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迷迷糊糊,蒙胧间感觉宁少卿起身,在床边吩咐着初一什么。
陌千雪用力睁开眼,宁少卿已经挥退了初一,立于床头正盯着她看。见她醒来,摸摸她的头,浅浅一笑,“吵醒你了?”
陌千雪挣扎着要起身,他急急的按住她,“天色尚早,还是再睡一会子吧。”见那既焦急又溺宠的眸光,陌千雪心中一暖,撒娇的“哦”了一声后又把眼给闭上,只一会子便又睡着了。
这不能怪她,本就受了伤,一晚不睡不说,还上下忙活,担惊受怕,实在太困!
等她睡着,宁少卿幽深的凤眸微眯。
这伤,本来算小伤,养得好,二三天便恢复了,可是她昨夜一阵操劳,让伤口又有些裂了,流了不少血,连里衣都给凝结住了,看那样子,血浸出了好大一会了。
可她却硬是不动声色的,非得坚持等到自己解了毒,看自己睡了才又起身让初一给她重新的处理伤口。
她以为他睡了,殊不知,他清醒得很,把她和初一的每一句话都听在心里。
那又换下的里衣,他也看得真真切切。他不动,他装睡,只是为了全她的好意。
凝神看去,梦中的她侧面极美,鹅蛋形的面容微侧,曲线流畅,好似一声美玉被雕琢成最完美的弧度,然后再上面精工细做。
外面透入的一丝光线照在从眉间升起的鼻梁上,让整个面容若带微光,而那小巧的鼻子一吸一吸,又甚是可爱。
再往下看,饱满的唇好似一朵樱花飘落,沉睡中小嘴时而嘟囔一下,透出深深的怜意和清透的波光,引诱他上前靠近,却又让他不忍吵醒这个美梦,近距离的僵在那里。
他从未如此认真细致安安静静的打量过她的五官,只觉得用世间最美好的词都不足以形容她的一分一毫。
陌千雪再次睁眼,宁少卿坐在床前,执着她的手,笑眯眯的看着她,“醒了。”
陌千雪只是微微笑了笑,他便动作极为轻柔的扶她坐了起来,“醒了就起来喝些粥吧。”
靠着他的搀扶倚在床头,陌千雪柔声道,“你一直坐在这里?”
宁少卿唇角带笑点了点头。
陌千雪疼惜道,“怎么不多睡会,才解了毒,身子还是要养养的。”
说话间,宁少卿已经绞了帕子,为陌千雪擦了手脸。
放下帕子,宁少卿接受到那股疼惜,暖暖一笑,“不用了,这毒一解,浑身上下都是通泰了,比当初打通任督二脉里还舒坦。”
哪有人这样形容的!陌千雪噗的一笑,宁少卿已经从床头端了粥来,这是他让初一掐了时间早就做好的,“上次我病了,是你喂我,这次轮到我来伺候你。”
陌千雪惴惴得有些不好意思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话毕便要伸手去接那粥,宁少卿空出的一只手接住她的手,放在一边,坚持,“不行,你受伤了,再不能劳累,免得把伤口再给崩裂了。”
陌千雪还待挣扎,宁少卿按住她的手愠怒,“听话。”
虽是愠怒,从中听出的却是宠溺和无可奈何。
最后那碗粥还是在宁少卿的坚持下喂完。
宁少卿拿了碗出去,陌千雪凝着这青衣背影眸光痴迷,没想到一个如此雅致的温润公子居然还会伺候人。只不知进了京,两人还能有这般美好,这般溶不进一丝灰般的情感么?
那里是政治的中心,权力的中心,是最繁华所在,却也是刀光剑影,阴谋诡计出没之地,是最龌龊所在。
正失神的想着,门又被推开,初一端着药走了进来。“小姐,把这药趁热喝了吧。”
回过神来的陌千雪瞥眼扫去,那黑乎乎的药汁令她心头猛地一颤,“我的伤已无大碍,你还是把这药端下去吧。”
“小姐,您还是喝了吧。这药是姑爷一大早特意让婢子给煎的,对外伤是极好的。知道小姐怕苦,奴婢还为小姐特意备了话梅糖。”
初一说着指了指一边放着的一小蝶话梅糖。
陌千雪却眼都不朝那边看,“说了不喝,让你端下去。到底谁是你的主子?”这碗药若是喝下去,只怕要把苦胆都给吐出来,刚才那碗粥一定是白吃了。
陌千雪起身推开那药碗,坐在梳妆台前,“为我梳头。”
自从初一十五来了后,她的头发就都是初一梳了,不过她不让初一给她梳那种贵气的发髻,只让她梳那样平常人家最常用的发髻,当然就算是最平常的发髻,经了初一的手,也比平常人梳得看起来齐整得多。
“奴婢的主子自然是小姐。”初一左右为难,但还是放下药碗,为陌千雪梳头。
只是一边梳着,一边又劝道,“梳完了头,小姐还是把药给喝了吧,这样伤口好得快。您若不喝姑爷怕是要怪罪的……”
“不喝!你若是怕了姑爷,那便把药倒了,慌称说我喝了……”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一声清咳,“我才出去片刻,你便不听话了。嗯?”
宁少卿从外面踱步进来,语调随意中带着娇宠,后面的嗯字更是从鼻间中哼出,尾调悠长却不难听出其中的威胁。
“想必有姑爷伺候小姐喝药,这里是用不着奴婢了。”初一语出轻快,脸上捉狭一笑,退了下去,顺手带上了门。
见宁少卿端起了药,陌千雪下意识的紧抿嘴,退了一退。
宁少卿突然笑起来,“莫非你怕苦。”
他们相处这么长时间,他还从来没看过陌千雪这样一幅又惊又怕的样子。
普天之下,有人怕死,有人怕穷,有人怕鬼……怕苦而已,有这么好笑么?
陌千雪懊恼退到书桌后,“不劳夫君了,这喝药还是让初一进来伺候就好了,刚才已经让夫君给千雪喂了饭,现在这个还是就算了。”
陌千雪的一声接一声的夫君让宁少卿弯了弯唇角,有如哄小孩似的,“乖,过来把药喝了。”
受那大提琴音的蛊惑,鼓了鼓勇气,陌千雪再往那碗里望了望。黑乎乎的药汁令人胆寒,她顿时又改变了主意,可怜兮兮的抬头。
他倒好,解毒吃的是小药丸,却逼她喝这苦药。
这人,腹黑,没良心的。
宁少卿有些心疼,若是别的事,他绝不会逼她。可是,昨晚那凝在衣上艳若牡丹的血迹让他又硬下心肠。
若是不喝药,恐她伤口反复,感染发烧就不好办了,于是又继续哄道,“你要怎样才肯喝药。”
陌千雪见他语气虽柔,步伐却是坚定的向这边走来。略略思索,这别扭男人虽对她好,却很是讲原则。以他的性子,今儿她若不喝这碗药是摆脱不了他的。
既然药是喝定了,那只能从减少喝的量上着手了,看着他捧碗立在那边,她突然计上心头。
一屁股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她目中全是狡黠,弱弱道,“我这已是浑身无力,你若能跳过这桌子把药端了来,我便喝了。”
陌千雪思量着从那边跳过桌子到这边椅子处空间又是狭小,总得费些工夫,那药总会洒上一些,说不定他手一抖,那药就会洒没了。药没了,她便不用再喝……
宁少卿闻言,单手一撑,跳了过来,陌千雪眨了下眼,他已立在她的面前盈盈站着,药汁在碗里连荡都没荡一下,更不可能有一滴洒出来。
忘了他会武了。看他几次出手,应该是造诣还不低的样子。
这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如意算盘落空,陌千雪苦着脸,接过那药堵气的一口喝下,顿时五腑内脏一时间全都给移了位,“还不快拿糖来。”
宁少卿从未伺候过别人喝药,哪来的经验,抬眼看到边上一蝶子话酶便递了一颗过去。
话梅入口,酸酸甜甜,陌千雪长舒一口气,再晚一秒钟,吃下去的,喝下去的,全得吐出来。
等她缓过气来,宁少卿便又把她抱到了床上。
就这样斗智斗勇了两日,最后总是以陌千雪喝完药,宁少卿唇部翘起为终结。
还别说那药虽苦,配合外敷的药,却很是管用,只两日下来,伤口处便结了痂,不碰到那里,根本就没有受过伤的感觉,一切行动自如。
陌千雪正在院中踱步,王老先生便来了。
他还没有忘记上次陌千雪说的那些个急救的法子和食补的方子。
她那手急救简老太君的手法,一经想通便是妙绝。后来,她又巧治了桐子靖的心病,这可是自己多年都没有看好的疑难杂症呢。
王老先生出手救治宁少卿,本来就是看了她的这手绝活的份上的。
陌千雪也没有矫情,把自己知道的竹桶倒豆子全给说了。
怎么说王老先生也是宁少卿的救命恩人,再说那些个方法在她这里也没什么大用,在王老先生那里,或许还能造点福。
其实那都是些网上,书上看来的巧方。从前要做业务,做的又是食品方面的贸易,这些都是谈资,所以才会对上心一些。
比如:牙痛时可以尝试按压“合谷”穴缓解疼痛。
再比如:落枕按摩特定的落枕穴,就能缓解疼痛。
还比如:闪腰,急性胆囊炎的救治;治腿抽筋要抬反方向的手,屏住呼吸治打嗝等等
陌千雪娓娓而谈说了几十项,越说王老先生的眼睁得越大,好几次都是跃跃欲试的样子。
这些对怪医来说都是小菜一蝶,但是能另辟蹊径的来处理同一种病情,王老先生当然还是兴趣很浓的。
特别对于那个治腿抽筋的问题,陌千雪刚刚说过后,正好王天松有事来汇报,便倒霉的被王先生抓住当了标本。
一针下去,把腿给扎抽了筋。
然后,王老先生让他抬手,问他腿还抽筋不。
王天松被扎得本来腿一哆嗦,差点要摔下去,却在王老先生的指示下,下意识的抬手。
结果手一举起来,腿上的抽筋却又好了。
呆懵之间,王天松还没来得及回答,王老先生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直接便挥手让他给下去了。
这么美妙的小窍门,他才不想让人来打扰。陌千雪想想左不过也没什么大事,便只笑不语。
难怪人称怪医,这性子确实是怪得很。
当然,王老先生也曾问她,这些是从哪里得知,她只是敷衍着说是从前在一本不知名的册子上看到的。
等王老先生再问,她便说自己都不知道那册子在哪里了。好在,王老先生也知道她到王家村的时候是孑然一身,身无长物,便不再多问。
那些个小窍门说完了,便轮到了食疗的菜谱,她凭着印象写了有二十多个递给了王老先生。
做完这些,已是大半天过去了,陌千雪也有些乏了,便要端茶送客,王老先生却是起身怪怪的看向她,心有不安的道,“你就把这些这样给我?”
轮到陌千雪木然,“嗯。难道这有什么问题么?”难道是食疗有误,又或是嫌少了?
王老先生见她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便挑明,“你就没点想从我这得到的东西?”从来没有人给他东西而无所求的。他也从来不喜欢欠别人什么东西。
陌千雪摇了摇头,宁少卿现在都好了,她还有什么要求的。
王老先生却不甘心,摸着小山羊胡子凝了片刻道,“也罢,老夫一生不喜欢欠人情,今日便教你一些保命的针法。”
“保命的针法?”针法不是救人医病的么?保命?听这意思怎么不太对劲!
王老先生眸光锐利无比,“这针法不是救死扶伤的,倒是杀人害人的。”
“我不学……”陌千雪答得斩钉截铁。她要学那种杀人害人的劳什么做什么?只听一听便觉得可怕。
王老先生盯着她,面有嗤笑,暗有所指,“想好了?你确定自己一定用不上?”入了京便是龙谭虎穴,她不能事事的依靠宁少卿,依靠初一十五,她还真得有些保命的手段。
微一沉呤,陌千雪抬头问,“难么?”
王老先生笑着摸了摸胡子,就在刚才他在生怕她不开窍,“不难,老夫只教你三招。一招毙命,一招麻木,一招昏睡。”
“认穴要准,出手要快……”屋中本只有他们两人,陌千雪一同意,王老先生便开始教她认穴和出针的手法。
这三招确实不难,都是近身攻击,出手要快,攻其不备。所以虽不太难,却一定要多练才能达到想要的效果。
等她比划得有些眉目了,王老先生便满意的走了,陌千雪却把彩霞的绣花针给偷偷的拿走了。
她还不想让人知道这些,人总要有些底牌的,再说了,还不知道日后会不会用呢,低调总是没有错的。
京城宁家暖阁之中。
谢氏喝着茶,宁少宇躺在榻边往口中丢着水果。
“在东边找到人没有?”
“还没有。”
“那你还有闲心事坐着逍遥,那老东西那边娘可是撑不了几天了。”
“虽没有找到,但是从东边的那几个城回京,不管是水路还是陆路,他必定会经过云起镇,我已经在那里布下重重埋伏,他是插翅难飞。”
“不要光用娘给你的手下那些个人,他武艺超群,又足智多谋,切不可再让他有可乘之机。”
“儿子已经安排好了,这次不但有手下之人,还重金请了猎水阁的杀手出马,只要他一露面,决无生还之机……”
日子不紧不慢的又过了几日,陌千雪的伤便全好了。
宁少卿最近也有些忙,总是在天香和王家村之间穿梭,家里也常有陌生人过来回话。
陌千雪没有问,但她知道他一这是在为进京做准备。
首先路程的规划便是重中之重,进京的路并不近,走水路最快也要五天才能到云起镇,再由云起镇入京也得好几个时辰。
走陆路最快也要上十天才能到达云起镇。
总之,云起镇是个必经之地,却也是凶险之地。
宁少卿虽忙,却每天都是柔笑对她,她知道他是不想她担心,但她如何又能完全不担心呢。所以,她也在做着各种准备,天天有事没事便把自己关在房中练那诡异的针法。
这日宁少卿难道得闲,便和她分析起了入京可能会突发的状况。
他讲他们此次进京可能一帆风顺,为她分析着可能出现的敌人。
一是宁家那贱人母子。
二是她陌家的族人。
三便是桐家的桐家卫。
他给她讲桐家的这些,并不是想说桐子靖的坏话,有些潜在的危险,他必须让她知道。
陌千雪想不通那桐家卫为何会对他们动手,宁少卿便和她直接挑明,说那桐老爷子想让她做儿媳妇。
有些话说总是要说明的。
陌千雪看桐子靖的目光与看苏力和风御尘全都不一样,是以宁少卿心中一直是有根刺的。
陌千雪闻言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她自然是不信的,只觉得他多心,醋喝得有些多,但见他面色沉沉,想起几日前被逼喝药的那一幕,便想好好的逗一逗这个醋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