间隔间。那是被分割成的无数小房间,其中漫天飞舞的细尘,夹杂着血腥味。
尹迟第一次见到金木崎的时候,他被人从搏斗场上拖下来,直接掷到室内的沙包堆上,扬起一阵尘土。
“那是谁?”尹迟正在缠着手上的胶带,好奇地问。
“新来的小子
,不堪一击。别管他了,继续玩我们的。”应话的人显得不耐烦,拽过尹迟的手臂,要搂过他的腰。
尹迟推开他,往沙包堆那边走去。
他见到一个少年躺在脏兮兮的沙包堆上,浑身血污,只露出一张白皙纤秀的脸。他睁着眼睛,望向天花板。
尹迟有点震惊。
他忘不了少年的那双眼睛。那双深褐色的眼眸中,满满地写着仇恨。这么婉细的身体里,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能容得下那么巨大的仇恨?
他轻咳一声,调整出一个笑容,向躺在沙包上的少年伸出手:“起来吧。你看起来不太像亚洲人,是哪里的?”
少年没看他,一动不动。
尹迟放下手,自嘲地笑笑:“或者你跟我一样,什么人都不是,哪里也不属于?”
少年仍是正眼也不瞧他。
“你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就来找我吧。”说着,尹迟摇摇脑袋,走开了。
连他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会对这个陌生的少年如此关照。或者因为在这里所有人当中,只有这个少年的眼睛是清亮的?或者因为这个少年的样子跟自己一样,也像一个“杂种”?
他耸耸肩,笑笑。
、金木崎与尹迟(下)
那时候的他,当然没想到在当天夜里,那个少年便走到他的地铺前,对他说:“你能够教我用枪吗?”
他那时候睡眼惺忪,以为自己听错了。
少年压低声音,生怕同室中其他沙丁鱼般挤在一起的人听到。他低声,然而清晰地:“这个杀手训练场,用一年时间学格斗,一年时间学用枪——但我等不了这么久。以我的体质很难以格斗赢对手,我要学用枪。”
尹迟不知道为什么答应了他。
他更没想到,这个少年的悟性如此之高,第一次用枪,却浑不似新手。看着尹迟疑惑的目光,他解释:“在我生长的家庭中,每个人都会这个。我从小看着其他人用枪。”
那时候,金木崎并没有告诉尹迟自己的身世,他也没问。直到很久以后,两人都离开柬埔寨了,他才慢慢知道了关于他的一切。尽管,金木崎仍寡言克制,隐藏自己的真正情感。
情感?此时此刻,尹迟想到这个词,不禁失笑。身为杀手,也配有情感?
他们两人,在这腥风血雨的世界中,互相清楚底细,互相需要。只是这样罢了。
这么想着,他笑笑,正要说话,却见门被猛然推开。
金木崎抬起脑袋,见到陆离闯了进来。她立在门边,没有再踏上前一步,显然讶异于眼前一幕。她身后,一名手下躬身道:“这少女硬闯进来,而统主又命令过不能伤害她,所以……”
“不能伤害她,但连阻止她也不能为力么?你们可都是专业杀手。”金木崎平静地说,那手下不敢答话。
“你出去吧。”金木崎稍稍抬起眼皮,目光落在陆离身上,“让她留下来。”
那手下退出去后,尹迟笑笑:“这可不像你。往日的你,手下犯一点小错,你都会把对方处决掉。”
“现在跟往常不一样了。我的复仇计划需要能够为我做事的、忠心的人。伤了人心,可不是良策。”
尹迟微笑不语,只在心里想,当日那纤弱的少年今日成熟了。
陆离仍未撞见刚才二人接吻的场面而脸红,正乱想着,金木崎已是抬起眼睛,斜眼看向她:“我并没有叫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正色:“请你不要再让g来监视我了。”
尹迟扬脸笑笑:“我们把那称为‘保护’。”
“随便你怎么叫。我不愿意……”
金木崎插嘴:“不愿意见到那张酷似穆川的脸?”
陆离咬咬唇。
“
g是我的人,以后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让g去做,但目前,他只能跟着你。”金木崎漠漠地,“另外,如果下次你再闯入的话——小心你母亲的安全”
陆离咬咬唇,知道自己坚持下去也没用。顿了顿,她道:“我要见见我的母亲。”
“等一下。”尹迟笑着看向金木崎,“在这两个星期间,你只是让这颗棋子什么也不做,等待着你的指示?”
“我有自己的安排。她明天将要做一个身体检查。”
尹迟微笑:“这些固然是计划的一部分。但是,就像叫一个杀手完成任务,这个杀手必须是经过训练的。这个少女,只是一个没经过训练的杀手。”
陆离脸上露出疑惑,金木崎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见尹迟用手指绞着头发:“要训练她,谁也没有我更有资格了,不是么?”
“别乱来。”金木崎沉声。
“不放心的话,你可以跟着一起去。”尹迟再次露出那种兴奋的目光。说着,他朝陆离伸出一只手,轻巧一笑:“别忘记,我是来自威尼斯的商人,让我带你去学习这世间最重要的技能之一。”
陆离迷惑于他的笑容:“去哪里?”
“去学习怎样勾引男人。”
、勾引之技
进了这家脱衣舞场所,三人坐下,位置离狭长的舞台极近。幽昏闪烁的蓝光,自头顶照射到脚跟。台上的脱衣舞娘正扭动躯体,陆离的神情极不自然。
金木崎点了两杯威士忌兑苏打,一杯清水。很快送了上来。
金木崎把那杯清水推到陆离跟前,身边尹迟却兴奋地:“开始了,快看台上!”
玻璃杯中的透明液体,在这个声色喧哗的场所,为陆离带来一些实在的质感。她把杯子握在手中,抬头看舞台。
台上两个脱衣舞娘,一黑一白,相互拥抱。露出狡黠的微笑,忽快忽慢,展露身上的肌肤。
“注意看。”尹迟低声。
台上的白人舞娘踏前一步,手臂伸展,身上的衣服脱落,露出里面更贴身更紧窄的衣物。黑人舞娘从后面贴着她的身躯,不断扭动,身上衣服脱落。
陆离下意识地低下脑袋,尹迟从后面按住她脑袋,使她目光保持朝向舞台上方。
“这是勾起男人欲望的一种方法。”他在耳边低低地,“每一次暴露,都勾起人的欲望,但又点到为止,预示着更进一步的暴露。就像一部好的电影,不断加深紧张感,而不是一开头就揭开悬念。”
台上的两名脱衣舞娘的身上,已经不剩多少衣物了。两人身体贴合,眼神迷离。
尹迟松开按着陆离脑袋的手。
“但是这种过程也不能持续下去,否则会让人感到厌烦。男人是矛盾的生物——既迷恋难于追逐到手的猎物,但又缺乏耐性。”金木崎啜饮一口,放下杯子,“跟这世上所有事情要成功的关键一样,勾引男人的秘诀也在于——把握人心。”
陆离似懂非懂地听着。
这些抽象的道理,她明白了。只是,人心怎会如此轻易,说把握就把握?
眼前的舞台恰似时装伸展台,又仿佛狭长海岛一隅,直递伸向面前。黑人舞娘俯□躯,昂起诱人的脸孔看向台下众人。白人舞娘颤动着腰肢,走到台下。
她媚笑着,贴上金木崎身侧。不多时,黑人舞娘也走到台下来。
一旁的尹迟浅笑着卷起两叠叠纸币,分别拉开两人的金色丁字裤,把钱塞入。
像猫般妖媚的舞娘们笑笑,绕过陆离身侧,分成左右两路,朝其他人走去。
金木崎垂着眼皮,从上衣口袋中掏出雪白的手帕,平静而无声地擦着手。陆离觉察到他的眼中带着不屑。
“你们厌恶女人?”陆离试探地问,脑中想起了刚才见到他
和尹迟两人的吻。
尹迟却突然笑道:“别误会了,这种事情跟性别没有关系。我们厌恶的……”他斜眼看了看金木崎,“是一种叫做‘人类’的生物吧。”
陆离看着眼前的两人,不知道他们有过怎样的生活,才会如此愤世嫉俗。
对于金木崎,她知道他逃不脱家人在眼前被杀的巨大阴影。
但尹迟呢?两人是在哪里认识的?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嬉笑狂妄的他,也像穆川一样,内心藏有伤痕吗?
“那你怎么会……”陆离欲言又止。
尹迟摇晃着杯中的威士忌,轻轻一笑:“怎么会懂得勾引男人?因为我老妈就是靠这个维生的啊。”他拨弄着耳侧的头发,“我老妈是越南人,从小就没有无父无母。不过看她的样子,应该也是哪个女人被美国兵□生下来后遗弃的吧。反正她是混吃混喝的长大了,直到十三岁以后,她有能力养活自己。”
看着陆离眼中的震动,尹迟笑着解释:“没错,我说的养活自己,就是去做越南那些专门接外国游客生意的妓女。她长得漂亮,所以生意好,反正也说不上来是跟哪个狗屁男人生下的我。”
“后来呢?”陆离忍不住问。
“后来她有病死掉啦。那时候我也刚好十三岁,她的一个法国客人出钱替我安葬她。那时候我天真,还真心去感谢那人。”
尹迟停顿了一会儿,开始喝杯中的酒。陆离约莫猜到了那个客人的心思,她想起了以前那些让父亲用妻女来偿还赌债的龌龊男人,蓦然觉得跟尹迟的距离被瞬间拉近。
她提醒自己,这只是在醉迷场所中,浑身不自在的自己对身边人产生的亲近感而已。他们是危险人物,自己和母亲都在他们手上……
金木崎面色淡然,一言不发地啜饮着。
好一会儿,尹迟才又笑笑,没事儿一样接下去:“后来我把那人杀了,跑到了柬埔寨。可笑的是,我那时候除了从老妈那儿看回来的勾引男人招数之外,就没别的技能了。不得已,我才跑去学做杀手……”
金木崎打断了他:“你今晚话太多了。”
尹迟笑笑:“放心,我自己的事情交代完了,我可没打算把接下去的事情说出来。”陆离猜,如此说来,他们二人定是在柬埔寨的杀手集团那里认识的。
这时尹迟淡淡一笑,昂起脖子,把杯中酒缓缓饮尽。
陆离握着杯子,看着尹迟,耳边却听金木崎道:“三天之后,你去接触穆懿。”
“主
动找他?”
金木崎点头。
陆离眨着眼睛:“他清楚我个性。以前的我,是绝不可能去找主动他的。”看着金木崎的表情,她有点明白了,“除非有好的借口。”
金木崎似笑非笑:“我会把你要说的话,要做的事,都告诉你。”
“你们到底要我做什么?”
“我们要你生下穆懿的孩子,西京门的继承人。”
、贵公子复仇记
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从抽屉中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穆川的脸。
殷樱把照片贴在自己的右边脸颊上,神情落寞。
此刻,她身处k集团半圆形大楼的顶层办公室,目光越过窗外。那湾蓝莹莹的海水在这城市的港口荡漾着。
“父亲被杀,你又突然失踪了……”她闭着眼睛,照片上下移动,轻轻蹭着脸颊,“k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该怎么办才好?……”
她的声音颤栗,眼角一点晶莹液体滚落。泪珠滴落桌面,濡湿了报纸抬头的标题——“传金堂将购k”。
桌面电话响起。殷樱缓缓拭干眼泪,拿起话筒。
“殷小姐,黄医生过来了。”
“让他进来。”
放下话筒,她站起身来,整理着自己的衣服。这些天来的压抑,全在身体上反映出来,她觉得自己有点吃不消了,便叫来了私人医生。
门推开,秘书把黄医生带进来,跟在他后面的还有助手装扮的年轻人。那助手戴着眼镜,戴着面具,看不清楚脸面。秘书退了出去,把门带上。
殷樱并不客套,往沙发上一坐,开口道:“黄医生,我想做一个简单的身体检查。”她身体陷入沙发中,抬眼却见黄医生只遥遥地站在门边,神色呆滞地看着她。
不,那不是神色呆滞,而更接近一具被人抽去灵魂的人偶。
殷樱正讶异,却见那助手摘下眼镜,缓缓除掉口罩,朝她走来。伪装下,是一张似曾相识的俊秀的脸。
对方温和一笑:“上次见面,是在你十二岁时的生日宴会上。你认不出来我的样子,倒也不奇怪。”
殷樱感到自己身体微微颤动,一个名字涌上心头。
对方走近:“虽然只是政治婚姻,不过金殷两家的人订婚约的时候倒也郑重其事。现在记起我了吗?——连自己的未婚夫也忘记的话,那殷家小姐可是太善忘了哪。”
“金木崎!你不是已经死了吗?”殷樱把身体往沙发上缩。她心里升起强烈不安,用求助的眼光看向黄医生,却见他死鱼般的眼珠,一动不动,全身僵直如蜡像。
“我没死,不过也跟死人差不了多少了。”他脸上仍满溢笑意,却只让殷樱感到更寒冷。尽管殷家并没有自己的杀手集团,但作为金家的姻亲,他们对杀手界的事情也知道得不少。两年前金家出事,一夜间金堂集团的财产无端流失海外,殷家当时并非不痛惜。尽管他们知道这财产流到西京门的穆氏兄弟手中,但碍于西京
门的极盛,他们并不敢有所动作。
直到穆氏兄弟以一系列手续,合法化接管过金堂集团的同时,殷傅之发现女儿心之所系的男人,竟然是穆氏兄弟中的穆川时,他喜出望外,暗中鼓励女儿发展这段关系。至于这穆川是女儿前未婚夫一家的仇人,他可全不顾。
父亲所考虑的这些商业因素,殷樱可通通不管,也没兴趣。对她而言,金木崎不过是她童年时的一张模糊面孔,过去耳边常听到的一个名字,穆川却是大不同的。他是触手可及的鲜活肉体,是捉摸不定的眼神,真实存在于她的身畔。
在金木崎两年前“死”的时候,她什么感觉也没有,不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个未婚夫。她也隐约知道,穆川似乎跟金家人的死有关系。但又如何呢?金木崎总不会从坟墓中爬出来,向他们寻仇吧?
但让她骇然的是,此时此刻,金木崎,这个本该在两年多前死掉的人,当真站在自己跟前!
“放松,你不用太紧张。殷家的人并没有对不起金家。”金木崎的声音淡淡的,浑不似要报什么血海深仇的人。
殷樱盯着他看,身体仍是紧绷。
金木崎接下去:“对于殷家,我没有恨,只有同情。”
他的目光中,映出殷樱讶异的神态。他声音和缓:“殷家和金家一样,同样是西京门的穆氏兄弟所利用。但不同的是,殷家仅剩下的殷小姐,直至现在仍不知道害死自己父亲的是谁。”
殷樱的肩膀晃动不已,嘴唇颤抖:“不可能……”
金木崎目光冷漠,他缓缓地朝后面摊开手掌,黄医生机械地上前一步,递上白色手套。他边慢慢戴着手套,边沉声道:“如果你像你父亲一样,是个狡猾的商人,或者有像我一样强烈的复仇心的话,相信我们会有愉快的合作。”
话音落下,他身后的黄医生打开手中的箱子,从里面露出各式闪着金属光泽的手术器械。
“但你只是一个任性的千金小姐,并不是一个合适的合作者。我猜还是直接控制你的大脑会更省事。”
在金木崎冷淡的声音中,殷樱惶恐地看着黄医生走上前。她的嘴鼻被白色毛巾紧紧捂住,一阵药味飘来,她陷入了昏迷。
三个小时后,黄医生和他的助手离开大楼不久,秘书接到了殷樱办公室的电话。
她的声音不带任何色彩,指示着:“今天下午四点,我要召开记者招待会。”
、少女之瞳
你不安得将脸庞深埋
即使在此徘徊不前,心中却不可思议地描绘着你
映射的一瞬间,想在那眼睛里停留
——《瞳之住人》彩虹乐队
招待会是在记者们的低声议论和焦急等待中开始的。记者席中充斥着“应该是宣布k将被金堂集团收购的消息吧”的论调。长枪短炮云集,对准长桌那头的k集团现任总裁殷樱。
今天的殷樱看上去,跟往日那个常出入于社交场合,爱逛名店的她,有点不同。她依然明致动人,但脸上的神色却冷淡肃正。不知道是否灯光的原因,她的脸色过于苍白,美丽双眸却藏着空洞眼神。
“这次召开新闻发布会,”殷樱的表达从容而镇定,“是为了澄清一项传言。作为k现任总裁,我在此宣布,金堂的确就收购一事接触过k,但我们并没有被收购的意向。”
当天晚上殷樱从餐厅走出时,一辆黑色宾利驶来,在她面前停下。车窗摇下,穆懿倚着后座看向她:“不知道殷小姐是否赏脸,让我载你一程?”
殷樱冷声道:“我在等我的司机。”
“殷小姐的司机在路上遇上些问题,估计短时间内不能过来了。”穆懿推开车门,不容分说的神态。
殷樱被他眼神所摄,但仍是面无表情,只木然地上了车。
穆懿把手搁在膝盖上,礼貌地:“似乎到今天上午为止,我们关于金堂收购k的谈判都进展得相当顺利。所以对于今天下午,k召开记者招待会,单方面宣布无意被收购一事,本人想听听殷小姐的说法。”
“这是股东大会上做的决定。”
“在其之前,所有股东都对此表示赞成。而且最大的股东,是殷小姐本人你。”
“只是一些商业决定,也没有什么特别原因。”
殷樱说话时,并没有看向穆懿本人,只是空洞地看着前方。车子钻入隧道,橘红色的灯光飞快地流过车旁两侧。车厢内暖烘烘的,殷樱白皙的脸上渗出汗珠,她却毫不在意似的,并没有伸手擦去汗珠。
穆懿注意地看着她,嘴上已是换了个话题:“这些天来,你有见过穆川吗?”
“没有。”
“你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了?”
“不记得了。”
这时,一只小甲虫落到她脖子上,轻轻爬动着。她似乎没有察觉到任何不舒服,只像个机械人般坐着。
穆懿把这些看在眼中,不再说话。
殷樱的家到
了,她也并没有道谢,只身体僵硬地往外走着。穆懿从车窗内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入了屋,才开口道:“开车吧。”
那司机开动车子,从车头镜中打量了穆懿一眼,见他陷入思考。他开口道:“统主,你是不是觉得她有点异样?”
“自从穆川失踪以来,我也有接触过她。她跟刚才的殷樱,简直是完全两个人。”穆懿淡淡地,“穆川失踪,清原滕被杀——这幕后指使的人,似乎有更大的计划。看来他似乎要通过控制殷樱,达到控制k财团的目的,来跟西京门抗衡。”
“那统主有什么打算?”
穆懿抬起眼睛,并没打算把自己的计划告诉手下,只转了个话题:“龙一,追查穆川行踪的事情,仍然没有消息吗?”
“手下都在探听,但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穆懿转过脑袋,看着窗外,车子回到穆宅的时候,已是深夜。大门闪着暗光,在大门前,站立着衣着单薄的少女。
车头灯已经打在少女的脸上。
那灯光过于刺眼,少女下意识地举起手臂,挡住眼睛。
龙一警觉地掏出怀里的枪,正要举起,却被身后的穆懿按住枪支。
那少女放下脸前的手,露出那双与穆懿久违了两年的清亮眼眸。穆懿记得那张脸,更记得那双能让他安心入睡的眼瞳。
紧急刹车,车子在陆离跟前停下。
穆懿从车上下来,从上至下打量着这不速之客。大门两旁,全身黑衣的手下上前报告:“她怎样都不肯离开……”
穆懿摆摆手,让他们退下。
点起一根烟,他看向陆离:“穆川不在。你回去吧。”
穆川失踪的事,除了西京门的高级杀手、金堂集团的高层和殷樱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他此时也只能不动声色。
陆离摇摇头:“是穆川让我来找你。”
穆懿沉着脸,大口地吸入一口烟,掩饰着内心的错愕:“你见过他?”
对了,自己怎么会想不到呢?穆川或者曾经去找过她。但即使如此,她又怎会知道穆川失踪的事?
陆离看着他眼神流转,复杂不定,上前沉声道:“我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是他为了救我,而被人捉走之时。”
穆懿的手指一抖,指间的烟灰无声掉落。
许久的沉默。这大门后的庭院像一口巨大的深井,吐纳着这寂静,又像时空凝固。
良久,他说:“告诉我全部。”
声音中,已是听不出任何异样了。他已在瞬息之间,平复情绪。
、阿修罗之初夜(上)
穆宅中的摆设,跟两年前一样没有多大变化。陆离仿佛站在过往当中,缓缓把过程交代。
听罢,穆懿斜靠在沙发中,手里把玩着一支飞镖,良久,抬起眼睛,却问到:“你为什么过来找我?”
“穆川被带走前,留下口讯——”顿了顿,她说,“他希望由我来生下西京门的继承人。”
穆懿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陆离一脸平静地回视他。
昏暗的大厅中,寂静如无声的浪涛一波波涌上来,裹住他们。陆离清楚得很,这就是所谓的critical ont(关键时刻)了。无论如何不能露出破绽。
“就这样?”他突然失笑。
“这件事对你而言,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吗?穆川被带走,说明非对付你们不可的仇家出现了。穆家只剩你一人,对于留下继承人的紧迫性,你不是不清楚的。”当金木崎对陆离提出这件事时,她亦是马上便明白对西京门的迫切性了。
金木崎说,穆懿就像另一个曹操:聪明,残忍,多疑。陆离心想:金木崎你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穆懿修长的手指抚过飞镖的尾部,漠漠地:“凭什么是你?”
“因为你不会相信其他女人的,是吗?”陆离一边说着,一边从袋子里掏出一件件东西,摆放在桌面上:体检单,成绩单,获奖证书……
这么自恋的台词,这么自恋的举动,都是尹迟手把手教的。陆离当时未曾不怀疑:凭什么是我?难道他穆懿会缺女人吗?穆川又怎会说这种话?尹迟却浅浅笑着:你不理解,穆懿会理解的。对于穆川来说,这世上最重要的人,不就只有穆懿和你了么?
这时穆懿款步上前,凑近她:“你是要我说服我,你是个足够聪明健康的母亲吗?就为了穆川的一句话?你什么时候如此顺从他了?”
他已经走近,伸手轻轻搭在她的肩头上,她身子微微一颤,“你如此拼命想要说服我,不是太着痕迹了吗?这可不是聪明人要做的事。”
隔着一层衣料,他的温度通过掌心传到她体表,她深深呼吸,调整出一个微笑,“因为我需要钱。”
“这借口不错。”他端详着她。
她继续:“我想去瑞士念书,需要一大笔钱。我去见穆川,就是为了跟他提这件事……”她不再说下去,微微垂着脑袋,因为提到穆川而内心不安,同时又为穆懿不知是否相信而焦虑。
金木崎的分析固然不错。身在高位的穆懿,想法跟他人不同。这个时候对于穆家,
对于西京门来说,当务之急并非找回失踪的弟弟,而是要生下新的继承人。
此时,在阴暗而空落的穆宅大厅中,陆离的脑中无端浮现穆川那张脸,不禁有点失神。回过神来,已赫然发现穆懿站在她身前。
他一下子把她拉到怀中,整个地拦腰抱起,往楼上走去。
、阿修罗之初夜(中)
穆懿把她横放在床上,她全身紧绷,双臂紧紧抱住自己。跟尹迟对话演练过数十遍,每一个对方可能会质疑的问题,都反复演练过。但从来没有一个场景是无语无声,也没有人告诉他,穆懿会一言不发,不问任何问题,直接把自己抱到房中的。
他把手探到她的衬衣下,那细嫩肌体上起了一层鸡皮。她像是被丢到冰水里的小动物,强忍着战栗,无法呼吸。他的手在衣服底下摸索着,她发出几近抽泣的声音。
他放开她,从上方俯视着她的脸,看着她脸上身上都是细密的汗珠,长发披散了满头满脸。
她躺在床上回视他,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轻蔑。
是否他看出来了什么?还是在嘲笑她的怯场?
“别摆出这样的脸,你让我觉得自己跟那些你父亲的债主没什么区别。”他轻声失笑。
他从她身上滑了下来,坐在床沿,摸过烟盒,燃起一支烟。靠着床,他轻轻吐着烟圈:“你是害怕男人,还是害怕我?”
陆离把大半张脸埋在枕头里,“我没有。”她反驳,声音从枕头中传来,闷闷的。
她的头脑一片混沌,突然想撤离这片修罗场,逃到远离穆懿,远离金木崎的地方去。但是母亲那副憔悴的模样,又再度浮现。
自己又能做什么呢?她有点无力地想。
身后,穆懿轻声嗤笑,一只手抚上她光滑的背部,直抚到她后脖,她全身微微颤栗。
穆懿抽回手,无声地抽完一根烟。
“你今晚在这里睡。”他探身到床前的烟灰缸前,摁灭烟蒂,正要站起身,手腕却被轻轻拉住。
陆离坐起身来,从他身后环住他的腰部,她的手是冰凉的。
“不用费劲了。现在的你,完全不能引起我的欲望。”穆懿声音冷淡,甩开她的手。陆离置若罔闻,笨拙地用嘴唇触碰他的后颈。她的唇,也是冰冷的,小心翼翼的,既要达到目的,又怕随之而来的后果。
穆懿回过身,黑暗中,少女的双眸清亮如初。
他的拳头捏紧了,又松开。她动作僵硬地把脑袋凑到他胸前,听到他低声说:“你的身体还在抖。”
她用手搂住他的肩头,昂起脸,迎上他那漆黑的瞳孔,见到那里面的自己:眼睛潮红,长发披散,肤色红润,全身颤栗。她依稀想起两年多
前那个夜晚,她被同样的目光所摄,接过那一柄枪,踏入另一段荆棘道。
“不怕痛?”他低低地。脸上那种冷淡,不知何时消失了。
“连疼痛也无法忍受的女人,不配为西京门生下继承人。”
她突然感到手臂一紧,整个人已被拉入他怀中,她的心怦怦跳着。他的手揽过少女柔软冰冷的身躯,开始解她衣服上的扣子。她下意识地要把手臂挡在身前,见他凝视着自己,又垂下了手臂。
他很快地褪去她的衣物,打量着她。
男人的呼吸声潮湿黏稠,让她肩头一颤。她有点害怕,抱住自己两肩,朦朦胧胧地回想着尹迟口授的技巧:怎样对男人欲拒还迎,怎样作出一派迷离而欢喜状,却怎样都想不起来。只觉得身子被轻轻推倒,穆懿从正上方俯视着自己。
他褪去自己身上的衣服,轻轻地用膝盖分开她的双腿。
她的背部一下子紧张得绷起来。
“放松……”他俯□子,抱住她的脑袋,开始吻她的头发。
因为痛楚,她的手指牢抓他的手臂。“穆懿……”她第一次开口喊他的名字,语气像是央求。
他并没有停下来。
他抱紧她的身躯,深深进入的时候,她咬紧嘴唇,拼命地不让一丝声音逸出。
、阿修罗之初夜(下)
穆懿在床上缄默地抽着烟。
陆离用被单裹着自己,背对着他,身体犹如被劈成两半的巨大疼痛,仍留在体内。大腿内侧仍是一片冰凉粘稠。她以双臂紧紧抱着自己,低声说:“如果是双胞胎的话,可以把其中一个交给我吗?”
穆懿瞥了她一眼,没有应声。陆离继续自说自话:“我知道穆家的规定,所以我不希望……”
穆懿用力碾灭香烟,一下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她心跳得厉害,睁眼望他,然而他只是把她的两手按在枕头两旁,看着她双眼,冰冷地一字一顿:“无论做多少次,你都不会生下我的孩子。”
陆离心头一震:“为什么?”
穆懿漠漠地:“穆家早已为我们做过身体检查。跟穆川不一样,我是无法生育后代的。”他一只手捏着陆离的咽喉,“这一点,穆川也知道。对这一点毫不知情,并自作聪明弄出这个计划的,只有你背后的控制者而已。”
穆懿早已知道!
他早已洞破金木崎的计划!
然而他若无其事,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看着自己装模作样地说要他生下继承人,看着自己全身颤抖地承受着。她觉得心里腾地升起一道火焰,明晃晃地映着自己的愤怒、懊悔、伤心。
陆离挣扎着要坐起,却被他死死扣住两只手腕。
“你的皮肤有种甜蜜的味道。”他盯着她的双眼,“甜蜜得,像某种药。我听说,意大利黑手党曾研发出一种药,那是甘甜的,让人像毒品一样上瘾的药。”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愤怒啃噬着,他的声音恍如在遥远的地方传来一样。
他接着道:“只要让女人在怀孕期间服下,那么她肚里的孩子终其一生,都离不开这种药了。”
他的声音忽地清晰无比。
陆离心头一紧。
一瞬间,金木崎的计划昭然若揭!
她当初自然想过,金木崎是要利用这个孩子来复仇,却没想到他用的是这种方式,也不知道他在自己的食物中下了药。
她突然失声一笑。
原来这就是自己这只棋子的用处!
穆懿松开捉住她的手,平静地:“金木崎果然恨我入骨。”
他甚至连对方是金木崎,都已经猜到!
穆懿说得没错,金木崎如此大费周章,甚至连陆离母亲这只棋子也放到棋局上,为的只是折磨穆家的人。仅仅让穆懿穆川偿命,重夺金堂,吞并西京门,都难解他的心头恨。他还要借着药物,让穆家后代直接为他所控制,充当他的奴隶!
她不寒而栗,一只手轻轻搁在小腹上,却不期然被穆懿伸过来的手捉住。她要甩开,却被他紧紧捏住。
他俯身看着她的腹部,那上面的阿修罗拈花媚笑,直勾勾地反盯着他。
“那是阿修罗吧。到底是阿修罗吃掉夜叉呢?还是夜叉吞掉阿修罗?我很好奇。”他看向陆离的眼神让她感到熟悉而陌生。一瞬间,她又是两年前那个无助的小女孩了。
他后背上的夜叉王清晰地映入眼中。她蓦然想起自己对母亲的承诺——她们不要再被摆布。
“放开我!”她用尽全部力气,使劲甩开他的手。
他在黑暗中盯着她。
“既然明知道怎样做,都不会有孩子,刚才为什么还要……或者对你和金木崎来说,我只是一只棋子,但我也是有感觉的!”陆离的手紧紧抓着被单一角,愤恨地看着他。
“感觉?我早就没有了,你还有么?”穆懿平静地。
陆离清楚地知道,既然他在她面前剖析金木崎的整个计划,他就不打算放她回去。她忽然一阵心悸:这个可怕的男人,他会杀了自己吗?
他却漠漠地:“好好休息。估计明天金木崎就会来找你。”转身便要离去。
或者,他要反过来利用她?
她一掀被子,撑起上身:“不用了。我今晚就离开。”
他顿住脚步,回头看她,“你以为金木崎会不知道你的行踪?他问起你为何半夜离开穆宅,你告诉他,因为他的计划已经被我识破了?”
“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我管不着。”陆离声音冷漠,对身旁这男子厌极。
“我以为你很聪明冷静,原来也不过会被情绪左右的一个凡人。”
“你要说什么?”
“你不过是恨我。”他的身体凑近,却被她猛地躲开。她跳起来,站在墙角,咬着唇看他,眼里都是愤怒。
“别那么紧张。”他平静地说,“如果不那么做,就没法跟着金木崎的剧本走,你也不会得到他的信任。”
r》她讨厌这个男人的故弄玄虚。
“你的母亲在他手中,穆川也在他手中。”
他语气平淡,陆离却一怔,这才明白他从未错过任何跟金木崎相关的情报:“你怎知道金木崎还留下穆川的命?”
“因为他是我的对手。我怎可能不了解我的对手。”他沉声道。陆离还要发问,他却以手指抵在她唇上,止住她要说的话:“现在你需要好好休息。”
说着,他起身离去。
房门关上。室内复归一片黑暗,只剩下墙壁那尊十字架上的基督垂首看着她。陆离抱着膝盖,独自坐在黑暗中。
、夜后之白昼
四周一片黑暗。前方莹莹白光当中,那鬼影般的女子,背向自己,穆懿总看不见她的脸。
她回过脸来,端庄洁美,眉弯目长。穆懿仿佛见到母亲的脸。
“你怎么连弟弟也看不住?如果他遇上什么事情,我们穆家就只剩下你一个了。”母亲担忧的声音,仿佛从天空与云层间的缝隙中传来。
那声音转瞬幻化作男子沉着的声音:“西京门在你手上……穆家在你手上……你要让它壮大……”是父亲的声音。
正要看真切,对方却忽然一笑,身影瞬间消失。再次出现时,是在另一处黑暗角落。穆懿抬头,依稀见到小女孩的身影。她的脸小而白皙,显是个美人胚子,只微微一笑,倔强地看向自己。
“哥哥,你终有一天,是要把我杀掉的,对不对?”她的声音平和地传来,穆懿内心一震。只听小女孩又道:“穆家的女人,就是这种命运呢。我明白的。可是为什么你连弟弟都没看管好?”
穆懿不断叫自己醒来。可是四周仍只是一片昏暗。
妹妹的影像消失。淡淡白光中,女子身影再次出现。这次却是神话中的阿修罗,她周身泛着白光,皮肤如透明般明亮。美丽的双目极安详地注视自己,然而他蓦地发现,那双眼睛,那具身躯,跟那如同小鹿般颤栗发抖的陆离,多么想像。
长着陆离一样脸孔的阿修罗淡淡地问:“你为什么骗我?”
穆懿朝她伸出手去,她却消失了。
在那一瞬间,他睁开双眼。
日光刚透入房中来。他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睁眼环顾,发现这不是自己的房间。
他勉力撑起身子,打量着这里,才想起,这里是两年前陆离住过的房间。然而这屋中一切,当年她没拿走的东西,都依然按照当日她住着时那样,依原样放着。
然而这房间里,仿佛留有穆川的气息。
他知道,这两年间,弟弟没少来这房间。
穆懿突然觉得烦躁,点燃一根烟,在这静谧中坐着,耳边却听到隔壁的动静。他推门出去,转过走廊,见到角落的房门敞开着。房间里,陆离背对着他,正低头收拾着袋子里的东西。
她听到他的脚步声,却头也没回,只闷声收拾着东西。她昨夜并没睡好,那痛楚和不适仍留在体内,折磨着她。而穆懿紧紧盯着自己的那双眼眸,以及他的呼吸声,在她脑中整夜挥之不去。她早早起了床,要赶在他起来之前悄悄离开,却没想到他来得比她更早。
蓦地感
到腕上一沉,她吃了一惊,回头见他扣住了她的手腕。她下意识地紧张起来,忙使劲要甩开他,却听他淡淡地:“我送你到学校去。”
“不用。”她一口回绝,猛抽回手,在裤子上轻轻蹭擦。这男人的手指停留在她手腕上的触感,让她非常不自在。她别过脸,避开他的目光。
这个曾经进入过自己的男人,仅仅是他存在着这一事实,已经令她觉得别扭。明明他们之间是那么地陌生……
穆懿没猜到她的异样心思,却在旁不容分说地,“我先把车驶出,在楼下等你。”身影便消失在门边。
、身体检视
医生转过身子,转身在病人资料上写下什么。身旁的护士走上前来,把从陆离身上取出来的两管体 液端走。
陆离不言不语地站起身来,默默把褪到脚边的校裙提上来,扣上扣子,挽起袋子,二话不说便站到门前,按下开门键。
门敞开,她走了出去。
里面的医生也没有对她说什么话。由始至终也没有。她知道,这份报告出来以后,也不会送到她手上。
“怎么样?”原本歪在外面沙发上的尹迟,见她出来,笑着迎了上来。
“什么怎么样?”陆离微微一笑,“你是问我的第一次吗?还是刚刚的检查?”
尹迟愣了愣,没想到陆离会这样说话。身后的金木崎却冷声笑着,“什么时候开始学会说话带刺了?”
陆离没想到金木崎会在这里。她微微蹙眉: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该不会是因为她区区一个检查吧?事实上,为什么连尹迟也在这里?
她四下打量这家医院。
医生和护士的衣服,室内的瓷砖、地板,全是蓝色的。没有白色般刺眼,却在平静下涌动着压抑。
这里没有常见的不同病理科系的区域划分,也不见有病房区,更不见有护士推着病患出来,连走动的医生也没有。仿佛一座冰冷的死城,分割成不同的蓝色格子,里面安置着不同职能的人。
这里并不是寻常的医院。就地理位置而言,它隐蔽在郊外的废置厂区,更远非一家正常医院的选址。
金木崎和尹迟在这里见面,不是为了她,而是因为他们在这里,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要处理。
有什么事情,非得让他们到一家医院去处理?
一家室的金属门敞开,从里面走出一个戴着口罩,身穿蓝色制服的人。那人把厚厚的一份资料交到金木崎手上,态度恭敬。他低头扫了几眼,然后扫了尹迟和陆离一眼,淡淡地:“你先送她回去吧。”
、谜(一)
房间光线很暗。
殷樱醒来,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是做了极为漫长的一个梦。她恍恍惚惚地从床上坐起来,边用手按着疼痛的脑袋,边伸手拉过窗帘。
她随意系好睡袍上的带子,用手指理了理蓬松的头发,从床边摸到一个遥控器。
嘟。
正对着床头的墙壁上,屏幕倏然亮起,主持人正播报财经新闻。她的脚尖轻轻点地,推开落地窗,赤脚走到外面的露台上。
外面已是满天云霞,薄曦映天,让她一时恍惚,想不起过去数天自己做过些什么。落落地,她忽地记起父亲的死,还有穆川的消失无踪。她觉得脑袋更痛了,不愿去想,回身进屋。
踏入屋内,但听电视上主持人正播报关于k集团被收购的消息,长篇累牍,激起股市千重浪。
殷樱瞠目,全然记不起自己何时做过这个决定。
不,不是记不起。是几乎没有发生过。
屏幕盈盈闪闪,身着深色套装的自己,正面对镜头,漠漠述说着这次的收购事宜。右下方打出小小字幕,显示是两天前的访问片段。镜头再转,主持人与嘉宾开始谈论这次收购将会带来的影响。
“这次的收购者,出乎意料地,并非金堂集团的穆懿,而是美国的一个财团。尚先生,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我认为……”
电视上仍自讨论不休,殷樱却已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她觉得脑袋似乎被分成两半,两边同时剧烈开战。不久前的过往,似乎在把此刻的自己撕扯着。
她再度看向电视上,画面上,再次出现自己在不同场合接受采访的片段。那个漠然、脸无表情的人,果真是自己么?像是被抽去了灵魂一般,说着早已被设计下的对白。
她的手颤抖着,摸到身边的手机。
“龙医生么?”她的声音有些微颤。
透明的玻璃杯上方,倾侧过一盒纸包装牛奶。乳白色的液体从三角形的锡纸剪口处流出,咕噜噜,杯中的白色乳液不断把水平线推高,推至杯子边缘。
“够了。”
听得金木崎这样说,尹迟才微笑着移开牛奶盒,然后把杯子推到他跟前。金木崎却只是两手握着杯子,并不喝,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怎么了?还在想那份报告的事?”尹迟在长桌旁坐下。
金木崎淡淡地:“怎可能不想。本以为记忆移植后,就可以完全操控对方,但没想到已经移植过去的记忆,
竟然会跟本体的原记忆产生排斥。”
“简单说来,就像双重人格一样吧。”尹迟探身从果盘里拿了个鲜红的苹果,移到鼻尖前,嗅了嗅,“但只要我们所控制的那个人格,在对方体内占有优势,就不会有问题了啊。虽然我对这种事情一窍不通,不过如果两种记忆排斥得太厉害的话,再做一次记忆移植不就得了?”
金木崎默默不语,只低头看向杯中那杯牛奶。他像是在陷入什么思考一样,握着杯子的两只手抓得紧,几乎要把杯子捏碎。
一旁的尹迟看在眼里,便不再说话了。
他早知道,金木崎本不是跟自己同一个世界的人。当他初次在柬埔寨的地下组织见到这个体弱少年时,那双燃着复仇火焰的双眼,便告诉他:他绝非池中物。
而此时,他也只是暗暗走在他的光芒所落下的影子当中,伴随他走下去,唯此而已。
如果能够一直这样走下去,又有何不可?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轻轻啃了一口手中的苹果。
、谜(二)
因为大考在即,陆离今天比较晚才回去。她走到公寓楼下,却见外面停着一辆陌生的保时捷,侧面看去,流线型车身如同巨大可乐瓶子,轮子甚大,远远便招人眼目。
陆离只瞥了一眼,见那车上是个陌生女子,也不去看她,只低头快步前行。那女子却探出头来,喊住了她。
她回头,见那女子已款步下车。她觉得她相当脸熟,似乎在哪里见过。那女子已走上前来,礼貌地朝她伸出手,落落大方地:“你就是陆离吧?我叫殷樱。”
陆离想起来那些杂志上见过的脸。
但她到这里来找自己?
看着陆离一脸不解,殷樱微微一笑,眉心却蹙起丝微不安,“这里说话不方便,到我家好吗?”
“这么晚了,如果不介意,到我家谈吧。”陆离完全猜不到她的来意,也不愿就这样跟着她走。但见殷樱却毫不推搪,随即应好,泊了车后,便款款地随她上楼。
陆离并不明白她为了什么来找自己。是因为穆川吧?她在心里猜。但如果只是打听穆川的事情,只用三言两语便可交代完,何至于要找个说话方便的地方?她边泡着咖啡,边猜测着。
她端着咖啡出来,殷樱微笑着说了声谢谢,便开门见山道:“我一直知道,穆川心中有其他人,我也知道,那个人是你。”像是要迅速交代开场白,扫清对方心中疑虑般,她轻巧一笑:“当然不是穆川告诉我的。他什么都不会跟我说。但我只是对生意上的事情没兴趣,并不是傻瓜,我也有自己的方法可以查。”
她笑起来极美,像娇艳的野玫瑰,然而声音却带着苦涩。陆离不禁想到,这个看似洒脱骄纵的千金小姐,竟对穆川用情甚深。
陆离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低头搅着咖啡,白色的心型泡泡渐成浅褐,慢慢地低凹到液体里,像是一颗正在收缩的心。
耳边却听殷樱道:“但我这次来,并不是为了穆川的事。”
她抬头,只听对方正色道:“金木崎回来了。”
陆离的手一抖,小勺轻轻磕了杯沿一下,发出细弱的脆响。
殷樱接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