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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节
    如今,吴大嘴的小日子如同沾着露水的红苹果,滋润,红火,有滋有味——爱妻贤惠,吃穿不愁,已两多岁的儿子苗壮虎头虎脑、活泼可爱。 他还时常端详着爱子出乎意料的俊模样而沾沾自喜。在苗壮周岁那天,一家三口去金沟照相馆照完相高高兴兴地一回到家,吴大嘴把苗壮面朝前托在怀里,走到大衣橱跟前,对着前面的大镜子,自己先瞪了瞪如豆的小眼,又张了张似盆的大嘴,摸了摸稀疏而泛黄的头发,捏了捏皮色黝黑的腮帮,再仔细瞅瞅镜子里面儿子五官端庄的面相,不无感慨地自言自语道:不该大的小,不该小的大,该黑的黑,该白的白,的确“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呀。那年苗凤英突发疾病,他赶到家里一看,顿时吓得面如灰色,手脚乱哆嗦——幸亏只是并无大碍的中暑。但从那以后,他对妻子更是呵护备至,体贴有加,苦活累活抢在前头。从去年开始,他和妻子见缝插针,在身怀绝技的现任岳母指导下,农闲时节做起了豆豉。把从下乡收来的罐头瓶子洗刷干净,装上香气扑鼻的产品,瓶口裹上塑料布,用橡皮筋一扎,再把写着“大嘴豆豉”三指见方的红纸片往上一贴,然后推销到十里八乡的小卖部。他家的豆豉,香气扑鼻,令人垂涎欲滴,特别是里面薄薄的黄姜片又香又脆,让许多庄稼汉吃上了瘾,成了顿顿饭离不开的必备佳肴。大嘴豆豉,早已声名远播,成了一方名吃。

    一天早上,吴大嘴独自就着豆豉咸菜吃了几个玉米面煎饼,端起冷好的一碗开水,一饮而尽,用手背把拉拉在嘴头子上水一擦,摸起放在屋门后边的尼龙编织袋子,走出屋门,把手里的东西往站在院子里的自行车后架上一夹,准备去赶集。他那光着脑袋,从开档棉裤里露出大半个屁股,正蹲在院子里铲土玩的儿子苗壮,把手里的小铲子往地上一扔,伸出两只冻得发红的小手,扑上来抱住他的一条腿,嚷嚷着非要跟着一块儿去。

    “好,老爸批准啦。”吴大嘴乐呵呵地说道。

    听到老爸满口答应了,苗壮赶快松了手。

    吴大嘴回到屋里拿出半包饼干来,塞进苗壮的手里,又把从床上拿来的虎头帽子往他头上一扣,提溜起来放到自行车大梁的童座上,爷儿俩高高兴兴地出了家门。

    “小狗小狗不上学,不上学来没文化。没有文化能干啥?吃饭睡觉和看家。有了文化能干啥?开飞机来开火车……”走出村子,骑行在田间的沙土路上,车子上的吴大嘴叨念一句,苗壮就跟着嘟噜一句,朝莱山县榆树镇飞快而去。

    赶到集上,吴大嘴先给苗壮买了串红艳艳的山楂挂在脖子上,便开始在菜市上转悠起来。等摸清了生姜的行市,他就和一大堆优质黄姜的主人耐心讲起价来;先声明“包圆”,又表示可以建立长期供求关系。一大早遇上了专业做豆豉的大主顾,卖姜的白胡子老汉喜不自胜,见好就收,立即以最优惠价格击掌成交。

    过完秤,付完款,把生姜装进两只尼龙编织袋里放在自行车后架上捆绑好,向来见面三分熟的吴大嘴就地一蹲,把苗壮往怀里一拉,咧着大嘴向白胡子问道:“大叔,咱爷俩的合作,在本人看来,既成功又愉快,可还没来得及问您老人家尊姓大名、家住何方贵地呢。”

    “不敢,林家庄的……”白胡子拾掇着摊子,眉毛胡子眼睛嘴巴全都挂着笑,回答得相当热情干脆,并通报了自己的姓名。他没想到大冷的天,这么一大堆货轻易就出了手,而那些令人讨厌的收交易税的、收地摊费的和收茶水费的,还有那些专门找茬讹人的小混混,都还没有出笼呢,他要趁着还没有被“割肉拔毛”赶快撤退。

    “林家庄的?!打听个人,蓝天秀,娘家是俺那里香水湾的。”吴大嘴担心白胡子万一有啥顾虑不好说,又忙追加了一句:“我和她,仅仅是同学而已。”

    “光说名字,我找不清;一说香水湾的,我就知道了。——唉,别提了,命忒不济:她男人前年让车撞了,没了。”卖姜老汉十分惋惜地说道。

    吴大嘴大吃一惊:“是嘛,您老人家不会弄错吧?”

    白胡子拍着胸脯大包大揽。错不了。接着说出了林建军的名字和蓝天秀是再婚的事实,还把蓝天秀现在令人同情的境况不厌其烦地唠叨了一遍。

    吴大嘴急忙告辞。前边驮着苗壮,后边驮着一百多斤生姜,飞也似地往家赶去。回到红石沟,他并没有直接回自己的老窝,而是一头扎进了老连襟胡大年的家里。

    “大姐,俺嫂子后来的男人是不是叫林建军?”吴大嘴把自行车撑好,抱起苗壮放到地上,急忙向正从屋里迎出来的韩翠芝问道。

    “叫啥我说不上。咋啦,他四姨夫,看把你慌成这个样子?”韩翠芝一边让他爷俩快进屋,一边焦急地问道。

    等吴大嘴把一时无法断定是好还是坏的消息一说完,韩翠芝失声叫道:“俺的娘嗳,咋会这样呢。都两年多了,咋就没听到一点信儿。他妗子现在又去哪里啦?”

    “听说没动,还在林家庄。”吴大嘴也不客气,随手端起桌子上韩翠芝还没来得及喝的一碗温开水,先让苗壮喝了两口,他接着一饮而尽。

    “恁爷俩喝水等着,我这就去把恁姐夫叫家来,咱商量商量,看看该咋办。”韩翠芝说完就抓起桌子上的茶壶准备冲茶。见吴大嘴说他自己来并把茶壶夺了过去,她便两脚生风跑了出去。

    大约有两袋烟工夫,韩翠芝和在村南头面粉厂干小工的胡大年一块儿回到家里。三个人很快就拿出了意见:不能磨蹭,胡大年两口下午就去林家庄看望蓝天秀,以便做进一步的落实和了解。

    吃过午饭,胡大年用自行车驮着韩翠芝,按时去了林家庄,终于见到了断了几年音讯的蓝天秀。蓝天秀和韩翠芝一见面就抱头痛哭,听说韩家栋三年没有回来了,她哭得更是泣不成声。她还问到有没有吴有爱的消息。得知吴有爱已在南方跟当地的一个老板结了婚,她眼睛一亮,但欲言又止。

    在回来的路上,胡大年神秘兮兮地问身后边的妻子:“他娘,他妗子一直没再嫁人,你想想,到底为啥?”

    “你说为啥?”

    “这还用说嘛,肯定是在等他舅呗。”胡大年非常自信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酒还是原装的香呀。”

    “你也会说俏皮话啦!像是这个意思,可她这两年又为啥没点动静?”

    本来平时说话就有点像便秘的胡大年,脚下使劲蹬着脚蹬子,喘着粗气,又一字一眼地说道:“你脑瓜子转得忒慢,这还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当初是她娘家把她给抢走的,如今她不好回脖啦。现在,就缺这么一个关键人物,在他俩中间加加油,烧烧火,推上那么一小把。——没想呀,该咱俩露一手了。回去就让胡岱给他舅写信,让他立马回来。”他上半身用力往前倾,脖子伸得老长老长,如同正准备向入侵者发动进攻的鹅。

    “你看把你美的!等把事儿办妥了,让他舅好好请你一顿。”后座上的韩翠芝用闲着的左手,带着奖励含意,拍了拍老公的左腰。

    满怀喜悦的胡大年两口儿,一路子有说有笑,回到了红石沟。路过村东头的门市部,韩翠芝跳下车子,去买了一本信纸、两只信封和两张邮票。

    胡大年一家吃过晚饭后,吴大嘴就抱着苗壮又过来了。听说准备给韩家栋写信让他抓紧回来,吴大嘴连声说,好,好,好,就该如此。等吴大嘴爷儿俩一走,韩翠芝把韩家栋最近来的信找出来,把小饭桌擦得干干净净,便逼着胡岱趴在上边写信,并命令字写得比较规整的胡安等候着准备做抄书匠——等胡岱打完草稿后,再由他重新誊写一遍。

    虽然胡岱的语文课学得还比较好,碰巧了能考及格,但临危受命,却是急得抓耳挠腮,难为得他如同攀登莲花山的最高峰。根据胡大年和韩翠芝反复提示了多次的内容提要,小哥俩一块讨论了一遍又一遍,胡岱草稿写了一张又一张——小饭桌周围的地上很快就落满了废弃的纸团。

    墙上的挂钟已经敲过九下,胡安迷瞪着双眼,不时地猛一点头,眼看支撑不住了。韩翠芝见状,见胡岱写封信比女人生孩子还要艰难,便大发慈悲,准许胡安写完信封后就去睡觉。胡安强打精神,把信封填写好,然后递给胡大年过目。胡大年一看,禁不住哈哈大笑。原来胡安照本宣科,比着样本一字不改地摹写了一遍,收信地址是平阳市金沟镇红石沟,发信地址是省城泉城路大红鹰纸箱厂,而收信人自然还是胡大年。幸亏胡大年审得认真,及时发现了胡安让人哭笑不得的重大过错,还幸亏韩翠芝有先见之明,有备无患地多买了一只备用信封。等胡安把信封上的内容重新打了草稿,胡大年确认无误后,才让他重新往另一只信封上填写。胡安大功告成,如释重负,跑到西堂屋里,一头扎到床上就“呼呼”睡了起来。

    又过了好大一会儿,胡岱的巨作终于面世。像一直候在产房外面等着抱孙子的爷爷奶奶一样,胡大年和韩翠芝终于欢天喜地见到了胡岱难产的作品。胡大年仔细审阅完后,点着头表示基本满意,但要求必须在“她肯定是在等着您回来”后面加上“尤其是俺爹坚决这样认为”,在“俺爹俺娘的意思”后面加上“俺四姨夫也是这个意思”。因为胡安已去睡觉,只好由胡岱将就着尽最大能耐重新抄写了一遍。由于家里没有胶水,更不值当得专门再打回糨糊,胡大年便撕下一张邮票,用舌头在后面舔了几下,“啪”,贴在了信封的右上角上,并一再嘱咐胡岱,明天把信带到学校,千万别忘了找糨糊把信封口粘上。胡岱满口答应,并居功自傲,抱怨胡大年太罗嗦,对他缺乏必要的信任。

    正是胡岱这封并不十分靠谱的信,起到了精确地远程制导作用,把韩家栋从省城直接诓进了远在莱山的蓝天秀家。

    那天旁晚,失魂落魄地离开前妻,韩家栋好不容易才搭上一辆拉红砖的手扶拖拉机,一路颠簸来到红石沟。

    几年不曾见面的老弟终于回来了,胡大年两口一时悲喜交加。可一听他在蓝天秀那里碰了软钉子,形势绝对不像他们原来所想象的那么乐观,两人又全都傻了眼。胡大年赶紧慌忙作解释,韩翠芝也焦急地跟着作说明,让韩家栋终于清楚了胡岱那封信出笼的前因后果。

    自知决策出现严重失误的胡大年,忙不迭地跑去喊吴大嘴来商量对策。而韩翠芝一看家里缺这少那,也慌忙跑出去掂兑饭菜。家里只剩下刚刚放学回来的胡岱和胡安小哥俩陪着韩家栋拉呱。

    听说胡岱今年中考马失前蹄,正在复课准备明年再决高下,韩家栋便关心地说道:“胡岱,咱连一个高中都没靠上边,那以后这大学还咋考,咱可得好好加把劲呀。”

    “老舅,您都想不到,俺哥他们成立了一个反动组织,叫‘杠子救国队’,把我们学校搅得鸡犬不宁。他的班主任早就说过,‘杠子队’的成员只要有一个能考上高中,他就自掏腰包让红石沟所有的狗都到外国去留学。”对胡岱一向不服气的胡安,没等胡岱说话,抢先对胡岱进行了揭发,想借韩家栋的严威对执迷不悟的胡岱进行一番震慑和打压。

    “嗨,嗨,嗨!你这书呆子,懂个啥?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连俺的班主任也不得不承认,我有很强的组织才能和指挥才能。有时候班里乱了套,连老师都镇压不下去,只要我站起来一瞪眼,大家就会立马老实下来。”胡岱指手画脚,自吹自擂。

    “呸!嫦娥家不光有兔子,也有牛了,就是让你吹上去的!”胡安不屑一顾地说道。他的体格日渐健壮,早就自觉与胡岱势均力敌,完全可以分庭抗礼,尤其是胡岱今年中考名落孙山,在家里的地位急转直下,他更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老舅,我早就想好了,胡安拉着屎都在做梦上大学,我要把机会让给他。别说我以后考不上,就是能考上,我也不能去,不然俺弟兄俩一个天南一个地北,谁来伺候俺爹俺娘?”胡岱不仅不检讨自己学习不用功,天天吊儿郎当,反而把自己打扮成了仁义忠孝的楷模。“您老人家先在省城给我号下个地方,明年我万一又考砸了锅,就去给您老人家端茶递水当助手,您说行不行?”

    “就你这水平,以后能干啥,还指望出大力流大汗混出了人样来呀?”韩家栋还是想从侧面鼓励胡岱继续好好学习。

    “老舅,像胡安这样的,读了博士也是傻子。像咱胡岱,将来一不留神混成个大款,那也说不定。俺同学家里的电视上就说过,‘造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拿手术刀的不如拿剃头刀的’。张千万,多牛,人家也是初中毕业。俺学校的那些老师,动不动就笑话人家,说他上学的时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门门功课不及格,还把‘原子弹’写成了‘原子强’,把‘武器’写成了‘武哭’,他们都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胡岱摇头晃脑,一脸的沾沾自喜,自认为可以与平阳市有名的“倒煤”大王张千万等量齐观,因为他的现在无疑就是张千万的过去,而张千万的现在谁说就不是他胡岱的未来呢。

    “‘做梦娶媳妇——尽想好事儿’!”胡安对牛皮哄哄的胡岱十分反感,说完,拿起一本书,到里间屋里学习去了。

    为了增强胡岱学习的信心,韩家栋还把齐天大圣的故事给他讲了一遍。然而,胡岱听了却很不以为然,不仅没有被齐天大圣的事迹所打动,反而嘻皮笑脸地说道:“咱咋能跟人家相提并论。我猜思着,我上一辈子肯定是个饱学之士,墨水喝得忒多,喝伤了,就像吃够了香油的人一样,一闻见香油味就想干哕。我现在一进教室就心烦,一百~万\小!说就头疼,一考试就心慌,‘大夫摇头——没治了’。 ”

    “从你给我写的信来看,除了字写得忒潦草,句子倒还通顺,意思也很清楚,不像考不及格的样子。不过信封上的字写得还算板正。”韩家栋还想给胡岱进一步的鼓励。

    “信封是我写的!”胡安唯恐自己的功劳被胡岱抢走了,在里间屋里急不可待地吆喝道。

    “哎哟,还好意思承认是自己写的,想起来就让人笑掉大牙。老舅,您问问胡安,他到底闹了啥天大的笑话。说起来丢死人,还初一的学生呢。”胡岱终于抓住了对胡安反戈一击的机会。

    “我那是困迷糊了,‘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我才写错了一个信封,有啥大不了的?谁像你,写封信竟然打了十二次草稿。”胡安被胡岱揭了疮疤,气急败坏地走到里间屋的门口,红着脸,怒目圆睁,极力争辩道。

    韩家栋看着小哥俩互不服气,互相攻讦,便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微笑问道:“恁俩都不要再争了,我看恁两个各有各的长处。我还有个问题——”

    胡岱和胡安一听,都巴不得这个问题出在对方的身上,并且非同小可,越严重越好。胡岱点头哈腰,抢先问道:“啥问题?”

    “恁俩谁去发的信,咋忘了把信封口给糊上?”

    胡安首先幸灾乐祸地说道:“狗子,是俺家的狗叼到学校发走的。”

    “没糊上,不可能吧?”胡岱正坐在床沿上,在得到韩家栋的肯定后,一下跳到地上,右手握成拳头,猛地一下砸在左手掌上,又大呼小叫:“俺的班主任真是糊涂虫!我那天向他借糨糊,他把信接过去往袄兜里一揣,说不用我管了。真是‘指望着烂鞋扎脚’。老舅,那信瓤还在里面吗?”

    胡安好像判了死刑的人突然获得了大赦,而自己的死对头则被绑赴了刑场,他对胡岱嘲讽的话音里,既饱含得意,还充满辣味,悠扬舒缓,从里间屋里袅袅传出:“笨猪!要是信瓤丢了,咱舅咋知道你胡诌了啥。呸,还天天自比诸葛呢!”

    被胡安一顿嘲笑,胡岱好不羞愧,挠着头皮自言自语道:“这事儿忒大了,我一时急懵了,让老舅见笑了。”

    他爷儿仨正在这里有说有笑,胡大年终于回来了。胡大年后面还跟着手里拿着两瓶豆豉的吴大嘴。他俩叽叽咕咕地刚进门,韩翠芝怀里抱着一抱东西,也随后回到家里。胡大年一向老实巴脚,情知因为他对形势判断有误并自作主张,才把韩家栋从省城大老远诓了回来,巴不得吴大嘴替他出谋划策,拿出一个可行的弥补办法。他很后悔不该让胡岱写信时加上“尤其是俺爹坚决这样认为”,但又暗自庆幸让胡岱加上了“俺四姨夫也是这个意思”(好像有了这句话,他的责任也就顺理成章地减轻一半啦)。他一直在苗家苦等,直到把外出送豆豉的吴大嘴等回来。而吴大嘴听说蓝天秀并没有丁点破镜重圆的意思,同样是“洋鬼子看戏——傻了眼”。

    胡岱把袖子一挽,洗了洗手,自告奋勇给韩翠芝打起了下手,开始张罗饭菜。而胡安则雷打不动,继续在里间屋里微微发红的小功率灯炮的照耀下认真学习,对胡岱吆喝他去拉风箱权当耳旁风,根本不理不睬。

    韩家栋、吴大嘴和胡大年围着大桌子,仿佛几个运筹帷幄的前敌总指挥,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研究着蓝天秀这座堡垒的火力部署,绞尽脑汁想着如何下手才能攻破。听说蓝天秀连韩家栋去林家庄落户的想法也不同意,吴大嘴皱了皱眉,耸了耸肩,斩钉截铁地说道:“哥,大姐夫,让我看,这中间必有隐情,肯定还有咱还不清楚的道道。”

    “我也早犯了疑忌,可就是没理出个头绪来。”韩家栋认同了吴大嘴的看法。

    “我看也是。”胡大年学会了谨言慎行。

    “哥,俺嫂子的脾气你也知道,你先趁住气,‘火急了吃糊饭’,咱一步步地来。我抽空再前去仔细打探打探,看看俺嫂子到底为啥这么糊涂。”

    “我看也是。”胡大年随声附和道。

    “明天我就回省城;把哪里的事情处理完,我就接着回来。”韩家栋接着把准备回来开办砖厂的想法说了一遍。

    “我看可以。”

    “我看也行。”胡大年继续附和道。

    饭菜很快准备停当了。

    等大家酒足饭饱之后,胡安跟着吴大嘴去苗家借宿,而韩家栋则和胡岱去西堂屋里睡觉。

    毕竟马不停蹄奔波了一天,加上有几两白酒垫肚,韩家栋刚钻进冰凉的被窝里,和胡岱说了还没有几句话,就很快进入了梦乡。他又梦见自己身轻如云,慢慢地飘过了莲花山,飘进了蓝天秀的家里。当他看清躺在床上的蓝天秀身边还躺着一个林建军的时候,他突然吓醒了,并“忽”地坐了起来。

    胡岱刚刚睡着,被一下子惊醒,急忙问道:“老舅,您咋啦?”

    “我做了个怪梦,梦见林建军又活了。”韩家栋有些尴尬,重新钻进了被窝。

    “老舅,您这两天肯定没少寻思了林建军的事儿。俺妗子也真是的,那里有啥好的,兔子都不拉屎的穷山沟,为啥还不回来跟着您过日子?”

    “唉——我也没闹明白。”