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大堂,许显纯右手支颐,皱眉苦思:以锦衣卫的战斗力,要歼灭东林党自然是毫不费力,可是要毫发无伤的抓住他们,就不太容易了。兔子急了还有蹬鹰的时候呢,何况是战意超强到没有敌人制造敌人的东林党呢。
虽说皇上已经把东林党定性为叛党,但是东林党诸人都是朝廷重臣,如有损伤,好说不好听呀。特别是这场仗是他担任锦衣卫指挥使的第一仗,如果出了纰漏,在皇上心中留下坏印象,恐怕以后这位置就坐不稳了。
正在苦无对策的时候,陈国齐提了个建议:“我在皇上的寝宫外,听到你得到朱大人送你的锦囊妙计,何不拆开看看?”
许显纯恍然大悟,朱诚让自己遇到麻烦时打开看看,现在不就是麻烦的时候吗?只是朱诚又不是算命先生,怎么知道自己遇到了什么麻烦呢?
抱着试试看的态度,他打开锦囊,抽出里面的纸,展开一看,眉头拧得更紧了,道:“这、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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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深秋,北京的夜晚已经非常寒冷,东林党在宫门口生起了篝火。燃料从何而来?就是附近商户、住家里强行搬出来的,有几个猛人甚至把百姓家的门板给拆了下来——东林党大爷在这里清君侧,你们这些屁民还不应该奉献奉献一下啊。
有些家丁给主人拿来了狐皮大衣、羊皮大衣、狗皮褥子,宫门口一下子变成了动物世界。
听说锦衣卫要来,东林党商议了一下,决定做点路障,迟滞一下锦衣卫的动作。
于是靠近皇宫的人家又倒霉了。当然这里说的靠近,还是离皇城很远的。但东林党大爷要用,就是再远,也不打紧,反正有家丁帮忙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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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天刚过,远处有几个人影推着几辆小车来了。
“什么人?举起手来,别动。”一名东林党人举着棍子大喝道。
人影全都把手举了起来,一个声音传过来:“大人,我们是附近的居民,听说诸位大人为朝廷铲除奸邪,特意做了点热汤面送来。”
东林党人善于邀名买直,在民众中的声望一直不错,不过那是在《〈邸报〉增刊》出来之前。自从《〈邸报〉增刊》面世之后,东林党人的画皮一层一层被剥去,民众逐渐认识到他们的本质,开始以审视的目光看他们。但东林党却懵然不知,还以为和原来一样。
把守的东林党人放松警惕,说道:“你们先派一个人过来,其他人暂时别动。”
一个人影慢慢走近。此人年纪很轻,头戴四楞员外巾,身着绛紫色员外氅,古铜色脸庞,身体壮硕,一脸掩饰不住的英雄之气。
刑科给事中解学龙问道:“你是什么人,到这里做什么?”
来人答道:“我是从江西来北京做绸缎生意的客商,虽然生在北京,长在北京,但对东林党诸公可是佩服得紧哪。特别是听说昨天诸位冒死弹劾权奸魏忠贤,更是心生向往,只恨自己是白身,不能紧随骥尾。北京现在天寒地冻,诸公一定冻得受不了,特地送来几车临川府特产——烫粉,喝碗热汤粉暧暧身子吧。”
兵部右侍郎李邦华是江西吉安人,当然会说吉安土话,可惜吉安土话与临川土话差别太大,只好南腔北调地问道:“嫩是贺里泥喏?”
这句杂夹了南昌府、临川府两地方言,对方是江西人,想必听懂是什么意思。
那人面色不变,道:“家父久在北京做生意,我在北京出生,在北京生长,根本听不懂江西方言。不过大人几句话勾起了在下的乡思,有机会还是要回故乡看看,毕竟人不能忘了根本。”
李邦华一愣,对方说得头头是道,没有什么破绽。他还是不放心,改用官话问道:“既然你自幼生长在北京,又如何知道临川烫粉的做法呢?”
“家父口味难改,常命仆妇制做家乡小吃,烫粉并不难做,看了一两次,我便学会了。”
“那你为什么不回家看看呢?”
那人脸现惭色,道:“家父的生意不过勉强糊口而已,虽然凑得齐路费,但阉狗一路设卡,我们掏不起那过路费啊。但愿这次阉狗倒台,那时我们就可以回家探亲了。”
其他的东林党人一听这人是江西人,知道江西也是东林党的大本营,心中的疑惑早去了七八分,听到送来几车热气腾腾的吃食,心中饥火难耐,纷纷嚷道:“把吃食拿来,吃饱了,我们好和阉狗斗啊。”
李邦华没办法,道:“你让他们把车子推过来吧。”
那人一招手,后面的人把车子推了过来。他们一共推来四辆小车,每辆小车配两名车夫。见来的人不多,李邦华放下心来。
那人打开一辆车的盖子,里面有一个巨大的笸箩,上面装着一大堆白色的东西,旁边是一口大缸,里面的液体正腾腾地冒着热气,车子里还有几摞碗和许多筷子。他拿起大汤勺,从大缸里舀了一大碗汤,拿起筷子,从笸箩时挑起一小堆白色的类似面条的东西,放进汤里,然后从旁边的调料瓶里抓了一把葱花洒上去,拿筷子一搅,递给李邦华说道:“大人,请尝尝临川的烫粉。”
李邦华把碗推回去,道:“你辛苦了,这第一碗粉,应当你吃。”
那人又把碗推回来:“大人辛苦,为民请命,这粉应当你吃。”
李邦华目光一闪,道:“难道你不敢吃你做的粉吗?”
那人一愣,旋即哈哈大笑道:“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他“唏哩呼噜”地把粉吃掉,最后把汤也喝得干干净净。
吃完烫粉,他一亮碗底,道:“大人,有僭了。这临川烫粉风味独特,我是百吃不厌哪。这粉哪,还是家父托人从家乡捎来的,每当有人回临川,我父亲必让他回来时带上大量的米粉。他说,临川烫粉,少了临川的米粉,就少了那种奇妙的味道。为了东林君子,我可是把家里的存货全都搬来了。”
李邦华脸露歉色,道:“本官过分小心了,不打紧,等今天事毕,必有后报。”
说是有后报,可是李邦华连这人的姓名也不问,这后报究竟报给谁,真是个疑问。
那人也不说话,打了一碗粉给李邦华。
李邦华一挑米粉,劲道、精抖,滑溜,入口即下;喝一口汤,这汤浓而不腻、鲜而不俗,令人百喝不厌。
见最小心谨慎的李邦华也吃下米粉,其他的东林党人也围了上来。
那人忙活起来,一边做烫粉,一边说:“人人都有,不要急,汤很烫……”
四辆小车一起开张,两刻钟过后,宫门口的东林党人每人都吃到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烫粉,大家的身子都热了起来。见官员们吃饱喝足,家丁们也凑了上去。那些人非常热情,并不歧视,见者有份。
为首的人问道:“诸位,这烫粉的滋味如何?”
东林党人纷纷竖起大拇指,连声称赞。
“果然,朱大人说加了蒙汗药的烫粉是天下一绝呢。”
“蒙汗药?”
“你是……”
“在下锦衣卫百户陈国齐!”
“你……你你也喝了那烫……”
“蒙汗药又不是毒|药,吃不死人的。”陈国齐满不在乎,他用手指着东林党人,道,“倒也,倒也。”
陈国齐的意思是东林党人马上要晕倒了,可是刚说完这句话,他自己先晕了过去,这句话变成了给自己的预测。不过,他一点也不孤单,因为那些东林党人也跟着一个个倒地不起,陪他去了。
这个时候,远处冒出了一大群身着甲冑的锦衣卫,他们两个侍候一位东林党官员,把他们抬进了金水河前的广场。
也不是所有的家丁都吃了掺了蒙汗药的烫粉,还有一些生龙活虎的,不过,他们现在一个个后悔得想买块豆腐撞死,为什么自己动作这么慢呢,没抢到粉吃。看些幸福倒地的家丁,一点事也没有,自己就因为清醒而被锦衣卫打得鼻青脸肿。再说锦衣卫们也真是的,我们又不会影响你们的公干,就这么蹲在这里,没招你没惹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地乱打一气呢,真要把我打毛了,我就……我就再忍着。不忍不行哪,这里有成千上万全副武装的锦衣卫,跟他们斗,不是找死是什么。
许显纯见状暗叹,朱诚果然神机妙算,竟然这么轻易就放倒了上千东林党,也佩服朱诚与部下心意相通,几个简单的字,就让部下导演了这么一场精彩的戏。
原来,朱诚的纸条上只写了五个字:烫粉、蒙汗药。
陈国齐见许显纯大吃一惊,接过纸条看了一眼,略一思索,便把朱诚的计划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然后向许显纯一说,许显纯这才恍然大悟。
两人周详地设计好对白,李邦华的问话早在他们的意料之中。其实,原来的设计中有更加刁钻的问题,可惜东林党人并非江湖中人,那些设计好的问答根本用不上。
叶向高和韩爌不在宫门口,他们在位于文渊阁的内阁处值守。
当锦衣卫闯进内阁的时候,他们二人非常诧异,二百多年来,这里还从来没有锦衣卫敢闯进来。
叶向高呵斥道:“你们怎么敢擅闯内阁?”
许显纯一指坐在角落的五个太监说道:“扣押天使,你们二人谋反的事发了!”
叶向高听到许显纯的话,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当场晕了过去。
韩爌一听,浑身哆嗦,哀叹道:“东林书声至此绝矣,咎由自取,咎由自取啊。”
和历史一样,提前两年爆发的阉党东林党之战,以阉党的大获全胜而告终。站对队伍的李春烨、崔呈秀、顾秉谦等人无不欢欣鼓舞;而东林党人呢,则一个个面无人色——造反,这可是抄家灭族的重罪,天启皇帝究竟会怎样处罚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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